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夜话——凉雾
凉雾  发于:2015年0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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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视角的原因那男人并没有发现她,一边走一边张望着远处,很快就走了过去。这地方很少能看到壮劳力,尤其这人又陌生,那婆婆便不由得多盯了两眼。据她描述,这男人‘穿得很洋气’,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背上还背了个很大的包,个头高,腿很长。

“我们和警方分析了一下,象这种单独的城里人背着背包去山里,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驴友,二是堪舆师。”

堪舆师就是旧时称的风水先生。有那么些迷信的有钱人,为了给祖坟埋个好位置,会请专门精通此道的人四处走访。从这婆婆的描述看,说此人是来看风水的倒也说得过去。而对于陌生男人这条线索警方内部很快就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是觉得这男的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与案子无关;另一种则认为虽然有些无稽,但还是应该查查这个男的,他从何处来?来干什么?姓甚名谁?有无可疑?

结果一查访大家就更摸不着头脑了,除了那个婆婆当地竟没第二个人看见过那个男人,那人就象是从天而降来到这里,又静静悄悄地离开了一般。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还是那婆婆眼花看错,抑或在听死者母亲描述了梦境后才产生了类似的错觉?

第29章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这个人,甚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存疑,所以这条线就暂时搁在这儿了,警方跟我们说的时候也只是大致提了提。”

张传玺嗯一声,思索了一阵慢慢道:“如果这个人确实不是那婆婆的错觉而是真的存在的话,那他的嫌疑真的很大。”

那是个小地方,交通也不发达,进进出出都是走公路,这个人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离开的?正常来说不管他是乘客车还是自己开车都应该有人见过他才对,可现在除了那婆婆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印象,这种状况,除非他是有意掩藏自己的行踪。

但一个心中无愧的路人,又何必要这么做呢?

张传玺若有所思。

“你说,一个有意掩藏自己行踪的人,如果他知道已经有人看见了他,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张传莹击了下掌兴奋地道:“没错!哥,咱俩真不愧是兄弟,想的都是一样一样的!”

话音一落便听门口有人嗤了一声,兄弟俩齐齐看去,却是王锦。

张传莹的脸当场就黑了,张传玺却无所觉,反而笑着道:“来得正好,传莹在讲那案子呢,快进来听听。”说着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坐过去。

王锦神色大缓,大摇大摆走到他身边坐下。

“小年传璧都上学去了?中午你们吃的啥?”

王锦瞧了他一眼,略微有些不满地道:“还不是昨晚的剩饭剩菜,不是你叫我们收完的吗?”

张传玺满意了,笑着安抚:“别浪费嘛。”

他两人的对答、神情、肢体语言,无一不似一对过惯了日子的老夫老夫,张传莹在旁边看着脸色便越发有些发起黑来,直到张传玺转过头催他继续说才勉强控制着不再胡思乱想,先把个人私情放置一边。

“……我说到哪儿了?”

“那人如果知道有人看到了他。”

“哦,对。”

为了把这人钓出来,警方安排了一篇言辞模糊的报道,表示有邻居目睹过一个可疑的男人出现在现场附近,并且穿着打扮和死者母亲梦见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警方认为这个报道一经发表普通人只觉得‘哇塞,好悬疑!’,而如果那男人真是凶手的话,则一定会坐立不安,惟恐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甚至说不定会再次前来,杀人灭口。

“警察想错了。”王锦淡淡道:“换了我是凶手,我就什么也不会做。”

张传玺留神琢磨了一番,点头同意。

“不错,在警察和传媒都高度关注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才最稳妥……这饵八成是白下了,警方恐怕什么也没钓出来吧?”

张传莹点点头。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警方一直都拿不准。我倒是认为确有其人,而且这个人就是凶手,因为当时风头正紧,所以他暂时蜇伏了,这也是为什么下一桩命案隔了三月之久。”

张传玺沉吟道:“这么说起来的话倒是了……案发之后我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巽宫:巽为风,六冲;乾宫:天山遁。这人可不就是隐遁且逍遥着嘛。”

张传莹笑了笑道:“警方把资料交过来后我也起了一卦。”

张传玺感兴趣地哦一声,忙问道:“你的卦象又是如何?”

“坎宫:坎为水,六冲;兑宫:泽水困,六合。卦象显示其人在东南,东南的水边,低洼处,离家很远,而且带血光。我断定凶手恐怕又要做案,只是东南范围太广,无法确知具体位置。当时已经快要过年了,结果没两天果然有新闻报道,说福建莆田那边五天之内有六名小孩溺亡,我就马上带人赶了过去。”

这六名小孩中有四人是同一家的表亲,因为快要过年了,亲戚们团年聚会走动得很勤,小孩也在一起玩耍,结果那日四人出了门之后便就此失踪。

警方接到报案调出了各个路口的监控视频但未有所获,直到三天后才有群众在当地一条叫木兰溪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小孩遗体,经打捞不但捞出了其他三个小孩,还有另外两名失踪儿童。

