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忙命人换了,再次捧送上去,“皇上喜欢就好,这是臣妾在家中时自制的,宫里什么样的好茶没有?倒是臣妾献丑了!”
“皇后果然贤惠!岂止茶?就连身边的人也是言周教有方,馥嫔便是明证。”
凤天翼说的是别人,眼睛却瞟着帘外一个侍女,皇后心中恼恨,脸上谦笑,道:“皇上取笑罢了,臣妾倒是真惭愧。”
凤天翼一笑而过,随即略带愁容,道:“朕是从太后那儿过来的,本是去商议除夕宫宴的事,届时诸王归宴,一年难得有此团聚之期,想请太后出席以享天伦,谁知被太后抢了话茬,偏生跟近日某些个朝臣的议题相附,都是要朕开春后选秀见嗣的事,真有些闹心呢,皇后觉得呢?”
“臣妾觉得……甚好。”
“皇后果真贤惠啊!”凤天翼拉了魏佳敏的手轻摩抚玩,一旁宫人会意退下,王福却急急入内,见了屋中情景先是一愣,随即一脸难色,进退两难的样。
凤天翼狠狠皱眉,“何事快说!”
王福回话之前先看了皇后一眼,然后低声道:“恭喜皇上,太医刚刚回报,月桂苑诊出了喜脉……”
“真的?”凤天翼不是质疑,而是惊喜,不待王福答话就传令,“摆驾月桂苑,朕要去看馥嫔!”
话音未落,人已没了影,只留下榻上一红颜,面上凄惶泪,满腹哀怨却只喃喃皇上。
“娘娘?”荷香小心上前,脸上却吃了一耳光。
“贱人!贱人!”皇后切齿痛骂,却泪雨不断,突然狠狠抹去腮边一颗泪,冷笑道:“早不来报晚不来报,偏等皇上来凤栖宫才传报,不愧是本宫言周教的好奴才!”说着,揪过荷香,“你带两个人送些贺礼去月桂苑,告诉馥嫔,本宫这边免了她的日安,叫她好好养胎,好好养!”
最后三字咬牙切齿,荷香也是咬牙切齿点头,主仆一条心,其利也断金!
月桂苑这边则是主仆同喜,非但皇上驾临,连皇后也及时送来关爱,另外两位娘娘也着人送贺,皇上则留宿以陪,当真尽享极荣!
馥嫔首孕龙胎,晋封馥妃,这就是凤天翼曾跟宝儿说过的母凭子贵,对宝儿来说,只有望天耸肩的份,除非男人也能生子,不过要怎么生啊?
“说啊!小娃娃是怎么生出来的?”宝儿这话已经重复问了好多遍,而且每问一遍就换个方位,可是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宝儿丧气了,“你是不在还是不知道?往常不管什么问题,只要我多问几遍,你都会突然出声的,今天是不在吗,小黑黑?”
“再说一遍,我不叫小黑黑!”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告诉我啊,小娃娃是怎么生出来的?”
“……”
“告诉我嘛,小黑黑?”
“我不叫小黑黑!”
“你不告诉我的话,你就永远叫小黑黑!”
“我不知道!”
“不可能啊!你连瑞雪是男狗狗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生小娃娃?”
“两者有关系吗?”
“好吧没关系,那么你连青将军喜欢他帐下的军医都知道,总该知道怎么生小娃娃了吧?”
“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鬼知道!”
“可是皇上要有小娃娃了呀,你都不知道吗?”
“要有也是你有!”
“咦?”宝儿恍惚一阵,笑道:“我不是说皇上生,我是说要怎么生?”
“我怎么知道?”
“可是你连柳岩喜欢沈哥哥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但你不许把柳统领和丞相的事说出去,否则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嗯,我不说,你快告诉我吧!”
“生娃娃这种事很简单,就象吃胀了肚子,结了食,一记泻药下去,拉完就好了!”
“哈?”宝儿张口结舌,摸着肚子想了想,然后明白了,还真的挺简单,可是这么简单的事却被隆重对待,连天翼都时常往月桂苑跑,已经有半个月没来过栖麟阁了,不过,听说会去凤栖宫……
这么看来,我真的只能得宠一时,却不是天翼嫌弃我了,而是天生我只能独个儿喜欢,没法两情相悦,因为……我不会生小孩?
是因为这个吗?
宝儿迅速否决,因为青将军说过,纵无继香火,亦不负那人,所以此情中人,亦有两情相悦者!
这么看来,天翼不跟我相悦,不是我的问题,而是……
宝儿笑起来,我真的很笨哎,天翼本来就不喜欢我嘛,明摆着的事还纠结这半天,难怪小黑黑曾说我吃撑了胡思乱想……
喜欢一个人是胡思乱想吗?
不是的,喜欢,从来不由人想。
第22章
下雪了,漫天纷飞洁白,铺成一地轻盈,踩上去嘎吱作响,堆个雪人正好作伴。
宝儿把皇上给的水晶杯嵌在雪人手上,觉得不太满意,应该配点暖色的东西才好,去哪儿找合适的东西呢?白雪红梅是绝配,宝儿知道要去哪了!
