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站起来,消失了一下,不过这次比上次出现得快得多,而且一出现就捂着额头,身体摇摇晃晃的。
“怎么了?”
“感觉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又被腰上勒着的绳子拽了回来。”星期二甩了甩头,重新站直了身体,“没事。”
“这样也不行?”肖九开始在一次的成功和三次的失败中寻找着共性,“看来命令是在两种情况下失败,一方面是让你恢复自我的命令,另一个方面是让你获得自由的命令。”并没有回避和隐瞒,肖九直视着星期二,想到了什么就干脆的说。
“为什么总想着把我推远?”星期二问,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能很显然的看出来他是在打趣。
“因为你走了,我才能沾花惹草。”肖九也笑,“我们试试更多的。”
更多的也是更远的,比如到楼下的花坛摘一朵花,或者再远,到前面十字路口的树上摘几片叶子。而且肖九总算找到了让星期二长久呆在外边,而不是拿了东西就回来的方法。其实这命令也很简单——“我命令你,随便找个地方闲逛五分钟。”在这五分钟之内,星期二就能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了。
不过这个方法并不完美,因为在此期间,星期二想回来也不行了。
“我能说相比之下,和你一块去散步反而更好些吗?”星期二皱着眉,虽然遗忘了大多数的过去。但他一直清楚的记得自己成为鬼之后,那段独自一个而又无所事事在外边乱晃的日子。那时候他感觉不到自由,只有孤独和寂寞。和肖九在一起,虽然被限制在了他身边的二十米之内,但是……
他有什么必要跑到肖九身边的二十米之外呢?去吓那些根本看不见他,但是却又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得惊声尖叫的活人吗?那也早就没有乐趣可言了,作为一个现在已经死去的曾经的活人,他渴望的是沟通,不是胆怯和畏惧。
肖九有那么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他决定顺应自己本能的渴望而动。他抱住了星期二,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他的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对他很好的人,但是,星期二是第一个对他表示出了与任何利益无关的,只是出于感情上的,单纯无伪的需要和依赖的人。于是作为被依赖者,肖九的反应是他也想去依赖对方了。
肖九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他很久很久都没在中午睡过觉了,但是枕在星期二的大腿上他睡得很舒服——就是一觉睡醒的时候,他的脑袋有点凉。
“今天夏天我一定会过得很舒服。”肖九伸着懒腰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体温。”
“那夏天呢?”哭笑不得的星期二打趣着。
“一样会很舒服,因为这边的暖气总是烧得太热了。”肖九严肃的回答,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磊哥打来的。说车最多二十分钟后就到他家楼下。肖九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第一次见面,磊哥的热情让星期二以为这就是一个和念着旧情的大哥,但是,今天早晨吃的那顿饭,还有现在的电话,让星期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再混了?”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不,还是当我没问……”
“没什么需要隐瞒你的。”肖九摇摇头,一开始的时候肖九没说实话,因为那时候他们毕竟不熟,但是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拿着西瓜刀砍人的古惑仔是电影里对于“混混”的定义,其实这种混混也确实有,但绝对不会存在于他们这种一线的大城市之中。肖九初中时就开始跟着磊哥混,不过一开始的时候磊哥可真是不怎样,比他们大上好几岁,但还是只敢去抢初中生甚至小学生。
肖九陪他干了两次就腻了,接着他就撺掇着磊哥干了一件大事。
那时候他们学校对面的居民区里有一条胡同,胡同里边自然而然的形成了面向学生的小吃一条街,这条街当时是被一个姓王的混子管着的。肖九让磊哥干的就是大半夜的,他们把喝醉了的“王老大”套了麻袋了,当然没杀人,就只是在大冬天里把他扒了个精光,泼了一身绿颜料,吊胡同口了。
他们这些收保护费的有时候可以不要脸,但有时候还是很要脸的,比如你总不能让交钱的对象每次看见你就想起来你一身绿油油的光腚图。王老大想要混下去就得找回场子,恼羞成怒的他就要把磊哥他们几个“小瘪三”剁了。别看两边的年龄悬殊,这个早就让酒色掏光了身子的家伙,看起来挺高挺壮,实际上就是块注水肥肉。
结果他反而被磊哥开了瓢,场面上混的,见了血之后他想找警察都不行,只能灰溜溜的跑了,从此也就不知道这家伙跑到哪去了。
而这条实际上也就七八家小贩的小吃街,就是磊哥的起点。等到他混得一个月也有几千块收入的时候,就真正的“公司”看上,做了真的大哥。
“所以……你是狗头军师?”
