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敛了敛容，掩饰住自己的诧异：“有什么事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说实在，经历了赛洛斯的事情后，沈策已经不想再见到与《天之纵横》有关的任何人了。

那个长相神似寒七少的男子笑得斯文客气，沈策记忆里的寒七少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就在沈策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时，那个男子却说出了一句令沈策幻灭的话：“请问你玩《天之纵横》吗？”

沈策位于桌底的手指颤了颤，他神色却仍是淡淡的，语调也客套而疏冷：“不玩。”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孽缘？世界之大，找个工作也能遇见游戏里的熟人，还是个曾向自己表白过的熟人。沈策庆幸自己游戏的容貌跟现实中差异还是挺大的，如果他不承认的话，寒七少心里再怀疑也不能证实。

“那可以认识一下吗？”听到这句话，寒七少的眼神明显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笑容：“我是韩少渊，盛宏公司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柜台小姐朝沈策招手呼唤道：“沈先生，林总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进去了。”

沈策心里舒了一口气，他静静地朝寒七少点了个头，而后就向柜台小姐走去，就在两人乘电梯时，柜台小姐有些感慨地道：“先前跟你说话的那个是总公司CEO的儿子，典型的高富帅啊！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碰到，他跟你聊了什么啊？”

沈策没想到这个一身OL装的女人会这么八卦，沈策扫了一眼电梯的楼层，而后平静道：“他问我玩不玩《天之纵横》。”

“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游戏？话说盛宏科技也有投资啊，只是没想到韩大少也玩，要是知道他的游戏ID就好了，钓得金龟回，也就不用站柜台了。”见沈策神色冷淡，眼中闪着兴奋光芒的柜台小姐蓦地闭上了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聒噪。

沈策本来没兴趣听她说话，可听到盛宏科技有投资《天之纵横》，他的心却被吊了起来，沈策攥紧了手中的个人履历，忽然觉得来盛宏分公司工作不会是件好事。

接下来的面试非常轻松，沈策总觉得那个林总在给他放水，所有的资料都是草草看过，提问也只是简单几句，虽然是被引荐来的，但沈策没想到秦宋有这么大的能耐。事实证明，沈策果然想得太简单了，在工作的事情谈完后，林总拍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地提了句：“小沈啊，先前接了电话，知道你是个有背景的人，还希望你能帮我美言几句。”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内容令沈策着实愣了愣，什么美言？沈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能让林总想要美言的人，绝不可能是秦宋，而沈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了韩少渊的脸，沈策抿了抿唇，进也不是，退也不能，最后只能在林总跟前装面瘫了。

而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头，沈策隔天上班时，收到了韩少渊的短信说是下班带他去吃饭，沈策不知道韩少渊是怎么得到他号码的，但他敢肯定的是，韩少渊知道了他的身份，因为那个短信开头就用了“零”这个称呼。沈策懒得去辩驳了，知道盛宏公司投资过《天之纵横》后，沈策明白只要韩少渊有心去查，证实他的身份就不成难题。

沈策没有回复韩少渊，而是选择将他的号码给拉黑了，下班后看到公司门口那辆豪华跑车时，沈策也只当没看见直接路过，而韩少渊皱了皱眉想要开口喊住沈策，最终还是被别人给拉走了。

其实沈策的家离公司非常近，就算步行也只要十来分钟，如果遇上堵车的话，走路比开车都快，所以沈策选择了步行上下班。

刚巧十字路口快要红灯了，沈策就停下来，望向半空中那个巨型液晶屏，上面正在播放各种娱乐新闻，沈策却被下面飞速闪过的小字攫住了目光，“四年植物人奇迹苏醒，编程才子莫绎……”

植物人和莫绎这两个字吸引了沈策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绿灯亮了都没有察觉，沈策胸口闷闷的，有些淡淡的感伤和欣喜，毕竟莫绎是他崇拜了好几年的人物，如今能够苏醒过来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人生实在太无常了，你都不知道命运会安排怎样的际遇给你，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珍惜。

