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韩逸飞快地扑过去，扶住赵文斌，而赵文斌居然没有倒下去，他抓着韩逸的肩膀，竟然站住了。

更多的血从赵文斌的眼睛、嘴角和鼻孔流出，韩逸惊惶地发觉，他连耳朵里都有血迹，但赵文斌好像并不觉得多么痛苦，只是抬手揉着眼睛，想把妨碍视线的血弄出来。

“……文斌你——”韩逸连声调都变了。

“致幻剂，他们之前给我注射过致幻剂。”吸入氧气，赵文斌似乎正在极快地恢复，不过他的视线依旧飘忽不定，“……我刚才以为……”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以为我……我们还是当年在游戏里刚认识的时候，我刷完boss等你上线跟我去PK。”

韩逸抱紧了他的肩膀，致幻剂的效果大约并没有完全过去，韩逸能感觉到赵文斌在轻微地颤抖，他被扯乱的领口里露出三个粗大的针孔，已经发紫了。

“走，我带你回天璇！”

“……他们人太多，我们杀不出去吧？”赵文斌借助着韩逸的肩膀站直，“要是其他人不上线来帮忙，我们就得复活点见了……”

“快！炸弹拿来！”

“队长这太黑了看不清东西啊！”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沧缘也无比急切地说：“韩逸，快，他们要炸门进来了，电缆也快要修好了，必须马上脱身！”

韩逸抱着赵文斌，怀中人的呼吸轻浅急促，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时而看到的是天璇舰长韩逸，时而……透过十九年的时光，看到当初年少的恋人。

“文斌，我的PK技术你还不放心吗？”韩逸笑了笑，低声说，“一会一定得跟紧我！”

腰间的装备包上锁扣打开，露出一个小匣子，匣子上还有基因密码锁。韩逸深吸一口气，将那个盒子打开。

“不行！韩逸你这是干什么！”

盒子是个冷藏盒，里面打开一共十二支注射器，灌满一种深红色的液体。沧缘的声音抖成了一个堪称美妙的颤音，换来韩逸一声毫不在意的轻笑。

“韩逸！”

药剂一支一支被打进静脉，深红色的药液被压进血液中，皮肤表面肉眼可见血脉突起又平复。

“够了韩逸！快住手！”沧缘那一瞬间几乎想要直接强行入侵韩逸的脑内芯片，“韩逸！你是第五级的改造，这种催化药剂你最多能打三支，你要是全打进去……来不及注射锁定药剂的话，你的基因链都会崩溃的！！！”

深红色的药剂很快被打空，韩逸感觉他刚把十二支岩浆打进了自己的身体，很热，从里到外好像血管里流动的是炭火，但每流动一寸，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充盈、愉悦。

微型机器人炸弹被韩逸一把扔了出去，小东西们贴着地面钻进通风管道，四散而去，韩逸在控制器上有条不紊地设置了十五分钟。

“韩逸你要干什么！！！你不是真的打算正面冲出去吧！！！”

“没你事了。”韩逸终于说，“米帝国不是说这个基地没有恐怖分子吗？那现在我来当这个恐怖分子，我今天就把这炸成爆米花！”

34.莫问今朝

天璇的中央控制室里一片肃杀，副舰长白麟冷着一张零下三十度的残念脸，活像周围的参谋集体欠他五百万。

早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的遛鸟大爷赵铭诚，此刻终于穿戴整齐出现在中控室里，放下鸟笼子和核桃，握住了枪，胸口银色的天璇徽章依旧和从前一般闪耀。在舰长冲出去抽风的情况下，副官白麟需要政委赵铭诚在旁监督，才能有天璇的指挥权。

悬浮于光柱之中，是沧缘的全息投影，他还保留着当时作为游戏NρC的外貌，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华服，和整个冰冷肃杀的航天机器在一起有种诡异的违和感。虽然是一台杀人机器的主脑，但谢沧缘本人的性格其实非常温和软懦，有一次谢晓甚至开玩笑提议帮他把性别换成女，这样会更表里如一一点。不过索性他不需要自己做出战术判断，不需要自己面对血与火，他所有的指令全部来自于指挥官，但眼下，指挥官大人在小行星上炸爆米花，沧缘的违和感忽然就上线了。

