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比拼个人魅力以及幕后推力的人气投票不同，PK战的胜负是由评委决定的：只有拿演技说话，才能让自己留下来。

《慧演英才》每周六八点播出，晚十点结束，而后投票开始，为期十二个小时。虽然向观众公布名次是在周日晚上的“PK之夜”，但其实在计票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周日早上十点之后，末位的两名选手就会得到节目组送来的PK用剧本；满打满算下来，他们有10个小时左右的准备时间，其中包含跟助演排练的1小时；不多，但比起对外宣称的20分钟，已经是充裕到令人泪流满面了。这也是为了让选手不致于因为太过匆忙而在直播节目中出糗，扫观众的兴。

舒旷是在剧本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才知道这些流程的；但心理准备却从参加决赛起就已经有了。不需要别人提醒，他立刻投入了剧本之中。

方桐的表情是严肃的。谭自清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他参加过唱歌选秀、达人选秀，甚至舞蹈选秀。

可以说他涉略范围广泛，然而个人特质却不太突出，或许这是至今没有公司看上他的原因之一。

谭自清获得过不少名次，“对付”评委的经验十足；他看人很准，往往能把评委们的心理摸得透透的，猜出他们在想什么、希望看到什么，并根据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表现：或沉稳，或活泼，或另类，或规矩。

“不过，这次有七个评委。他至少要符合4个评委的口味，难度不小。”

一般选秀节目，评委数目以3人居多，谭自清只要迎合其中两个喜好相近的人即可；而人数越多，口味差异也越大，迎合难度也越高。

这句话喃喃出口之后，方桐又迅速对自己摇摇头，否定了。

谭自清并不是专业出身，自费听过一些进修班，从演技来说，他居于第一境界的上层，还没有达到第二境界；在这次强手如云的比赛中，并不突出。

自决赛开播以来，他已经是第三次落入需要PK保位的境地，其中有一个对手还是央演的高材生；他都能取胜存活下来；这不会是巧合，必定是掌握了某些诀窍。

反观舒旷自身的实力，方桐觉得实在是有点悬。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面临淘汰？

方桐并不是担心舒旷的名次；在他看来，名次不如话题重要。只要进了前5，即便在第六期马上淘汰，也都没关系。只要与沈携在同一个节目组，不管是当搭档还是当对手，话题就可以完成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想找出一个稳妥方法。

既然是决定去留的关键时刻，那么能不能让舒旷动用Replication呢？

方桐否定了这个想法。舒旷平常看起来挺从善如流，别人劝他也能听得进去，但真的碰上他的原则问题，是绝对不会松口的；而神州的老板不是别人，是对他放任得快没边的赵捷；实在指望不聊公司能给他压力。

看起来，现在只能指望舒旷再创一个奇迹了。

PK战中，两个人用的剧本是一样的，合作的演员也相同，是在集训周和决赛前期被淘汰的优秀选手——这是节目组给的额外福利，让有希望的新人多一些曝光的机会。

他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10分钟到达训练室，手里没有拿剧本。就像是考生那样，有的抓紧最后几分钟看资料、就算不看也要带着安心，有的则是放空大脑、放松心情；舒旷就属于后者。

不过，他也不是两手空空的。

秋眸作为《慧演英才》主题曲的演唱者，已经是节目组的御用歌手了；每周PK之夜，她会现场演唱《追梦人》。

下午她把一封信交给了舒旷。

“听说你进待定席了？”

“是啊，正紧张着呢，你不知道，本来中午打算到小吃街去的，没办法只好改成叫外卖。”

“银狐台没提供餐饮？”

“大锅饭吃久了也没味道。”

“吃货！”秋眸柳眉扬起，“我刚听说你的那个对手为了节省时间，都改成吃面包了！”

当然，秋眸不是来讨论吃的。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笑眯眯地递给舒旷。

“别告诉我是你的情书。”

“滚。你的小粉丝给的信，感动吧。”

舒旷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愣住了。

给他寄信的粉丝不是第一个；随著名气渐涨，指明给他的信件礼物越来越多；银狐台的工作人员每天都用一个大袋子提过来——粉丝们大部分还不知道舒旷已经签约了，没法往经纪公司寄，只好往唯一确定的地方发送她们的热情。

舒旷很感动、很开心。不过这些信件礼物加起来，或许都不如手上这封轻薄的信来得有分量。

舒旷在信封猛亲了一口。

“秋眸……真是太谢谢你了！”

秋眸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咙：“是裴裴转交给我的啦。”

“嗯，也谢谢裴裴！”

信封正面，端正稚嫩的字，写着：

“大哥哥收”

“小爱”

