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他开始考虑之后的事情,四月的一天,他独自一人去了最高处的村长家。他们谈论了什么无人知道,那时科里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但是这种程度用风衣可以很轻巧地遮住。
科里还是忍不住嫌弃起这件黑风衣,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能保存衣服的人,这件衣服跟着他一个月像是跟了他十几年一样,他糟蹋衣服的本事真的能得到夸赞。还有为了保证衣服上的信息素挥发速度减缓,科里只清洗过两次。
天知道它有多脏,这是科里最讨厌的地方。
即使厌烦着科里也不会愚蠢到把它换下,科里最希望的就是从里到外全沾满,这可是他的法宝他逃命的武器。
最近他越来越烦躁了,Alpha信息素不断地变淡。
可有一点科里并不知道,这在他去老村长家时就被老村长知晓。老村长没有点破,只是故弄玄虚地告诫了一番。科里没有在意,他将全部的心思都聚在给村长伴侣上香这件事上。
被标记的Omega与Alpha灵魂上的联系,这情况不会因为孩子因为距离而阻断,恰恰会随着远离越渐加深,精神上的折磨。
思念,一种依赖,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这些都在信息素淡化后开始,Alpha的存在正在消失,科里真正感受到孤单。剩余的实体大概只有腹中那个还顽强存活的小孩。
尽管这是本能,科里也会忽略。自由在天性面前更具有诱惑性,他自然地选择它,也许严重点该说必须,他必须要它,要自由。
是的,同之前所讲一样,科里仍把他的焦躁完全地归于自由要消失了这一类里面,并固执地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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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里又呆了几日,这几天可以用熬来形容,他过得越来越辛苦,心理上的负担让他再度萌生了远走的念头。
连旁人都可以轻松地看出科里身体的变化,特别是当男人坐下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点破,到底归于男人宽阔的肩膀和有力的手臂,它们在视觉上的欺骗让人们忽略其他。
四月中旬,村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那是全乡的村民都参加了,包括了最初的那些去别村参加集会的人。
人们用坚固的木杆搭成支架,依次堆积形成一个大的正方形的框架,里面放满了茅草和木柴。随着时间的来临,在得到村长的应答后一位村民高举着燃烧的火把。
火种传递到木堆中,片刻火光冲天。
人们自动地迎着篝火唱起歌来。
这一刻无疑是欢腾的,烈焰的光辉照在每个人的脸色。长裙的姑娘围着跳着婀娜的舞姿,年轻男人卖力地吹着乐器奏出悠扬的歌谣。
中年人和老人就坐在一旁的长桌上喝酒聊天,遇到表演好就鼓掌助兴。
埃伯洛伊班站在父亲塔图的边上,他既不想和他妹妹一样在篝火边跳舞,也不能举酒畅饮,他充分的当个陪衬者。
埃伯洛伊班一一望去,他尽量看清每一个人。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他找到了站在最里面的科里。蓝眼睛男人站得很远,远到他的前方有无数的人。
埃伯洛伊班望着他,男人没有站在火光可以照得到的地方,他身处黑暗,一贯苍白的脸上有着几点火光跳跃。便是这仅剩的火光让埃伯洛伊班看清了男人在笑。说真的这段时间他和男人接触的并不多,男人有时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让听不懂的他有些烦恼。还有男人的笑容,这是他最排斥的,那看似诚恳的笑容里夹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
此时男人依旧保持着这种笑容,深夜里还有那么点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陪伴他的只有身上的那一件单薄的风衣,黑色相融使男人看上去是削瘦的。
这种画面使埃伯洛伊班生出了几点怜悯的情绪。
不过埃伯洛伊班明智地不去靠近,蓝眼睛的男人太过遥远了,就算是欢闹的舞蹈都驱散不开他身边的那团迷雾。他永远都像是一个旁观者,他站在那里,站在人们的身后,仅仅只是这样。
埃伯洛伊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荒谬得不符合他的年龄。
男人只需要黑色就够了。
他短促地眨了下眼睛,男人便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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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里跌跌撞撞地走回塔图家,家里昏黑一片,所有人还在篝火旁嬉笑打闹。
科里走进去,他没有开灯,直径地走进房间。科里将门关上,慢慢坐到床上。这感觉像是从一个巨大的黑暗到一个缩小的黑暗,不管怎样都没有改变。
科里平息着呼吸,他意外地走得有些累。他看向腕上的监测器,显示屏上没有任何的光点。科里长呼了一口气,躺了下去。
他拉起风衣轻轻地吻了一下。
时间够久了,I地,他怀念的故乡。
他必须再次启程,在信息素消失之前他要尽量地逃远,最好是逃进深山里。
反正随着路径地拉长那些该死的士兵就没有那么快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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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科里你要走?”
