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片刻。
“生日？”小镇的声音提高八度，困意一扫而空，“礼物？”
“对啊，如果是你生日，会想要什么？”
小镇转身趴在床上歪着头无声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嘴里却还装作不在意：“我啊，我没什么想要啊……但是如果一定要问……让我想一下……”
他手指在枕头上划了一个圆，认认真真的说：“要一个完美的约会吧。”
“诶？”于飞傻了眼，“约会？”
“嗯！”小镇点头，哪怕对方根本看不见他也继续端着这表情说，“这是最有意义的礼物，只有两个人的完美约会！”
于飞恍然大悟：“是这样啊。”小男生就是小男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约会就算礼物了。
太容易满足了有没有！
于飞又叮嘱了小镇快点起床吃饭之类就挂掉了电话。
虽然小镇还是嫌他烦，语气倒是改善了不少。
于飞粗神经的忽略掉这些改变，边往包厢里走琢磨：连小镇怎么难搞的人都只要求约会就好，小席先生看上去既单纯又乖巧，应该更简单了！
所以待会就跟吴总说，生日礼物神马的只要找个时间带小席先生去外面吃饭、看电影、开房就行！
……两个人的约会……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嗯！
第六十二章：没有家人
上完了菜，席君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早就从车上换到包厢里了。
反正他也吃过午饭，看到满桌子的菜也只象征性的喝了几口汤。
吴晗时和于飞真是饿狠了，毕竟两周来都没怎么吃好喝好就顾着持续高强度的工作了，这是相当耗损精力的事情。
席君趴在桌上看他们狼吞虎咽，十分好笑。
于飞吃货本色发作，见到美食上桌早已难忍口水，等着老板一声令下说开动他就扑上去大吃特吃起来，像是刚从饥荒里逃回来似的。
吴晗时固然也吃的急，但毕竟自小培养的餐桌礼仪，再饿倒也有几分优雅，吃相尚算过得去，间或还记得给席君舀汤叫他也吃一点。
能这样看着彼此一起吃饭喝汤的愿望，现在亲身经历着才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梦。
对面吃的正欢的两个毫无形象的家伙忽然让他领悟到人生最朴素的道理就应该是：饿了就吃。
等到饿急了才饥不择食，或者宁愿饿着等美食自动送到嘴里都太愚蠢。
前者容易吃撑后者太过理想主义。
席君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傻瓜，又或许他哪一种都不是。
他明明饿到了极致却还害怕美食不是他能吃的那一盘，就算命运给他翻盘的机会可以再到厨房选一次，他仍在那道菜面前筹措犹豫……
席君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太久，还找错了对外沟通的桥梁，但他并不是不懂得清醒过来。
曾经伤害过、也让他痛恨过的人，再世相遇后虽然做不到狠心报复，选择了漠视无视远离，但不代表以后再度受到挑衅还继续用退缩忍耐的方式。
张约然及其所作所为让他厌烦、防备、看不起，也让他愈加不屑付出心力去再去痛苦的纠缠。
然而吴晗时不一样……
重获新生后再次遇到吴晗时，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未完整的了解过对方。
吴晗时并非全能、对被人抢了座位会无能为力的郁闷、也长久的隐忍不发为了大局对一个人渣心平气和、他除了冷冰冰的表情也有放松大笑的时候，甚至因为一句“叔叔”的称呼而尴尬。
这个席君曾经一心一意以为高高在上无法企及的存在有很多过去从未展示在他面前的平凡，褪去光环后慢慢走下神坛的吴晗时把以前张约然加固在他心中、他也曾经害怕的“你不能得到这个人的永远”揉成了一团废纸……
所以……说不定其实可以试一试？
“你真的不饿？”吴晗时夹了一筷子藕片放到席君碗里，“试试这个吧，味道还不错。”
席君伸出舌尖舔一舔滑腻腻的藕片，眯着眼睛一口咬了下去，嗯~粘脆果然很好吃。
“不错……”
看着吴晗时笑着又给人夹了两片，于飞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的筷子绕到了旁边一盘，老板的心肝爱吃的菜，还是识趣的割爱吧~
幸亏家里还有个现成的大厨，于飞摸着下巴苦思怎么样谄媚才能让小镇给做一锅无敌美味的藕片解馋，不由神游天外去了。
席君吃了藕片，又喝了几口汤。吴晗时就叫来了服务员结账，临走还点了几盒小点心外带，说下午给他垫肚子。
于飞暗笑老板什么时候也变这么体贴了，惹来大少爷一个白眼。
席君微笑不语。
吴晗时最近的确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了：他的眼神逐渐温柔、说话不再冷冰冰、有些略亲密的动作也慢慢加入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了。
这变化是从酒店那晚被下药后开始的还是其他什么时候，席君还没来得及仔细回想。
重生后遇到的每一个故人都和他过去认为的有所不同，这些发现已经足够他调整记忆，不断更新自己的印象。
