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南城 下——秋既白
秋既白  发于:2015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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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里就成了一个悖论。萧婷被派去保护桂琪,是我临时下的指令,也就是说对方不可能会预料到萧婷的加入。在这个案件里,萧婷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数,那么对方也无法在萧婷刚出现不久就计划好对她下手。以萧婷的经验和阅历,既然已经明确知道那个地方有问题,那么自然会提高警惕,这种情况下想要再控制她的神智就十分困难。再加上她突然出现,凶手没有布置,很可能还会自乱阵脚,因此凶手暗中控制萧婷这种可能性也并不大。

但是以现在的事实结果来反推,萧婷已经被抓走,而凶手临时设下陷阱让萧婷被控制的可能性又不大,那么桂琪所说的那种情况要发生的几率就变得非常低。因此我不得不做出另外一种假设——假设桂琪所说的是假的。”

“如果她说的内容是假的,那么从她说假话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在这个案子里桂琪并不是一无所知。虽然不能以此判定她是凶手,但也许在这个案件中她知道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线索,并且她不愿意告诉我们。”

听着南郁城这样分析,林珩也想起了之前自己觉得疑惑的地方。

当时和桂琪交谈的时候,从一开始提到萧婷,桂琪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奇怪,并且桂琪的措辞也让林珩充满一种异样的感觉。

桂琪提到萧婷时,所说的原话是:“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却说不用,说你们正在查案,没有时间接电话,让我相信她。”

根据林珩对桂琪的了解,桂琪是一个十分胆小的女生,她表面上大大咧咧,但是内心却十分细致。曾经有一次林珩与她外出办公,坐车的时候林珩不小心将一份资料漏在出租车上,正当着急,桂琪却十分淡然的拿出手机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并且迅速报出了车牌号,这一点让当时的林珩非常惊讶,同时也意识到桂琪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粗枝大叶。

连随便坐一辆出租车都会记得把车牌号单独记下来的女生,在细节方面必然是十分注意的。并且,当时她的处境,是独自一人住在一家陌生而诡异的医院,这个时候,萧婷作为一个陌生人,忽然来到她的病房,表示是熟人介绍来保护她的,虽然有一定的可信度,但是难道桂琪就会这样单凭一面之词完全相信她?就真的一个电话都不打来确认,直接留萧婷在病房住下?

这一点,林珩始终想不通。

他正纠结着,就听南郁城继续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南郁城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有没有观察过,之前桂琪住的病房外的那条走廊?”

林珩点点头。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曾经观察过,那条走廊大概两百米长,右侧尽头是一个直角的转弯处,转角过去则是另一条走廊,而在左侧走廊尽头,则开着一扇窗户,作为通风用。桂琪的房间距离窗户的位置并不太远,大概十几米左右。

林珩在脑中回忆了一下走廊的结构,便点头:“我记得。”

“你可以想象一下桂琪所说的那个场景。假设你是萧婷,你因为看到了某种东西而无法控制地从房间里冲出去,冲出去之后,你会做什么?”南郁城问道。

林珩条件反射便立刻回答:“我会追着那个东西跑!”

“对。”南郁城肯定道:“如果按照桂琪所说,那么萧婷当时看到了某个东西从房间里追了出去,根据常理,她必然是去追逐她看到的那样东西。”

“而桂琪说,她最后一次看到萧婷时萧婷正从窗户口跳出去,那么就说明当时萧婷看到的那个东西移动的方向,是从走廊的右侧到左侧这样移动的,在经过桂琪房间的时候被萧婷看见,萧婷追出去后,也是朝着走廊右侧的方向、也就是面朝窗户的方向跑去。”

林珩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南郁城继续道:“但是,这里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漏洞。”

林珩脑子里迅速的假设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立刻便道:“是速度!”

南郁城赞许的点点头,眼睛里有些笑意:“越来越聪明了。”

林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想了想,又严肃道:“的确,按照桂琪的这种说法,当时萧婷如果是直接追出去,那么从她跑出病房,到她跳出窗口,这中间的时间就十分短暂。而桂琪的腿受了伤,即使她在看到萧婷冲出去后立刻跟了出去,一个腿骨折需要靠拐杖来行走的人,也不可能赶上萧婷的速度!也就是说,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萧婷从窗口跳出去的这个场景!”