第102章

舒旷“嘿嘿嘿”傻笑着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颜色一样粉嫩嫩的笺纸。

才看了不到一分钟，他忽然面色一凝，浑身像是被魔法冻住一样。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一把抓住秋眸的手：“小爱怎么会知道我是演员！”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对象。秋眸只是个代为传信的人，问她有什么用呢？

他攥得紧紧的拳头上冒出了青筋，抿着唇，忽然一拳打到墙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这一击力道十足，右手指节处立刻出现了血痕。

他想到了很多，然而第一个反应是，不该参加这个决赛。自责和悔恨淹没了他。

他们是在一个会客室见面的，走廊上路过的人透过玻璃窗，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停步好奇地观看。

秋眸受到的惊吓不亚于他们；她赶紧捉住舒旷的手臂免得他又自残，一面朝走廊外的人摇头：“没事没事。”

她说：“裴裴还叫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另外一封信，由裴元蔡执笔，表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裴裴说你看了之后会反常，我本来还不信呢……”秋眸嘀咕着。

舒旷看完信，果然平静下来。

但是这种平静也并非平常。

舒旷又摊开刚才被捏皱的小爱的信，再次仔仔细细地看起来。他的眼睛渐渐变得雾蒙蒙的；不一会儿，眼眶里的湿气就聚集成水珠，亮晶晶地滚动着要掉下来。

他埋下头去，将脸藏在臂弯里。

秋眸手足无措地拍他的肩膀。

“你……你哭了？”

“没有。”闷声闷气的回答。

秋眸翻了个白眼；以为别人听不见那鼻音？

“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就说出来，心里好受一点，别一个人躲着哭。”

“男子汉大丈夫哪会哭！”说得挺有气势，可头到底没抬起来。

秋眸也拿他没办法，干脆跟他一样蹲在了地上，肩并肩的，一手哥们似的揽过去。

“是不是裴裴欺负你了？我跟莓姐告状去！”

“不是！我是……那个、感动。”

只听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眼泪大概已经被他的衣袖吸走了，只有红红的眼眶和鼻子出卖了他。

“我觉得、很幸运。”他深呼吸，全身忽然放松，往后一倒，坐到了地上，“有这么多人关心我，一心一意为我着想。”

再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雨后的阳光，他咧嘴笑了。

“裴裴还担心我生气，以为我会怪他瞒着我。怎么会！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又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还有师弟，就说他满肚子都是鬼主意……”

他拿起小爱的信，对着太阳，着迷地看了又看，觉得连透过信纸投下的光线好像都变成了粉色。

“小爱，还有她的父母，也都这么体贴，这么温暖。”

“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

秋眸脸上已经满是笑意。有人说笑是可以传染的，她现在就是“患者”。

“对，你是个超级幸运的混蛋，连带着我们这些人，也跟着你一起幸运。”

秋眸齐额的刘海下，眼睛微微亮着。

“你不会辜负大家的心意吧？”

“怎么会！”

舒旷将信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好，刚回信封。

“我决定了，今天要把两封信都带在身上，”他贴身收好，“这是我的幸运符！”

“最近几期名次不太稳定。”

“嗯，我看到了。”赵捷每一期都会关注，“是什么情况？跟仲间没有对接好吗？”

“不是。各个公司参与进来之后，刷票机也开始泛滥起来……节目组发现不对劲，对页面做了修改。”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回归人海战术？”

“是的。”报告以上情况之后，方桐停了一停，给自己做好面临老板之怒的心理准备，“舒旷进入待定席了。”

想象中反应没有出现。顶头上司只是在沉默了一秒之后，平静地问：“他状态怎么样？”

“没有气馁挫败，正在积极备战。”

“果然。”那头赵捷轻笑一下，“你劝他用replication了吗？”

“提了一句，但没有效果……”

“我就知道。随他去吧。经历点挫折也好，以舒旷目前的实力，如果太过顺利，容易被人质疑。”

“我会尽力帮他保住位置。但是……”

“怎么，局势不妙？”

“之前舒旷叫我帮忙找一些抗战剧，越快越好。我怀疑PK剧本可能跟抗战有关……”

根据选手和节目组签订的保密协议，在节目播出前，剧本内容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所以舒旷并没有多说。但方桐可以进行合理猜测。

“他毕竟是在美国长大的。”

国内的选手，没有人不看过抗战相关影视剧，没有人不学过相关历史知识，就是纪念馆也都至少参观过一两次。而舒旷没有这样的环境，真的能深入地理解这样的剧本吗？

在决赛前的密集培训中，舒旷并不是没有接触过与他所处的文化相异的角色——农民、村干部甚至妇委会主任等等，他都碰到过，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熟悉的程度泛泛。

