他承认，在没有见到沈涵修之前，他是还有些其他的想法，只是，在两人再次相遇之后，他发觉死咬着过去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要的是一个完全的新生，而不是一个死守着那二十年过去不放的顾谦。想通了这些，他才惊觉到自己真的长大了，曾经那个被教育的很好，却缺少自我的固执的顾少爷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才是真正重生之后的顾慎之。

“沈先生，你来了。”顾谦觉得真要这样平静的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雷诺也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至少在目前看来，沈涵修对顾家，还是有些价值的。

“慎之，我们不是说好了么？”男人含笑的看着他，亲昵的喊出了顾谦的表字，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温柔。

顾谦看了男人一眼，妥协道：“涵修。”

“我过来看看老爷子，听张叔说，前两天还请了家庭医生过来，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沈涵修倒是一派自然，他在顾家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顾谦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自来熟的沈涵修，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恩，有时间可以多过来老宅，看得出老爷子很喜欢你。”两人谈话的时间不算短，虽然说不上相谈甚欢，却也比从前少了几分尴尬。

顾老爷子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情景。在欣慰的同时，也有几分担忧的看着面色平静的顾谦，曾经是希望孙儿能够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但是他们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要承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能给的，就只有在他还能帮着撑起顾家的时候，放顾谦自由，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涵修是第一个发现站在楼梯上的顾老爷子，他站了起来，说：“外公。”对这个老人，他还是抱有几分尊敬的，在港城这样的地界，可以混到现在这个地位，顾老爷子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慈祥。

顾谦看到站起来的沈涵修，也起身转头看向正在下楼的顾老爷子，几步走过去，扶着对方，说：“爷爷，许医生昨天过来就说了，您要多休息。”

老人被顾谦扶着坐下，对着还站着的两人摆了摆手，说：“你们两个也坐下，我们祖孙三人也聊一聊。”

顾老爷子坐的是单人沙发，为了方便聊天，顾谦与沈涵修是坐在一起的，老爷子看着并排坐着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难为你们，要陪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聊天。”

“爷爷……”顾谦本来打算说些什么，却被顾老爷子打断了，“不提这些了，阿谦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顾谦看了老爷子一眼说：“还好。”

“听说阿谦公司新来了一个美女助理，能力不错的样子。”沈涵修略带调侃的看着顾谦，只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哦，是吗？是个怎样的人？”听到这话，顾老爷子明显也来了兴趣，他这孙子虽然才二十岁，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方有过什么对象。向他们这样年纪，又是这样身份背景的，多的是倒贴的女人。虽然孙子洁身自好，让老人很欣慰，却也因为这样，少不了要为对方操心。

对于孙媳妇，老人也是要求颇高的，不过如果是恋爱的话，孙儿喜欢就好，男人嘛，年轻的时候，总是会有些风流的。

顾谦没想到沈涵修会提到这个，也没想到老爷子对这些这么感兴趣，他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沈涵修，说：“她叫赵思颖，算是我们公司新加入的合作伙伴，挺有能力的一个人，很不错。”

听到顾谦的回答，沈涵修眼底逐渐蓄满了笑意。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顾谦这样的回答，他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顾老爷子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这个孙儿的性格，他太了解了，这几句话，就把他与那个女人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看来他要找孙媳妇儿的这个愿望，又要推后了。

第三十七章

三人坐下没聊多久，张叔就过来说开饭了，今天顾谦父亲有应酬，顾母作为女伴陪同，所以这顿饭也就是有他们三人。

沈涵修在吃过饭之后，也就离开了顾家。虽然对方离开顾家之前问他的那句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还是回答了沈涵修。看着已经开车驶向顾家大门的沈涵修，顾谦也转身离开了。

沈涵修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顾谦越来越远的背影，沈涵修的眼神越发深邃，特别是顾谦的回答，也让他更加在意。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的一些东西，往往会带来致命的打击。再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已经没有顾谦的影子，沈涵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

顾谦回到老宅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回卧室。其实雷诺给他看的那份资料上，还有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那个人看似跟这件事没有多少联系。但想到之前那段似梦非梦的经历，他还是决定再问一问顾老爷子。

顾谦的爷爷在吃完饭之后，就去了书房，顾谦上楼之后，也是直接过去敲门，“爷爷，是我，阿谦。”

里面的老爷子正靠在躺椅上小憩，听到敲门声，只是浅眠的他，也就直接出声让对方进来。

顾谦进门之后，按照老人的意思，也坐了过去。看了放在小桌上的茶具，顾谦比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先将老人珍藏的这套茶具都一一烫过。顾老爷子也有喝茶的习惯，不过现在老了也是越发讲究，所以在书房里也备下了一套茶具。顾谦以前跟在外公身边的时候，耳濡目染，也懂一些，特别是刚刚过去这三年，除了重新拾起了毛笔，也特意跟外公学了一下茶艺。

