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没头没尾,他也没打算让赵凌宇回答,一面对着后视镜看着自己此时的打扮,总算觉得比较满意了,转头对赵凌宇道:“人?不,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个答案太冤枉人了!该说是男人!”
接着他又道:“你知道世界上最记仇的生物是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男人?哈哈,不对,是孟晖!”
这么说着,他自觉想报复了那个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塞到公司到管理层上班,甚至在第一天上班时把他抓出来当众批评了他不合格的着装,不仅让他穿上这种刻板的西装,还强制他将耳钉都拿下的老爸,径自带着点傻气又痛快地笑开了。
完全没察觉,有个人看着他锁骨及周围的肌肤露出了十分饥饿的可怕眼神。
他的快意也感染了赵凌宇,他不由伸手,手掌似乎没有过想要碰触对方脸颊的初衷,很自然地带着些纵容地拍了拍孟池朗的头。
孟池朗没躲开,可以说赵凌宇的这些动作已经让他习惯到他起不了要躲的意识的地步了。
笑意未停,话已自然地说出口了:“你这几天忙什么?不是要带我去吃饭吗?难道是客气话?”
孟池朗没察觉自己的异常,事实上,他远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开朗健谈。相反,他一直是个十分慢热的人。要让他打从心底认定为一个交心的朋友,没有按年岁计的时间是绝无可能的。
也正是对他的了解,赵凌宇都做好了长征的准备。
可他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顺利,他对自己这样的随意,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默许了自己的靠近!
赵凌宇没有将这份惊喜表现出来,如常地笑着,停下了发动引擎的动作,侧身扬手道:照常上班,你明天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饭?
孟池朗就差没唉声叹气:“哪有时间,我爸简直在谋杀我的幸福指。你知道他的管理信条是什么吗?——让一切可以用到的资源发挥起最大的价值。现在,他正在不遗余力地榨干我的价值,连剩余价值都不放过!”
赵凌宇笑意更深:那周末怎么样?我请你。
孟池朗点头:“到时候再说吧,上一天班比通宵三天画图纸都累,我想好好睡一觉。”
期待中的周末,孟池朗却早早地起来了,作息在这几天的时间被固定,他本也不是贪睡的人,但难得的周末连懒都犯不成难免郁闷。
当着老爸的面,对老妈数落了对方一大通,成功让老妈对老爸投以斥责的目光,孟池朗心情大好。这样幼稚的把戏玩了这么多年,孟池朗却怎么也学不了乖,他爸爸在他这儿受了他妈妈多少,只会公私齐上地在他身上双倍地讨回来。
赵凌宇的邀约来得十分及时,似乎早知道他不会晚起似得,有了赵凌宇的陪伴,对于海城还不熟悉的孟池朗这两天玩得开心,吃得更顺心,可谓是功德圆满。
新的工作日伊始,当孟池朗接到工作安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工作俨然能概括如下:
赵氏赞助合作案的接洽员。
第八章
与赵凌宇谈合作无疑是轻松又愉快的。
不仅不用受办公室穿着条例的束缚,而且全程可谓是吃喝玩乐毫无压力。
此等不务正业的程度,让本自觉十分没规没距的孟池朗都不由叹服。他负责跟进这一次合作案,因为赵氏对于首肯合作案暧昧不明的态度,公司更是拨下大笔的经费全力支持孟池朗。
只是这笔钱,一直没有花出去的机会。
赵凌宇请客次数多到孟池朗不得不提起那一套人情理论的时候,赵凌宇才给出了解释:为你省钱不好么?
