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展战，展睿一眼就认出他，原来这里是他的家，怎么住得这么寒酸？不是特警队队长吗？工资待遇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果然是个怪人，展睿放弃深究这种小事，四肢发软的蹲起看着他走向自己。

展战没有打开灯光，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他早已适应了黑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沙发的一角陷了下去，展睿听见一道压抑的喘息声在黑暗中轻微响起。

“喵～”我饿了。不会说话真恼人，展睿心情不佳的注视着展战。

“饿了吗？等一下好吗？”只是一句话，展战都说得特别吃力。在无人的空间里，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透着一丝空洞，他倚靠在沙发背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老人的话犹在耳边响着。

“你以为你害死了睿儿，就可以替代他吗？想都别想，你永远都别想成为我展家人，你把睿儿害成这样，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你永远都带着这份罪恶感活下去。”

不，他从来都没想过要代替那个人，是他害死了他，这份罪恶感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死去，在苏浩宇宣布结果的同时也宣判了他的罪行。

不满男人的沉默，展睿伸出爪子踩在展战的大腿上，一道微不可闻的抽起声蓦地响起。变成猫咪后，展睿的听觉也变得更灵敏，一些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展睿现在是人的话，他一定是皱着眉的。

他好像没有用力吧？怎么就抽起气来了？这人有这么脆吗？真怀疑他的特警队长是怎么当上的。

展战忍耐着腿上的刺痛，他抱起展睿放在怀里，起身走进卧室。被突然的抱起，展睿怔了一下，很快又淡定下来，他用鼻子嗅了嗅，一丝干净好闻的气息充斥着鼻尖，没有汗臭味或是其它的怪味道，展睿对于这点很满意。

或许别人觉得男人有点味道比较Man一点，但是展睿受不了，他是个爱干净成癖的人，无法容忍一个臭哄哄的男人把自己抱在怀里。他前爪搭在展战的手臂上，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打开灯，白色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房间，展战把展睿放回抱枕上，端起床边的瓷碗，里头的猫粮丝毫未少，伸手揉了揉猫咪的脑袋。

“不喜欢吃吗？”

猫咪展睿往一边撇头，不是喜不欢喜欢的问题，虽然他莫名其妙变成自己的爱猫，但是他的本质是个人，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自己的躯体上，喜欢养猫可不代表他乐意变成猫过一辈子。

展战也不勉强，把碗搁到一边的桌上：“那你要吃什么？牛奶好吗，咪缇？”他记得展睿是这么叫的。第一次养猫的男人，遇上这问题实在是有点束手无策。

牛奶他六岁开始就不再喝了，咪缇（下文将用咪缇这个名字）嫌弃的扭头趴下，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展战没办法，家里的食物不多，为了将周红军逮捕归案，他已经连续几天都是在外头解决温饱的，一个汉堡一杯咖啡，这就是他的食物。展战把家里能吃的都拿出来摆在猫咪眼前，任它挑选。

看见吃的，咪缇终于来了点精神，在一堆食物中嗅了嗅小巧的鼻子，旋即失望的发现，没有自己爱吃的，肚子更饿了，他勉为其难的用爪子拨开不要的，放在一个三明治上头。

“喵~”

展战把其它的收起，抱起咪缇转身走进厨房，把三明治切成小块放到碟子上端到咪缇跟前，将牛奶剪开一个口倒进平时煮茶的壶里，放在煤气灶上煮温，倒在瓷碗里搁在一边放凉。忙完这些，他靠在琉璃台边上看着咪缇进食，只见它趴在干净的台上，低垂着脑袋挑着小块的来吃，一些大块的无法一口咬进嘴里的被它给无视了。

展战把大块的切得更小块，放回原先的位置上，咪缇抬头望了他一眼，展战莫名的觉得它这是在称赞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展战露出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一个难以察觉的浅笑。

