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因为我说的就是事实。”席君直视吴晗时的双眼，“你若仔细查证一定可以找到朱鹤窃取投标机密泄露给你们对手公司，然后栽赃给跳槽的总经理的证据，他的动机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说的证据……”
“人证你不难找到，物证……我倒有个主意。”
吴晗时哼一下笑出声，就算是于飞也没有了解的如此深入，他所说的这些绝不可能是朱鹤说漏的一句半句能得到的情报。
“我知道你有怀疑，我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你如果能当我有特别的渠道得知这一切的话，我们未尝不能合作。重点是朱鹤作为内女干的事实已经毋庸置疑，而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你尽可以用你的方法好好监测一下。”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无私的帮助……”
“不用了。其实我也有我的要求。我想要……”他垂眸停顿了一下。
初秋的夜晚还不太冷，消瘦的男孩穿着弄脏了白衬衣，笔直的站在工作室凌乱的画板前毫不胆怯的跟面前高大的男人提要求。
偌大的工作室只开了一盏灯，他隽秀的面孔沉静柔和，一点也不像个青涩的19岁男生。饶是早就知道他漂亮的很，吴晗时此时也不由心里一动。
他黑幽幽的眸光直望着眼前这个人，比起平日里柔弱的印象，现在故意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装镇定的他反而更衬他的意。
吴晗时不知不觉就流露出像对付讨糖吃的孩子似的宠溺表情，两片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扬，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随意抿着。
周围零落的灯光落在他的肩膀，把他逼人的气势全收进了阴影里，更显得他高深莫测难以猜度。
……
当时有那么一丢丢的想要就这样在一起……不过席君很庆幸自己立即掐断了忽然冒出来的傻念头，提出了要进公司实习的要求。
吴晗时尽管非常意外，却也同意了。
莫名对峙过后，两个人居然都有点奇异的不舍。（或者是不想回去跟张约然呆在一起？）冷了半天的场，吴晗时提出去喝一杯时，席君同意了！
因为没有开车，他们直接打车去了吴晗时熟悉的酒窖，在眼力劲不错的老板推荐下，选了几瓶红酒试喝，老板酒逢知己干脆在私人雅席里陪两人喝了起来……
喝完第一瓶以后，老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雅席里的气氛陡然微妙起来。
由于之前曾被席君回避了性向问题，吴晗时转而问起了他的学校和专业，吴氏的W广告公司和C学院合作了两年，期间也培养了几个不错的新人。
话题终于朝着自然的方向展开了。
席君带着刻意的心情把重生以后的投稿、插画集的事巴拉巴拉讲了一遍，起初还有点担心对方没兴趣，自己又不擅长说话，干巴巴的像汇报工作流水账似的。结果吴晗时听的津津有味，还问他拿作品看。
人一说起兴趣，再寡言的都能蹦出几句来。
这话放在席君身上真没错。
当他把手机搜到的作品信息拿给吴晗时看时，才忽然发现自己今天有点话多。但貌似心情不错？
虽然有意改了沉默的性子，但也从没想到自己能口若悬河的大开话匣子，对人大聊德珍几米。上辈子迄今这是第一次跟别人分享喜欢的插画作者。
这本来几乎是个秘密，在他自己的小宇宙里面珍宝似的安慰孤独的自己。哪怕过去和吴晗时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样拿出来跟他讲过。（因为不对等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已经说不清了）
席君瞪大了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吴晗时翻看手机里的插画作品。
“蛮有趣的……”吴晗时快速浏览过一遍总结道，“没想到你会画出这么好玩的配图。”
“你觉得好玩？”
“冷知识顾名思义就是比较冷僻的大家不常用的，搭配上你这些有趣的插画倒蛮容易被记住，挺有意义的……我觉得你可以……”
“诶？”
“我觉得你可以出一个系列。譬如冷笑话画册……”
席君筹措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吴晗时：“其实总编也跟我谈过续集的事情。”
“那很好啊，总编跟你谈说明对你很器重。”吴晗时换了瓶新开的，“怎么还犹豫呢？”
不久之前的下半年度策划大会以后，常联系的编辑就兴奋的告诉席君说，总编要追加他一个系列，还夸张的把席君命名为【插画王子】，希望能将他包装推出市场，专门做冷僻领域的插画系列……
大家都看的出来出版社要力捧席君。
可是这理由并非因为实力。
