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草民……够了，已经，圆满了。”

肃王眉头越皱越深，很久，挥手让他退下：“萧卿家想走，朕就不留了。”

萧卓恭恭敬敬地像已经穿上龙袍的肃王行了大礼，缓步退下。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坚毅挺直的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挤压着，不再站得那般笔直。他已经不是当时的萧卓了，战争所带来的功勋，也未必能填平这十年血腥给他带来的麻木。

但他还是回头了，不再有曾经的唏嘘与怀念，他的表情森冷，带些嘲讽，这个人，他变得冷硬了，没有了丝毫书生柔弱的感觉。再回头，纯然的决绝。

而今，他讽刺的不止是红墙高阁内的肮脏，他还嘲讽他自己。

陆涛是整个吧试镜时的感觉改了，但王旭觉得这样反而更好，一路上，萧卓逐渐成长，逐渐变得冰冷，这时的感觉更符合一些。而这份自嘲，更是可以让人想起，十年前那个满怀理想的读书人，肯定不会想到谋反这条路上的血腥残忍，他肯定是不喜自己而今的模样的，开始时恐怕如他所说，只是想一展才学而已。

这场拍完，天色也晚了，正好拍到下一幕。

空旷的土地上，摆着一张太师椅，萧卓躺在上面。月亮很圆，洒在他的脸上显出些不一样的光华，此时萧卓已经不再那么年轻，毕竟二十年过去了。

此时的他，早已隐居山林，刚才他听说皇帝杀了一大批官员，那一个个名字被说出时，他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他没有听到符易之的名字，显然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喃喃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符易之看不清楚，所以他不得善终。”

符易之如今广结党羽，皇帝现在动不得他，却不代表皇帝就永远不动他。

最后一幕，重新化妆却耗了不少时间，他满头白发中夹杂着几根黑丝，皱纹，老人斑都出现在脸上。这时的萧卓，已经太老了。

曾经的同僚们都死了，皇帝陛下也已死去，此时儿孙绕膝，享尽天伦的萧卓依旧在山林，他依旧躺在太师椅上，看着月亮，回忆着曾经那段时光，有怀念，又不无讽刺。最后对着月亮低语：“王爷，曾经起义之时，可曾想过会是这般结局。”

结束了，王旭喊卡之后，陆涛没从太师椅上起来。王旭又开始反复看这几条，压根没注意到陆涛。

过了一会儿，谢冬感觉有点不对，走过去，发现陆涛看着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谢冬走进，他终于有些反应，“冬子，人的结局，无外乎死亡。人生啊，短不过须臾，长不过百年。无愧于心，才是最重要的吧。像肃王和符易之这样的人生，或许能青史留名，在死亡的时候，心里不知该有多难受。”

第二十二章

陆涛真的要离开了，他的所有场景都已经拍完，再也不用来回在剧组和住处之间奔波。对于残月天这部剧，他只是一个小配角，这个角色王旭都曾经想过不要。但如今，萧卓这个角色已经不再可有可无，陆涛赋予了他生命，这个人已经有了血肉，有了更为明晰的性格。

对其他人而言，这只是其中一个配角结束了戏份。但对王旭来说，陆涛的离开无疑让他觉得遗憾，合作实在是太顺利，顺利到如今王旭已经无法忍耐演员NG超过三四次。对角色诠释的程度暂且不谈，NG是取决于演员平时对自己演艺工作重视程度。如今，看到那些得过且过的演员，他心里的烦躁顿生。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尚且如此努力，他这岁数了，却还在拍着质量要求不算高的电视剧，他不能永远这样。这部剧结束之后要拍电影，这次不会是空话了，再不拼尽全力奋斗一把，这一生也许都要过去了。

陆涛站在谢冬身旁，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无法令他改变。王旭叹息一声，是他想得太多了，陆涛还是陆涛，不是所有人在得势之后都会改变。

王旭向陆涛伸手：“很高兴能和你合作，本次工作中如果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足的地方，希望你能提出意见。”

