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心早就死了,你回去吧!”
皇后冷笑挥手,宝儿只得退了出去,回到守义那儿要茶喝,闷了半天还是觉得难受。
“守义哥,我觉得皇后的情形不好,如果我请皇上来看看她,你觉得妥当不?”
“奴才不知道。”
“你知道!跟小果果一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同样也是我的朋友,只是你不拿诚心对我罢了,但我是诚心请教,你就不能出于义气给我点建议吗?”
“奴才觉得不妥,皇上行事自有明断,您最好不要干预太多,反令皇上难为。”
“我就是怕难为他才拿不定主意,可是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皇后纵有万般不是,也曾倾心侍候过皇上,就算犯了死罪,也该给点死前的安抚吧?现在这么不明不白的吊着,得亏是皇后,换了我,要么大闹一场逃出宫去,要么悄悄逃出去,绝不憋死在这个无聊透顶的皇宫!”
“宝大人小声些,外面廊下有人,隔间也有皇后的随侍。”
“监视我们的吗?可是我们又没做坏事哎,怕什么?”
“您不怕,奴才怕。”
“你是大内高手哎,有什么好怕的?谁敢欺负你,你弹指挥手间,对方就趴下了,哎对了,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奴才不会武功……”
“你又骗我!小果果说你是大内高手,谁知你跟柳岩一样,都是小气鬼!”
“并非小气,奴才的防身术只是雕虫小技,实在不敢人前献丑。”
“那就人后啊,你偷偷教我,等我学成了就去找柳岩过招,打败他,我就可以兼职禁军统领了!”
宝儿哈哈笑,整体沉浸在臆想的胜利中,守义苦笑道:“宝大人志向高远,但是飘渺无望。”
“为什么?”宝儿撇嘴不信。
守义正色道:“当世能打败柳统领的只有三个人,一是江湖暗盟的盟主,二是他大哥,三是某杀手组织头目的贴身护卫……”
“邱湘月身边那个绝世高手?”宝儿说着就拐了守义一下,“你不是在宫里照料小桃吗?怎么知道外头那些事的?”
守义不语,宝儿开始耍赖,抱着守义的胳膊摇啊摇,“告诉我啦,老朋友了嘛,你怎么好意思藏私啊?通往宫外的秘道在哪儿?”
守义莫名而惊愕,“奴才不知道什么秘道,方才所言的都是寻常传闻,奴才虽在宫里,但早年也曾偶行江湖,不过略有耳闻罢了。”
宝儿点头,眼珠一转,笑道:“那你觉得象我这样的资质,能不能练成绝世高手?”
“能,但为时已晚。”
“不晚吧?我才十六,就算虚岁十七,也不算晚吧?”
“大器晚成也有可能,但也要将勤补拙,练功之人不可一日懈怠,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宝大人现今住在卧龙殿,据说早起有些艰难,就算勉力而为,也恐怕难有精进。”
守义这番话说得中肯而严肃,宝儿却还是红了脸,干笑两声就瘪了嘴,“不教我就明说啦,拜师不成友情在嘛,而且你说话一套又一套的,不愧是禄王爷的故人,我的小果果离开我了,你来陪我好不好?以后有糕一起吃,有钱一起赚,我有难了,你及时划清界限就行,好不好?”
守义微皱眉,半跪道:“宝大人不必问及奴才意愿,只要皇上谕准,奴才便是您的人。”
“你还是对我不诚心,但我要定你了,现在就跟我走!日久见人心,我会让你真心认我做朋友!”
宝儿把宫训塞给守义,自己则拉了守义的手,果真肆无忌惮出了凤栖宫。
守义则是另一番心境,非是奴才不诚心,而是太称心,却怕自己不太称职,亦如当年没护好禄王爷,竟让王爷为人所害,往事唯剩遗恨,今番唯恐再负,但又何尝不是天降救赎?
护好这个率真可爱的小孩,以偿遗恨,以慰己心。
第65章
宝儿现在才是真正的肆无忌惮,想想看,走到哪儿都跟着个大内高手,神气啊!