“他们说光让我做幕后实在太可惜……”席君喝的有点多，脸蛋红的像涂了胭脂，神色却带着点懊恼，“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被包装。”
吴晗时拿起酒杯一干而尽：“那就不签！”
“啊？”
“反正我们也打算涉足杂志出版这一行，我看你跟我签吧。”
“你办出版社？”席君张大了嘴，不是真的吧，上辈子吴晗时在广告界的确做得风生水起，后来还入了房地产这一行，不过出版社……并没有……
吴晗时打断他：“这么惊讶干什么，凡是赚钱的都是可以投资的。现在文化事业越来越有前途，我们涉猎有什么奇怪的。”
说的也是。席君点点头，上辈子自己也没有出过书，重生一世什么都没有改变那才奇怪呢。
“……所以你就签给我吧。出一个冷系列的全集，再办个公益的活动什么的……”
越听越不对劲的席君眼前不可避免的闪现了“江河海”三个字。
江老板帮他家那位出书只做公益赠送并不出售。出版社都盛传他“开河海楼是为了方便家里那位试菜，经营出版社是为了替人家出书。”
所以现在吴晗时这样说……
席君红了脸，悄悄抿一口杯里的红酒佯作擦嘴。幸好已经两人都醉的差不多了，吴晗时也没留意到他忽然间的停顿，顾自说了下去……
……
……
一夜未归。
次日席君在吴晗时房间醒来时，仍有点恍然在梦中的错觉。他稀里糊涂的光脚下了床，看到自己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最上面的白衬衣洁白干净还散发着洗衣皂的清香，昨晚一襟的酒渍菜渍已经通通消失不见，还熨烫妥当。
席君笑了笑，开始穿戴起来。
这当然是全自动带熨烫功能的洗衣机的功劳。不过，吴晗时呢？
昨晚醉的晕头转向，席君下意识的就顺着吴晗时的指引跟他回了家，开门时还有点印象，没想到一沾床就睡死了过去。
本来想问吴晗时醉的怎么样，现在看来既然还能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应该比他清醒一点。
嗯，还有帮他换了睡衣……咳。脸上浮上两片薄红，他环顾四周。
那么人现在去哪了？
席君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
……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你……刚刚……”
……
吴晗时滑稽的穿着围裙虔诚的对着席君叨叨：“君（土）儿（豪），让我们做朋友吧！”这荷包蛋的味道简直比平时阿姨做的美味太多了！
席君悠然喝了一口手里的牛奶，粉唇上围着一圈的奶泡泡，挑起眉梢：“朋友？”
“……”
“你昨晚不是说在一起吗……”
席君的话好像盆冷水，直浇了某吃货的满头满脸，让他顿时冷静下来，这是什么意思，昨晚不是明明说不能和男人在一起吗？
席君严肃：“你昨天不是说朱鹤的事还需要物证么。我有个主意……”
第四十三章：学弟在他家
吴晗时宿醉以后旷了一个上午的班，这在他工作狂的职业生涯里极为少见，甚至他还亲自下厨做了两份早餐。
现在想想他那天早上的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所以当亲手做的早餐最后被人喂给了下水道也没生气。当然他也必须心胸宽广的承认，人家重做的那一份比他的美味太多了。事实上，他还心情愉悦到大方答应了那个秀了一手好厨艺的男孩提出的蠢主意。
的确够蠢的，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居然要他为了让朱鹤露出马脚，去演一场戏。
一场色令智昏破绽百出的狗血戏码，梗烂的或许谁都不会信……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嘛……”他对自己解释，不就是听起来蠢了点么。
“你说什么？”于飞边开车边看着后视镜疑惑的问。
吴晗时扶额苦笑，放下身段跟一个男孩子玩这种幼稚的把戏，他大概真的是昏了头了。不，好像自从遇到他以后，自己总是会做出一些不符合往日性格的事情来……
“吴总。”于飞落下手刹，靠边停车，“他已经来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远远看去，转角阴影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裹在风衣里略为不安的左顾右盼，似乎等候已久。
吴晗时回过神抿紧了薄唇说：“下车吧。”
……
……
张约然和几个师兄跟着整个策划部连续挨了几个通宵，终于做出了一个方案。拿给几个老大审核以后一直赞成马上将它做成3D可视版本上交给工作组。
财务部经费预算下来也完全符合投标规格。一切万事俱备。
在递交之前的最后内部会议上，几天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晗时终于姗姗来迟，坐到了会议室长桌的尽头，十分认真的听取大家的增补建议。
两小时后。
朱鹤总结完毕把文件合上以后，敲着桌面朗声陈词：“就是这样了。这个case一开始就是急件，老人们难免被固定思维局限了，幸亏有新生力量加入了新鲜的角度，才能在短短七天就做出这么一个更为精彩的设计。”
“在这里我要代表策划组对几个实习生同学的帮助表示感谢！”
会议室立刻响起了掌声。
