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慢慢地在绿荫大道上走着，做了小二十年寡妇的王翠花偷偷抬头看杨文博的脸色，却发现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的跟镇口的池面似得。仿佛只是吃完饭在小区里闲逛罢了。这样的杨文博她看了半个月，其实还有些害怕。

王翠花终究只是个寡妇，而杨文博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论养气的功夫，十个王翠花也比不过一个杨文博。她瞧着越走越近的家，终于说了这事儿，“伟啊！你哥哥把你嫂子和侄子就叫来了，这事儿我是不同意的，只是没想着人来的这么快。我知道，你还生你哥哥的气，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不爱搭理他，只是他脑袋不好，你就算可怜他，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已经跟你哥说了，你嫂子和侄子就住一个星期，玩完就让他们一起回去，绝不多住。要来了就走，镇上的人还不定怎么编排呢！”

“那我当年离家的时候，镇上人怎么编排的？”杨文博突然就冒出了这一句。

王翠花一下子就愣那儿了。她瞪着眼皮已经下拉的杏核眼，看着杨文博，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事儿原本就是伤口，既然提了，就不能摁下去。她想了想说，“说得人很多，都说我顾了大儿子忘了小儿子，说我心偏到咯吱窝去了。”

那段岁月显然并不好过，王翠花说了两句，就不想再提，反而转头解释起来，“伟啊，妈当时真没办法，钱已经给人家了，要也要不回来，不娶回来怎么办？我当时也打听了，上大学能贷款，所以才同意的，没想到你……”

“那妈你其实挺偏心的。”杨文博直接说道，他那张小麦色的脸，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就跟提起了别人家的事儿似得，“明明每次都是他错了，但你劝得总是我，我就该吃他的亏吗？他把我的学费偷走娶媳妇了，你劝我说有贷款，好像我没去上学，错就在我了。他明知道我不同意，还执意将儿子媳妇带来住在我这儿，恶心我，为何还要劝我忍一忍？我要求不高，你向着我说几句又怎样了？那哪里是我的大嫂，那是我的录取通知书，那是我的前程！”

这下王翠花真吓着了，她有些不解的看着杨文博，“你哥他不是脑子不好吗？他一个傻子，你能跟他计较什么。我知道你没上大学肯定心里难受，你以为妈就不难受吗。你现在过好了，别老想那事儿了，多难受啊！”

杨文博听了心里腻歪，这真是个好逻辑，照这样子说，他哥就能坑他一辈子——自从学费事件后，他从不相信他哥是傻子。只是，他没法去跟王翠花说，她不会信的。所以，杨文博只能说，“那就别让我想起来。我在不远处还有套房子，我让人送他们过去住，玩完了，我会安排人送他们回去。”

他的意思，是连见都不见。

只是，王翠花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这老太太憋屈着脸说，“这不成，人都来了，你怎么也要吃个饭，认认人。你嫂子你不喜欢，那还有你两个亲侄儿呢。那可是咱们老杨家的人。”杨文博还想反驳，老太太直接拉着他的手问，“你这是让妈跪下求你吗？”

杨文博愣在了那里，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他大哥和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指挥着两个大胖小子，“你叔来了，还不去接接。”就跟主人似得。

杨文博被恶心的不行，那股子火再也憋不住，甩开他妈掉头就走，王翠花在后面连喊了两嗓子，杨文博似是又听进去了，转头大步走了回来。这让王翠花和杨光一家吊着的心落了下来，寻思这是同意了。

其实这事儿挺简单，杨文博发达了，杨光想着他儿子，老太太觉得不能委屈了孙子，都是老杨家的人吗？

可惜他们没见过杨文博在商场上跟人勾心斗角的时候，他沉着脸大步走回来，略过老太太和杨光一家，直接进了屋。那里面如今跟大半个月前已经完全不同，沙发上铺着老太太带来的花粗布，说是防磨。墙上挂着的裸女油画，被老太太用红布盖了起来，边柜上供上了观世音菩萨，烧了整整半个月香，上面的房顶已经发灰。

这压根不是他要的生活。他已经离家十几年，他跟他们，从老太太护着杨光说让他勤工俭学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裂痕了。干吗还要硬凑在一起呢！十几年都过来了，为何还要想恢复呢！他妈带来的他当年最爱吃的煎饼，他如今早就吃不下了——他的胃早就坏了。

似是想通了，杨文博淡然道，“查理，帮我大哥一家收拾一下，我在四环那里还有套房子，今晚就送他们过去住。”他冲着想说什么的王翠花道，“妈您愿意在这儿就在这儿住，愿意跟大哥住也可以，那边房子也很宽敞。”