“对。”南郁城道:“当然这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在萧婷从病房跑出,到她从窗户跳下去这个过程之中,还发生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拖延了她的时间。但是桂琪当时在复述这个场景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她听到有其他异常的声音,而桂琪从病房到走廊这段距离,虽然不快,但时间也不会太久,如果是打斗或者是其他缘故,那么也不应该会恰好拖延这么一段时间,因此这种可能性也非常低。”

“排除了以上这些假设,剩下的很大几率会成立的,就是桂琪在说谎。”

说到这里,南郁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叹了一口气:“最后,最关键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珩听得愣愣的,还在思考南郁城刚才的话,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没回过神:“嗯?什么?”

“最关键的是,她太着急了,所以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马脚。”南郁城拿出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他的表情掩藏在烟雾背后,林珩看不真切,却莫名地觉得有些胆寒。

“桂琪昏迷之后,因为她原本的病房发生了命案,不方便再住人,医院就将你和桂琪挪到了楼上一层的病房内。从当晚出事,到今天她醒来,这过程中她没有睁开过眼睛,也就是说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换了病房的事情。”南郁城弹了弹烟灰,皱眉道:“正常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先是找一个人了解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桂琪却没有,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你也在医院住院,但是她却自己找到了你的病房,并且告诉了你当天发生的一切,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之前的昏倒,也是假装的?”林珩迟疑道。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问过别人?也许她醒来之后先找护士问过呢?”

南郁城没说话,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食堂的某个角落。林珩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坐了几个护士,正一边吃饭一边谈笑。

南郁城道:“那几个护士是负责你们那一层楼的,刚才我问过她们,都说桂琪没有醒过。如果不是你刚才告诉我她已经醒来,连我都以为她还在昏迷。”

“那……也许是别人告诉她的呢?”林珩不死心,继续问道。

“她昏迷这两天,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她,又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今天她醒来,就正好有一个人跑进来告诉了她所有的情况?”南郁城道。

林珩沉默了。

虽然之前南郁城所有的推论都已经确切地指向桂琪撒谎的事实,但林珩仍然不愿意去相信。

他与桂琪相识时间并不长,但是桂琪的热情和单纯却让林珩在经历了各种离奇的死亡案件之后,感到了一丝安慰和温暖。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林珩现在生活中所剩无几的单纯的存在了,如果连桂琪也在撒谎,那林珩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周围的这一切。

见林珩不吭声,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南郁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要多想,目前我们只是推测桂琪可能是在撒谎,但不代表她就是凶手。”南郁城轻声道:“也许她也有自己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Chapter 10

虽然南郁城这样安慰,但林珩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舒服。

他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便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这次事件的脉络,又问道:“对了,那个遇害的护士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南郁城摇头:“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她应该是意外被卷入这次事件的。”

想到那个护士的死因是被捏碎心脏而死,林珩又忍不住联想到了挖心凶手的事件。之前醒来的时候,林珩曾问过南郁城,护士的死亡是否跟挖心凶手有关,但当时南郁城并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林珩那会儿刚从梦境中醒来,脑子里思路纷乱,也没有追究,但现在想来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关于挖心凶手的疑惑,一直以来就从没有间断过,尤其是在林珩发现了那张幼年时的照片之后,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然而,根据后来顾崎远的解释,之所以林珩所看到的照片上那三个保姆会被挖心致死,原因是因为当时年幼的林珩误入了顾父的地下室,放出了囚禁中的怨灵体,怨灵体失去控制,杀死了三位保姆,而后逃逸。

而林珩,也就因此成为了这个事件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在他的脑海里有关于怨灵体的某些不为人知的记忆,虽然这段记忆暂时被他忘记,但顾父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想让林珩再重新回想起来。

由于这一段时间以来,林珩新加入警局,对新工作还在适应当中,因此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分析当时顾崎远的这一番说辞,只是简单的将他的说法当做了对之前那些事件的一个解释。然而,直到现在,林珩再一次仔细地回忆起来,才发觉了顾崎远当时所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首先是那三个保姆的出现。

在林珩的童年记忆中,顾家一直以来都有雇佣保姆的习惯,但是一般情况下,家里的保姆同一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个人。因为顾家人少,平时在家的就只有顾崎远和顾父,顾崎远的母亲在他初中的时候和顾父离婚,之后便搬了出去,从那之后顾家便只雇了一个保姆,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因此,之前顾崎远所说的,三个保姆都在场,并且同时出现同时被杀死的这个情形就十分的奇怪。

因为按照顾崎远的说法,当时顾父和顾崎远都不在家,而顾母从很早起就因为顾父外遇的缘故不常回家,也就是说事情发生的当天,除了保姆之外,家里只有林珩一个人。

那么又怎么会同时出现三个保姆?照顾林珩明显一个人就足够了,为什么会需要三个人?并且,在三个人的照看下,林珩竟然还偷偷的溜到了地下室,放出了怨灵体?