“虽然我也有动手打人的时候,不过,这个形容词应该没错。”肖九想了想点点头。
“然后呢?这么说你们发展还是很不错的。”
“然后……”
到了公司这种程度的黑社会,其实它就已经是公司了,换句话说就不是完全靠着别人吃饭了,而是也有自己从产业。尤其,他们进的这家公司是不插手毒和赌的。
公司主要的进项是各种娱乐业有高档的会馆、酒店,也有低档的网吧、夜总会,公司也分黑白两种人手。白的就是经营者,黑的就是给自己的产业保驾护航的。
带着几个小弟进入公司的磊哥,虽然挂着明面上的职务领着一份工资,但他做的当然是黑道上的工作,而以他的资历和年纪,也不会是给高档的业务护航。而变故,就在肖九高二的时候发生了。
“其实那时候我继续学业也是因为磊哥。”
“他不让你辍学?”
“嗯,别看他那天说大学没什么用。实际上,一直是他逼着我们上学。磊哥说自己是脑子笨,不是学习的料,但是我们几个——我、胖子还有个酷哥,我们几个能念书的一定要念出来。”
“酷哥?”
“嗯,他外号就叫酷哥,总是板着一张脸耍酷。”
在陷入这段回忆的时候,肖九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一开始这个少年人组成的小团体里,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出身和目的。可是时间长了,患难与共下来,感情自然而然的也就出现了。但是……很快肖九脸上的温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烦躁。
他们年纪小,但并不表示就单纯。
“怎么了?”
“能共患难的,并不一定就能同富贵……”
他们的公司发展到那么大,当然是上面有人。或者更准确的说,幕后大老板就是某个上面的人。这里边当然是有着搂钱的意思,但同时也是一种监控——黑道的镖把子与其掌握在不知道什么人的人手里,不如由自己人握住。
其实古今中外的上位者,也都是这么干的。
那一年,他们上面的人换人了。这个换的人,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后台老板,更恰当的说他是公司和最上层的联系人。但是公司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这一点是没错的。
“他看上磊哥了。”
“……”肖九一句话,星期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
“他看上磊哥了。”肖九长吸一口气,又说了一遍。
“他怎么看上磊哥?他看上你也不会……不对,当然别看上你……怎么回事?”
“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上次月考没考好,那几天我正好被赶回家去复习功课了。不过现在想起来,磊哥当时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把我支开了。但大体就是我们更上一层的大哥a和大哥b勾心斗角,磊哥和我们是a的手下,但是酷哥不知道怎么和b搭上了线。给磊哥下绊子,让磊哥和胖子当着更上面的老大的面出丑丢面子,也就间接的让a出了丑。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联系人也在场,而且插话把磊哥带走了,不过胖子倒了大霉。”
“那今天胖子对你那么热情……”
“我得到消息时,酷哥改换了门厅,和我们恩断义绝了。胖子察觉出来了是酷哥动的手,去找他理论,被狠揍了一顿。磊哥已经失踪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其实就只是我照顾了胖子一个礼拜而已,之后磊哥回来,有经过了一些事,我发现了他和那位联系人……然后一切也就没事了。”
从头到尾,肖九没用什么形容词,近乎平淡的讲述了他那段“混”的日子。
“别自责。”
“你不觉得我是个逃跑的懦夫吗?”过去的没办法阻止,现在的没办法改变,于是肖九选择了离开。
“其实……”星期二看着肖九,直视着他的黑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要不要我杀掉那个联系人,或者酷哥?”
“!”
“吓着了?活着的时候可能是个好人,但是现在我是鬼啊,还是厉鬼。你想要谁的命,我就帮你让他也变成鬼……真吓着了?怎么都不说话?”
“没……其实我刚才……”肖九舔了一下嘴唇,“不,是我现在……”肖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胯部。
星期二也顺着肖九的视线看去,脸一白,躲进肖九的影子里去了。
幸好,肖九虽然从来没晨勃过,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大男孩,说完全没有用过手的经验,那就真是不正常了。他跑进厕所,匆匆也解决了自己的需要。但中途的时候电话响了,显然是磊哥叫人来了。
肖九欲哭无泪:“星期二,帮个忙把电话拿来,帮忙帮忙。”
两分钟后,肖九以为看来只能等自己解决完了找磊哥道歉的时候,星期二眼睛看天,举着他的手机进来了……
是磊哥自己开车来的,肖九也不奇怪他能知道自己的确切地址。胖子坐在后座上,年纪不小了,还像个球一样,在座位上一弹一弹的:“九哥!九哥!”