说完，他瞧着花红柳绿的客厅，一点待的心情都没有，转身就走。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一晚上开着车到处晃荡，不知道怎的，就开到了欧洵楼下，他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三楼那暗着灯的窗户，心情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只是此时，他已经忘记了昨天的烦恼，闻着三楼飘下来的阵阵香气，靠，欧洵这是给顾军做饭吗？

第22章：风水轮流转

《乱世风云》算是大制作，请来了电视界的一哥一姐蒋碧生与赵袅，顾军这样的二线演员，在这里也不过演男二号——一个杀伐狠绝的军阀。

当然，如今大家都明白，观众们不爱看中规中矩历史剧，他们喜欢的是美女与帅哥，狗血与女干情，如果有神展开，他们也十分欢迎，因此，这部剧说实在的，其实不过是放在民国背景下的言情偶像剧。

所以，当欧洵这个演技为零的家伙，被化妆师打扮一番，梳着小分头，穿着三件套，把玩着个翡翠扳指出现在演员副导演张致恒面前时，他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靠！小白脸，娘娘腔，就是这家伙，再没有比他更像了的了。

欧洵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顾军当时跟他说得好，是位民国世家公子，与男主是同学，对于贫贱出身的女主十分同情，在关键的时刻，帮过女主一次。只是那个跟他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的所谓学长导演，在回去被老婆洗礼一番后，就突然感觉到，让欧洵这样一个尤物，扮演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于是，编剧回去想了一夜，大笔一挥，他就成了个家道中落，堕入梨园，唱戏为生，有众多裤下之臣的小白脸。欧洵拿到剧本后连连靠了三次，顾军抱头躲在一边，只是给出了一句话，“这角色绝对出彩！”

是出彩！能不出彩吗？他精于打扮，爱好穿戴，男女通吃，性格阴沉，纵然出场不多，但次次皆有伏笔，在男主与女主的感情中起了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他不但调戏过女主，在关键时刻也调戏过男主，尼玛，这样的人，谁见过啊！

欧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淹死，指着剧本问顾军，“世家公子？”

顾军谄笑：“曾经。”

当然，无论如何，这部剧这么大的来头，以欧洵如今的段位，怎可能推拒？再说，顾军出彩那句话说得好，原本的世家公子，欧洵那是彻底打酱油，充其量让人们瞧瞧他那张还没衰老的脸，感叹一声这家伙颜不错。

但改了后不同，这个艺名苏倾城的前世家弟子，个性突出，身世可怜，再加上长相貌美，情史丰富，绝对符合了女干情与狗血齐飞的桥段。外加这角色完全可以用脸来代替演技，对欧洵来说，其实合适的不得了。

所以，欧洵问归问，自然接下了。只是他的戏份不多，又有《百变星君》节目的录制，导演网开一面，让他半月后再来报道，欧洵就收拾收拾东西，身后跟着舔着脸凑上来的痘痘脸，开赴湘南了。

此时他与东家盛世影视合约期剩了不过两个月。欧洵这次借着《百变星君》火了一把，如今又不停又小角色出演，有东山再起的架势。因此盛世并不如他刚刚醒来的时候那般对他放纵不管，从痘痘脸突然而来的殷勤态度看，似乎有续约的意图。

欧洵如今有了预见的技能，即便如今困苦些，但《为奴》连投资都搞定了，其实好日子指日可待，因此没半点续约的想法。不过，痘痘脸要来，欧洵没有半点阻拦，有人上赶着伺候他，他干嘛推辞啊。

痘痘脸如今处于矛盾中，一方面他已经做好了拿着欧洵跟杨文博做交易的想法，事儿已经开始了，就不可能停，另一方面，总监突然透露希望欧洵能续约，无论哪个，他都需要盯紧欧洵。

于是，情况就变得诡异起来。痘痘脸说要跟着去湘南，欧洵直接告诉他明天开着保姆车来接人去机场。痘痘脸打电话说车已经到了，欧洵干脆告诉他行李太多，上来拿。痘痘脸好容易将行李托运，两人上了飞机，欧洵直接要了毯子睡觉，顺便嘱咐痘痘脸，整点叫他起来喝水。他可是要演苏倾城的人。皮肤不好，迷谁去啊！

痘痘脸要反抗，欧洵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有本事你走啊！大爷不留你啊！从来都是墙头草的痘痘脸就怂了。于是他老老实实伺候了欧洵一路。

此后一共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痘痘脸第一次感觉到，他妈的欧洵你演了个龟毛小白脸，你不能变成这个样子啊。你平时演技这么差，现在入戏大丈夫吗？

