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我们昨晚居然什么都没干！”

柯文懊恼地干嚎了一声，抱着脑袋坐了起来。两个身体健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刚胡诉衷情却抱在一起倒头就睡，柯文都快要觉得有足够的理由鄙视自己了。但昨天确实不是时候，他们两个都身心俱疲，需要足够的休息来应付接下来的几天。柯文只是单纯觉得昨晚自己本来有机会“饱餐一顿”结果却让机会溜走，实在可惜。

当然，他还没有和莱珀讨论过这个问题。例如，他那双法师的胳膊，是否能推倒莱珀，还是反过来呢？

“没干什么？”莱珀嘀咕了一句，看到柯文脸上的诡异笑容，他才明白过来，面颊上居然微微发红。这是这时代人才会有的羞涩，柯文觉得他这样的表情多少次也看不够，他想搂着莱珀把他按回床上，结果是莱珀伸出手臂，把他拉回床上。柯文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白皙的皮肤下面有着多么坚硬的肌肉。柯文有些吃醋的勾起自己的胳膊，看着肌肉隆起的弧度。明明看起来相差无几，但莱珀就是比他有力量的多。

“战争结束之后，我想和你在一起，然后可以做很多事。”莱珀说。

“例如？”

“一些……在梦里想对你做的事。”

柯文大笑着拉过他的另一只手臂放在自己的脸上，莱珀细长的手指立刻在他的面颊上抚摸起来。这一瞬间柯文觉得自己和莱珀就在地球上，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讨论假期去哪里旅行。他的手指触及他内心非常柔软的地方，让他的心痛起来。

莱珀可能会死。

“莱珀，我说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你相信吗？”

“恩，相信，你们每次来都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有机会真想带你去我的故乡看看。但是到那里去实在非常远、非常困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能把你带过去，那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有些东西，我根本没有办法……”

莱珀坐了起来，俯身看着他，柯文似乎听到了黑暗中的窃窃私语，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那里涌动。他揉了揉眼睛，面前是阳光下莱珀俊美的面孔。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凑上去，郑重地说：“莱珀，答应我，不要再上城墙，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我一直在担心，每次你离开我的视线我都在担心，所以不要离开、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好不好？”

“但是……”莱珀沉思了一下，说：“我答应你，会留在你的身边，不再做危险的事了。而且，我想战争很快会结束的吧。”

柯文也是那么想的，他几乎可以肯定蛮族失去了三位族长，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而城邦的援军很快就会抵达——即使没有这些细节，他也知道历史上是奥赫伦取得了胜利。但他内心深处无法放松警惕。“妖精”还没有出现，奥德也没有手持世界之眼为战争划下休止符。他这些日子来所担心的危险，至今也还漂浮在他们的头顶。

“反正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我的身边，即使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要分开……把手给我。”

柯文在莱珀右手的手臂上用手指划了几个符号，接着念起了咒语。一个红色的魔法阵浮现在他的手臂上，鲜艳的红色在白色的肌肤上格外醒目。他说：“这是一个传送魔法，我身上有对应的魔法阵，危险的时候我可以到你身边，你也可以到我的身边，你只要对着他念我的名字，就可以生效。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把你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因为无论你受伤还是……我都绝对不会接受，你明白吗？”

莱珀握住他的右手，在手背上一吻，说：“我明白了，因为有你在等着我，我会多加小心的。”

“你在哪里学会吻手礼的？”

“守备队，他们说这是对自己喜欢的女士表示尊敬的方式。呃……”

“你把我当女人了？要吻也是……唔……”

莱珀马上用实际行动更正了自己的错误。

柯文和莱珀之间的悠闲轻松也仅限早晨的这几分钟。他洗漱完毕用好早餐之后，叮嘱莱珀留在房间里，就去隔壁找赛克斯。他感觉自己应该先去找奥德，但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奥德。但是他一推开门，就看到奥德站在门口。

莱珀走过来想说什么，柯文转头对他摇摇手，说：“让我们两个谈谈。”奥德点头说：“是的，莱珀，让我们两个谈谈。还有，我已经和卢米斯说了，你现在调任学院的守卫，守备队那里不用担心。”

莱珀感谢地看着他，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好目送他们两个离开房间。

柯文和奥德在学院的花园里转了几圈，他知道以他们两个的关系，昨晚的事情相当尴尬。莱珀是在被奥德明确拒绝了半年之后才放下这段感情，他面对奥德尚且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是他。他想起他第二次来奥赫伦的时候，奥德把他当成唯一可以倾诉烦恼的对象，而他告诉他要勇敢地追求爱情、面对莱珀。

也许没有他的建议，奥德会选择继续和莱珀做特别好但是没有超越友谊的朋友？

不，柯文不是那么看的。奥德在飞速成长着，他现在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不再是会被别人轻易左右的学徒了。莱珀是他自己的选择。奥德是发自内心地爱着莱珀。