这种修身养性的事情，学一些还是好的。顾老爷子看着已经开始动手的顾谦，心中不免有些感叹。他知道孙儿特意学这个，里面也有几分是关于他的。只是，顾家的孩子，学太多这些，容易失去争夺之心。看看远在国外的顾谦外公就知道，那人就是一个只懂得这些的老古董，三年前就那样把顾谦送过去，他还是有些后悔。

虽然这次回来的顾谦是有些改变，能力也很不错，但是在心狠这里，还是欠缺太多了。

顾谦也能猜到老爷子几分心思，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用茶水烫好，附着茶香的紫砂茶杯递给了老人。

顾老爷子接过之后，看着还在动作行云流水，整个人呈现着恬淡安宁气息的孙儿，缓缓开口，说：“说吧，你想问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哪怕三年未见，但是阅人无数的顾老爷子，又怎会看不出从进门开始，就有些欲言又止的顾谦呢？他这个孙儿还是太好懂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顾谦回来，说要自己创业之后，他选择支持的原因。顾家太复杂，如果现在就让顾谦接受，那么只会揠苗助长，得不偿失。

“爷爷……”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爷爷识破，顾谦难得有几分窘迫，不过比起跟老爷子拐弯抹角，他也更趋于直白，“爷爷，我想问您认不认识陆成殷？”

听到顾谦的问话，顾老爷子轻搓着杯子的手一顿，眼里也好似闪过了什么，“怎么会突然问起了这个。”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在顾家听过，但是在我手里的资料上，他却与顾家关系密切，”仔细观察着老爷子的神色，发觉对方除却刚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反应之后，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他接着说：“我很好奇，不过想到我是十岁以后才回的这边，所以我也问过了姐姐，但是她说她也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至于妈妈……”

顾谦故意的停顿，并没有将顾老爷子引入话题，他仍然是靠在躺椅上，抬起手中握着的杯子，放在鼻翼下，轻轻嗅着，动作说不出的自然。

顾谦有些无奈，他没想到他到说到这里了，顾老爷子还是不打算跟他说什么，看了一眼微合着眼的老人，顾谦说出了最后的筹码，“还有就是在前两天，我做了奇怪的梦，”他修长的手指交叉着，下下巴轻轻抵在上面，说：“里面有一个看不清的人，他说，他姓陆……”

本来还很淡然的顾老爷子，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却突然坐起，有些惊异的看向顾谦，说：“你说梦到一个姓陆的男人？”

“是的，爷爷。”其实，在没有看到雷诺的那份资料之前，顾谦是没法把这些荒诞的事情联系起来的。在他看来，会梦到那些，也许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急于找到被顾老爷子掩埋的真相，所以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幻想，假设一个姓陆的先生是当初打晕他的幕后黑手。

在他以为事情就会这样告一段落的时候，雷诺手里的资料，却让他不得不产生更多的联想。同样是姓陆，出现的时间，又是那样的刚好，再加上突然回老家的新来没多久的司机……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顾谦，之前那段似梦非梦的记忆，并不是他出现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过，有了这样的联想，再加上之前跟母亲谈话中，偶尔提到两句，都被对方轻巧带过之后，他越发怀疑起，在资料上，着墨并不是很多的陆成殷。

特别是在顾老爷子听到这个名字时候的反应，让他觉得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阿谦，这件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的孙儿，说：“我知道你身边那个叫雷诺的朋友不简单，但是港城这边的水太深，乘着还能抽身，就不要再让他陷进来了，至于你……”

顾谦在听到老爷子隐晦的说着雷诺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惊讶，这才是他的爷爷，顾氏的最终统治者。他身边的人或事，其实都逃不过对方的眼里。老人平时不说，只是真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要做得太过，顾老爷子也会帮他遮掩过去，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他不过随便一提的陆成殷，竟然能引出顾老爷子的这些话，让他越发在意起，那个特意把他带到一个不知名小屋的陆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是让老爷子反应颇大的陆成殷？还是借着陆成殷的名号，打击顾家的背后小人。

“这些事，本来不该跟你说的，”顾老爷子缓缓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窗边，看着渐渐西斜的落日，缓缓道出了往事。

原来这个陆成殷是顾老爷子年轻时候的好兄弟的独子。不过陆成殷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死于非命。顾老爷子怜惜陆成殷是对方独子，就将年仅八岁的陆成殷接到身边，当做亲生儿子照顾。当时顾老爷子的一双儿女，年岁也不是很大，特别是顾姝妍，也只不过比陆成殷小两岁。

日子就这么过着，陆成殷也渐渐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与顾家兄妹关系也是极好的。只是，在顾姝妍22岁嫁于沈家大少爷那天，突然失踪了，顾家虽然倾尽财力，却没有对方任何消息。

