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南城 上——秋既白
秋既白  发于:2015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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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到站。

外面的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车上的人正一个接一个的排在走道上准备下车。坐在他后排的那个男生此时正站在林珩旁边,背包上的吊坠不小心勾住了林珩的衣服,他回过头来朝着林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迅速将吊坠解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珩有些莫名,又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依然是那个造型,连脑袋上顶的那本书都没有变化——杂志封面上是之前林珩曾读到的硕大标语:“本世纪最受女性青睐的刊物,一语道破女人内心渴望。”

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林珩想着,正在这时,就见到身旁的男人一把拿下脸上的杂志,看也不看林珩,揉了揉头发,站起来便顺着走道出去了。

看到男人的表现,再联想刚才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那个后排男生,林珩笑了笑,大概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所以做梦了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外套还在,嗯,果然是做梦。

想到这里,他心情轻松了不少。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七点,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赶到学校。

他将背包背上,也跟着人群下了车。

走出去很远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回头看了一眼车站的方向。

他看到之前那个男人正站在车站门口,单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另一只手在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面前经过的车辆。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林珩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一切都很正常。看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人长得还真不错,可惜应该跟自己不是一类人。

林珩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迅速的闪过他的脑海,让他的脊背猛地泛起了一片凉意。

——为什么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竟然长得和自己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蠢货!谁让你把老子的酒藏起来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掌掴,男人的怒吼在整个狭小的房屋内炸开:“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他妈的天天给我找不痛快!打死你个小贱货!”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的扫帚,猛地一下子抽在地上瘫软的人身上。

“我让你藏!让你藏!”男人喘着粗气,不断地用力抽打在那人的背上。地上的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小小的身子无力地软到在地上,像是已经昏了过去。

打了一阵子,见对方没有反应,男人怒火更盛,猛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扯了起来,咆哮道:“你他妈的还敢给我装死?!”

灯光下,被男人强行扯着头发拎起来的人有着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模样原本是清秀的,然而似乎是长期压抑的生活让她变得无比的消瘦憔悴。她的额头不断有汗水渗下来,方才的一顿抽打似乎让她受伤很重。然而她却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男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憎恨。

男人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也有些发麻,却仍是不甘,索性松开她的头发,一脚将她踹到了墙角。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因为这一番折腾,已经在地上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裙角微微掀起,露出她苍白瘦长的双腿。

原本怒火正盛的男人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腿,忽然喉头动了动。地上的女生一抬头,正好看见男人这个细微的动作,一直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有些惶恐,然而这样的动作反而刺激了男人。

“嘿,既然打你没用,那老子干脆换个法子惩罚你。”男人猥琐地低笑着,双手在裤腰带上轻轻提了提,不紧不慢的走到她的身边,一下子握住她的脚踝,将试图逃脱的她拉了回来。

她猛地尖叫了起来,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逃脱,然而男人的力气大她太多,一下子就将她的所有反抗全部制服,她被迫臣服在男人的身下,反抗的动作也渐渐的微弱。

室内很快便响起了男人的粗喘声。

她仰面躺在地上,目光散漫地看着头顶光秃秃的天花板,身上的男人还在不停的动作着,汗水滴到了她的脸颊,像是一滴浑浊的泪水。

她的意识渐渐放空,朦胧中,她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非常清俊的年轻男子。他总是很温和,即使是面对她的时候也时常带着笑意。她暗暗的喜欢了他五年。时常偷偷的跟在他的后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为了他,努力考进了自己原本根本不敢奢望的大学。

他就像是一束来自天堂的微光,照进自己破败灰暗的人生。

她动了动嘴唇,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幻觉中的那个人,干涸的眼中渐渐涌起清澈的泪水。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林珩。”

chapter 1

五月的大学校园,充斥着青春而富有活力的气息。

林珩趴在宿舍的走廊上,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窗外篮球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这个夏季来得很慢,已经到了五月还是不凉不热的尴尬天气,正适合那些嗜运动如命的人,整天整天的在操场上可劲折腾。

林珩看着不远处操场上活跃的人影,心里有些羡慕:马上就要毕业了,各种各样的事物接踵而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打过一场比赛了。

想到这里,他暗自叹了口气,对着电话里的人道:“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来。”说完便挂了电话,摸了摸鼻子,推门进了寝室。

林珩就读的京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名校,校内设施以及住宿条件更是达到了国内顶级水平。虽然只是学生宿舍,但也是两人一间的单间,配有单独的浴室卫生间以及阳台,生活起来非常舒适。

推开寝室的门,看到室友顾崎远正面无表情的靠在床头看书,林珩扫了一眼封面,是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

顾崎远是京大出了名的面瘫冰山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相当孽缘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甚至同一间寝室。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类型的书了?”林珩走到他面前,把书从他手中抽出来翻了两下,又还给他:“难道被系花表白一下就转性了?”