而他，本来有机会不打扰他们两个的，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接受莱珀的拥抱。

终于，奥德停了下来。他低下头，说：“柯文，你来的时候我是真的非常高兴。”

“……”

“我说过，你们几个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我至今还是那么觉得，‘柯文和赛克斯是神明的使者，在危难中为我带来好运的神使’。”

“我……”

“但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他喜欢上了你？三年前的那几天你是不是把我说的话转述给他，然后安慰伤心的他，然后夺走了他的注意力？明明你早就爱上了他，他也早就爱上了你，我还像个傻瓜一样，把自己的心事全都告诉你。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一边等他抱你，一边嘲笑我自作多情吗？我很久没有觉得自己那么愚蠢过了，大敌当前，我满脑子都还是莱珀、莱珀、莱珀……而他却早就转投你的怀抱了。真愚蠢。”

柯文觉得被刺伤了。他确实妒忌过奥德，但他真的曾经全心全意祝福过奥德和莱珀可以在一起。他承认爱情是自私的，一旦他确认他和莱珀彼此喜欢的事实，他就不会因为可能伤害奥德放弃莱珀，因为他和他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而已。

但是来自朋友的指责还是刺伤了他。

他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奥德转过身去，说：“对不起，我失态了。当做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我还是需要你和赛克斯留在这里。我担心暗步者还在计划什么，我们……需要你们。”

“恩……”

柯文并没有把这次对话的内容告诉莱珀，他只是说他们需要花一些时间来修复友情。莱珀听他尽量简略地说完，皱眉说：“你是否会觉得我这样很不好……先是和奥德求爱，然后是你。”

“嗨，这中间隔了三年呢。再说，你会因为这样就告诉我你不爱我了吗？那我只好用魔法把你这个欺骗纯洁少男感情的家伙炸飞了。”

莱珀装作被打飞的样子跑到一边，然后跑回来，抱住他。柯文觉得他有些不安，但并不很确定。实际上莱珀的情绪很少明显地表达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战况非常平稳。蛮族还是包围着奥赫伦，但是没有继续进攻。哨兵观察到他们在营地举行了葬礼，这个消息证实了三位族长的殒命，也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等到城邦的联军到达，就能解除这次围城之厄。

但是奥赫伦的高层，法师和军队都没有放松警惕。所有人都担心暗步者的后续动作，毕竟他们已经犯下了刺杀城主的罪行，又和蛮族勾结，再做出什么疯狂的行径也不奇怪。奥德这两天整晚都在大礼堂支撑“庇护之所”，避免暗步者发动突袭，白天则和卢米斯和其他军队开会。柯文几次想要找他说话，都找不到挤到他身边的机会。

赛克斯则整天泡在三尖塔下面的图书馆。他问了柯文一个有趣的问题：“你想过暗步者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奥赫伦吗？这座城市虽然魔法文明发达，但并不是奥哈格蒂那样的魔法之都；她虽然有重要的军事地位，但也没有重要足以扭转局势。暗步者一直在这里经营、布局，现在又把自己暴露在大众面前，他们不惜如此代价都要达成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献祭，打通前往黑暗女神之所的道路。他们只要绑架奥德就可以达成这个目的。如果是为了夺取世界之眼，那他们的动作未免太大又太无谓了，奥赫伦一定有什么，我要把它找出来。”

他说到做到，完全以工作狂的状态扑在图书馆的各种典籍里。柯文给他打下手的时候只好感慨不愧是继魔法皇帝之后被世界之眼承认的男人，工作起来都不要命似的。

莱珀则一直守在他们的身边，就像是他以往那样。唯一缺少的就是奥德。而柯文不知道奥德是否会再次加入他们。

当然，留给他发愁的时间很少。他们一定要在暗步者再次行动之前找到重要的线索。

找到历史记载中的“妖精”的真面目。

31.奥赫伦攻防战 V

奥德抓紧会议之后到傍晚的这点空隙，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今天会议上得到的最大的好消息是联军会在晚上赶到奥赫伦。这样算上城市里的军队，他们对蛮族将会有绝对性的兵力优势。看起来蛮族的撤退只是时间问题。或者他们可以歼灭他们。

以他二十一岁的年龄而言，和一些大胡子法师、军官一起参加决定城市安危的会议，还是显得太年轻了。但他已经成为奥赫伦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连奥德自己都对此感到惊讶，学院和奥哈格蒂的法师们都认为他拥有的潜力足以让他成为伟大的法师，给予他各种便利的条件，以及权力。但奥德在这种场合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在军事和政务上他完全是个外行。

相比之下，代理城主职务的卢米斯就游刃有余多了。他倾听每个人的报告，接着制定出可以快速实行的对策。这让和卢米斯共事成为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也让他的声望如日中天。但奥德看得出来卢米斯并不高兴。事实上三年来，卢米斯从没有和过去一样开怀大效果。