其实当年顾姝妍为什么会疯，也与这个有很大的关系。顾姝妍那时候已经嫁给了沈家，虽然跟顾家偶尔有些联系，但是那时候顾家比起沈家还是差上太多，要不是沈大少爷一门心思的要娶顾姝妍，那么顾家也没办法攀上这一门亲。也是因为这样，顾老爷子不希望女儿受委屈，所以，在对方嫁过去之后，对顾氏大刀阔斧的改造，顾氏也渐渐崭露头角，在港城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为了不让女儿难做，顾家在结亲之后，并没有太谄媚，两家联系也不多，弄到最后，顾姝妍被送出国，甚至是失踪之后，顾家才收到消息。一直以来，顾老爷子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大女儿。当年沈家势大，顾家没有反抗能力，只能被迫嫁女，在外人看来，顾家何等风光，攀上了沈家这座大靠山。只有顾家的人才知道，顾氏现在能在港城站稳脚跟，跟当年的沈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其实当年女儿为什么会得了疯病，顾老爷子也知道的不是太清楚，私底下也只是查出跟陆成殷有关。老爷子知道这两人从小关系就很好，成殷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像哥哥一样护着顾姝妍，他也很是欣慰。

老爷子这一生最后悔的两件事，并不是跟名利有关，而是跟这两人有关。一件是当年没有查出陆成殷到底去了哪里。另一件就是后悔把女儿嫁到了沈家。这两件事，造就了这个一声无法遭人诟病的老人心中唯一的遗憾。

顾谦听到这里，也只是听出了这人与顾家的一些纠葛。他总觉得老爷子还在瞒着他什么。不过在走出书房门的时候，顾谦心里想的是，能得到这些线索，距离他揭开这一个看似扑朔迷离的故事的结局，似乎又进了一步。

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谦也比之前小心了很多。毕竟那个陆先生的确出现的太过诡异，至少就目前为止，他还猜不透对方的目的为何，不过谨慎一些总是好的。雷诺在上一次与顾谦的谈话之后又一次消失了，顾谦猜到可能是对方已经开始找到了什么线索，不过连雷诺都亲自出马了，看来等到他再来的时候，应该会有很大的进展。

他今天约了一家广告公司谈事情。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谢谢杜渐。自从上次跟他们几个喝过一次酒之后，偶尔也会约着聚一下，也就前两天他不过是在面前提了一句要找一家广告公司帮忙做宣传，昨天下午就接到了杜渐的电话，说帮他约好了这一家在港城口碑不错的广告公司，除了负责平面广告之外，也可以配合着网络宣传。

顾谦毕竟才回到港城不久，公司也刚刚起步，在很多地方都没法面面俱到，那天也就只是一说，没想到杜渐就上心了。对方这样虽然不是帮了什么大忙，但对于不想太靠顾家的顾谦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了。更何况他私底下也听展向远提过这家广告公司，听说跟港城好多龙头企业都有合作，宣传方面也是很到位，所以杜渐卖的这个人情，他还非接下不可。

他们约在城南的一家餐厅，环境还不错，顾谦之前也来过几次。跟着里面的服务生到了包厢，开门之后，便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杜渐和王总，顾谦随意坐下，说：“没想到两位已经到了，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坐在杜渐右手边的王总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顾谦，倒是没有因为对方顾氏少东这一身份，而显得拘谨，“早就想见一见顾总了，顾总这样的魄力，当真难得啊。这次还要多亏了杜总，不然怕是要与顾总失之交臂了。”

王总说话很有技巧，语气中有对顾谦的欣赏之意，却没有刻意地讨好，对方这样的话语，也让顾谦颇有好感，这样想着，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在港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了，知道他们这样子出身的人，最忌讳什么，很有分寸，怪不得能与沈氏都有一些合作关系。

顾谦看着对方那因为点头微笑，而有些微颤的脸，也礼貌的回以一笑，说：“王总谬赞了，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次的合作，”他将放在身前的酒杯端了起来，说：“还要劳烦王总多费些心思。”

从前的顾谦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外公从来不会教他这些，可以说那时候的顾谦，算是一个内秀的人，凭着一张冷脸，也可以唬住很多人，不过相处久了，也会知道，这人虽然不太会笑，会闹，但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远远没有看上去那般成熟。重生给予他的，是第二次生命，虽然没办法像浴火凤凰那样，彻底改变，却还是有些变化，至少不再天真的他，在待人处事方面，也是有了一些进步的。

“顾总客气了，来来来，吃菜，吃菜。”在两人说话间，就餐厅就已经安排人进来布菜了，之前那些话，也就是两人客套一下，并没有开始聊合作的事，所以被人听去了，也没多大关系。

这顿饭主要还是跟这位王总先见上一面，算是拉上了关系，之后的合作也会顺利一些。一顿饭下来，其实没有说太多关于公司的事情，毕竟杜渐还在，两人谈合作的话，还是有些顾忌。杜渐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也在跟两人找一些其他的话题，以免冷场，总的来说，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至少那王总离开的时候，两人还约好下次再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