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夏临渊诚实地摇头,“温卿说我确实是帝星,不过却不是救了你的那个皇帝。虽是形势所迫,但还是抱歉骗了你。”
他早就调查过顾衍之的生平,也有想过,今天摊牌,有可能顾衍之愤然离开,也有可能再待下去。后者自然好,但如果顾衍之选择离开,他也不会阻止,毕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少了他,地球还不是照样转?虽说顾衍之是因为原主才进的宫,但这么些天来,和他亲密相处的可是他夏临渊不是别人。若是顾衍之真决定离开,他会遗憾会失望,却不会厚下脸皮去求他,就算换了个时空,他夏临渊也不至于落魄到去祈求这样一份参杂了杂质的爱的地步。
“为什么会这样?你和苏将军,这——”顾衍之脑子里一团浆糊,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看着夏临渊,年轻帝王的面庞依旧俊美,此时却莫名地变得陌生了很多。
“衍之——”夏临渊想去拍他的肩膀,顾衍之却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避开了。
答案似乎……已经揭晓。
夏临渊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正要收回手,顾衍之却又慌忙起身握住了,“陛下——!我不是——我、我只是——”
夏临渊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顾衍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两手还举在胸前。
“衍之,你好好想想,就是要走,我也不怪你。你效忠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自然也谈不上背叛。”
“陛下,我——”
夏临渊安抚地按了按他的肩膀,“没事,朕还有一些奏折没批,今晚你就先睡罢。”说完,转身走出了寝殿。
背影毫不迟疑,连‘朕’都用上了。顾衍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殿门关在了里面。
“陛下……”
顾衍之坐在床上,心中酸涩。
他并不是故意要避开的,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一个千年后的灵魂,夺舍重生,这要多强大的人才能在瞬间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并不是……真的要离开。
在床上呆坐许久,顾衍之才渐渐理清思绪。
夏临渊不是他要效忠之人,但却是他所爱之人,这一点,从未变过。
二十年前的小太子只是给了他生命,夏临渊却是给了他生命的意义,让他能够真正地活着,而不再是只为效忠而活。
对他安危的担忧,温言关怀笑语宴宴,亲手上药细心关照,后又出宫游玩,圣宠眷顾,直至后来的大婚,甚至是……床上的缠绵缱绻,和完事后的细心照料。
那个人,和深爱着钟情的渊帝不同,他会关心他,会送他戒指,吃同一根糖葫芦,会用上好的雪狐皮毛给他做披风……就算到现在,也还是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顾衍之突然觉得,或许他该感谢渊帝的意外,否则他一个为了皇帝而培养的小小暗卫,又怎会过得这样幸福。原来的渊帝只会给他一张冷脸,执着地追逐着钟情,绝不会纳他为侍君,他也只能隐于暗处,而非今日的光明正大。
夏临渊说的对,顾衍之效忠的是渊帝,但是,爱的却是他,是那个千年后的灵魂。
正胡思乱想着,殿门突然被打开。
激动和欣喜只保持了一瞬,立刻就被景翳的声音打破。
“侍君,主子希望您早些休息。”
“景翳。”顾衍之叫住他,黑衣男人停住脚步,面对着他恭敬地垂下头,“侍君还有何吩咐?”
“陛下……他,景翳,你让他进来歇息吧,已经很晚了。”
景翳依旧低着头,刀削般坚硬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闪动着。
“陛下还在批改奏折。”他一板一眼地说道。
“啊……那,好吧……”
这已经是拒绝,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活了二十多年,先是家破人亡,后又被收入暗殿没日没夜地训练学习。他以为这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得到了上天宽容的恩赐,可现在,却是他亲手推开了这份美好。
顾衍之沉默地看了会儿木门,明明半点睡意也没有,可为了不让那人担心不悦,他还是立刻熄了蜡烛缩到被窝里。
晚上有些冷,顾衍之把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门。
仿佛这样,他就能透过那层薄薄的纸,看见那心心念念的英俊帝王。
第十四章
夏临渊脱去外衣靠在软榻上,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委屈地蜷缩着,景翳沉默地立在一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皇帝打了个哈欠,景翳这样默不作声他早已习惯了,这个男人除了不爱说话以外,倒是有几分他上辈子时坚毅果决的样子,夏临渊也为此对他注意颇多。
夜色已深,渊帝可怜巴巴地缩在软榻上闭眼休息,呼吸逐渐平缓。
景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皇帝,目光清亮。
突然,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几个黑衣蒙面人速度极快地跃入殿内。
门外守着的四个暗卫早已和黑衣人交手起来,景翳抽出腰间的佩剑,快步跑到皇帝身边贴身护卫。
夏临渊根本就没睡,这时候更是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看到这副景象,却是挑了挑眉,笑容颇有几分兴味,“刺杀?”