事发突然,塔图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在一旁正赶羊的埃伯洛伊班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还没忘记昨天晚上他脑中那个奇怪的念头。只是他没想到男人居然选择离开。
塔图看了洛伊班一眼,决定让洛伊班先赶羊回家。他和科里留在小山坡上看是不是能劝男人回心转意。
一个多月的相处,让塔图觉得科里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亲切。
科里看着洛伊班离开,转头时对塔图微笑:“这很正常,塔图,你不需要担心。”
“怎么,科里你在这儿呆得不开心吗?”塔图迷惑地问道。
科里摊了下手:“这里是我的故乡,不管它怎么样我都是爱它的。只是,我总不能一直都呆在这里。我会想念你们的,希望我们再遇的时间能稍微短一些。”
塔图说不出来,他一向没有什么好口才。
科里:“你听说过金登先生的事吗,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起他。那是位非常热爱大海的先生,他说那种蓝胜过世间的一切。我还记得那个人说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憧憬,那时我就决定那是我必须去的地方。带着小鹿狗送报纸的家伙都能到达,我也一定会是如此。神灵创造美景,我们生而为人应当要去享受。”
塔图张了下嘴,他浅薄的知识里大海只是蓝色的水,在他看来这颜色接近男人的眼睛。最后塔图才结结巴巴地蹦出一句话:“那、那你的孩子怎么办?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你会在这里生下他。”
科里笑了一下:“我猜不知名的酒吧更适合他,我会把他放在一个地方,等他来找我。或许那时候他已经很大了。”
“这样怎么行,你们会一点也不亲!”
科里:“我可不想和他呆一块呀,他只要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就够了。不过如果那个人来找我的话,这一切倒是不会发生。”
塔图问道:“那个人?”
科里语塞,他在不经意间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科里草草的以笑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转过身,把塔图困惑的表情留在身后。
他望着山坡下繁茂的小草,望着远处落了一半的残阳。
萨妮想念的I地,康纳德要他像一个人,他都做到了。只剩下阿瑟的梦想。
他的精力可不是随便就能浪费的,至于那些不知所谓的妄想还是把它遗忘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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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里走得有些快,正如他突兀地就来到了I地。最早起来的塔图打着哈欠走进屋子,开灯时看到科里正正规规地站在那里。
塔图惊讶道:“科里你起得真早。”
科里对他微笑:“我想至少要与你道一次别,塔图。”
科里的行李还是没有变,来时的那个帆布袋依旧提在手中,只不过他留了钱在枕头底下,这没有让塔图知道。
送别的只有三人,拉斐娜要照顾婴儿,年幼的弟弟妹妹还在睡觉。薇薇安厘沉默地走在科里的身边,埃伯洛伊班和塔图跟在最后面。
天空深蓝一片,夜虫发出微弱的鸣叫。
每经过一间屋子都可以听到里面家畜的声音,像是睡梦中的呓语。
科里的脚步没有停,在这样陷入沉睡的村子里,除此塔图家无人知道有个人即将离开。
他们来到了入口,薇薇安厘瘪瘪嘴有些想哭。科里蹲下来亲切地摸她的头。
消磨了一阵后,科里起身与塔图、埃伯洛伊班说了些离别前的话。塔图拍拍他的肩,他们来了个兄弟间的拥抱。
科里朝他们摇摇手,转身走上了泥土路。薇薇安厘跟了几步,她站在泥泞的道路中间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被清晨的迷雾吞噬,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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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里走出了泥泞小路,边缘的小卖部还在。科里照例在围头巾的女Beta那买了一瓶水,顺便询问了下关于车子的事。
金登先生口中的大海据说是非常遥远,而在这里只能买到回程的火车票。科里决定先买汽车票去别的城市,再从那里坐火车去目的地。
他告别了女Beta前往候车厅。
一路上他没有在意周围的景色,它们一成不变,一个月的时间不能改变什么。
科里买好车票,在候车厅等了半个小时后成功坐上汽车。
从候车厅到另一座城市共花费了两个小时,科里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算是个好位置,沿途不断变化的景色缓解了坐车的烦闷感。
科里选择在路边下车,从复古的街道出来便是一个广场。阳光异常浓郁,广场边上有卖气球、冰淇淋和棉花糖的小推车。科里买了一袋玉米粒,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喂鸽子。
他充分地享受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中午他顺着路标成功地找到候车厅,它非常的大,也非常的干净。科里买了下午六点的火车,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停留五个小时。
这是他的底线了,科里奇怪地想着。
科里在候车厅旁边的小餐馆里点了一份水果沙拉,他吃得很慢。途中不断有人进入这家餐馆,他们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奇形怪状。
科里认真地听着游客的话,这像是一种条件反射,一种怪异的谨慎。
慢吞吞地结束了午餐后科里又晃回了广场,他意外地发现长椅上多了一份报纸。科里欣然接受,他横躺在长椅上,用报纸盖住脸。监测器安静极了,科里难得的安心。
两点,科里结束了这个不算午休的状态——他并没有真正的睡觉,仅是喜欢这样晒着太阳。科里走进广场边上的酒吧,在吧台上点了一杯水。
酒吧里人并不多,酒保见科里的衣服皱巴巴的就自动将他归属为没钱纯属消耗时间的混蛋,匆匆上了杯柠檬水就到一旁擦盘子。
他对科里漠不关心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科里还没安闲几下,旁边的椅子就来了个人。是个Alpha,他嗅着科里微薄的信息素而来。那味道淡得如同最薄的圣经纸,但男人自喻敏锐,他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
年轻男人尽力使自己的笑容友好:“在等人?”