当然也有越来越差的。
张约然从前是背叛席君真心友情的小人，现在是一个行为可耻毫无品格、令人想起就讨厌到作呕的路人。
在你以为不能更差劲时候他总能出奇不意。真奇怪他为怎么能让那么人围着他转，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所以席君不想凭一个那样的人给出的证词而粗鲁的给吴晗时定罪。
这也不是说完全不恨他，席君忘不了前一世跟他在一起的糟糕记忆。亲口说他们是包养关系的是他，总是忙于工作不停加班的也是他……席君甚至怀疑过（现在也很想知道），精明如吴晗时又怎么能轻易让张约然从中作梗破坏他们的关系呢？
难道真的只是张约然一个人的错吗？
可是千万个怀疑和不解也不能否认，他更想要的是为他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轻易的放弃这个人，让他忘记自己拥抱着另外一个人去幸福。
……
……
吴晗时勾唇一笑揉乱了席君前额的小卷毛：“你又在出什么神，点心都已经打包好了。”
席君怔怔的抬起眼，差点晃神以为这个淡然微笑的吴晗时什么都没忘记过，才会明知道自己对这个笑容丝毫没办法抵抗，还把黑眸里蕴藏的漩涡般的吸引力随意投射在他眼底，让人不管再活多少次仍然一眼就能中他的毒。
“还不走？”吴晗时温柔的牵起他的手，带着人走出门口。
……君儿一定是又想到了过去的事情，才会露出这么惶惑的神情……在席君看不到的角度吴晗时微微蹙了眉。
重逢时就不由自主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从前还没有获得那些记忆时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孩有这么奇怪的感觉……现在反而心安理得了。
君儿恨也好、喜也好、怨也好、怒也好……他做什么反应都是应该的。欠他的一条命吴晗时已经打算用一辈子去还。
只要他没有躲开，只要他还愿意尝试靠过来……
靠着他。
然后所有的事情有一天终会得到解答。
重生后君儿心慈手软没有报回来的仇，吴晗时可并不打算就这样揭过去。一条一条一件一件铭刻在血的记忆中，也许就是吴晗时丢失的记忆穿过重重阻碍也要寻回来的理由。
他拉着席君的手温暖而有力，顷刻间已带着他走出了迷惘。
“我们……这是去哪？”席君在河海楼的门口停了下来。
吴晗时：“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我想去的？”
“嗯。随便哪里都行，下午我的时间由你决定。”
这是约会吗。席君心里一个激灵，对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有些脸红。
“我……”
吴晗时看到于飞开着车已到附近，手一紧将他拉到了身边：“暂时想不到的话，不如我带你去看乐如？”
“乐如？！”席君想起乔家客栈那幅超大的绿草地手绘，心情激动起来，“可以吗？他现在不是应该上班吗？”
“乔是他老板，上不上班还不是老板一句话？”
席君满心欢喜：“那我们去吧！”
“……不过去之前，我们先得去趟商场。”
“诶？你要买什么？”
“给他们的新婚礼物。”吴晗时笑着说，“他们签证下来后就要去国外结婚了。”
“……结婚？”席君瞪大眼睛，“真的吗，乔和乐如？”
“不然为什么要送他们新婚礼物？”吴晗时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他们家里都同意了？”这怎么可能，席君虽然对乔的家庭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他出身很不错。
乐如就更不用说了，他以前就说过有个弟弟、父母双全。
这样的两个人可以通过世俗的祝福去国外结婚？也许根本就是私奔而已吧？
吴晗时否定了他的想法：“乔跟家里出柜了，之前秘密开了乔家客栈就是为了以防家里反对的万一之策。”
“这么说现在是全票通过了？”
“乔放弃了家里的继承权，牺牲不可谓不大。但是决心也非常明确，所以家里暂时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倒是乐如家比较麻烦……”
席君同情的想起乐如要对着年迈的父母出柜，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幸亏他还有个弟弟……”
吴晗时挑眉：“你也知道吧，他弟弟其实并不是……”
“不是什么？”席君讶异。
吴晗时猜到席君上一世虽然和乐如聊过几次，但以他单纯的性格却未必能察觉乐如的心事，乐如家里事情的真相他也不一定知道。
而那件事的确困扰了乔和乐如很久，前阵子乔终于跟朋友借人去了乐如的家里处理这个大麻烦。正在a市出差的吴晗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今天他们倒有大把的时间去和乔碰个面，顺便送上祝福。
如果席君和乐如依然能再交上朋友，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是什么？你怎么只说一半呢？”
于飞将车靠在门口一边。
吴晗时拉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上车告诉你。他们那点破事故事挺长……”
……