声音低沉,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景翳心里一揪,想回头说主子不必担心,但他现在正与两人缠斗,根本无暇分心说话。
破空声再次响起,几名黑衣人从窗口跃入,拿着剑直冲皇帝而去。
夏临渊手持折扇将一把剑挑开,随即又动作迅速地一矮身躲过了攻击。手边没有可用的武器,就连皇帝的佩剑也在蟠龙殿,但对于雇佣兵麒麟来说,只凭着把扇子突出重围也不是不可能。
精铁打造的扇柄和扇骨,每一个棱角都是锋利之极,夏临渊的动作是一如既往的狠厉,划破颈动脉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到脸上,带来的竟是几分难以言喻的刺激。
这时候,内殿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顾衍之也并未熟睡,本来想着有暗卫保护,几个刺客也伤不了皇帝。只是后来看刺客人数增多,不知上哪溜达的御林军却丝毫没有察觉皇帝遭到刺杀的样子,不禁又担心起来。
“Shit!”夏临渊低咒一声,手手撑着茶几一个空翻跃到顾衍之身边,将他拉到身后护着。
“陛下……”顾衍之面色惊惶地拉着他的手臂。
“闭嘴!”夏临渊冷冷道,他当然知道顾衍之会武功,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论是什么时候,要在皇宫中成功刺杀皇帝的概率可谓无限接近于零,看这些刺客的武功,对方更有可能是在试探或者踩点,这时候暴露身份简直是个无比愚蠢的做法。
一记横扫将一名刺客勾倒在地,手上折扇翻飞之间鲜血四溅,脚下则精准地将那人的颈骨一脚踩断。
仍剩六人。
“景翳,抓活的。”夏临渊命令道。
黑衣暗卫的动作一顿,随即应了声是。
这时候门外却又突然跑进一个人,景翳一惊,以为对方还有后招,一眼扫过,发现这人竟是名满京华的骁骑大将军。
“苏将军,烦请将陛下带离此处!”他大声喊道。
苏青云却顾不得他,面前这副许久不见的血腥杀戮给了他不小的刺激,幸灾乐祸地一吹口哨,沉寂了多时的青狐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去。
景翳差点没被气的翻白眼。陛下要他们活捉,武器就起不到多大的用处,反而还会成为累赘,赤手空拳的对打使得对方有了更多逃走的可乘之机。原本还想着苏将军也是个稳重之人,没想到……
“青狐,我要活的!”夏临渊皱眉,右手握住一名刺客的手臂反手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那人咬着牙去掐他脖子,夏临渊不禁低笑,想和雇佣兵近身搏斗?还不如自杀比较痛快。
亚洲麒麟,那就是残忍的代名词。
黑衣刺客被夏临渊一腿踢断了两根肋骨,下一秒又被卸了下巴,连自杀都做不到。
杀戮似已进入尾声,青狐兴致大涨,他手下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不断几根骨头的。这会儿暗卫倒是闲了下来,夏临渊把手上的人扔给景翳让他带下去关着。
“啊啦~打了一架舒服多了……”青狐龇牙咧嘴地转着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流转,渐渐血腥暗红压了下去。
夏临渊将一旁呆立着的顾衍之揽进怀里,这时候苏德正一脸苍白地跑了进来,御林军也姗姗来迟。
渊帝面色沉郁地训斥了几句,那领头的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说不知怎的太后处也来了刺客,这才救驾来迟。
夏临渊冷哼一声,状似疼惜又心急地揽紧了顾衍之的腰,挥手让他们滚蛋。
人都散了后,苏德急赤白脸地要宣御医检查,被夏临渊制止了,“衍之就是大夫,还宣什么劳什子御医。”说完,喝退了众人,只留下单穿着件白色亵衣的苏青云。
“景翳,出去守着,谁都不许靠近。”
“是。”男人声音平稳地应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命令
苏青云挑眉,往顾衍之的地方斜了斜眼睛。
“没事,我都告诉他了。”
夏临渊松开放着顾衍之腰际的手,刚才他让人送了几盆热水和绢帛进来,好擦擦这一身的血。这么一折腾都快要上朝了,也没工夫再洗澡沐浴。
“哦……”苏青云尾音上扬,说不出的暧昧。
顾衍之抿着唇站在一边,刚才皇帝留在他腰间的热度渐消,此时竟是有些冷起来。
可有外人在一旁,他怎么也不能表现出半分软弱才是。
“以后可以叫我青狐。”苏青云懒洋洋地道,“我不喜欢苏青云这个名字。”
顾衍之集中心神,轻声笑道,“将军还真是率性之人。”话语之间是隐隐的挑衅。
苏青云眯起眼,倒也没有恼火,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夏临渊吸引了去。
皇帝正赤裸着上身擦拭身上的血迹。
线条流畅的身材,结实紧绷的肌肉,细瘦坚韧的腰部……哦,苏青云完全能想象出那胸膛摸上去该是怎样的手感,那腰扭动时该是怎么样的销魂……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不加掩饰,本来就对苏青云无甚好感的顾衍之面色难看地想去给他点教训,苏青云显然不太当回事,却不知道顾衍之会武功,不防备之下就被一拳打在了眼角。
苏青云危险地一眯眼,就听夏临渊淡淡道,“青狐,别动他。”
青狐愤慨,“麒麟!!!!”