这话太过恭敬，一般导演哪里会对一个小演员这么讲。这无疑是一种认可，他认为陆涛值得他这么对待。

受宠若惊？陆涛是没有的，上辈子，王旭对他就是这样的态度，毕竟他是前辈。这种态度，才是他所熟悉的模式，合作起来也更为顺手。

“王导，如果还有机会，希望还能再次合作。”

王旭不是陆涛见过最好的导演，但比起那些已经老大岁数的名导，这个人有着更为激烈的热情，他从来不会用语言表达出这份热情，可在他工作时那副臭脸下，你其实可以感觉到他对他自己事业的热爱。

最后一天的拍摄结束了，公司中途打过电话，问陆涛有没有时间签约。陆涛当然是有时间也没打算签约的，但电话里谈正事总归不好，就说明天去公司谈。

电话是谢冬递给陆涛的，他也知道了这事儿。追梦内部究竟是怎么个运作方式，谢冬也多少查了一点。陆涛在这种时候拒绝签约，他也不确定追梦究竟能不能放行，或是究竟怎样才能放人。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追梦想靠陆涛搭上他，不过，那群人大概根本想不到自己现在更想收拾他们。

“我陪你去吧。”

陆涛想了想，如果公司再用什么强制手段，他基本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只不过，这次的事情，谢冬能冷静下来处理吗？

似乎是察觉到陆涛的担忧，谢冬安抚道：“不必担心我，这次的事就先记账，目前首要是先让你从追梦出来，以后我会和他们算清楚的。”

陆涛看着谢冬挑挑眉，看来也不是那种能吃哑巴亏的人，果然，有身份地位就不怕惹麻烦。如果那天他们没有换饮料喝，不要说收拾追梦，陆涛可能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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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军特意站在门口迎接陆涛，笑得格外尴尬。乔军还是那个乔军，就算勉强他对陆涛好些，他也做不到腆着脸来应付陆涛。这样的表现，陆涛反而容易接受。

陆涛也不是受虐癖，只是与其被人笑得像花一样的捧着，这样的表现还让他自在些。

“你好。”

陆涛愿意打招呼，乔军也放松了些，就算他要冲上来报上次一拳之仇，乔军这次都得忍着。要是这次搞砸了，他舅舅非揍死他不可。

谢冬没有那种对待玩物的随意，和陆涛并肩走着，非常平和，甚至于比对待其他人都要敬重几分。

走进人事部办公室时，人事部经理立刻站起来迎接，面上的笑容灿烂的有些过头：“陆涛是吧，赶紧坐吧，公司对你这几年的表现十分满意，来，合约已经准备好了，签了吧！”

陆涛笑了笑，人事部经理递在手里的合同，他连看都没看就放在桌子上。

“经理，和追梦的合同既然到了，我也想休息一阵，最近发生太多事情，有些累。”

这理由经理不怕，没关系的，你如果觉得累，公司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满意的假期，放心吧，这方面会满足你的。

陆涛，想了想：“经理，真的不用。我不太适合在公司发展的，我在娱乐节目中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和我们公司综合全面的定位不太相符。”

能做到人事部经理这个位置的，自然是人精。若是到此时都没听出陆涛的言外之意，这经理就真白做了。本以为简简单单一件事情，可没想过陆涛竟然不同意？

“陆涛啊，你看公司给了你好的资源。”经理眼睛看了看谢冬，意味明显，“继续签约，肯定也会多多提拔你的。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到了外面能有什么好，还要从小艺人做起，性价比太低。你想提高工作抽成，这个简单，公司可以跟你商量。想多接些节目，这也成。要是不想接电视剧，想接电影，这方面公司也可以优先考虑你。考虑考虑吧！”

经理还想劝，陆涛满脸拒绝，却不知道怎么说。

经理的脸色都变了，刚才笑得脸都就在一起，如今，越来越松，脸整个都拉了下来，隐隐还觉得有些威胁的意味。

还是谢冬打了圆场：“经理，陆涛也不是说就一直不会来，只是，我现在暂时希望他放下工作，陪我一段时间。等过些时日，他心情好一点，人也放松一点，再让他过来吧。”