等沈策反应过来时，绿灯又过去了，他只好再等了一个红灯，从公司到家里，总共都只有这一个路口，沈策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

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玄幻，沈策感慨着，一时兴起决定不乘电梯，直接走路上去，还好沈策只是住在二十四楼，爬楼梯也不至于太久。

而沈策还没抵达家门口，就发现自己房门外竟站着一个穿着驼色毛衣与黑色牛仔裤的人，沈策差点以为韩少渊追到他家里来。但沈策随即发觉自己弄错了，因为那个男人虽然衣着宽松，却还是显得身材消瘦，一个背影也带着几分病态的感觉，完全比不上韩少渊那种健壮的体格。

沈策怀着谨慎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沈策与他相隔一米时，率先开了口：“你好，请问你站在这是要找谁？”

那个人慢慢转过脸来，他面容清癯，肌肤有种过分的苍白，像是常年晒不到阳光似的。如果换一个人，免不了会显得很阴沉或者很病弱，可是当你看到他，却会忍不住被他的微笑打动。

沈策的瞳孔骤然紧缩，完全没想到会在遇到莫绎，虽然莫绎现在的样子跟几年前有了不小的差别，但是沈策自认绝不会弄错。

第六十一章：同处一室

沈策看着对方清亮有神的双眼，试探着问：“莫绎？”

其实沈策心里极为奇怪，因为他虽然崇拜过莫绎，但是彼此在生活中并没有任何交集，莫绎是怎么知道他并且还找到他家的？而且，看莫绎的样子，才刚刚出院，整个人的健康状态并不好，为何出院后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去找一个陌生人？

听到沈策这样问，莫绎眸中有异色一闪而过，他唇角抿出笑痕：“你不认识我了么？”说话间莫绎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他半低着头费力地咳嗽两声，而后用纸巾拭去嘴边污迹。

沈策盯着莫绎抬手时袖子中露出的那截手腕，苍白，清瘦，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令人心惊肉跳。

见沈策打量自己，莫绎落落大方地站着，他唇角微勾，眉宇间虽然有疲累之色，但是整个人并没有半分弱势的感觉。这种气场没有错，沈策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高中时代就崇拜的莫绎，可又偏偏有哪里不对——退一步来讲，就算莫绎知道有沈策这样一号人物，也不致于熟稔到串门的程度。

沈策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足足盯着莫绎看了四五分钟，莫绎还给他另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非常像一个人，但沈策说不上来莫绎究竟像谁。

沈策的神情有些迷惑，见他若有所思，莫绎扬了扬眉，右手无意识地抚触过左手食指，意识到食指上空无一物时，莫绎忽然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不管怎么样，你都能认出我。”

沈策迟疑地看向莫绎，刚才那个动作……太熟悉了，因为赛洛斯平常就喜欢摸食指上那枚银黑戒指，而莫绎现在的动作与赛洛斯竟如出一辙。

联想到赛洛斯，沈策浑身巨震，他的心霎时间被悬到了半空，沈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他不敢置信地问：“赛洛斯？”

面容消瘦的男子一怔，而后随之露出狂喜的神情，他那双幽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沈策，像是生怕沈策消失一般。下一瞬，赛洛斯就依从着自己的心愿，紧紧抱住了沈策。

感受到对方的手虽然紧紧箍住自己，但是却有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沈策鼻头一酸，只是原本的激动又渐渐冷却下来：“赛洛斯，你侵占了莫绎的身体？”