科里晃过身,冲着男人微笑。
男性Alpha有了一瞬间的迟疑,Omega的身上有着其他人的味道,按理说他应该拥有伴侣或者是监测器。可种种现象表明Omega是单独一人。
一般来说Alpha是讨厌别人对自己的伴侣图谋不轨,可一场不经意间的美丽邂逅又未尝不可。男性Alpha重新拾回信心,他只是想和Omega讲讲话,关系再好点可以带他去夜逛游乐场做点开心的事之类的。
年轻男人将桌上的甜点和鸡尾酒推向科里,他双手交叉枕着下巴,用充满挑逗的语调说道:“提拉米苏,别语中有记住我的意思。长岛冰茶,这是一种爱情的象征。你尝尝。”
科里看了男人一眼,低头笑着。
男人也跟着笑,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科里的话打断。
“先生。”科里抬起头,把东西重新推回去,“我戒酒了,还有我不吃甜品。下午就喝这么辛辣的烈酒,漫长的夜晚可要怎么度过呀。”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科里对他吹了个情意绵绵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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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四十,科里来到候车厅。
检票处排了很多人,长长的队伍让科里有点焦躁。
队伍缓慢前进,空气中气味混乱一团。科里明白自身感应气味的灵敏度在下降,他自觉地不去分辨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检票口。
在检查科里火车票的时候检票员古怪地望了科里一眼,奈何什么都没看出。检票员重新将票还给科里,科里微笑地道谢。
科里进入火车站,这时火车已鸣了一次笛。周围的人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包朝一个地方跑去,科里跟随着他们。
腹部轻微的沉甸感让科里不由放慢脚步,他落在人群后面却一点也不着急。
在走到中途时科里注意到站边有位穿裙子的姑娘正在卖花,姑娘徒劳地将新鲜的花束举向人们,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没有理会这位姑娘,乘车的诱惑大于一切。
科里走过去,卖花姑娘同样把花举到他的面前。
“买束花吧,先生。很便宜,只要一个硬币,你可以送给任何人。”
姑娘的话语中充满了哀求。
科里瞥了眼她另一个装钱的篮子,里面空空如也。好吧,在一个清秀的姑娘手上买束花也没什么不行。科里掏出一个硬币放进空篮子里,引出了一串沉闷的声音。
姑娘自动地为科里包花,包到一半被科里阻止了。
科里抽出了一枝百合花,姑娘不解地看他,在科里折断枝条时忍不住叫了起来:“先生!如果你不想要花也…… ”
科里把花插进姑娘的头发里。
汽笛声又扬了一遍,火车即将启动。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样好多了,姑娘,开心点。”科里笑得向姑娘挥挥手,转身朝火车入口点跑去。
科里是最后一个到达的,火车员正站在那里。科里急忙把车票递过去,火车员看了一眼后退开让科里进去。
科里呼了一口气,上去后整理了下衣服。这是最后一关了,他必须保证那些残存的信息素让他能成功地坐到终点站。
火车站里的警察吹起了口哨,科里侧过头去找之前的那位姑娘。
卖花姑娘还在原处,她的目光一直望向这边,表情愣愣的,手摸着耳间的那朵百合花。
科里笑了一下,往里走去。
突然,一股强势的力量如铁钳般准确无误地钳住了科里的手臂,科里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拉下了火车。
科里后退了几步,被后面的人揽住。科里稳住脚步,火车冒着烟向前驶去。那一节节快速变化的车窗,映照出他身后人的相貌。
科里脸色发白,他感受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Alpha的气味悄然漫延,宛若藤蔓般紧紧束缚住他。后面人的手从肩膀往下慢慢划去,那只薄凉的没有茧子的手,探进了他戴监测器手的手心,握紧。
旁边似乎传来警察的叫喊声,他们吹着警哨急速地往这里奔来。但是这些引不起科里的注意,火车发动的声音搅得他的耳朵一片轰鸣。
科里僵硬地侧过身,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43章:佐多
后来的警察大声地斥责着他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在反复强调安全之后警察避开切斯特询问科里,蓝眼睛的男人脸上一片茫然,他顾不上回答。
一旁的切斯特举起他们相拉的手把科里的袖子卷上去,银色的监测器正好好地套在科里的手腕上。警察无奈,一对法定的伴侣,他们能说什么呢。
等警察走后,火车站里只剩科里和切斯特两人。
切斯特侧头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他的皮肤还是一贯的白,外出的一个月倒没让他改变什么。男人身上还披着那件该死的风衣,穿着跟之前相似。
这让切斯特产生了一种男人从来没有离开他的错误念头。
切斯特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他并不急得说话,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些艰难地寻找、深夜的苦闷和内心的焦虑都在抓到他的那一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