“随便看看。”顾崎远也不介意他的动作,把书合拢放在一旁,看着林珩:“你要出门?”

“嗯,张晨生日,叫咱们俩去吃饭。”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衣服换上:“你去不去?”

“不去。”

林珩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也不说什么,迅速的将衣服换好,回头去看顾崎远正靠着墙壁闭着眼,像是在沉思,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后悔拒绝她了?”

顾崎远似乎有些疲倦,揉了揉挺直的鼻梁:“拒绝谁?”

“系花啊。”林珩笑:“外语系的大美女张晗雨,多少人梦中的女神,跟你表白你居然还不接受,你说你是不是想成为全民公敌。”

“换你你接受么?”顾崎远瞥了他一眼:“衣服穿反了。”

“啊?”林珩一愣,低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注意。”一边换一边说:“我跟你情况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女生。”

“前两天不是也有人跟你表白么?”顾崎远看着他,目光有些深,“你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说白琴?”提起一周前向自己表白的那个女生,林珩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白琴这个人,曾经是他的高中同学。

虽然两人在不同的班级,但因为两人的教室相隔很近,因此经常也会碰到对方。

然而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因为不同班的原因,两人一直没有任何交流。

第一次让林珩认识到这个瘦小的女生,是因为一次事故。

那是一个雨天,十七岁的林珩因为跟父亲大吵一架而愤怒的骑着单车满城的晃荡。

因为心里压抑着火气,车骑得也就特别的快,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行人,他一下子将人撞翻在了地上。

被撞倒的是一个非常瘦小的女生,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她的身上有各色青紫的伤痕,跌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垂着头。

林珩连忙下去扶她,手碰到她的肩膀时,才发现这个女生竟然还在微微的发抖。

愧疚一下子将林珩心里所有的怒火都熄灭了,他带着这个女生去了医院,幸好只是有些擦伤,没有更严重的问题。然而,让林珩感到揪心的是,这个女生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被施暴的痕迹,甚至连检查的医生看到的时候,都以为是林珩曾经殴打过她,反复询问确认不是林珩所为,才将他们二人放走。

林珩没有问她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毕竟两人也是同学,看白琴的样子似乎也不愿意多说,林珩选择了尊重。

但是从那以后,林珩似乎总能看到这个女生。她总是很安静的待在角落里,有时会偷偷地看着自己,然而每当自己回过头去与她对视,她却又错开了目光。

对于白琴,林珩的确是有些同情的。

从他在学校的观察来看,白琴与同学的关系并不好。不管是在高中还是在大学,几乎从来没见过她和谁走在一起。别的女生都是叽叽喳喳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只有她永远是独来独往,带着一身莫名的伤痕,神色阴郁,安静而沉默。

然而他对她,也就只是同情而已了。

他是天生的Gay,对女生没有任何感觉。因此当白琴向他表白的时候,他除了委婉的拒绝之外,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还记得,当他拒绝之后,白琴脸上一闪而过的绝望神色,让他接下来的几天都感到无比的愧疚。

——这个女生,大概真的是非常的喜欢自己吧。

“怎么不说话?”