能摆脱没完没了的加班压力，大家鼓掌的成分里确实多了一些真情实意的感激。但朱鹤完全忽略了一个七天就出3D可视版本方案的团队有多神奇的事实，让鼓掌的人也不免心冷了几分。
这份设计的原始构思确实来自张约然和师兄们一个不经意的设想，但朱鹤硬要提携新人到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高度，反而淡化了自己属下及他本人作为策划部经理的功劳，的确有点出人意表。
实习生互相咬耳朵：“朱经理真不错耶，一点也不居功……”
“想不到职场里还有这么厚道的人，以后谁能跟着他可真有福气了！”
张约然也露出感动的表情。
但吴晗时看着他滔滔不绝的仗义发言，心里却在冷冷的笑。
朱鹤果然心机够深，懂得非常时期隐藏锋芒的道理。现阶段与其出风头引来话题不如韬晦的让新人出面领功。一步明退实进收买人心的好棋真不该被人半路揭破，坏了一局的部署。
可惜可惜。
吴晗时点头表示对朱经理的赞同，又不温不火的表扬了实习生几句。言语间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个参与制作方案辛苦加了一个星期的晚班却被无视了的骨干的神情，微微一笑。
顶头上司如果真的大方又怎么可能压榨到手底下的几员大将半死不活还不闻不问，而光给做完十天就走的新人撑面子呢？
显然自己韬晦的时候，也不许有资历的人找到机会上位才是他的本意。
然而现在还不是揭破朱鹤的最佳时机。
“那么就确定用这个方案了，明早于总就把加密文件送到投标工作组，希望在座参与讨论的各位对此保密。”吴晗时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与会的众人，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分毫，却又像是全部都警告了一遍似的，大家都脊背一凉。
“吴总放心吧。这些人都是老员工了，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的。”朱鹤又仗义的替大家做担保。
于飞：“吴总的意思是提醒大家不要以为递交方案就可以松懈下来了。没到最后一刻，一切还得等着瞧。”
众人知道之前的机密泄露事件还没查到源头，是个大忌讳，都赶紧齐声应是。
……
实习生在W公司的实习期只有十天。
忙完这个case收个尾已经是第八天了，也就是说剩下两天基本上算是走走程序，拿个评语就盖戳走人的休闲时间。而且他们这次实习任务完成的很好，每个人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余下两天又恰逢周末休假，这个实习期算是赚了。
师兄们早就商量好要把A市著名景点都逛一逛，邀张约然一起时，他提到了席君。
“我一个寝室的学弟也在A市采风，要不叫他一起去吧……”
“哪个？”
“席君。”
“不太爱说话的那个？和我们不太熟吧，我们倒是无所谓啦，不晓得他……”
张约然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其实张约然也没把握能不能找到席君，自从那一晚吴晗时带人去醒酒以后，已经五六天没有他的消息了，手机不通短信不回。
他并没有期望这一次能找到人。
“……”果然手机一阵盲音，还是无法接通的信号。
虽然并不担心他的人身安全，但对于这六天的去向，张约然的确有急于知道的欲望。
印象里一直优雅冷淡的吴晗时真的就这样对一个小男生下手了？
“约然，联络不到吗？”一个学长伸过头来问。
“是啊，我很担心他，好几天都没消息了。”张约然焦急的朝总裁办张望，忽然站了起来。
“诶，你去哪？”
“我去问问……”
学长傻不拉几的摸摸后脑勺，小学弟不见了，去总裁办问什么？
张约然急是急，但他可不想去触吴晗时的逆鳞，依足规矩先找总裁秘书报备得到允许后才敲了敲门进去。
吴晗时从文件里抬起头，声音毫无表情：“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是想问问席君的事。”张约然被他的目光弄得微微怔怩了一下，打乱了想要说的腹稿。
“君儿？”
“……嗯。自从那晚以后就没他的消息，手机也不通……不知道吴总知道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朝着吴晗时露出纯净的微笑，充分表达了身为学长和舍友对学弟应有的关心，也满足了上位者普遍喜欢接收示弱信息的规则。
吴晗时放下手里的文件，态度缓和了一点：“原来如此，你不用担心了，君儿没事。只不过弄丢了充电器以后就一直没办法开机。”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一直在我家住着，这几天忙着采风画画，大概忘了通知你。”
“……在你家？”
“对。要是你们师兄弟要见一见，倒是可以晚上来。不过他在客厅画了一地的草稿，比较乱。”
吴晗时嘴上说的是嫌弃的话，语气却不由自主的带了点自豪。好像孩子考了满分要扭扭捏捏拿出来炫耀的家长似的，让张约然脑袋一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