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地一脚踹了过去,盯视着他佯装扭曲的脸,再度抬脚,毫不客气地踩脸。
东麓这才老实了下来,蹲在离东皇钟远远的地方,一边偷瞄着茶白,一边揉脸警惕着东皇钟。
东皇钟见人不再那么股贱样了,才淡淡地开腔,“你要是被揍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主上修行门道,不是你能觊觎的。”
东麓揉完脸又开始搽脸,哼哼唧唧地嘀咕着,“女娲族的术法又不是主上的术法,看也不能看啊?”
东皇钟猛地站起身,吓的东麓猛地往后一蹦,半趴伏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东皇钟,眼珠呈现竖瞳的样子,紧张的几乎要化出万年没现过的原型。
东皇钟轻睨了眼东麓,劲装包裹下的长腿一迈,踩着东麓的衣摆擦了擦鞋底,几乎揉烂了那可怜的布片后,方冷冰冰地看着东麓爆红着脸却不敢动手的暴躁样,平静地吐出句,
“女娲族的东西你认为是谁的?伏羲,女娲,希宴,主上?里面的人,哪个是惹的起?”
谁都惹不起的东麓缩了缩肩膀,猛然大喊一句,“你是说他们都将回归?”声音大到让正在苦练术法的茶白都停滞了会。
激动之下再也顾不得会不会挨揍,急切地问着,“你们下了那通道后就杳无音讯,也探查不到位置,我嗅到了主上浓烈的气泽,也没敢贸然下去。所以,你们是找到主上和希宴了?”
茶白垂下睫毛,神色无法分辨,只木木地看着掌心多出来的一丛绿色的光团,几下飘摇,无后继之力后噗嗤一声散开飘入糊水里。湖面点点光晕过后,更为清澈见底。
许久后,茶白也没在展开双手继续修炼,只一动不动地独自站在寒气袅袅的湖畔,垂着眼睑,浑身的寂寥。
东皇钟轻嗤一声,拍着裤腿边又一脚踹了过去,“我现在才知道堂堂妖王,话怎么楞个多的?主上没有做妖王的想法,你就将心揣回肚子里去吧。”
东麓不敢再大声说话,又嘀咕着,“话说的真难听,我也才知道堂堂上古神器东皇钟,话咋楞个毒的?
东皇钟瞪了眼东麓,将他瞪的再度往后缩,才大大方方地盘腿坐下,目光自然地看向湖面,并没有去盯视茶白。
茶白知道东皇钟为何而来,但他不想屈服,也不想借着外力去保护傻蛇,更不想用别人的情感,别人的身体去和傻蛇生活在一起。
他想完完全全地用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双手去触碰他,将他抱在怀里或是互相依偎,絮絮而语。
傻蛇也是从来都不喜欢承认自己是希宴,只想当息夜,所以茶白只会是茶白而不是太一。希宴或许是属于太一的,但息夜只属于茶白,岁月虽短,却是纯粹而真实的,不是回忆,也不是过去,而是一起的经历。
存在于过去,也即将延续未来的,不是虚幻,是真实,是只属于息夜与茶白的。
无视掉两位旁观者,茶白继续他的疯狂修行。他想着,既然师父说成仙可以解开封印,那么成仙同样可以稳固封印。不管这群传说中的或神,或仙,或妖想干什么,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谁也没权利做主。
东皇钟一连数天都很安静,没有看向茶白,主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脾气执拗的可怕,除非有在意的事情发生才会扭转想法。不过最终的结果……