宫里各宫各殿都有与名匹配的园植,比如青玉苑的重点是荷花,月桂苑的是桂花,凤栖宫是牡丹,卧龙殿是皇上……呃,扯远了,现在要去晓春轩。
宝儿一路兴冲冲,想着不单拿梅花装配雪人,还可以选一枝最漂亮的插在御书房,配着一屋子书香墨宝,真正高贵典雅!
宝儿越想越兴奋,一路脚步飞快,雪花还在飘啊飘,偶尔落在颈子里,倏地凉一下就没了,可是异常地令人振奋!
晓春轩到了,因为没了主人,所以此间只有一个充作门防的太监,不过太监说里面来了贵人,宝儿虽是内侍,但也需要回避一下,这是基本宫规,宝儿自学过的,所以乖乖跟太监去了旁边小屋里,等那位贵人走了,他就可以去选梅花了。
“我叫宝儿,你叫什么名字?”宝儿接过太监送来的茶,虽然不渴,但是可以拿着焐手。
太监跟宝儿差不多年纪,长得清秀干净,笑起来还有一边酒窝,“宝大人叫奴才小果子就是了。”
“小果子?”宝儿嘻嘻笑,“真好听,不过你别叫我宝大人,我不算太大,才十六……”
小果子笑,“奴才不是指宝大人的年纪,而是根据宝大人的服色知道宝大人是传说中……哦不,是御书房常侍,所以才称为大人。”
宝儿撇嘴,“你不诚实,明明要说我是传说中的什么却临时改了口,还以为可以交个朋友呢,你却不诚实!”
“奴才……”
“不要奴才奴才了,快点讲那个传说吧!不然真不跟你玩了!”宝儿话是这么说,手却托了一边腮帮,纯粹想听故事的样。
小果子到底是少年心性,很快便适应了宝儿的方式,坐到宝儿对面,甚至找出一碟瓜子给宝儿嗑着,自然而大方地讲起了不久前听闻的传说。
“您应该也知道太祖时关于栖麟阁的事吧?如今您也住了栖麟阁,所以难免被人论成那样,不过也不都是难听的话,不少宫人觉得您跟皇上真有点才子佳人的般配,这不是说您象女人,连我师父都说您在皇上身边那么一站,就是让人觉得舒服,咋说呢?就跟院里那红梅白雪似的吧!您又是御书房唯一常侍,皇上不令其他宫人侍候,显见得对您不同一般,不然照规矩,御书房最少得配三个常侍,八个宫人,可是至今仍只有您一位,这说明什么?”
小果子笑得神叨叨,宝儿虽点头,却郑重质疑,“是啊,说明什么?”
小果子愣一下,随即嗔唤不已,“哎哟我的宝大人啊,您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晓得?太祖时那位侍书也是御书房唯一常侍,您如今也是,而且一身多职,不单侍书侍墨侍笔侍茶,总之常职侍全了,闲时也有侍职吧?”
“我基本闲着啊!”宝儿有种受骗的感觉,这算什么传说嘛?一点不好听!
小果子想了想,点头,“您闲着也是应该的,但这也说明皇上对您不一般,您该知道太祖时那位侍书差点就封妃了吧?”
宝儿摇头,“我只知道太祖建朝前有一位许诺了要立为皇后的朋友……”
“可不是吗?就是那位侍书的哥哥呀!因为兄弟长得相像,哥哥没了,太祖只能拿弟弟代替……”
“代替?”宝儿奇怪之至,“那种事也能代替?”
“哪种事?”小果子也一脸奇怪。
宝儿的脸却一下就红了,嘟咙,“你扯远了,而且你讲的传说一点不好听,明明是因为我的服色引发的传说,可你离题了!”
“是是是。”小果子连连点头,道:“您该知道啊,本朝皇服尚白,其次尚黑,再次尚黄……我好像又扯远了,不过您见过宫里除皇上以外,还有人敢着白色或类于赤色吗?”
宝儿低头看看身上的暗赤服色,很诚实地冲小果子点头,“我敢啊,但这是皇上让人给我做的,我对衣服又没挑拣,他给什么,我穿什么啊!”
“那是,不过……”小果子压低了声音,道:“连皇后娘娘都只在大婚时能着赤红,可我听说,您甚至有青色便装。”
宝儿点头,还是很糊涂,“你说的我完全不懂哎!”
小果子脸上的小酒窝不见了,代以自暴自弃似的苦相,道:“我要说的是,您比皇后还皇后,皇上待你,犹如民间宠爱妻子的丈夫,只望你随意快乐,不想你受一点委屈,我这么说,您总明白了吧?”
宝儿点头,“你说得太美好了!我正朝这方面努力呢!不过希望不大,除非我能生小娃娃,但是也不怕啦,就算最后是一场空,我也绝不现在就放弃,人嘛,总要为喜欢的事情牺牲点什么,有时是钱,有时是命,舍不得牺牲,还叫喜欢吗?你说对吧?”
宝儿调皮地眨眨眼睛,小果子反而有些糊涂了,自己说得这么明白,这位大人好像还是没有明白啊!
“小果果,我们做朋友吧!”