“是又如何，”赛洛斯随即反应过来沈策是什么意思，他冷冷一笑松开了沈策，语气也激动非常，混杂着明显的愤怒和哀恸：“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沈策的目光黯淡下来，他静静地凝视着站在他身前的男人，赛洛斯用着莫绎的身体，他很瘦，很孱弱，除了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几乎和《天之纵横》里的BOSS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策微低着头，眼角有些湿润，比起偶像一般的莫绎，他心底，竟是更放不下赛洛斯，那个为他做了太多事最后反被他害死的赛洛斯……沈策缓缓道：“不，赛洛斯，你有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赛洛斯的神情褪去了愤怒，变得有些难以琢磨。

沈策淡淡地摇了摇头：“赛洛斯，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见了。”说着沈策就拿出大门的钥匙打开了门，沈策进入后刚想关门，结果拖着病体的赛洛斯竟然如此灵活，直接将半个身体卡进了门内。

沈策被赛洛斯的无赖行径吓了一跳，只是碍于赛洛斯的健康状况不敢用门夹他：“你进来干吗？”

赛洛斯顺势进到屋内，他深深地看着沈策：“零……沈策，你也喜欢我吧？如果以前因为我是NρC而不能接受，那现在我有了身体你为什么还不愿承认？”

原本心情低落的沈策听到这句话，又气又好笑：“赛洛斯，你哪里来的自信？而且，你用的是别人的躯壳，不觉得……”

赛洛斯永远是个行动派，沈策话音未落，就被上前一步的赛洛斯吻住，滚烫的一个吻，迅速而直接。

沈策眨了眨眼睛，他最讨厌与别人有肢体接触，可为什么，即使赛洛斯用莫绎的身体做出这种事，他也不觉得厌恶？难道，因为里面住的是赛洛斯的灵魂，所以他无法抗拒？

“如果我说，我就是莫绎，赛洛斯就是莫绎呢？”赛洛斯附在沈策耳畔轻声呢喃，沈策的耳廓像是感知到了沙漠中酷热的砂砾，痒得有些难受。

赛洛斯的声音依旧好听，比起游戏中的华丽声线，更多了几分清朗，只是他们的本质却都是晦暗的，你自以为看清楚了他，却无法捉摸透底下究竟潜藏着什么。

一片暧昧的气氛里，沈策的身体陡然僵住，沈策听到自己说：“那又怎样？”其实沈策并不怀疑赛洛斯的话，因为赛洛斯不屑于撒谎，莫绎也是，撇去相貌不谈，他们两人的个性确实有很多共同之处。

赛洛斯，不，或许应该称为莫绎，他阴沉地将沈策按在了墙上，莫绎虎视眈眈地看着沈策，却是一言不发。

沈策没想到生病的莫绎还有力气按住自己，不过沈策还是轻轻松松就将莫绎的手给掰开了：“不管你的身份是赛洛斯还是莫绎，都请记住这里是我家，还请你现在就离开。”

莫绎被沈策的举动气到，可惜他人在病中，从体力上是斗不过沈策的，莫绎索性耸耸肩，一副主人姿态地坐在了沙发上：“我饿了，我千里迢迢地过来找你，你好歹也赏我口饭吃吧。”

“……”沈策心里升腾出一种怪诞的感觉，他认栽地叹口气，罢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他总不能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由于沈策买来的家庭智脑阿诺在昨天出了故障，被沈策送回出厂公司保修了，阿诺是国外研发的产品，恐怕一两个月内都无法回来，所以沈策只能亲自去下厨给莫绎做饭。

沈策的厨艺不错，他本来想炒两个素菜简单了事，一转头扫过莫绎骨瘦如柴的样子，沈策心一软，又做了玉米排骨汤和红烧鲫鱼。

在餐桌上，沈策和莫绎两人倒是少有的融洽，馥郁的食物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像在无形中调和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两人吃得很是愉快。不过莫绎刚放下碗筷，沈策就瞥了一眼时间，脸色冷冷地对莫绎说：“你可别蹬鼻子上脸，现在饭吃完了，你可以走人了吧？”

莫绎抬眼极为认真地看着沈策，语气里颇有几分可怜：“我都没处可去了，沈策，看在我第一个来找你的份上，你就收留我吧。”