“奴才不是大内高手。”守义无数次自我澄清。
宝儿挥手笑,“没事没事,你谦虚,我知道,但是过分谦虚就是虚伪,你知道吗?”
守义但笑不语,跟着宝儿进了漱月宫,里面的正主是琴妃,就是辞别宴上弹长相思那个,宝儿还在太子府时就怕了她的琴声,不过她这宫里还住着三位新晋贵人,据说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所以一两银子的宫训,小意思啦!
宝儿带着守义绕开正殿,直奔侧殿小雅轩,引领的宫人说了,三位贵人此时都在那儿,好机会啊,三本黄缎面的宫训一人一本!
可是三位贵人不屑一顾,宝儿苦劝半天还是没人卖,气得他想买一送一了!
其中一位贵人大概是烦不起了,撇嘴道:“你还是到别处去卖吧!只怕没人敢买你的东西,人都嫌恶心呢,你却没一点自知之明,再则说了,贵妃娘娘已下过禁令,叫我们离你远些,或是你自己不觉恶心?一个男人,以色侍君,无耻之极!”
这话说得!宝儿暗自好笑,叹道:“好吧我无耻,那么是不是女人以色侍君就高贵无比?所以说你们态度有问题,也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好吧?重点是为什么以色侍君,有人为了门庭荣耀,有人为了提高身价,有人则是茫然顺从,当然也有倾心仰慕者,呐,这个就是重点了,我是男人不错,但我倾心于爱慕之人,付之以色只是其一,我还付之以性命、名声,凡我所有,尽皆付之,包括站在这儿被你们笑骂,也是我对他的付出,易地而处,你们扪心自问一下,能做到我这样吗?不能的话就收起你们的谬论,予人尊重,亦是自尊!”
宝儿说完就拉了守义,“走,咱们得去找怡贵妃谈谈,莫名其妙断人财路,江湖黑道也不带这样啊!”
守义抿笑跟从,心道,宝大人,您才是真正的大内高手,奴才望尘莫及!
怡贵妃的沁淑宫到了,传报的宫人不敢言传,宝儿只以为怡贵妃做贼心虚,守义小声道:“您有皇上的手谕,本可各宫行走,此时不得传报,必定因为皇上也在沁淑宫。”
“不可能,他说了要去勤省殿见宗法大人的。”宝儿话虽如此,还是拉了那宫人问话,“你老实告诉我,皇上是不是在这儿?”
宫人点头,宝儿也点头,拉起守义,“走,找怡贵妃去,皇上找她什么事,跟我们无关,各行其事就行了!”
宫人急忙阻拦,宝儿笑道:“你放心,我是自己闯进去的,如果你再阻止,我就说是你放我进去的,当然我没那么坏啦,你乖乖站着别动,我让守义哥把你打晕,一切跟你无关,好吗?”
宫人哭笑不得,干脆自己往地上一倒,装晕算了,宝儿赞赏地点头,拉起守义进了正殿。
怡贵妃正在抚琴,皇上侧卧榻上听得心满意足,忽听门外一阵喧哗,兴致被扰,气得他想亲自出去发落,却见傻儿气冲冲进来了。
“宝……你来这儿干什么?”凤天翼故作厉色,心里则在叫苦,早知会碰上宝宝,他该耐着性子去见掌管宗族法典的人,可是那些老头太不识趣了,非但不按他的心意处置太后一案,甚至反对他废后,一个比一个聒噪啰嗦,否则他也不会躲到沁淑宫来听琴静心。
宝儿见凤天翼脸色虽难看,但不是十分怒气那种,所以眯眯笑着上前跪礼问安,然后道明此来的目的,最后郑重声明,“我办完自己的事就走,绝不打扰你们,好不好?”
为什么不打扰?你应该吃醋发火!凤天翼心内狂啸,嘴上淡淡嗯了一声。
怡贵妃见皇上竟然准了,心里难免酸涩,面上还得持守端庄,从琴案边移到榻边椅上,先命人给皇上换了新茶,然后才给宝儿赐了座。
宝儿谢了坐下,眼睛却盯着凤天翼手上的茶,舌头不自主地舔了舔唇,忙活这半天,他是真的渴死了!