这一点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似乎都说不通。

再有就是怨灵体本身。

林珩最初之所以会关注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因为他在梦中见到了一个被挖心抛尸的中年妇女,而这个中年妇女长得跟顾父无意中掉出的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那么既然这三个保姆都是被怨灵体挖心致死,是否就说明,林珩之前所遇到的所有涉及到挖心死亡的受害人,都是被怨灵体所挖去的心脏?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岂不是说明怨灵体一直在自己附近徘徊?

那既然已经知道怨灵体在自己附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采取行动?反而用一种类似纵容的态度放任所有的事情发展?并且,假设顾父的目的是为了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怨灵体的所在,那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被挖心的受害人,顾父没有道理会不顺着这条明显的线索查下去,又何必一直对自己失去的记忆纠缠不放?

在被自己忘记的那一段记忆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联想到每次提起挖心凶手时南郁城讳莫如深的反应,林珩不自觉地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为何,林珩总觉得这个怨灵体跟南郁城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事实的真相,应该也跟顾崎远的说辞相去甚远。

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还有之前的那个梦境,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这一切跟他究竟又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林珩又回到了一无所知的原点。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此时他们已经从医院出来,正在开车前往陈赫家里的路上。

因为陈赫在案发之后也莫名失踪,医院的人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南郁城只能根据查到了住所带林珩前去查探,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窗外的景色正在飞速倒退,林珩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晕,他又转头去看南郁城。

因为之前的一些推测,让他在看向南郁城的时候目光中多了一些平日里所没有的东西,他不敢直视南郁城,怕引起对方的注意,只能偷偷的从后视镜里去观察。

一边看着,一边就回忆起自己与南郁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林珩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如果用顾崎远来做比较,林珩自然算得上开朗,但如果跟张晨相比,林珩则显得十分的内向。他待人接物都比较慢热,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感情,往往是要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心里才会慢慢的开始有这个人的位置。

然而,这样的习惯在遇到南郁城的时候被全部打破了。

林珩很难形容自己第一次在公车上见到南郁城时的感觉。虽然当时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诡异的情形所吸引了过去,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见到南郁城醒来的那一刻,林珩心里却有一种久违的悸动。

这种悸动在当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因为那个时候有更需要他关注的事情吸引了他。然而在重逢之后,再一次见到南郁城,林珩则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内心对于这个人的渴望。

——那是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渴望。

这在起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珩并没有明白。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感情谨慎慢热的自己,却会在与南郁城短暂的接触后,便轻易的动了心。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一见钟情,却在那个梦境之后,明白了也许两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已注定。

他看着南郁城,渐渐地就有些走神。连南郁城回视了他好几次都没发觉。

南郁城虽然开着车,但也早就注意到林珩一直在偷偷地观察自己,原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时间久了,见林珩还是没有收回目光,反而看着自己发起呆来,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被他叫了一声,连忙抬起头:“啊?”

南郁城淡淡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林珩掩饰道:“我、我就是在想桂琪的事情。”

南郁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显然对林珩的说辞并不太相信,但他也没有多问。

林珩见他不再追究,也在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陈赫家楼下,南郁城这次没再让林珩在车内等,两个人一同上了楼去。

陈赫的家是在一座高档电梯公寓内,这座公寓一共有三十六层楼,每一层只有两个住户,陈赫的家在第二十七层,房子的一侧临着江边,视野非常好。

两人乘坐电梯很快到了二十五楼,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狭小的空间内除了电梯运营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别的响动。

林珩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下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从自己在问过南郁城是否记得关于在老家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就总有一些地方怪怪的。之前在车上被南郁城发现自己偷看时,林珩有一瞬间几乎忍不住想要戳穿这一切,说出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场景。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仿佛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逼迫着自己将那些话又吞了回去——就好像,在他的灵魂深处,有那么一个人知道,一旦说出口,某些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

他理不清自己的情绪,纷乱的案件也让他越来越茫然,他想要打破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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