这句话不论从意思还是逻辑上看都完全没有问题。孟氏是孟家的,他老爸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过不了几年这担子总要到他手上。
孟池朗却不喜欢这个必然。
“你也觉得我该听我老爸的话继承孟氏?如果我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领导事务和责任呢?说实话,有选择的话,我宁愿进设计部。虽然这种时尚服饰不是我最心仪的,但好歹也是想要做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知不觉已经可以进行到这样的深度了。
说这话时,孟池朗正侧身靠着舷墙,探着手扯了一把不远处的芦苇,目光从木船经过的水波处收回落在身边调试鱼竿的赵凌宇身上。
这次赵凌宇带他来的地方在郊外一片私人水域上,这一片湖水养殖鱼苗,到了一定的时期开放,供来玩乐的食客自己垂钓再交由湖边的农家乐餐厅烹烩,是个休闲娱乐的好所在。
赵凌宇停下手上的动作,扬手道:
按你喜欢的去做。
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孟池朗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煞有其事地叹着气道:“你不懂,我没有立场为所欲为你知道吗?”
因为对方声音的缺失,孟池朗总是不自觉多话一些,他接着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中毕业决定要出国的时候,是和我爸谈好条件的。他告诉我,他会给我自由的时间,同时他也给我任性的本钱,时间,钱,让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腻了,再回国。”
“换言之,只要我回来,就要听我爸的话。继承孟氏也好,玩到破产也罢,总之是逃不掉这份责任的。就为了我爸这句话,不管我妈怎么催我,我都不肯回来。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挺自私的。”
他说着,手里抓了些鱼饵,朝前方丢得远远的。
而赵凌宇的手在空气中划动:
你只要做你喜欢的。
孟池朗一看就笑了,“好了,不说这个,我帮你装饵。”
赵凌宇抓着鱼钩协助他,其实他清楚眼前的人不如他话里所说的那么安分,至少在上一世遇到他的那时,他已经成功进入了孟氏的设计部,其后凭着自己的能力成为孟氏的创意总监,主管设计部。
他远比自己懂得如何去享受人生,也懂得张弛有度,不像前世的自己那样极端。
他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空,却甘于驻足在孟氏,为一份责任而妥协,尽力地找到两全的办法。这样的退让,又何尝不是成全了自己。
他的一生,除了理想,还有着许多追求的东西存在,一如亲情。
而自己的人生或许过于贫瘠而狭隘,想要的不多,从来只有那一个,才会用尽力气要得到,所以才会让他觉得窒息吧。
这一日的天气十分好,前几日一连下了几场雨,正是雨过天晴。近初夏的时候,海城难得有这样温和的天气。孟池朗看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了,捻着鱼饵时不时往水里撒一点,引来不少小鱼苗。
他觉得好玩,手指故意放进水里搅动吓唬这些鱼苗,见他们一哄而散,但很快又会禁受不住食物的诱惑,汇聚而来。
如此反复几次,连这样记忆力短暂的鱼都习惯了他的虚张声势,再不怕逗弄他们的手指,反而不断碰触着,像是找到了比水草更好玩的玩具乐此不彼。
孟池朗看了一会,仰头对赵凌宇道:“你瞧,也不知道这是傻还是聪明。”如果他真有心欺负它们,这时候这些小鱼苗可不就是死定了。
他没注意到对方不经意坐的位置,正巧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午后不算温和的阳光。
很久以后,孟池朗才意识到,自己就像这些对饵趋之若鹜的鱼苗一样,而赵凌宇则是比自己高明太多的逗鱼人,分明是被他抓进手心里了,却已经连挣扎的本能都被削弱殆尽。
赵凌宇一手拿着鱼竿,另一手指了指湖水,又指了指他的手,比了一个气味的手势。
孟池朗直觉地抽回手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一股子的腥气。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赵凌宇指了指不远处的包,又做了一个擦手的动作。孟池朗会意地探过身体把包拿了过来,从里头找出了一包湿巾,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他喜欢的清新绿茶香味。
仔仔细细地擦了手指,连指甲也不放过,孟池朗忽道:“其实我以前看得懂一点唇语,不过都忘得差不多了。”
尽管赵凌宇做得自然,孟池朗也不觉得有交流障碍,但看赵凌宇单手时安安静静的动作,似乎将他不会说话的缺陷放大了许多倍似得,孟池朗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种需要被迁就,被放低的感觉,不适合赵凌宇这个人。
赵凌宇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上的鱼竿,比划道:
我教你!