本来没什么食欲的展战，看见咪缇吃得这么香，也感觉到了饿意，随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刚拿起筷子，咪缇的爪子搭了上来，盯着碗里的面条不放。

“想吃？”

“喵~”我要吃。

面条不像三明治那样能切成小块，展战用叉子卷起几条放进盘子里，咪缇却看都不往那看一眼，无奈，他只好卷起一条伸到它嘴边。咪缇理所当然的张开猫嘴，薄薄的粉舌躺在两颗犬齿中间，把面条含进嘴里细细咀嚼。

最后，半碗面都进了猫咪咪缇肚子里，不可否认，他的手艺很好，让向来嘴挑的展睿吃得很满意。展战换上筷子，把剩下的半碗面及一碗被咪缇嫌弃掉的牛奶快速解决掉，洗干净碗碟，抱起咪缇回到卧室。

吃饱喝足的咪缇也不想动了，舒服的窝在展战怀中，让他充当自己的脚。展战从衣橱里拿出一条宽松的裤子走进浴室，要关门的时候，却看见咪缇站在门口，用湖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

“我要洗个澡，你……”展战闭上嘴，讲话给一只猫听，自己是有多傻，可是能有个讲话的对象总好过一个人面对空荡的房间。

本来咪缇是要随着展睿的其他物品一起交回给展家的，但是展战却隐瞒了它的存在，将它留在了身边，当时的一脑热，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将它留下来。

展战侧开身子：“进来吧。”

咪缇晃着尾巴从展战身边走过，看见地上的面盆，它一脚踩进去蹲下：“喵~”我要洗澡。

咪缇还是展睿的时候，是无法忍受一天不洗澡的，早晚各一次是必须的。咪缇讲不了话，只能用最简单直白的动作表达自己的意思，希望他这个头脑不大聪明的哥哥能明白。

展战不知道别人家的猫咪是怎样的，但是他家的这只似乎很……有灵性？

展战觉得不可思议的揣测了下它的意思，问道：“想要洗澡？”

“喵~”

除了警队里养的狼犬，展战从未给其他小动物洗过澡，他脱下衬衣，露出精壮的身躯和贴身且弹性极佳的军绿色背心，在咪缇面前蹲下。

“先出来好吗？我要打盆热水才能帮你洗澡。”平缓的声音比白天多了一份柔和。展战不指望猫咪能听懂自己的话，正要伸手将它抱出来，咪缇却自己探出腿来站在一旁。

展战告诉自己，是展睿教得太好了。他拿起面盆去接热水，咪缇嫌地板脏没有蹲坐着，他注意到展战身上交错的伤痕，好几个地方都沁出了血丝，触目惊心，乌青色的淤痕像是用木棍之类用力击打出来的。

怪不得自己每次触碰他时，他的眉宇都会轻微的皱了皱，咪缇敢肯定，展战的大腿上肯定也有伤，刚才自己不过是把脚搭在他腿上都在抽气。其实一开始咪缇就注意到展战脸上的伤痕，当时他只是以为小磕碰而已，当武警的身上有个小伤疤很正常。展战这一身伤显然是新添的，能成为一个特警队队长的男人，再怎么样脆也不可能一味的处在挨打状态，所以，极有可能是展战心甘情愿的被揍。

在咪缇思考这些事期间，展战已经把水接好了，他试了试水温，觉得没问题了才放到地板上，从架子上取下海绵浴花。展战回想了下给狼犬洗澡的步骤，帮咪缇浇湿身上的毛发，再挤出一些沐浴露抹在身上轻轻地揉洗。

第一次给猫咪洗澡，展战显得特别小心翼翼，动作非常的轻柔，咪缇也很乖，站在那里任他在自己身上搓洗。咪缇的本意是想自己洗，毕竟让一个男人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感觉还是很怪异的，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展战的力度拿捏的很好，没有让咪缇疼着，让他舒服的情不自禁“喵~”了一声，展战受到鼓舞似的洗得更卖力，咪缇却郁结不已，怎么就喵了出来呢？！