但他也没去管东麓,反正该警告的都警告过了,再不识相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样的东皇钟让茶白有些困惑,也没去管他,只当他是个摆设,只要不来妨碍自己,只要不在耳旁嘀嘀咕咕,神神叨叨就行。
而傻蛇息夜则不在人间,也不在天界,团成一团缩在一只手掌内舒服地呼呼大睡,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因他而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他心里惦记着的茶白正在苦苦挣扎,对自己心狠如石头,只为修成仙身。
伏羲闲适地半靠半坐在一棵参天巨树下,一手轻拨着五弦琴,音色清冽而悠扬,另一手则托着条小灰蛇,只是小蛇虽有仙灵之气环绕,却显得隐隐绰绰,并不像是真身在此,而是一缕元魂。
穿着简洁,也不佩戴多余装饰物的女娲,面容端庄地合着琴音缓步走来,手指一翻,一支洁白的梦昙花出现在掌心里,垂首细嗅。
神情不急不躁,坦然而平和。似是单纯地嗅着花香,品味着美好的琴音,又像是沉静在欣赏的世界里,耐心等待着这一曲的结束。
伏羲久久未停歇,女娲也没继续靠近,偶尔有几只圆滚滚的腓腓小幼崽嬉闹着跳过,又被个头稍大的小心翼翼地叼在嘴里跪拜,退走。
唯有一只比较大胆,毛发也显得十分蓬松柔软的,直接扒拉在伏羲的大腿上,伸长脖颈去瞧他手心里的小灰蛇,目光闪闪。看了会,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爪子要去捞,只是明明碰到了,却会捞个空。小崽子困惑地晃了晃脑袋,糯糯地喵了声。
急的这小崽子的父母直抓耳挠腮却不敢上前,伏羲却是一声轻笑,醇厚而磁性。
小崽子听见轻笑的声音,将目光转到伏羲的脸上,一阵清风吹过,撩起半遮面容的垂珠。只见小崽子呆了呆,也不知道看到了啥,直接一个不稳栽了下来。
直到小崽妈妈不顾一切地垂头将它叼在嘴里,爪了几爪醒过神来的小崽子后犹豫地甩了甩毛绒绒的大长尾巴,对着伏羲躬身跳起迟缓的舞,像祝福,又像祈祷。
一股股清风伴随着小崽妈妈的舞,拂过他掌心的小蛇,凝聚成一股柔软的曦光绕上小蛇的身子。周围的腓腓,放下嘴里叼着的小崽,趴伏在地上,庄而重之地亲吻着地面。一朵朵洁白的无忧花瞬间破土,绽开,在清风中微微晃动。
愿他无忧无虑,无烦无恼,平顺安康,安然自得。
伏羲勾起嘴角,停下手里的抚动,对着送福完毕的腓腓们点头致谢,待它们离开后才看向一直旁观着的女娲。
女娲将梦昙花簪入发鬓,盈盈动人的双眸似笑非笑,“你阻止了希宴的回归,元魂在此,却独留那缕暴戾的情思在他身体里,不怕他毁了一切然后毁了他的身体?”
伏羲再度拂动起琴弦,如流水潺潺,偶有叮咚穿石,许久后才叹息了句,“若无怨气再回归,不好?我不想这孩子重来一遍却又坠入黑暗。”
女娲望了眼受过腓腓祝福的小灰蛇,又淡淡地收回目光,“也罢,堪不破情障,不要情丝更好……”
话音落下,梦昙花缩小成半片指甲大小,飞落在傻蛇的额头,莹莹发光,而原地的女娲不见一缕衣片。
伏羲恍若未觉,继续弹动琴弦。
38、融合
息夜如包裹在云团里一般,舒适的想哼哼,嗅着缕缕清香做着一个接一个的梦,不想醒来。
在梦里他看见冷面神一般的小小茶白带着一身戾气的东皇钟在天宫上作威作福,其他小神小仙小妖们,连不满都不敢表现出丝毫,一个个都苦着脸,躬身顿首,什么都答应,只盼着煞星快点离开。