“还有些烫,吹吹再给你。”凤天翼说得自然,宝儿也自然点头,“那你快点,我早就渴了!”
“午膳后给你备了酸梅汤,到处找不见你,库府也把冰壶送来了,以后叫守义装了酸梅汤随身带着,天太热,不要渴极了才喝,也不要有事没事都喝……”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茶凉了没有?”
凤天翼叹气,把茶递给守义,守义接过给了宝儿,因为茶盏太小,王福已经倒了第二杯在一边吹着,果然宝儿喝了还不够,接上第二杯才满足得笑开了脸。
怡贵妃一直含笑看着,心里却滋味纷杂,早就听说皇上极宠御书房常侍,今日看来,不是宠,而是夫妇般的爱,但这男宠怎么看都没有异人之处,莫非真如传言那样,会妖术?
“宝常侍果真渴着了,不如再喝两盏,方才本宫在给皇上弹奏清雅思,此曲可静心,令人如坐林中见风,宝常侍可有兴致?”
“没有,我最怕听琴了,以前在君子院,有位师兄弹得特别好,我嫉妒死了,后来在太子府南院住着时,每天西院那边都传来同一个曲调,烦得我想把她揪出来骂一顿,不过我特别喜欢听沈哥哥抚琴,他的琴声涤人心魂,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能在他的琴声中得到净化,不过我只听过一次,但是仙乐嘛,人间能得几度闻?一次,便一生在耳。”
宝儿说着便是一脸神往,凤天翼虽认同傻儿的言词,但也稀奇傻儿竟然会听琴?而且听得懂?
怡贵妃则是直接问出口来,“宝常侍也是懂琴爱琴之人吗?那么本宫更想御前献丑,也要请宝常侍点评一二……”
“不要不要!这不是我来的目的,等我们走了,你再慢慢弹给皇上听,你们才是爱琴的人,我不爱,就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没有银子就会饿死病死,所以我努力赚钱是正经,现在就是来问问娘娘,为什么阻止我发财?”
“宝常侍说笑了,本宫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逆皇令,宝常侍各宫贩卖宫训,乃是皇上谕准,现下本宫暂替皇后娘娘行令后宫,因此嘱咐各宫姐妹不可冒犯冲撞了宝常侍,如此,有何不妥吗?”
“这样很好啊!可是我都没说你是怎样阻止我发财,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说这事?”
“因为本宫就宝常侍贩卖宫训之事,只跟姐妹们有此嘱咐,所以就事论事,难道宝常侍听闻的是其他事?”
“你等等,我想想再答你,感觉你的话有圈套,好像会把我误导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去,什么地方呢?”宝儿愁眉苦脸,不得要领。
凤天翼原本在闭目养神,当然是假装旁听者,此时听傻儿犯难,真想揪了傻儿的耳朵大吼,你个呆头笨脑的小傻瓜,知道对方要误导你,岔开话就行了呗,再说这有什么值得犯难?
这女人无非是要你供出其她妃嫔的原话,她好借故生端,又趁着我在这儿就讨个谕准,转背就去各宫立声威,所以她阻止你发财是假,拿你铺路搭桥是真,偏生你傻乎乎跑来如她的意,也罢,我是来听琴的,你自个儿弄吧,弄不好再说。
凤天翼继续装聋装睡,怡贵妃也异常耐心地等着,手上剥着荔枝,一颗颗去了核,预备着给皇上吃。
宝儿看得咽口水,“那个……荔枝还不错哈,但是吃多了其实有点上火,剩下的你别剥了,给我吃掉好啦!”
怡贵妃含笑停手,王福上去把剩下的给了守义,由守义剥给宝儿吃,三两串荔枝全部下肚后,宝儿心情大爽,冲怡贵妃笑得点头啄脑。
“你其实是好人啊!不怪我硬闯进来,还给我椅子坐,请我喝茶吃果子,太大方了,弄得我不好意思跟你谈判了,这样吧,我给你默一篇《贺君仙》的琴谱,算是偿你大方招待我,然后我们再谈判好不好?”