相比起来,磊哥却沉稳多了,看见肖九坐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不回来了?”
看着磊哥拧着眉有些灰暗的表情,肖九猛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的离开,是因为感到自己的无力,另外还有点赌气的意思,因为磊哥半点更多的事情都没告诉给他,让缺少咨询的肖九想找方法帮他都不行。不过,他的离开,会不会被磊哥理解为了是一种厌恶和嫌弃。
肖九干脆靠过去给了这位大哥一个拥抱:“磊哥,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以后有事还会麻烦你帮忙。”
磊哥拍了一下肖九的后背:“行……你过得好就行……”
昔日的三个兄弟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大地方,而是个住宅区里的海鲜小店,不过这地方的东西说实话比九皇差的也就是价钱而已。
喝着啤酒吃着海鲜,他们说的话也就是你吃这个,我吃这个而已,磊哥要开车别喝酒而已。
胖子喝得最多,而且酒量也最浅,两杯啤酒下去就开始哭,先是抓着肖九的胳膊,又是抓着磊哥的手,哭着哭着就趴在桌上,把脸埋进一桌虾皮里去了。肖九和磊哥转了转他的脸,免得胖子被虾皮憋死。
“磊哥……你真没事?”
“什么事?”
“你和那个……”
磊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和他……我和他其实……唉!你也不小了,这么说吧,不是他强我的。”磊哥很成熟硬挺的一张脸明明就喝了一杯橙汁,却已经比睡死的胖子涨得还红了。
“啊?”肖九愣了,他很想问问磊哥当初怎么不这么告诉他啊,而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弄得他胡思乱想的。
“你当初太小,又总是瞪着我,我哪说得出口啊。”磊哥看明白了肖九的表情,歪头脸红的解释着。
肖九:“……”他是这个无奈啊,如果这句话早说几年,他当初哪还会退出来?原来不是用身份“强迫上位”,而是你情我愿啊。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他和星期二也不会认识了……
这世上,果然很多缘分啊。
第040章:意外
肖九今天本来还说回学校呢,但是最大的心结被打开,结果竟然极端少有的喝多了。等到他从头晕脑胀中清醒过来,发现已经被磊哥送到家楼下了。
“毕业了给我来帮忙?”
“磊哥,我现在也算是有自己的事业了。”肖九一边笑着一边摇头,“但是现在我头晕脑胀的也数不清楚,等到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吧。”
“行,你一向是最有主意的。”磊哥也笑,他也看出来了肖九的放松,拍着肖九的肩膀,载着睡得呼噜震天的胖子,离开了。
肖九看这个时候公共汽车也没了,今天晚上是只能在这边睡觉了。摇摇晃晃的上楼,黑暗中一只手扶住了他。肖九一看,不是星期二还能是谁?干脆的放心的用胳膊搂着星期二的脖子,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喂……”
“嗯?”
“可惜了,现在的螃蟹一点都不肥,等到今年秋天我带你去海边组渔船。”他们的城市离海不算远,所以真正的吃货都是到了季节租船去海边,钓上来的东西就在渔船上最多加点盐煮熟了吃,味道最是鲜美。
“好啊。”星期二无奈的看着肖九,“但你得找一个胆大的船老大。”
“到时候我们找几个水鬼驾船不就好了,绝对最安全稳当。”肖九大笑了起来。
“砰!”寂静中的关门声刺耳得很,不是赵姐家的方向还是哪里?
“醉鬼,胡言乱语的把人都吓着了。站稳了,开门。”星期二努力的想把肖九摆直了,但他总是能摇来晃去的重新歪靠在他身上。
“我都是醉鬼了,说的当然是醉话、鬼话了。”肖九继续笑着,不过他掏钥匙开门的手却异常的稳当,星期二还在和他“搏斗”呢,门就已经开了。
“你真醉了?”星期二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肖九。
“没,我很清醒。喂……让我再亲一口?”肖九的额头在星期二的肩膀上一路蹭到对方的下巴,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着。
“一嘴酒臭味!洗脸刷牙睡觉去!”星期二脸色一白,把人推开,消失无踪了。
肖九被推得踉跄两步靠在了墙上,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房间,有那么一会儿还搞不清状况,但最终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乖乖去洗脸刷牙睡觉了。
肖九睡得很沉,也很安逸,几乎是无梦的睡眠,一直到他听到:“呜呜呜呜……”的声音响起。
但这并不妨碍肖九转个身继续睡,虽然在这边没住几天,可是梅新燕的哭声他也已经并不陌生了,毕竟这已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