尚好,这个年幼的茶白也并不是谁都不怕的,还是受一位稍加年长一看就是个十分厉害之人的管束。直到他面容不再软绵,直到十只小金乌的诞生,他才一改之前的态度,越来越靠近那个管束他的年长者,与他一道执掌天阙,有着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自威,目空一切,越做越好。
息夜也知道这是梦,只是这样面容稚嫩,言语举止嚣张到极致,浑身金灿灿亮晶晶的年幼茶白让他十分喜欢,觉得怎么样的茶白都是好的。无论是横行无忌的茶白,还是掌控一切的茶白,亦或是情感缺缺的茶白。
仰头望着星空的伏羲忽地听见一声软糯糯的哼唧,虚点了点窝在胸口处息夜,往女娲留下的那一朵梦昙花内注入一道灵气,让它的香味更为悠长而清雅。
复又无声地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清癯的面容上绽开一道淡淡的笑容。
只是他不曾注意到梦昙花自他注入一道生机后,花蕊颜色渐深,鲜红欲滴,一股极淡的血色悄无声息地弥漫着侵入息夜的额内,顺着影影绰绰的元魂游走一圈后,盘踞在脑部,吞噬着悬在最中间的白色的光球。
还在女娲族地的‘希宴’则在此时进入了关押青苜与凤莱的祭坛地宫,这里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的光明,只有寂寥与悔恨。
只是他不知道,本因受到术法在昏睡的太一正隐着身形化为一颗铃铛混入他的祭祀服内,虽不与其他的一样会发出声响却隐有光华流转。
太一自从东皇钟告诉他现在控制希宴的只是一缕情丝后,便对忽然回归的‘希宴’有种心满意足却也滋生了不少的顾虑。不介意复仇而来的‘希宴’,却怕他会伤害希宴的身体,特别见他施法让整个族地陷入沉眠,遂跟了来。
听‘希宴’与凤莱还有青苜的三言两语中,太一终于知晓,原来希宴的这缕脱离本体的情丝坠入人间,偶被一炼妖卷轴摄入其中。后岁月不知凡几,卷轴的主人换了一代又一代,直至无人能驱,功用变成传说。
而情丝吞噬了无数的妖灵后终炼出形体,复有万年修行,掌控了这卷早就埋没在某个洞府的炼妖卷轴,寻找着希宴的气泽。
落入凤莱手里的情丝不甘与凤莱一道落入此窘迫的境地,正巧感应到息夜在地宫上方的祭坛里,唆使青苜与凤莱一道将它送到息夜身边,并许诺掌控了女娲族后会放出两人。
凤莱与青苜这才甘愿为情丝所用,耗尽所有的生机与修为,将情丝送入上方,自此息夜变成了‘希宴’。
忽然一声嘶哑的叫喊惊动了太一,太一运目望去,只见一片浓黑中,‘希宴’一手一个,掐住满头白发,皮肤松弛的凤莱与青苜,欲要了结了这两人。
太一顾不得别的,现身抓下‘希宴’低喝一句,“胡闹,随我回去。”
‘希宴’赤红着眼睛,不屑道:“我以为你还会坚持久些,甚至不言不语,你所谓的爱原也不过如此。”
太一有些愣怔,垂下眼睑动作毫不拖延地将人收归怀里,轻拍着后背,只是怀中的人依旧颤抖的厉害,沉沉说道:“你应当晓得我为何会拦你的,不怕了,他们不会再害你了,若真不放心,我替你了结便是,反正压在我身上的孽已经够多,也不差这么一桩了。”
颤抖着的‘希宴’并不是太一嘴里说的害怕,靠在他脖颈处的表情反而有些嗜血,他满是期待地舔了舔嘴角,兴奋地颤抖着。
太一见‘希宴’没有反对,拢着他,脸部阴沉,一步步地逼近满是惊恐惧怕的两人,冰冷地说了句,“你们也会有惧怕的情绪?我以为你们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欲!当年若不是你们俩心术不正,罔顾手足情缘,我和希宴何至于有太多的东西横亘在中间,难以跨越?你们俩不但欠下两条命,还断了我的姻缘!”