孟池朗顿了顿,蓦地往他这边扑了过来:“上钩了!”
肯定是大鱼,鱼竿险些都被扯掉进水里!
他动作一大,小木船立刻就摇晃了起来,孟池朗只顾着手中抓住的鱼竿,用力一扯,黑白色的鱼甩出一个J形,带出了不少水花朝他的脸溅去。他赶紧避开,重心不稳之下险些跌进水里。
一只用力的手圈住了他的腰,在第一时间就将他抱进了怀里,他听见咚的一声,也顾不上其他,直推着赵凌宇喊道:“别让它跑了!”
赵凌宇一手搂着他的腰,防他摔了,一手用力扯着钓鱼线在手上转了两圈将那尾已经意识到危险企图逃跑的鱼拽了上来。
看它被放进了水桶里,孟池朗才松了一口气,人在这种胜利在望的时候总是容易激动和兴奋的,这种本能不分这种成就感的大小,就算只是钓着一条鱼,孟池朗也觉开怀。这鱼就和他自己钓上来似得,让他心里得意得不行。
“今天你运气真差,老兄。”他蹲在木桶边,看着那不断要翻身的鱼,计算着这块头够不够吃一顿,嘴里毫无诚意地说道。
赵凌宇不由得倾身,他手上自然地解鱼唇上的鱼钩,动作缓慢。
等过了那阵兴奋劲,孟池朗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被赵凌宇圈在怀里,对方的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笼在他的呼吸之间。
尽管对于赵凌宇的心情一无所知,孟池朗还是往前直觉地避开,这姿势毕竟太尴尬了,但赵凌宇用下巴碰了碰他的侧脸,示意他别动,他也注意到了对方手上还未完的动作,那种不适感在充分的正当理由下很快就退散得无影无踪。
赵凌宇终于解开了鱼钩。
他干脆地退开,让出一个自然而安全的空间,扬着手对孟池朗道:
小心点。
孟池朗胡乱地点点头,“接着来,看来我装的鱼饵格外好吃啊,再来一条,我们就可以收工了。”
顿了顿,他又道:“说好了,回去的时候换我划船了。”
刚才的小插曲显然不被对方放在心上,赵凌宇有些惋惜,其实……方才他若是再靠近一些,就可以吻到他的脸,或者再侧一些,他想念许久的唇就……
垂钓很是顺利,战果颇丰,只不过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些小意外。
木船在原地打转第五次之后,孟池朗终于在赵凌宇掩藏不住的笑里打算放弃了,赵凌宇面色如常,起身坐在他身后,宽厚的手指裹住他的,亲自示范该如何使力,往那个方向使力。
名师出高徒,孟池朗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要领,关于这位尽责的老师全程坐在身后,手掌轻按在他腿边,将他半圈在怀里的事实一无所觉。
这一日,似乎连空气中芦苇气味都变得格外清新。
自己钓上来的鱼也格外鲜美,将战果解决后,吃喝玩乐了小半个月的孟池朗,正了正身体。
“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到底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你是什么想法给个准话,公司这边等不了的,若要我外公出面,我爸还是要提早说才行。”
赵凌宇:明天拿合同来找我。
孟池朗眉峰一挑:“就这样?”
赵凌宇不痛不痒地点头,随之,将解腥的餐后水果往他面前摆,抬手:别多吃。
孟池朗觉得不大是滋味。
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份合作项目,就算他再怎么对管理这一方面无知,也很清楚,这一份合作案的谈成几乎是自己名正言顺地接手孟氏的敲门砖,足以让人信服自己的能力。
可他还真不知道,原来陪吃陪喝,也算一种能力!
还是,国人谈生意都是这种style?那岂不是太幸福了!