再多的技巧，也要有经验来支撑。

毫无疑问，优势是在谭自清那一边的。

谭自清也这么认为。

他当然不知道舒旷的身世，不过，对于这个剧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点。

故事是说，抗战时期，东北一个抗战士兵被日军逼进了长白山上，在雪地中昏迷过去。当醒来过后，他发觉眼前的一切非常陌生——原来，时间已经过了60多年。

将他的身体带回实验室并使他苏醒的人，是进行秘密研究的年轻博士。他为士兵介绍周围一切的同时，也为士兵身上具备的属于那个时代的精气神所感染。

选手饰演的，就是这个经历了奇特时空之旅的抗战士兵。

评委想从这个剧本看到什么？

这次请来的评委中，有两个年轻人，其它的都是老一辈。老一辈的怀旧情结和家国情结最重。

评委们想看到的是对先烈的缅怀、是精神的传承、是民族自豪感。

当那个年轻士兵看到博士光鲜亮丽的衣服，以为他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包袱，但某种情绪已经在暗暗酝酿。

当他斥责博士把剩饭倒掉时，乍一看是小题大做，那种情绪却已经在隐隐流动。

当他对种种现代仪器大吃一惊时，当他看着电视里的汽车飞机高速列车羡慕称赞时，当他为军事节目介绍的国产坦克导弹飞机航母兴奋不已时，那种情绪已经渐渐涌了出来。

博士拿来泡面本打算敷衍他，他却幸福地称赞很香很香，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小心翼翼。

“原来现在老百姓都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了。可惜……可惜鸭蛋、二娃、小牛，还有赵班长，他们都没能尝上一口……要是他们能活到现在，那该有多好。”

“不过，他们要是在地底下知道，一定会比谁都高兴。”

“我们当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后代子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嘿，我就算是没醒过来，直接嗝屁，也值了，什么都值了！”

那种情绪喷涌而出。

就连只是看着剧本，谭自清都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激动。鼻子发酸，喉头发苦。又是惋惜，又是欣慰，又是自豪。

他相信，只要把这样的感受毫无保留地传达给评委，就一定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同。

第103章

沈携夜戏结束的时候，眼睛干涩，脑袋也隐隐发痛。他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半夜两点。

坐车回宾馆的路上，他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小憩，才感觉好了一些。

在宾馆旁的24小时便利店，他买了些夜宵。助理有些吃惊，劝他：“睡前吃东西对胃不好。”

他点点头，但还是把钱付了。

PK之夜播出时间已过去6个小时，在戏间休息的时候，他已经用手机上网查过，知道了结果，但还是要亲自看看，才能安心。何况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他还要跟舒旷一起分析检讨，找出可以改进的地方——就像之前几期一样。

他回到房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电脑，接收韩长理发来的离线文件。

洗澡之后，神清气爽。他坐下来，打开了录影文件。

今晚的PK剧在网上引起了巨大反响；看哭的观众不在少数；铺天盖地的称赞压倒了小部分的阴阳怪气，有缅怀流血牺牲的烈士的，有反思自己不够珍惜眼前的生活的，讨论十分热烈。微博网友甚至发起了不少相关话题，例如#家有老兵#、#对老人好一点#等等。对这个故事的讨论，远远超过了对两位选手演技的比较；有人开始关注剧本的撰写人。

相信编剧协会对此一定乐见。

一段时间以来，编剧对影视剧的作用一直被低估了。制片人、导演甚至演员对剧本随意修改的现象比比皆是。原本在影视剧中，依照现场条件和导演、演员的理解，对剧本进行一些调整也是正常的，但这种权力常常被滥用。大部分编剧在低价卖出剧本之后，就失去了对作品的维护权力，只能任由片方将剧本涂抹得面目全非。更为无奈的是，观众不知内情，常常把片方乱改而造成的逻辑矛盾归罪到编剧身上。

这次加盟《慧演英才》，就是编剧协会对眼下局面进行突破的一种尝试。以买断价提供剧本的同时，编剧协会提出了两个条件。

其一，所有上了节目的剧本，主持人要报出编剧的姓名；电视屏幕左下角显着位置也要即时注明编剧。

其二，随节目进行“最佳剧本”的投票活动，结果要在决出冠亚军、即最后一期节目上宣布，并让获奖编剧上台领奖。

前者举手之劳，后者则可以丰富内容，节目组爽快答应了。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双赢的投资。

沈携已经通过网络了解了剧本内容，得以将注意力直接集中在选手的表现上。

首先出场的是谭自清；博士则由先前被淘汰的女选手秦梦饰演。

秦梦将泡面端到了桌子上，下巴指了指，“喏，晚餐。”

谭自清探头过去，陶醉地闻了闻，抬眼看看秦梦，“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