谢冬这话里，意味明显，陆涛是对公司行为的不满。而他暂时劝不住，等过段时间，陆涛好些了，他会带陆涛过来签约。

当然，肯定是不会成的，这话当然不会告诉追梦这些人。

已经说成这样，又不敢在有谢冬的情况下做什么，追梦这次就只能这么算了。只盼谢冬能够说服陆涛，早些把他带回追梦。

第二十三章

陆涛，暂时成为一个无业游民，更惨的是，他已经无家可归。翻翻口袋，还有几百块，看看银行卡，存款伍万元整。好吧好吧，混到这份上的艺人也确实是惨，就这些，还有一半是他重生来之后赚的，之前那几年，陆涛的钱全包装宋鹏非去了。

考虑着霍晓东也不能直接就把他领进公司，陆涛还是想租一间小公寓，老一辈的人总是喜欢买间自己的房，像现在这样浮萍一般的状态陆涛其实很排斥。要是他能有些积蓄，估计现在就是再困难，也会买一处安家落户。在他心里，那才算是生活的开始。

陆涛这个想法还是胎死腹中，谢冬一听，立刻反对：“何必呢，我那房子不够大？还不够你住的吗？非要租那种小房子，你不是总二代二代的叫我吗，你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浪费，难道不可耻？”

陆涛现在总把谢冬当个大男孩一样对待，面对这样的质问，更多的是愿意觉得对方在撒娇，干脆就安抚他：“你这么在意，那我铁定是要跟你走了。”

陆涛哄孩子的态度实在太明显，谢冬也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了。他能从陆涛身上体会到一种家庭应有的感觉，但他所渴望的不是陆涛以这种大人容忍小孩撒娇的表现，应该是恋人或是夫妻那样的相处，更和他的胃口。

“陆涛，我希望你记住，我是个男人。”

这是青春期的男孩们最爱说的一句话，但陆涛却能感觉到谢冬话里认真的成分。想想也是，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二十八岁了，他的成就，他所拥有的财富都是常人不可匹及的，这样的人，把他当孩子对待确实过分了。他只需要对谢冬的生活多照料些，至于待人处事，不得不承认，谢冬比他更为成熟老练。

“那当然，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我们究竟用怎样的相处方式更和谐放松些。你要是觉得难受，就说出来，有问题不解决，积攒下来会闹成大问题。”

陆涛是对的，谢冬知道。如果陆涛一直以一种对待小孩的态度哄着他，总有一天他会爆发，那会让他觉得陆涛在敷衍他，哪有这样对待自己恋人的，虽然感觉上陆涛很照顾他，可实际上他要比陆涛大四岁。

谢冬那套房子不是家里给的，是他用自己的第一笔收入买的。虽然远不如他家那几栋独立别墅，但对谢冬而言意义非凡。

二百多平米的小别墅，坐落在富人区的，奢华大气的整体装饰风格，主卧室也给人一种成熟深沉的感觉。但这间房子的亮点其实是谢冬真正睡的房子，二楼，除了阿姨和陆涛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荣幸见到。

这间卧房不算大，进门就是一张柔软的大床，如果陆涛没有记错，床单上的人物名字叫做樱木花道。那个枕头更花哨，一个上面印着两只大胖熊，另一个就是一个端着枪的光头男人。

墙上本来是贴着很多海报，自从前几天谢冬定制的残月天剧照到货之后，满墙的海报都被他撕得差不多了，巨幅的剧照，只有一个人，萧卓。

这是王旭最为推崇的一张，正是萧卓看着那个老谋士死在城墙上的时候。谢冬不得不承认王旭的眼光真是好，本来他只想要一份作为投资商以及小说迷表示一下对残月天的支持，可看到王旭处理好准备做先期宣传的剧照没能忍住，订做了一份大的。这张照片里，萧卓整个人都有些狼狈，发丝凌乱，他的头微微向前探，眼里透出无比深沉的意味。照片其他人和背景都被虚化并且颜色也调暗，只有萧卓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氛围。