“糟了！”光柱里的沧缘忽然睁开眼睛，一瞬间整个中控室所有指示灯全亮，谢沧缘的表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韩逸给自己注射了全部十二支催化药剂，打算硬冲出来！”

中控室先是沉默了一下，谢晓哈哈干笑了一下：“沧缘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我去你马勒戈壁！”孙国栋第一个跳起来，老头子吼得嗓子都破了音，“航医全体准备！特勤！舰长的医务特勤呢？马勒戈壁，锁定剂，锁定剂！！！谢晓你愣着干屁，生物技术部的，全给老子上勤！”

“够了，我受够了！”白麟一拳砸在了控制台上，整个人气的都在发抖，“我说过多少次，多少次！他是指挥官！他是最高指挥官！为什么就不能改改这没事就玩命儿的破毛病！”

改改没事儿就玩命的破毛病？改了之后，那还是天璇母舰的舰长吗？

“给帝国军团发信，说检测到有恐怖分子正袭击他们的小行星，就是我们追击的那些，请让我们入境协助！”白麟做了这么多年韩逸的副官，飞快地把自己的脑电波和韩逸调整到了一个频率。

牢骚和怒骂是少不了，但整个中控室里迅速开始发出各种指令，特勤航医全体待命，顾时年的战机群也接到指令，已经开始准备配合将韩逸接回来。

天璇的舰长经常抽风，但鲜少真的拿命来抽。这一次韩逸确实玩得大了点，赵铭诚在指挥权交接的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盖了章。赵铭诚作为知情人之一，他知道韩逸这样做是因为什么，除了因为扎兰德正在研究的生化药剂非常危险，必须拿到一手资料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韩逸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舰长，所有类似于克己奉公、严于律己这样的褒义词都可以塞给他，但他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底线，一旦逾越，那你面对的就是一个疯子——这底线就是，你千万别动他身边的人。

尤其这次……是赵文斌出了事。

那种深红色的催化药剂是所有单兵机甲战士的标配之一，药剂名称非常拗口，军士们都私下称之为“龙血”，就像西方的奇幻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巨龙的血液能给战士带来无穷的力量。那是一种混合了兴奋药剂和短期身体机能增强药剂的东西，注射之后短期内战斗力破表，但免费的午餐哪里会有，那种药剂有着极其严重的反噬副作用，对韩逸来说，他的改造程度太高了，本身状态就不能算稳定，他的基因片段都被修改过，如果再一接触这种活性极强的药剂，短时间内就必须注射基因锁定药剂，不然基因链一旦崩溃……

韩逸自己也知道后果，所以他给机器人炸弹设定的引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火光忽地一下冲破黑暗，韩逸转身抱住赵文斌，用自己的后背硬抗下这次爆炸的冲击波，在外面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手里的光能枪已经扫射了一排。

“你拿着这个！”他把光能枪塞给赵文斌，自己从背上解下粒子手炮，一炮轰过去，蓝色高温火焰闪过后，门口就没有了动静。

他拔下沧缘的晶片插回自己耳后的接口，两个纽扣大小的核炸弹被塞进控制器。

韩逸拉着赵文斌，就这么顺着大门通道往外走，恍惚间，即使没有致幻剂，他也忽然觉得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前，两个人一起在网游里大杀四方的日子。

虽然这一回，没有重生点。

“龙血”比岩浆还要炽热，从里到外烧起来的时候，兴奋剂也起了作用，火焰燃烧的焦糊味道和血的腥气让韩逸感觉非常亢奋，血脉喷张，仿佛全身充满无穷的力量，仿佛一个人也能与千军万马匹敌。双层锁死的铁闸门，韩逸居然一脚就踹了个稀巴烂。