现在，奥德也体会到卢米斯曾经的经历。

失去所爱的人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失去最好的朋友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奥德和柯文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柯文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毋庸置疑。奥德打从内心亲近柯文，这也让背叛变得不可容忍。但理智上他清楚地明白，柯文并没有背叛他。他只是单纯无法忍受莱珀喜欢上别人，转而把愤怒发泄在自己的朋友身上而已。

这让奥德三年来再次认识到自己有多幼稚。这段时间他过的并不容易。暗步者的绑架事件之后他陷入了很被动无助的境地，毕竟除了卢米斯，没有人为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平民法师说话。即使莱珀一直在安慰他，他也害怕自己从学院里被赶出去。然后莱珀用自己死记硬背的好些出名的平民法师的经历来安慰他。虽然莱珀说错了其中至少一半人的经历，但他提醒了他，足够强大的法师不会畏惧那些凡俗的力量。于是奥德尤蒂斯现在成为了足够强大的法师，但也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重要如……莱珀。

奥德知道是自己推开了他。四年半前的那个晚上他推开了莱珀。他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害怕，只觉得十分可笑，就像柯文劝说他的那样，他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几个同学的无礼举动，就连莱珀也害怕起来？那之后他曾经有过机会修补他们的关系，实际上莱珀从未因为他的拒绝而怨恨过他。无论奥德怎么改变，莱珀也总是莱珀，他会花上很多时间来陪伴他，会等着他进行一次又一次冗长的实验，会充当他实验报告的第一个听众。但是莱珀永远不会再和他曾经的那样爱他。错过就是错过了。这让他意思到自己虽然变强了，却依然对许多事无能为力。三天前的晚上，莱珀没有追出来刺伤了他。这让他真正意识到莱珀最重视的人已经变成了柯文。他承认这种无力感让他的心中充满了嫉妒，但这嫉妒不应该发泄在柯文身上。因为柯文同样爱他、包容他，他才会对柯文发那么大的脾气，这让他感到自己非常卑劣。只有卑鄙小人才会伤害爱自己的人。

一切平息下来之后我应该找柯文谈谈。他想着，站起身来，准备前往大礼堂迎接今晚的战场。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古怪深沉的呜咽声。那呜咽声随后变成了嘹亮的悲鸣，贯穿城市的上空。

柯文坐在一大堆古籍当中，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包，填充用脑过度带来强烈的饥饿感。大少爷赛克斯坐在他的对面，吃相并不比他好到那里去。莱珀倒是比他们两个法师都文雅许多，但到最后，三个人差不多是同时吃完晚饭的。

这几天来，赛克斯对他和莱珀的关系进步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柯文想他已经看出来了，反正不管赛克斯最后发表反对意见还好，还是脑子突然被开了一枪大力支持他们也好，这几天他一定要莱珀留在自己的身边。而莱珀对于跟在自己的法师朋友边上但什么也听不懂这一点，也早就习惯了。

柯文吃饱之后，拍了拍肚子，环顾四周，说：“我感觉能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这里的书好像看不完一样多。习惯在电脑上看论文之后，我好几年没有这样一口气看那么多书了。泡在图书管理啃面包原来是那么有趣的事。”

赛克斯一边给图书馆的四角重新画上魔法阵来巩固结界，一边应声示同意。柯文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恨不得把这座图书馆整个搬回地球，毕竟在地球的奥赫伦是他的产业，而那里的资料在度过千年的岁月之后散佚得厉害。

这个时代一定还没有目录学，图书馆的书籍有简单的分类，但要找到需要的书还是很麻烦。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不少足以佐证自己推论的证明。奥赫伦建城的时间大约在310到330年之间，恰好是古代人文明的末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奥赫伦的法师塔会和艾凌森的如此相像，法师塔是城市里最早的建筑物，这根本是那个时代残留的产物。

他们还找到几张脆得一碰就要开裂的图纸，都是古代人城市的设计图。这些城市和艾凌森非常相似，都有着大量以三角形划分的街区。不同的是，城市的中心并没有他们见过的祭祀水池。

“这很正常。古代人也不是一开始就热衷于活人祭祀的，所以他们最早建设城市的时候，肯定不会吧市中心那么重要的地段造成屠宰场。”赛克斯说。

“那么这是什么？”柯文指着图纸的一角，那上面画着“古代人的三角”，中间有一个圆形，大概代表着水池。“他们还是建造了祭坛，在哪里？城市的地下还是别的地方？”他问。

赛克斯说：“不会太近，血腥味没人喜欢。但也不会很远。而且他们既然熟练掌握了空间系的法术，甚至有自信打开通往神明居所的道路，那么一定也知道，这世界上有的地方天生适合进行这类活动，就像是蒙大拿那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马上得出了结论。

艾凌森原来的祭坛就在奥赫伦。可能已经被深埋在地下，也可能奥赫伦本身就建立在祭坛的废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