帮咪缇把泡沫冲干净，展战拿来毛巾把咪缇身上的水珠擦干净放到架子里的毛巾上坐着，自己则脱掉背心和裤子站到蓬头下，拧开热水从头顶喷洒而下。在这种炎热的季节里，展战向来都是洗冷水澡，今天却碍于伤口而洗热水。

热气逐渐弥漫浴室，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隐约间咪缇看见男人慢慢清洗着身体，除了眉头微皱，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怨愤等负面情绪，咪缇愈发肯定他是甘愿挨打的。

展睿从小就觉得展战头脑不够聪明，成绩总是平平，倒是运动神经很好，果然他没看错，这个人的确不聪明，哪有人会傻傻的挨打不还手，跟傻子没什么两样。

以往，对这个大自己四岁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展睿大多时候都是采取漠视的态度，如今诡异的变成一只猫反倒是跟他拉近了距离，成为了自己接下来的养主，真不是件愉快的事。

咪缇用爪子梳理了下自己的毛发，趴在柔软的毛巾上昏昏欲睡。展战穿好裤子，走过来抱起咪缇走回床边，让咪缇在抱枕上躺好，光着膀子给自己上药，上完药，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壁钟，他关掉灯，让黑暗重新回到这个缺少人气的空间。

抓捕周红军期间，展战好几天都没有个好梦，现在案子结束了，本该疲惫的一沾床就沉入梦乡，但是现在却了无睡意。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一闭上眼睛就会重现展睿一脸是血的倒在车上的画面，让他几乎喘不气来。

咪缇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他睁开眼睛望着展战，展战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扭过头来抚摸他的脑袋：“你也睡不着吗？”

咪缇不喜欢他总是摸自己的脑袋，伸出爪子想要挪开他的手，岂料展战误会了意思握住他的爪子，软软的肉垫下是厚厚的枪茧。咪缇缩回爪子，展战不在意的笑了笑：“快点睡吧，已经很晚了，晚安。”

这句晚安，咪缇感到莫名的忧伤，晃晃脑袋挥去这个莫名奇妙的想法，踌躇了会，还是钻进了被窝里，展战也没赶他，帮他盖好被子，又闭上了眼睛。床没放床垫，硬邦邦的，但是听着男人平稳的心跳声和轻缓的呼吸声，感受着来自男人的温度，咪缇竟睡着了。

04.噩梦

咪缇：喵~“星星眼”你们舍得不包养我么？？舍得舍得么？？

黑暗中，展战蓦地睁开双眼，冷汗布满了额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分清了现实与梦，他打开台灯看时间，凌晨五点钟。展战动作轻缓地坐起身，望向窗外，外头夜色依旧，一片寂寥。

醒来后就很难入睡了，展战下床穿上鞋子，身后响起细微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踩着鞋子走出卧室。

咪缇从被子下钻出，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口，没有跟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不愉快的梦，现在的展战很危险，临走前那一眼，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和生气，冰冷的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球。

褐色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咪缇的脑袋枕在前腿上，似在深思，没过多久，便扛不住倦意的再次入睡。展战以手掬水泼向脸，凉意让自己冷静了些许，他抹干脸上水迹，穿上外套遮掩住身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带上钥匙走出家门。

离展战住的小区不远处有个财富广场，这个时辰大家都还在睡眠中，诺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正适合晨跑。展战先做了几个简单的热身操，然后迎着清晨的微凉的风绕着广场慢慢跑了起来。

天际浮现一抹鱼肚白，鲜艳的橙红色在遥远的天边缓缓升起，光亮悄悄地遍布每一个角落，驱走了寂寥的夜色。广场周围渐渐出现行色匆匆的人群，加入到晨跑队伍的人也越来越多，展战缓缓慢下脚步，转身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拿了一些鱼罐头之类的食物，展战站在队伍后等待结账，一次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早。”