见莫绎目光灼灼，姿态也放得极低，沈策有些不自在地望向别处，沈策无力地发现，自己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那我们先说好，等你身体好了你就离开。”

莫绎听到沈策松口眼睛登时一亮，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好看许多，莫绎眉眼弯弯，脸上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竟有种无辜的神采，沈策凝视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莫绎跟《天之纵横》里那个戾气深重的BOSS是同一人。

不过到了晚间，沈策才意识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病人会给自己的带来多少不便，因为他住的地方虽然是两室一厅，但是只有他的卧室有床，沈策头疼地扶了扶额头，还是大方地做了决定：“你是病人，我让着你，你睡床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现在是深秋，你睡沙发说不定会着凉的，而且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说着莫绎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神情似笑非笑：“你总不会惧怕我一个病人吧，我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吧？”

沈策古怪地扯了扯嘴角，也是，就凭莫绎现在这样子，自己也用不着怕他。

第六十二章：尘世烟火

幸好沈策卧室里是双人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沈策洗完澡后就拿出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给莫绎用，而后就率先躺在了床上，所谓眼不见为净，沈策没有心思搭理莫绎。

在一片阒寂中，沈策又梦到了这些天来长久不散的梦魇，那张银白嵌花的面具在眼前轻闪，有如魔鬼的呼唤，很快，画面变成了不断滴落鲜血的刀子，还有一张颓败的脸庞。

沈策的身体颤了颤，他差点惊呼出赛洛斯这三个字，沈策的心像被什么蛰了一样，痛楚得令人要窒息。沈策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很快从梦魇中惊醒，沈策醒后，这才发现一个庞然大物正趴在自己身上，不过重量……真是没有多少，反而太瘦了导致沈策觉得骨头硌得慌。

沈策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的莫绎，心口忽然不难受了，赛洛斯就在这里，他还活着。沈策垂下眼睛，心里的阴霾也被驱散，至少这一刻，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与沈策不同的是，莫绎像是陷入了一场好梦，他嘴角勾着一个无意识的笑容，并用鼻尖蹭了蹭沈策的肩膀，有温热的气息在沈策的肩上蔓延。

而屋外的月光影影绰绰地渗入室内，沈策借着聊胜于无的光亮审视着莫绎，只见莫绎的面颊有种过分的苍白，眼睑在脸上投下一片青黑色的阴影，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张脸，虽然现在依旧迷人，却总归太瘦也太白了。沈策小心翼翼地将莫绎从自己身上挪下，而后又帮他把弄乱的被子掖好。

莫绎像是感知到沈策的动作一般，在沈策刚刚松了一口气时，他一个翻身又挂在了沈策身上，并且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顺带还把沈策搂在了臂弯里。

沈策的嘴角动了动，虽然莫绎的呼吸均匀绵长，但他不敢确定莫绎是真睡还是在装睡，沈策决心试探一下他。沈策微微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莫绎……”

听到沈策这声呼唤，莫绎的手动了动，却将沈策搂得更紧，只是看上去还是在睡梦中，沈策不信邪地再试探了两三次，但结果还是一样，对方仍然睡得安然。

沈策眼皮渐渐沉重，他思忖一番，最终还是打消了将莫绎拖到旁边去的想法，算了，还是明天去重买一套寝具，将书房腾出来给莫绎睡好了。

就在沈策想重新陷入梦乡时，莫绎却陡然睁开了眼，他淡色的唇勾出一个古怪的弧度，看得沈策有些毛骨悚然。果然没过几秒，莫绎猛地拽住沈策的手，沈策一怔，而莫绎已经略低头吻了下来，很轻盈的一个吻，不带丝毫的侵略性，反而有一种朝圣一般的虔诚。

莫绎细碎的头发垂在沈策的脸上，沈策和他离得那样近，他甚至看到了莫绎眼眸中幽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