正在走神,没注意顾崎远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微微低下头打量着他。顾崎远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在了他的鼻尖,林珩退后了一步,看着顾崎远冷俊的面孔,忽地一笑:“干嘛离我这么近,刚才在想事情。”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女生,很可怜。”

说完,他不愿多谈,拿起手机便转身开门:“我先走了,晚上回来再说。记得给我留门。”

门渐渐掩上,林珩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顾崎远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张晨选的生日聚会地点是在闹市区的一家饭店。男生过生日一向不讲究什么蛋糕礼物,向来都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儿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末了顶多再去唱唱歌。大学的生活,不外乎都是如此。

林珩他们一伙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张晨提出还要接着去KTV唱歌,林珩被几个人连续灌了好几轮,已经连站着都有些困难,连忙摆摆手说下次继续,今儿个必须回去。

林珩就读的京大管理严格,每天夜里十二点都会有人查寝,并且到了晚上校门关闭无法入内,林珩还得翻墙进去。考虑到他的情况,张晨也很大度的放行,将林珩送上了出租车,一伙人又接着去下一个地点。

出租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珩已经醉得不清了。模模糊糊的从包里掏出钱付给司机,凭着仅剩的理智找到学校后门的围墙,林珩迷迷瞪瞪的仰头看了一眼围墙,觉得今天的日子恐怕有点难过。

如果查寝的人发现自己夜不归宿,明天估计辅导员又得把自己拎过去训半个时辰。林珩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一想到顶着一头方便面,一说话就唾沫星子乱溅的辅导员,林珩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还是回去吧。

这样想着,他熟练的翻上了围墙。然而,由于酒精的过度侵蚀,这个他平日里翻起来顺畅无比的围墙今天竟然也显得相当的艰难,刚刚翻到了顶上,他却一下子重心不稳,狠狠地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

他落在了潮湿的泥土地面上。

围墙后面,是京大操场背后的小树林。这一片林地从京大建校起就一直存在,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个世纪的时间。

经过这么长的光阴,树林里的植物已经浓密到了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地步。即使是在白天,如果进入树林深处,光线也会显得十分暗淡,甚至于有些阴森,更别说此时正是夜晚。

这是夏季的夜晚,深邃,静谧。

林间只能听到有一两只年幼的蝉在鸣叫,声音并不大,感觉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林珩趴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努力想站起来,然而酒精控制了他的大脑,他费劲的挣扎了一会儿,却只是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

他的手无意识的在地面上划动着,想要找到什么借力的东西,让自己能够借此站起来。

忽然,他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冰凉而柔软,摸起来触感非常细腻光滑,就像……就像人的皮肤。

混沌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冷光忽然炸起,他猛地偏过头去看向自己摸到的一侧。然而在深夜的密林里他甚至连自己伸出的手指都无法看清,更别提一米外的某个事物。

他试探着摸索了一下那个东西的轮廓,越摸越是心惊,到最后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摸到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人的手,并且应当是一个女人。

一个很可能已经死去的女人。

chapter 2

林珩是被吵醒的。

像是有一万只麻雀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喳喳,他头痛欲裂,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崎远。

他背对着自己,正站在寝室门口。寝室的门半开着,顾崎远站在打开的那一道缝隙中心,单手扣住门把,似乎是想要阻止门外的人进入。

而吵闹声的源头,正是来自于门外的那人。

林珩脑袋还有些晕,意识仍旧停留在头天晚上在小树林里的那一幕,门外的人吵闹声音太大,他一时竟然有些听不清楚那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揉了揉额角,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顾崎远却一下子回过头来,蹙眉:“醒了。”

“嗯。好吵。”林珩嘟囔了一声,顾崎远二话不说,回过头立马将门外喋喋不休的人推出去,干净利落的把门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人显然被顾崎远的动作激怒,开始剧烈的捶门,顾崎远也不理会,拿出手机给楼下宿舍管理的大叔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分钟门口便没了声音。

“好了,说吧。你昨晚怎么回事。”顾崎远拉了板凳过来,坐在林珩的床头,“喝成这样?”

“先不说这个。”想起昨晚的事,林珩还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疑惑:“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把你背回来的。”顾崎远明显有些不满:“你喝醉了,直接在小树林就睡着了。我要是不去找你,你估计就得在外面睡到天亮。”

林珩一怔,迟疑道:“那你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有什么异常?”

“没有。”

“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林珩追问。

“小树林的边上。”顾崎远蹙起眉头:“你怎么没想到给我打电话?”

林珩没有回答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自己从围墙上跌落下来后便没有再移动过。而围墙所在的位置,是在小树林的深处,距离边缘起码还有两百米的距离。他昨晚最后的意识,就是在碰到那一双手之后,后来的事情竟然一点也记不得。但是即便如此,凭他当时的身体状态,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走到小树林的边缘。

而顾崎远却是在小树林的边上发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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