小果子莫名点头,随即愣了一大下,“谁……谁是小果果?”
“你啊!”
“我叫小果子。”
“没关系啦,你喜欢叫什么就什么吧!以后我们是朋友,得空去栖麟阁找我玩,我也会来这边看你,好吗小果果?”
“呃……好……不过我不叫……”小果子想了想,最终只能点头,“好吧,只是不能叫人知道朋友的事,我是阉人,不敢高攀的,给人知道了对你我都不好。”
宝儿虽不太明白其中利害,但还是郑重点了头,随即打了一个冷颤,“你这儿好冷哦!连个暖炉都没有吗?还是你太懒了,没把地炕给烧起来?”
小果子尴尬地笑了笑,跑到外面许久才回来,把个手炉递给宝儿,“你拿这个将就一下吧!这儿没有主子,自然没得相应份例……”
“那你就这么冷啾啾地过冬啊?”宝儿义愤,然后才发现小果子竟然没穿棉夹,就两件单衣,里面那件已经很旧了。
“你是怎么搞的?跟我刚家破人亡时一样啊!可这是皇宫好不好?请你不要这么凄惨行吗?简直是丢天……皇上的脸!”
宝儿看似训斥,其实是心疼,小果子还是尴尬地笑,眼圈却微微红,宝儿突然有点明白了,“是谁欺负你?”
“哪有啊?”小果子笑嗔,却连连吸鼻子,宝儿知道不是冷的,但还是把身上的毛披风解给他,“你也先拿这个将就着,等我回去给你搬点东西过来,都说是朋友了嘛,明明被人欺负了还不告诉我,不愿跟我有难同当是不是?”
小果子勉强陪笑,泪水却在眼里转了几圈就滚下来,但仍强笑道:“我这才是丢人呢!交上你这样的朋友,应该高兴才是,你当我是高兴哭了吧!”
宝儿摇头,“你太不诚实了!朋友一贵交心,二贵相助,所以告诉我啦,谁欺负你?”
小果子迟疑一阵,终于坦白,“其实也不算欺负,只是略略受了些冷遇,不过也属平常……”
“宫里受欺负或是被冷遇是平常事?”宝儿有点匪夷所思,甚至有点屈愤,因为天翼是皇上,可是皇宫里到处是不平事,那简直是说天翼是坏人嘛!
小果子此时也觉失言,忙笑道:“其实不止宫里吧?师父说捧红踏黑是常见的事,我自小在宫里长大,虽然不知外头怎样,但大概也跟宫里的平常事差不多吧!”
这说法根本劝慰不了宝儿,“我不管宫里宫外,我只管正不正义,你为什么会受冷遇,告诉我就行!”
小果子被宝儿的义气感染,略带愤慨道:“我师父原在尚衣局分管大典礼服,皇上大婚时,只因被人报错了后服的送换时辰而送得迟了一些,当时也没追究罪责,可是大婚夜皇上没在凤栖宫留宿,有人就赖说是礼服送晚了时辰的缘故,才会给凤栖宫带去不祥之事,我师父现在还关在内务府刑房里,说是要等年后才给判定,我则被遣到这儿来看门,等我师父定了去处,我也会有新去处吧?现在还不知道。”
宝儿听得目瞪口呆,这简直是不平事中的最大奇闻啊!天翼不跟皇后洞房是因为……因为什么暂时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因为礼服送的早晚!
“小果果你别哭,我好歹是从五品官,就算什么也不是,但咱们是朋友,这事儿我管定了!只是你告诉我,该去找谁说理?反正咱们没做错,有理走遍天下,你指个地方,我去帮你们平冤!”
宝儿一脸凛然,小果子则有些哭笑不得,一般人都知道去求皇上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吧?
“我也说不清该找谁,但这事归内务府管。”
“知道了!”宝儿郑重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回头一脸茫然,道:“内务府在哪儿?”
小果子一下没忍住,笑得捂了嘴,上前把披风还给宝儿,“你今儿是来折梅花的,我师父的事一时也急不好,等你得空了再说吧!那位贵人好像要走了,我先去送她,回来再陪你选花去,好吗?”
宝儿乖乖点头,继续坐回去吃瓜子,虽然有股淡淡的霉味,但是权当散闷吧!只是门外怎么有点吵嚷?小果果干吗一个劲求饶啊?
宝儿奔出门去,只见小果果跪在雪地上,旁边一个宫女竟然不歇气地扇小果果的耳光,宝儿冲上去推开宫女,拉起小果果,同时听那个宫女发出痛叫声,回头一看,竟是被他刚才那一下推得摔了一大跤,被埋在雪里的石子磕了屁股吧?宝儿哈哈大笑。
小果子吓得面无人色,跪上去不停求饶,“娘娘开恩!娘娘恕罪!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
“不许跟坏人求饶!”宝儿拉起小果子,瞪着面前的盛装女人,“不管你是什么娘娘,打人都是不对的!传出去会丢皇上的脸,皇上亲和仁爱,他的妃子就该温柔贤良,跟他一样,关爱每一个大凤子民,而不是滥罚施暴……”
“你是哪处的奴才?知道本宫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