两人也不相信‘希宴’的,所以选择了耗费精血的结契,以保证自身的利益,精血不比修为,修为是可以回来的,所以将‘希宴’送上有神力阻隔的祭坛后,两人俱是强攻之末。当然两人也是钻了祭坛对女娲族术法亲和的空子,换成其他人,早就成了碎末,不复存在了。
此时面对最终暴戾起来的太一,凤莱和青苜明白,若是换成太一出手,结了契约的‘希宴’不算违背契约,更不会受到天道的惩罚。他们也明白,曾经一直不出手是看在希宴的份上,如今希宴说要杀,太一哪会犹豫分毫,若是不能生吞,结下来的仇怨都够了。
只是太一刚破了凤莱的妖丹,摸上青苜的却见怀里的‘希宴’突然闷哼一声,揪着太一的衣襟就往地上软去。
太一怕中了这两人的诡计,一掌将两人打飞,托起‘希宴’就往外冲。
待到了外面,细细一探却见他神魂里多了缕白色光团,这团白色的比红色的更为大个,也更为晶亮,正在吸收着红色的。只是红色的根本就不甘心,不停地反抗,化为凶手的样子呲牙咧嘴,时不时地瞧准时机去吞噬白光的外围。
太一脸色复杂地喃喃了句“希宴,你这是要回来了吗?会是希宴还是息夜?”犹豫着没有去帮白团,也没有去帮红团。只神情木木地抱着希宴的身体,半跪在潮湿的台阶上,望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看着茶白没日没夜练功的东皇钟,忽然神色一变,推开自荐当靠垫的一只巨型金耳豹,站起身茫然地看了会天空。
东麓不明地跟着东皇钟的视线望向星空,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见到其中有一片繁星被一团云雾般的云气遮的纹丝不漏星光。有些奇怪地张了张嘴,还不待说什么,原地已失去了东皇钟的身影。
东皇钟冷着脸一步步靠近毫无作为的太一,又瞥了眼形销骨立的青苜与躺在地上昏迷着的凤莱。然后一言不发地握上了希宴的手,竭尽全力地输入灵力。另一只手则双指并拢点着他的额心,欲要输入神识去归拢半溃散的白团,将红团融入其中。
哪料到,东皇钟刚碰上希宴的额头,一股神力猛地迸发,一直隐没在傻蛇额间的望月额勒如受激一般,无差别地攻击着最靠近的东皇钟和太一,锐啸阵阵,就连不远处的青苜也捂着嘴,连连溢血。
原本红衣的希宴也在这时,红衣白衣的更替着,里面的两团光则斗争的更为厉害,特别是白光团,发狠地舍弃了正被拖走的一小团,无视了自己越来越小,而对方却越来越膨胀的身体,一头撞了上去,紧紧缠住对方,一口口快速啃着。
红光愣了几愣后,也张开空洞的嘴,大口啃噬,只是它每吞一口,白团就分裂开来,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直到无数遍布在红光的周围,不顾一切地吞噬着对方,直至最后一口分吃完毕。
如噩梦中归来的希宴睁开了眼,抚了抚胸口,很疼,疼入骨髓,那里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呼唤一个名字,“茶白!”不停地呼唤……一声接着一声,满含着孺幕之情。
就因为这一声声的呼唤,才让希宴的神魄在融合情丝处于下风的时候,因不想消失,只想陪着茶白成为神仙,而奋不顾身,而比情丝凶恶。
一念为善,一念为恶,一念为佛,一念也可为修罗。息夜所有的念想都只有一个人,茶白……
希宴复有闭回了眼睛,随意挥手化为一团亮光消失在众人眼前,一边细细体会着息夜的饱满情感,一边顺从心意,遁着记忆里茶白的气泽,寻了过去。
太一愣了愣,但很快化为一缕流光跟了上去。
东皇钟则脱力一般仰躺在地,捂住了犹如焰火在燃烧的双眼,也捂住了跳个不停的心脏。过了许久,一手一个提起昏迷在地的两人,也追了过去。
39、结束
东麓早就察觉空中的波动,却不敢抬头看,这里已不是他能搀和的了,万年前互相纠葛着的人似乎都到齐了。他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远离茶白,却被一束如刺在背的警告目光定在原地,走脱不得。
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暗恼东皇钟的无情无感,也不提醒下暴风骤雨的即将来临,更是羞恼自己,明知道迟早会来一场,还如此的好奇心重。
而跟着希宴踪迹而来的太一则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旁观希宴盯视茶白而不知在想什么的笔挺背影。他在等待希宴的决定,不管他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已心有筹谋。
只是没有想到,神魄融合完毕的希宴看都没有看自己,直接来寻找茶白。情丝历经万年的执念竟然抵不过只不过寥寥数年的人间际遇。无论如何,幸好知晓茶白就是今世,不然真会一掌拍死。
希宴知道身后的尾巴,如今的修为虽说达不到曾经的,但记忆全回来的他,只要还流淌着女娲族的血液,只要还记得女娲族的术法,倒是谁也不俱。
只是衣袂翻飞中,他看着清冷至极,面孔也是板着的,内心却如有团火焰在兹烧,挠心挠肺地只想扑下去,扑入茶白的怀里诉说委屈。这种无法克制的念头让他纠结万分,也无法适应,却不得不被陌生情感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