嘴里充满了水果的甜味,孟池朗拿起一片橘子又放了回去:“说吧,你的条件。”顿了下,他接着道:“一次性给个痛快。”
那模样,就算赵凌宇提出要孟氏的股份他都不意外。
赵凌宇笑着,一根手指指向了孟池朗心脏的方向。
孟池朗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自己,指着自己说:“我?我什么?”
赵凌宇笑得更深了。
第九章
孟家进驻海城的第一仗才方开场,就已经让人大跌眼镜!
赵家赞助孟家!
如此平常的事宜有了赵家的参与,在众人眼里全然换做了另一个意味。要知道,赞助于赵家可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所谓赞助,不是对外拨钱那么简单的一回事。试想,届时在服装秀的现场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赞助商牌,将被冠以赵氏集团的名字,其中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无疑是在昭示着孟家是为赵家所承认,更甚至是庇佑着的!
此间创造出的价值,不可估量。
尤其是对于孟家这样在海城还没有站稳脚跟的企业而言,有了赵家的首肯,几乎意味着海城商户默认了孟家的存在,以后合作的前景可以预见的顺利,毕竟他们在接触孟家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赵家的态度。
从前想攀赵家关系的不是没有,孟家不过是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企业,但就是这样一个初入海城的外来者,不知用什么手段竟让赵家为他破例。
孟家到底了不起在哪里?是什么重要的信息点被他们所遗漏,孟家到底有着怎样的底牌?他们不得而知。但赵家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利人多于利己的事情,那不是商人的作风,何况这一年他们也见识到了赵家的继承人赵凌宇的风格是如何的铁血。
他们前前后后对孟氏做出了反复的评估。横看资产,纵看发展,孟家不过是稍稍有点实力,难得的是它的管理者十分清醒并有远见,不出意外将能一直稳定发展的企业。
稳定,这是孟家的优势,同时又是一大局限。一个可以预见未来的发展,不超过人们眼界的企业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有着巨大的价值,但对于赵氏而言,根本毫无看点!
连赵老爷子都不由认为赵凌宇这个决定做得不理性,这种事情根本不像是自己这理智清醒的孙子会做出的事。但他确实这样做了,那么,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促使赵凌宇做出这样决定的理由了。
对于自家爷爷的好奇,赵凌宇只是这样回答:经费,由我私人拨付。孟氏的口碑不错,赵氏得到一次免费广告的机会,更多一个盟友,我并不觉得对公司有任何损失。
重复以上言论的自然是应杰。
做赵凌宇的声音愈久,他复述赵凌宇的话时已能不带出自己的口吻和态度,刻板的语气让赵凌宇话中的冷淡更是生硬。
赵老爷子不以为意,吹了吹茶水上的碎末儿,状似不经意地道:“听说,你和孟晖那个儿子走得很近?”
这话,早几天赵老爷子就想好好和孙子聊一聊了。
就是白承安和蓝彦飞这类一同长大的情分,也从没见他在对方身上多花一分心思。更别说像最近这样,在一个人身上花这样大的精力了。
以赵凌宇在这一年中表现来看,完完全全是个尽职尽责的工作狂,其对工作的狂热程度,甚至让赵老爷子只担心孙子会不会过劳死,费劲心思就是能让他休上一天假。
但这段时间,原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中有二十个小时都可以在办公室找到的人总不见人影,一问之下,十回里有十次都在外谈合作。
合作?对方到底是怎样的背景,才会让这位在商界中展露头角的赵家继承人近两个星期的时间都谈不下来!
孟家?哪个孟家?
池家那便宜女婿?!
别开玩笑了!
赵老爷子从前认定赵凌宇将会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就是因为他的心性。赵凌宇做事的目的性非常强,是那种在某件事上投入一分必是要得到且一定会得到十分收益的人。又同时拥有清醒的头脑,再有那股子别人想模仿都得不来的聪明,几乎注定了他能在这商场上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