不愿退却，也无路可退。

“这边！”

走廊里残留着爆炸燃烧的火焰，不再一片漆黑，警卫队飞也似地往地下一层赶来，而一瞬间韩逸和赵文斌的周围布满了狙击枪瞄准的红点，韩逸异常愉悦地冲一个离得近的枪手吹了声口哨，轰地一声，先前布下的炸弹在背后猛烈炸开，韩逸一转身把赵文斌死死按在墙上，左手刀刃刺入墙壁，将自己固定住，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挡住赵文斌，注射了药物大幅度提高的身体强度，使韩逸只在肩膀留下一道血迹，而那些狙击他们的枪手，都被气浪吹得飞起来，紧接着被骤减的压强压得东倒西歪，一头撞在墙上折断了脊骨。

电梯停运了，韩逸左手的刀插进电梯门缝，两手用力向两边一扯，情绪有些亢奋，用力过猛竟然直接把两扇门扯掉了下来。

黑洞洞的电梯通道，韩逸再次把两枚微型炸弹贴在外墙壁上，扯出装备里的锁链和安全绳，将赵文斌绑在自己背后，用力一跳，攀着缆绳飞快向上爬去。

血液流速越来越快，韩逸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鼓一鼓，呼吸越来越急，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亮，成片的金色开始阻挡视线，但那股火一样的灼烧感越来越强，使得他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

“文斌，一会不管看见什么人，我要是来不及动手，你就负责补刀吧！”

“抢人头吗？”赵文斌微笑，拉开光能枪的保险栓，“我在行。”

说罢，韩逸扬起手里的粒子手炮，毫不犹豫地轰向前方，与此同时楼下的炸弹也炸开一团绚烂的火光，一楼的地面格拉格拉地裂开，一丝热气从冰冷的钢筋水泥中透出，几个地方还塌陷下去，连同跑动着的警卫一起跌进碎石尘埃里。

“快走，时间不太够！”韩逸拉起赵文斌，背后警卫冲上来，赵文斌随手扫射过去，狭小的通道完全无处可躲，一排警卫惨叫着倒地。

不少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惊恐地四处逃窜，有的是帝国的科学家，有的……是扎兰德基地的。韩逸对于这些人统统一视同仁，一枪一个，比起身手灵活的警卫，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就是活靶子，非常好打。

整个大厅里红外线警报器嗡嗡作响，而韩逸既然已经玩起了硬碰硬，沧缘干脆难得地强势了一回，直接黑了整个大楼的系统，那个没有人格意识的生物脑完全无法招架，这一下黑得扎兰德措手不及，连装备库的电子密码锁都打不开。

轰——手炮最后一颗能量弹轰开了落下安全门的大门，安全门背后精致的旋转大门一下子变成了后现代风格的碎片门。

“小心！”韩逸把赵文斌向旁边一拉，一道射线正中韩逸左臂，血一下子喷出，又极快地止住了。

赵文斌摇晃了一下头，再次举枪，这回韩逸伸手握住他的手，扣动扳机，追上来的警卫纷纷倒地。

“你枪法不是挺好吗？”韩逸拉着他转身就跑，视野里开始出现一些色彩斑斓扭曲的线条，整个视野里时亮时暗，身上像火烧，几乎快感觉不出手脚的存在。

“……我觉得我的动作有点跟不上我的想法。”赵文斌再次打出一枪，地面上多出一个焦糊的深洞，“我想的不是那个方向。”

“快回天璇上，有航医会检查的，别怕。”

韩逸的视野已经扭曲起来，他只是凭借记忆和直觉在跑，沿途看见什么直接踹翻，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硬是活活砸烂了两道安全门——电路没有链接，门都是锁死无法打开的，韩逸这回真是硬冲出去，远远追过来的那些警卫都吓得斯巴达了。两人出了门一路往太空梭停靠的位置跑去。