“你自己找打,怪得了谁。”夏临渊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牵过顾衍之的手把他拉到身边,苏青云眼珠子一转,趁机捏了把夏临渊的胸膛,气的顾衍之又要冲上去。
“啧……麒麟,你别说,爷还真想上你一次。”苏青云意犹未尽似的回味着刚才的手感,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一样女干诈。
“苏青云!!!!”顾衍之怒吼,一张俊俏的脸几近扭曲。他很不喜欢苏青云这种轻浮的态度,特别是对着夏临渊的时候,简直就是随时随地的发浪。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夏临渊无所谓地耸肩,“我相信,你也绝不会是第一个成功的人。”
雇佣兵是个弱肉强食的行当,他什么腌臜事没见过,这种地方,不管做什么都是各凭本事。
皇帝披上外袍,顾衍之狠狠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帮夏临渊穿好衣服。原本他还奇怪为何皇帝并不是喜欢别人服侍,却次次都要别人帮着穿衣,现在看来,大概是不会穿罢。
夏临渊却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摇头,“不用了,一会再穿。”
说到底,先前顾衍之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才愿意陪他床上缠绵床下伺候,现在话既然已经说开,再这么做显然就不合适了。
仅这一句话,让顾衍之心底方才的怒火都消靡殆尽,被冻了个彻底。
“青狐,你也回去吧,良宵苦短,别浪费了。”
苏青云还穿着亵衣,领口以下有着几道红痕,看来是办事到一半就赶来了。
“不要紧,老子完事了才过来的。”
夏临渊:“……”
真想给他一巴掌……
“……别告诉我你是在屋顶做的。”否则怎么会知道他这里出了事,毕竟顾衍之和青狐的寝宫并不算很近。
“咦?你怎么知道?”苏青云故作惊诧地看着他。
夏临渊:“……”
想给他两巴掌……
“得了吧,你要是真这么容易死,老子早就把你上了一百次了,看看你那身材,啧啧啧,心痒难耐哟……”苏青云知道夏临渊在想什么,摆着手哈哈笑道。
夏临渊眼角一抽,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吼,“给爷管好你那张嘴!你要再这么饥渴我他妈也不介意干得你明天下不来床!”
青狐也不介意,笑得欢畅地给他抛了个媚眼。
顾衍之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站在夏临渊身后,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渊帝,不会文邹邹地说话,他和青狐一样有着张狂肆意的一面,按着自己的心意办事,崇尚力量,不讲礼法规矩放在眼内,率性而为无所顾忌。
只是这话……
顾衍之心下不禁有些黯然。
夏临渊揉了揉额角,知道青狐就是这么幅玩世不恭的德行,也不再多计较,转身对顾衍之道,“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朕改日再过来。”
改日?改日又是什么时候?
顾衍之顿感悲凉,可这是他自己讨的苦果,也怨不得旁人。当下顾不得苏青云还在旁边,就急急说道,“明日……明日过来,可以吗?”
夏临渊一愣,这么短的时间,顾衍之考虑得清楚吗?
不过碍于青狐那臭小子还在一旁,他也不想驳顾衍之的面子,便点了头。
第十五章
因为刺杀的事,夏临渊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大臣们拿着奏本战战兢兢地低头盯着地面,一句话都不敢说。
夏临渊眯起眼,视线森冷地扫过群臣。他老早地就从暗部那里拿了张名单,都是老太后一派的人,这会儿正好借这个茬处理掉几个人,特别是御林军都尉,这皇宫他住着也好安心些。
只可惜,尚书部的一些人还是动不了,特别是老太后的亲戚一脉,以太师为首的尚书和上卿等。
要说外戚专权,这也不是头一遭了,历代以来都有不少这种事。更何况太师张泉教导过不少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在朝上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论资历论年龄,除非有正当的理由,否则连夏临渊这个皇帝都要对他礼貌有加。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苏德尖着嗓子喊。
这时候哪还有人愿意往枪口上撞,夏临渊冷冷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苏德又匆匆喊了声退朝,连忙跟着皇帝走了。
回到御书房,暗部的头领叶丛容早已等候多时了。
其实夏临渊一直觉得暗部里能完全信任的人也不多,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谁能没点自己的小心思?更严重的问题是……出于他上辈子的经验,一个组织里要想没有卧底和叛徒的几率那是微乎其微,这一次他见叶丛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陛下,这是您要的名单。”
夏临渊笑了,“给我做什么,你拿着,自己多注意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