因在附近的监控中没有发现可疑人士,因此警方断定这是一起意外死亡。小孩们大概是在河边玩耍,有一人失足落水,其他几个小孩去拉,但人小力弱,结果就象糖葫芦般一串串地都被拉了下去。

“后来我也到现场看了看,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在河边,有一小段黄杨木。”

世人对于黄杨木的印象通常只停留在制作工艺品和小型家具的木材上,但其实黄杨木是一种颇为神秘的木材,它每年只长一寸,绝不多长,而若逢闰年,则反缩一寸,苏轼就曾有诗云:“园中草木春无数,只有黄杨厄闰年。”古人曾对它这种无法解释的神秘特性啧啧称奇,称之为‘天限之命’。而在玄门道家,黄杨木还有一个作用——将它的一端泡在水里,可以借此提聚水中阴魂。

张传莹叹道:“之前家中长辈说重庆那案子恐是有人施行续命术我还不是很相信,毕竟这种阴毒法术只见于古籍,从没听说现实生活里有人会这个的。但见了这黄杨木我才信了,真是有人在提取小孩阴魂,行那逆天之事。”

一旦确定了凶手的作案动机,张传莹就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了。

红衣男孩加上莆田六命,还要六人才能达成十三之数。也就是说接下来凶手还要杀掉六个小孩,其中五个会是溺死。

可是,虽然知道凶手下一步的行动,但他到底会在哪里作案呢?毕竟整个东南地区适龄的小孩多如牛毛,有水的地方也多不胜数,小孩又是弱小的代名词,有心要杀的话只要他离开大人视线半分钟就够了!

当时张传莹已经知道凶手作案的随机性太大,前五个小孩根本无法确定,恐怕是救不下来了,所以他只能把赌注押在最后一个孩子的身上——依照续命术的施法流程,最后一个小孩必定是中元节出生,所以他只要查查境内十三岁以下中元节出生的孩子有哪几个就行了!

中元节又称七月节或盂兰盆会,为中国三大鬼节之一。传说每逢阴历七月初一地府鬼门大开,所有鬼魂都被允许出来解禁半月,有子孙后人祭祀的会自己回家接受香火供养,无主孤魂则到处游荡,徘徊于有人迹的地方找东西吃。他们若找不到吃的便会成为饿鬼,饿鬼又会为祸人间,所以大部分地区都会在这个时间段举行普渡施孤等活动,佛教道教盛行的地区更会举行盛大法会,称之为中元普渡。

大概是因为中元节阴气太盛之故,这一天出生的孩子非常的少,而且魂魄至阴至寒,八字都很轻,很容易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幸亏如此,张传莹寻找的范围猛一下缩小了很多,整个莆田境内,合乎条件的小孩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个女孩,十二岁,家里有钱,早早就送出国在国外生活了,可以忽略。

第二个是个男孩,八岁,因为出生日子不好,父母便带得格外用心。东南那边佛教盛行,所以这小孩很小时便拜入佛门做了记名弟子,且身上长年戴着开了光的护身符,如今长得虎头虎脑阳气十足,被选中的机会也不大。

于是这第三个危险系数就高了。

首先她是个女孩,属阴,其次才六岁,年小力弱。张传莹已经断定这个姓蔡的女孩就是凶手的目标,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寻到了蔡家,结果到了才知道,这一家人在过完年后就离开了莆田老家,出发去浙江天台了。

第30章

天台与莆田虽然一个浙江一个福建,但两者关系却很密切。前面说了,东南省份佛教盛行,而天台山非但是国家4A级旅游区,更是佛教天台宗以及道教南宗的发源地,所以有相当大一部分福建人在天台这边工作生活,这蔡家便是如此,一家人在县中学门口开了家小饭馆,生意十分红火,这不,在老家过完年就急着赶回来开门营业了。

而在张传莹查找着那小女孩的同时,凶手也没闲着。大年初五,天台境内一个叫下路王村的小村庄再度发生儿童集体溺毙事件,一家五姐弟在失踪四天后被发现淹死在附近养殖场的蓄水池中。

经调查,在五个小孩身上没有发现他杀痕迹、外来辅助手段、机械性痕迹以及各种人为侵害痕迹,因此警方将此案仍归为意外死亡。但此案与莆田六命案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在案发一周之后,在相邻的池塘里竟又发现了一具被溺毙的女尸。

这个被淹死的女人姓王,也是附近的村民。案发当晚九点多,因其女扁桃体发炎她出门向侄子借车准备送女儿去医院,但蹊跷的是尽管她侄子家距离她家只有几步路,但她一出门却再也没回去,尸体反而在离家一公里外的池塘里被发现,这到底是自杀,他杀,抑或意外失足?

“身上同样没有外来痕迹?”

“没有。她精神没问题,之前没有吃过药,也没和家里人吵过架……简直就象是一时心血来潮,临时决定去死一死一样。”

张传玺吁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握住下巴。

对道行高深的人来说,不借助外力便让人自己去死其实并不难,这一众死者很有可能都是被凶手操控了意识,也就是催眠,自己跳进水里的。但溺死小孩是为了进行续命术,淹死一个成年人又是为什么呢?联想到之前巴南那个婆婆,张传玺好似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杀人灭口!”