怡贵妃的温婉笑容顿了一下,然后越发深了笑容,道:“《贺君仙》早已失传,本宫曾竭力搜寻,却只得一二,你所知的,也恐怕未尽其全。”
“我那位爱琴的师兄说是全的呀,你要不要嘛?不然给你默别的也行,看你想要什么喽?”
好狂妄的口气,只怕是虚张声势、不尽其实!怡贵妃故作惋叹,道:“本宫喜慕《贺君仙》不假,但更希求《凤凰游》,可惜当世无人知晓,更遑论弹奏。”
怡贵妃说完便长声一叹,宝儿也长叹,“你要别的都行,干吗非要这个呀?我虽知晓,但不能默给你,你要别的吧!”
果然是虚诈!怡贵妃暗里冷笑,摇头道:“不是本宫苛刻,除《凤凰游》,本宫不求别曲。”
宝儿无限苦恼,自己跑去倒了一杯茶,饮酒般仰头灌下,拿袖口狠抹嘴角,气势汹汹坐到琴案边,“我不能默给你,而且只弹这一遍,你用心记下吧!不过先说好,得了《凤凰游》,你要叫她们踊跃买我的宫训,就这么着,你用心听吧!”
这话打蒙了怡贵妃,据她所知,御书房常侍除媚术外,一无是处啊!
凤天翼也是无比惊讶,怎么傻儿会抚琴吗?还在太子府时倒听过一段,但那根本是胡乱拨弄,莫非今日要故伎重演?
可不是么?当先入耳的岂止难听?简直是魔音障脑,怡贵妃涵养再好也捂了耳朵,凤天翼则想揪过傻儿打屁股,可是魔音骤停,接着便是仙乐一般的雅音奏响,虽略有生疏之嫌,但不妨碍曲中韵味,如果放给技熟之人,必是一曲千古绝响!
《凤凰游》弹完了,宝儿罢手舒气,“难为死我了,也难为你们……”
宝儿顿住,讪笑道:“是不是很难听啊?但是曲子本身是很美妙的,我又不擅长这个,不要挑剔了好吗?你都记下了吧?”
宝儿讨好地看着怡贵妃,可惜对方半天才如梦初醒,怔怔道:“你再弹一遍。”
“那不成,说好只一遍的,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耍赖,如果没记下,那也怪不得我,反正……”
“你再弹一遍。”这次是皇上如此说,宝儿嘟嘴,眼圈慢慢红了,“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是皇上,一个是贵妃,本该一个主持公道,一个言而有信,可是都没有!”
宝儿吼得掉泪,转而拉起守义,“走吧,这儿没个讲理的人,咱也不卖宫训了,专心照料小桃,明年,咱卖桃子!走吧!”
守义不动,甚至挣开宝儿的手,因为皇上过来了,再不放手,只怕不是被皇上的目光冷刺,而是要被砍头!
“走吧!”凤天翼拉起宝儿,抬袖替宝儿擦泪,宝儿忿忿甩开,赌气般跑了出去。
凤天翼宠溺一笑,随即很没形象地拔腿就追,一声声宝宝等等我,活象个被弃的怨妇,石化了身后一众人。
第66章
道家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自从知道宝儿会抚琴,凤天翼便勒令宝儿每日练琴一个时辰,熟能生巧,他要让宝儿焕发异彩,令人刮目相看。
愿望很美好,但宝儿有自知之明啊,什么琴艺高明、书法了得,那能有什么用?不生银子的事傻瓜才干!
“你好好练琴,头十天,我每日付你一两银子,你若坚持下去,我月结你五十两,如何?”
“不要!”宝儿冷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我有原则的,绝不以技卖弄,供人炫耀,这就是你让我练琴的目的吧?那不如让我练习翻跟斗跳火圈,我是人哎,不是供人娱乐的宠物,更不是卖艺人的猴子!”
宝儿说着就哭,凤天翼顿时懊悔又心疼,温柔拍哄半天才算止了傻儿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