莫磊没想到进个便利店能遇到自家队长，欣喜之下扬起微笑走了过去：“早，真巧，来买些什么？”

“嗯，买些吃的。”展战淡淡的道。

莫磊了解展战的脾性，也不介意他稍显冷淡的态度。结账出来后，两人并肩走过喧嚷的广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虽然身上都穿得很休闲，但是一样挺拔的身躯，一样坚毅的面孔，一样的气宇不凡，身上都透露着一股正气凛然的帅气劲，很难让人忽视他们的存在。

比起展战，莫磊要来得魁梧健壮，足足高出了展战半个头。他侧头看了展战一眼，后者的脸上依然是他所熟悉的平静。莫磊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

“展战，你为什么要同意？”

像是一早就知道莫磊会这样问他，展战神情不变的道：“指挥不到位致使任务失败，我甘愿受罚。”

“那为什么只罚你一个人？！”莫磊不服。

“因为我是队长。”所以我不能让跟着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受罚。展战抬腕看了下时间，打断还想反驳的莫磊：“好了，我还有点事，就在这里分开吧。”

不给莫磊拒绝的机会，展战转身小跑到马路对面，莫磊想追，却被亮起的绿灯阻拦了脚步，他握紧了拳头，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昨天，展战一个人被叫进局长办公室，没人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等展战出来的时候，上头就下达了给予展战停职三个月进行检讨及记过处分等处罚，特警队的成员听闻后，一一抱打不平。

展战何来的错？他有条不絮的指挥作战，冷静地下达命令，每一个环节都处理得快且完美。身为一个军人出身的战士，一个记过可是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特警队的人都是热血儿郎，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长委屈受罚，全挤在局长办公室讨个说法，却被局长教训成斗败的公鸡。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是活捉周红军，并保障市民的生命财产，两点你们都没做到，还有何话可说？”

“那也不该只处罚展队一人啊！这样不公平！”明明参与任务的还有别队的。

“就是。”有人小声附议。

“展战是队长，是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理应承担全部责任，今日这个队长换作是你们其中一个，我也一样的罚。”孟硕抬头看向桌前这班年轻的战士，面色一沉，目光严厉的道：“把你们多余的义气都收起来，我们是执法人员，是人民的战士，要做的只有执行命令并完成任务，都给我出去，集体写一份检讨书交上来。”

他们无法反驳局长的话，都是从部队里出来的战士，在部队里军人只需要记住一点，那就是绝对的服从命令。以莫磊为首的一群战士退出了办公室，孟硕望着一下子空下来的门口，心里感到很欣慰，可以看出展战这个队长当得相当成功，拥有这么一群维护自己的好战友，他果然没看错人。

孟硕往后靠在椅背上：“展老，你可都听到了？我不过是处罚一下，这帮兔崽子就激动的上门来替他们的好队长讨说法，我要是真把展战给辞退了，我们的战士可不会同意。”

“你是局长，难道做每一件事之前都需要得到他们的批准吗？那你这个局长也别当了。”电话那头，展中炳冷哼道。

“正因为我是个局长，所以我更不能辞退展战，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孩子不管是能力还是人格品行都很优秀，人民需要的正是他这样的好战士。”

孟硕轻叩桌面：“我说老炳，你何必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你我都知道，睿儿的事并不能怪展战，据下面的调查汇报，港货店的店员曾提醒过睿儿，是睿儿执意要出去，就为了参加你这个老头的寿宴，才会发生让人惋惜的事，放下你的成见，你会拥有一个很好的孙子。”他语重心长的道，别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少胡说八道，如果他能及时发现睿儿的车在西环路上，在歹徒撞上睿儿之前将他逮捕，睿儿就不会变成植物人。一个不知哪捡来的野种也想成为我孙子，痴人做梦。”展中炳气呼呼的挂掉电话。

孟硕摇头叹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能为展战做的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