“等一下，机甲骨骼带不走了。”韩逸忽然停了一下，电力系统受损，模拟大气层极其不稳定，室外的风沙呼啸拉着长音卷过，眼睛都要睁不开。打空的手炮被随手扔到一边，然后韩逸动手解自己身上的外骨骼装甲，但手臂抖动非常严重，眼前又看不到锁扣，赵文斌用力眨眼，他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一会是火光冲天枪林弹雨的小行星，一会是充满中国风格的古典网游。

十九年光阴，此刻分不清虚实真假。

赵文斌趁着短暂的视野清晰，迅速扯开韩逸的手，两下解开他胸前的环扣，韩逸的双臂从外骨骼中挣脱出来，这会天璇舰长的粗暴显露无遗，他直接徒手扯烂了腰上的带扣，然后用刀割开腿上的扣子，因为视野已经严重扭曲，一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腿——好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出来。

胳膊上的伤口迸裂开始出血，五代体的血液中有大量强效凝血因子，一旦接触空气会极快地给伤口止血，很显然现在凝血效果开始失效了。

“快……快走！”韩逸从外骨骼中挣脱，拉上赵文斌，背后的追兵已经很近了，韩逸一咬牙，用力按下手上装置的按钮，那个留在原地的外骨骼轰地一下炸了，背后一瞬间火光冲天尘土飞扬，韩逸扑住赵文斌，两人借着这股爆炸的冲力，直接飞了出去，正落在那块大陨石侧面。

韩逸摸索着扑到太空梭外壁上，四下试探着将自己沾满血的手伸出去，试图对上指纹锁。

“在哪……混蛋！”韩逸低声怒骂，他眼前都是闪耀着斑斓色彩的光线，耳边嗡嗡作响，呼吸之间都是浓烈的铁锈味，完全看不到锁在哪里。

秀丽的山水从赵文斌眼前一闪而过，复又恢复成漫天黄沙飞舞的小行星，远处警卫被爆炸短暂阻隔，这会正在努力往外冲。他拉起韩逸的手，准确地按在了锁上。

电子女音响起：“欢迎，韩少将。”

赵文斌迅速把韩逸推上去，这时背后忽然静默了一下，好像整个小行星的飞沙被一个开关控制，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然后剧烈的轰鸣响起，整个地面都在猛烈颤抖，强烈的爆炸一声接着一声，赵文斌撞在了舱门上，当即吐出一口血。

胸口像有针在扎，眼前发黑，赵文斌手脚并用、连推带拽把自己和韩逸都塞进了驾驶舱，平生罕见的狼狈。舱门落下，指示灯亮起，外面爆炸的气浪让太空梭在风中摇摇晃晃，起落架几乎快要固定不住。

“这东西怎么用！”血顺着赵文斌的脸滑落在操纵台，但他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阵温暖潮湿，一低头，赫然是赤红的血液顺着韩逸的袖口正流淌到他手上。

韩逸靠着座椅，赵文斌用安全带将他固定，他睁着眼睛，但明显没有聚焦。右眼的瞳孔里忽然亮起了一个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

“韩逸？”赵文斌推了推韩逸，却给吓了一跳——那青灰色的短发忽然间全部延伸，断断续续亮起，时明时暗。

“他在失控的边缘。”沧缘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你快把他左耳后面插着的那个晶片拔下来，插到你右手边的接口。”

“失控？”手上动作没停，但赵文斌明显恍惚了一下，“韩逸你掉线了吗？”

沧缘沉默了一下，忽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即使赵文斌此刻状态正常，恐怕……“你会开飞船吗？”

“飞船？”赵文斌有些吃力地思考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一样明白过来沧缘说的是什么东西，“我唯一会开的交通工具就是自己的腿。”

他在舱室里摸索着，外面爆炸的气浪一浪高过一浪，太空梭一阵剧烈的摇晃，地面微微下陷了一个坑。

“哪个是开机按钮啊？”赵文斌迷茫地摸索了一阵，试探性地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键，舱体发出一阵战栗，一道火光发射出去，给远处那些刚逃离建筑物的科研人员来了个当头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