路上吴晗时言简意赅的把乔和乐如的事情讲了一遍，乐如弟弟的事情因为还没得到乐如的同意，就简略的隐过没提。
席君唏嘘：“这么说，乔家里还算比较通情达理！乐如家反而有点麻烦哟~”
“……差不多。”
“这怎么能是差不多！”席君不满的瞥一眼，生气的说，“乐如家里太偏心了，怎么能厚此薄彼到这个程度，既然没理过乐如现在又有什么权利反对呢！”
吴晗时对他的反应讶异极了：“哦？”
席君还在滔滔不绝：“虽然子女要尊重父母，可是把孩子丢在外面七年不管不问，又有什么资格当人父母呢？就算你说他们误会了乐如才会这样对他……我不同意这个说法！七年的时间有任何误会都可以查清楚了，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相信！”
吴晗时愣住了，自己与席君的五年蹉跎何尝不是信任问题？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席君见他默然不语，忽然歉意一笑：“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只是乐如的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事，所以有点控制不住……”
席君的家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同居时席君就说过家里没人了，他哪来的家事？
吴晗时：“你是说你父母也误会了你？”
“不，”席君嘲讽一笑，“我父母从没有误会我……”
“……”
“他们早就离开我了。”
“对不起。”吴晗时歉然。
席君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必道歉。我并不是说他们死了，不过其实也没区别，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第六十三章：你怎么说亲就亲
那一天的谈话吴晗时久久不能忘怀，原来席君说没有家人是这个意思！
——先是母亲抛弃他们父子，然后父亲也抛弃了儿子。
过去席君轻描淡写的略过家人话题，吴晗时也没有细问下去。
重生之后的曾有过一次对他的调查，那时的吴晗时尚未寻回记忆，翻看着陌生男孩的报告，在家庭一栏上看到了“父母行踪不详”的描述也只是惊讶而已。
现在想想到底是怎么样的父母才能做出“行踪不详”的事情，让年幼的孩子独自踏上人生旅途……
怪不得以前的席君不喜欢和人讲话，习惯重重包裹自己，遇到事情总会往最坏的结果想，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有了之后就全心全意的信到死……
这个又固执又可怜的傻瓜！
吴晗时沉声问：“你真的没想过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席君摇摇头。
“我说过了，既然他们觉得只有离开我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生活，那我又何必跑去破坏他们的幸福呢？”
“……明知道这样一来三方都不会快乐。”
吴晗时从未如此心疼怀抱里这个弱小却又倔强的人。
他看上去恬淡平静，连岁月在他心灵上留下的痕迹好像也格外的清浅，却不知他内心曾受过这样的煎熬。
他不计较、不怨恨、把背叛和伤害当做教训，重活一次仍心如赤子，眼眸清亮心底纯真。
若爱上了游戏人间的吴晗时是他前世的孽，那么这一世，吴晗时发誓要成为他的福。
平常见惯了那些要踩就踩的快意恩仇，很少有谁会在成功之后轻飘飘的说一句原谅就算。
就是本家里的嫌隙纠葛也经常是一步走到绝，不是敌人永世翻不了身就是自己主动退出放弃利益。
朱鹤的事情已经是最好的例子。
吴晗时的性情出了名的冷酷，可把这颗心磨练得又冷又硬的又何尝不是周遭这些嚼舌根的人呢。
对他来说，这样的席君难以理解，却格外可贵。
车子到达乔的工作室附近的商场，拥抱在一起汲取平静的两人才缓缓分开。
于飞被升起的挡板隔离，并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可见到吴晗时一脸肃穆的下来，马上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吴晗时让于飞先回公司，自己则带着席君上楼选礼物。
商场里播放着轻快的流行歌曲，将他们之前的氛围打散了一些。两人开始讨论起关于新婚夫夫最需要什么，连走进电梯时还在就买大件实用或者小件美观的话题各抒己见。
最后席君发觉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缺。
他愁眉苦脸的捏着下巴：“那你说买什么好呢？要不就送钱吧……”
吴晗时毫不留情的打破他最后的希冀：“他们也不缺钱。”
“……唉。”席君彻底没辙了。
电梯里还有几个妙龄少女，在进电梯以前还叽里呱啦的讨论日韩明星，可一看到电梯里站着的两个人却一下子亮了眼睛。
接着听到他们的对话更是几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冒出了小火苗，彼此互看了几眼就开始无声的释放腐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