旁边很违和地一张老旧的变形金刚海报，还是动画版的。谢冬说了，其他的海报都可以不要，这张变形金刚一定得留下。陆涛问道原因的时候，他哼哼了两声：“你肯定知道的，这是一个男人的浪漫。”

代沟有时候还是很可怕的，陆涛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谢冬小的时候，他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关于这句男人的浪漫，真的是不知道。他小时候，贫富差距还很小，每家差不多都那么些钱，还要养很多孩子，生活过得都不算太好，浪漫什么的大概就是每天都能吃到肉，或是能每季都换新衣服吧。

“你喜欢就好，挂在这里也挺好看的，放着吧。就是，能换张剧照挂在这里吗？”

谢冬乐呵呵的拒绝了，陆涛这人其实脸皮很薄，把这张剧照摆在这里没几天，都已经无数次要求换那张全家福了。问题是，经谢冬带着个人感□□彩的鉴赏，那张全家福实在不如这个。

第二十四章

陆涛也闲几天，好吧其实只有两天而已，霍晓东在陆涛合约到期的第二天晚上就打了电话，要 求陆涛明天就到创丨世面试。他还表示，这次他已经帮忙推荐过了，王旭那边也很给面子推荐过他，就算公司看到了他之前在娱乐节目里不能再逗的表现，至少王旭作为一个口碑很好的导演推荐含金量很高。

陆涛要去创丨世，谢冬真没什么意见。

看着陆涛还有些认真的要跟他商量的态度，谢冬有些忍不住笑。真是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如今这个圈内的人恐怕没有不知道创丨世是盛世旗下的产业的。陆涛在这方面，简直迟钝到令人 发 指。如今圈内这情况，要真凭陆涛那一身本事，也不是说混不出头，只是出名慢，而且没有过多的帮助半红不紫的可能性非常高。

谢冬心里面感叹，可那句会给陆涛最好的资源，让他不要担心却没能说出口：“陆涛，你可以的，在残月天的剧组可以，在创丨世也一定行。”

陆涛其实也没紧张，五十岁的人了，碰着这样的场面都紧张那还真是活回去了。可谢冬安慰他，内心里还是高兴的：“行，冬子你都说可以，那我一定能进创丨世。”

公司那边早做好准备迎接，这个霍晓东来推荐的时候，还没什么人在意，随即就收到知名导演王旭的推荐，在之后，集团的少爷也来说这件事，想不重视都不行。

陆涛过来之前，创丨世的人事部都已经做好了给人当孙子的准备，这新人背景实在有些硬，这种年纪正值骄傲不羁的岁月，怕是要难对付了。

可这新人却实在是太识抬举，一进来便是礼貌跟每个人都点头招呼，也不过分热情地扑上来。温文尔雅吧，这个词，几乎在现在这辈人身上绝迹，可看着却让人心放下几分。

“哦，陆涛是吧，有很多的人向我推荐过你，残月天那边的带子也给了我几个片段，很有前途。我们也很有意向和你合作，只是这合同按只能按新人的来，这是规定。”

陆涛道：“对贵公司的各种资料，我都已经看到了，新人这块，贵公司所给的扶持大概是最好的之一，非常荣幸能与你们合作。”

人事部的人一般都牛，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如今这态度，瞎子都知道事情不对了，霍晓东一个新人，王旭虽然是个挺有名的导演，可就那脾气都知道他不可能在这种大公司都能吃得开。顶多给他个机会，不可能这么客气的。

多半就是谢冬的面子了，创丨世，盛世，确实听说过盛世集团是由影视公司做起来的。白瞎了这么大的岁数，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谢冬究竟是怎么想的，做了这种好事怎么都该拿出来跟他抢功才是，怎么连好事都做得不声不响。难道还怕他生气？真以为他陆涛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怎么可能，原则是原则，可既然两人都是恋人关系，再做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就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