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看到了什么,比如案发时几个小孩的古怪表现、比如有陌生人在周遭出现……也许她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凶手既然发现了她就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她忽然回过味向警方说了什么怎么办?

王锦对此也持赞同意见:“说不定,她是看到了凶手的样子。”

之前那男人只有巴南那婆婆见过,勉强可以说是孤证不立。但如果天台这边也有人发现了同样形象的男人,那凶手就完全无法掩藏过去了,一旦这意外事件被断定为连环谋杀那他就要同时面对玄门与警方的追查,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好吧,中间这个女人不重要,说回正题。我看新闻说那姓蔡的小女孩最后还是死了,是怎么回事?中间出了差错?”

张传莹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死掉的那个孩子,不是蔡少涵。”

这个回答可太让人意外了,张传玺一怔之下很快就回过味来:“你,你把孩子掉了包?那死的那个……是谁家的?”不管是谁家的,都不好向其父母交待吧!

张传莹低了下头,神色有点沉重,看样子对此事也似有心理负担。好一会儿张传玺才听他叹了口气,低低道:“是张家的一个孩子,论排行,我们要叫她十二妹,只是不知日后到了地下她——”他本想说‘不知还会不会认我这个哥’,但说到一半却突然想起被采魂续命的孩子最终都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哪里还有日后地下再会一说,一时间越发对那凶手恨之入骨,牙关紧紧咬了咬低声发狠道:

“我一定要抓住他!”

张传玺无言,他想张传莹使这移花接木之计前多半是自信能保下十二妹,却不曾想凡事总有意外,而今真出了事他心头必是也不好受,十二妹家人那里他也交待不过去,只得理解地拍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病房里很静默了一阵,还是王锦率先打破沉默道:“你十二妹不是中元节生人,但凶手却不知道,所以他的续命术最后功亏一篑,失败了吧?”

张传莹睃了他一眼懒得答他,张传玺却若有所思,沉吟道:“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但续命术失败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书上却没有记载,施法者即刻被反噬?还是算作部分成功,多少能延续一些寿命只是达不到预期效果?”

王锦摇头道:“这个确实没人知道。古往今来,能领会这门邪术的本来就是少之又少。呵,这人其实灵根深厚,可惜落了旁门左道。”

张传莹听他二人一来一往的讨论,终于忍不住冷冷插话道:“他就算天生慧根,犯了这种逆天大罪也终究难逃追责!”

“这倒是。心术不正,再有才也是个有才的恶人。”张传玺附和着又仔细琢磨了一番,忽然问道:“你们说,这凶手到底是什么人?他手法如此娴熟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作案,少说也活了几百岁了罢?这几百年他不可能隐居深山,一定会入世,既要入世便定然有个掩护的身份,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得搬一次家,不然一直不死邻居也要起疑……”

“还有,”王锦跟着补充:“他的身份必定能很容易就能接触到别人的生辰八字。十三个孩子里中间十一个可以随机,但一头一尾那两个命格都十分特殊,他是怎么从芸芸众生里把他们找到的?”

张传玺拍着腿道:“不错。”想了想便不由得把自己代入到凶手的位置去,自言自语道:“我若是他我要怎么做?……嗯,既然每隔几十年就要施一次法,那当然要先选好目标再长期追踪,免得到时临时抓瞎。可什么职业才能拿到别人的生辰八字又不惹人怀疑?算命先生自然是一个,可也太碰运气了罢,算一千个小孩也未必能遇到那一个合适的……妇产科的医护人员倒是有可能,公安局管理户政也行,还有幼儿园和小学的老师……”说着说着忽又摇头全盘否定:“不对不对,这两个小孩一个东南一个西南隔了几千里,两个家庭的人际网不应该会有交集的啊?”

“不。”张传莹作了个手势,脑中似有灵光一闪:“警方交过来的资料好象有提过……”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忽然双手一拍十分肯定地道:“我想起来了,红衣男孩匡志均,他母亲九几年的时候曾在莆田打过工!”

张传玺与王锦俱是一怔。“她在莆田打过工?!”

“没错,当时警方怀疑是报复杀人所以特别调查了他们家的社会关系,他妈妈的确在福建那边打工打了好几年,匡志均小时候也在那边,直到要上学了才回的老家。”

张传玺深吸一口长气,直觉这个信息实在是太微妙了。

“凶手在莆田待过!”话一出口便觉用词不甚准确,忙又纠正道:“不,不是待过,他在莆田一定生活过一段很长的时间,至少天台那小女孩出生的那一年他还在。能准确掌握到他们的生辰八字,他的身份应该不会脱离我刚说的那几个职业,不过这生辰八字是要具体到出生时间的,上户口和学校报名不会问,所以最有嫌疑的就是……妇产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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