可惜他只要一抬眼瞧见欧洵那双似笑非笑地眼睛，就不敢说什么了，这家伙自从那次掉下水后性情大变，开始只是敢动手，如今彻底蔑视他了。

所以来接站的猴子在时隔五年之后，终于再一次看到了有明星风采的欧洵——他在前戴着墨镜露着张白皙的小脸趾高气扬地走着，猴子认命地在后面推着行李跟着。不知道哪个路人喊了句那不是欧洵吗？这家伙还风骚地给了人家一个飞吻，猴子无语。

欧洵照旧住进了上次住的酒店，这次换了套间，痘痘脸彻底成了助理小弟。

他上次凭借一段舞蹈翻红，这次必然要保持水准才能维持人气，因此，无论是栏目组还是欧洵自己，都十分重视这次的表演。他自己提出的《霓裳羽衣舞》受到了老师们的肯定，只是如何惊艳，还需磨砺，于是欧洵整整在练功房待了三天，好在这次，不用躲在房间里练习了，来参加节目的嘉宾们，也都给他打起了招呼。

这个世界就这么现实，所以欧洵泰然处之，礼貌的回复过去。

录制当天很快到来，这档节目第一集收视率相当不错，因此立刻有不少广告商追加广告，制作费用也就大举上升。上一次演翻云覆雨手的时候，衣服都是借的，而这次《霓裳羽衣舞》居然全部还原，后面还找了三十位舞台演员，欧洵有那么一刻觉得，他真是要红了。

老版《杨贵妃》的妆容艳丽逼人，整体气质雍容华贵，好在欧洵虽是小脸，但骨骼分明，瘦而不柴，最重要的是三庭五眼比例恰当，除了个子高一些，上了妆以后活脱脱一个唐代美人，化妆师库奇蔑视地问他，“唐代美人？你有胸吗？”欧洵从身后的包里随手拿出了两块海绵，凶猛地扯开胸口自己塞了进去，库奇差点眼珠子掉下来。

欧洵才不管他，翻了个白眼去上厕所。没想到尿撒了一半，就听见旁边蹲便处嘎吱一声响，有人从里面出来，随即此人惨呼一声，“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欧洵提上裤子向后一看，穿的一本正经，八成是今天的某个嘉宾。他点点头，不在意道，“不是，我男扮女装，抱歉吓着你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向洗手池，低头摁着洗手液揉搓，那人似是有些不相信，猫一样往前走了两步，透过镜子看欧洵。欧洵今天穿的一身袒领服，纱罗所制，飘渺艳丽，端的是好颜色。这人左边看完，又绕了个圈，从右边看了看。好容易站在了欧洵一侧，却只开着水，不去洗手，一双眼睛都放在他脸上。

欧洵瞧了瞧，这人虽然年纪三十余岁，可身材瘦小，形容枯槁，半分没GAY的气质啊。他只当人家猎奇，又不好说些什么，抽了张纸擦干手，转身就走。

这次他在中间出场，与众位搞笑达人相比，欧洵其实比的是还原度，相似度，还有男扮女装的猎奇性。因此，在容貌上占有巨大优势的欧洵，不过一个回眸一笑，就迎来一片惊呼声。

摄影机绕着偌大的演播大厅为观众做了个群写，将每个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完整的展示在镜头前，最终停留在今天的嘉宾，带着新偶像剧《念念不忘》来宣传的导演胡一波。

此时乐声由低变高，欧洵在台上的婀娜腾转，踯躅独舞，与三十位舞台演员汇在一起，有种整齐划一的媚态横生。胡一波的表情从惊讶到镇静，随即到玩味，最后到火热，后台导演组那儿有人盯着他开玩笑，“这家伙不会是看上欧洵了吧。这目光够赤裸裸的。”

猴子皱了皱眉头，没说话，这人是被投资方提名力邀而来，他其实并不熟。

而查理却面无表情的打电话给杨文博，“胡一波上心了。”

毫无疑问，欧洵又拿了第一，只是对他来说，名次其实并不重要，他要的是传播率，是微博上的热话题。节目结束后，他匆匆下台，往化妆间走，没想到刚刚那个在厕所里遇见的怪男人拦住了他，递上了张名片，“胡一波，认识一下吧。”

欧洵眼神冷淡，不懂这男人什么意思，他解释道，“我下部剧已经进入筹备阶段，是新版《笑傲江湖》，你来演东方不败如何？”

痘痘脸愣了，赶过来的猴子也愣了，这是欧洵，自与褚昀分手复出后，拿到的最大的角色。

第23章：顿悟

两人站在化妆间门口，堵着路，但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被不按常理出牌的胡一波惊着了，压根忘了走道这事儿。

几个一同表演的半红不黑小明星拼命眨巴着眼，一脸的不相信。这种角色不应该是找了金主带资进组吗？就算你把控质量，也该放出风声来让演员副导演一个个试镜啊。你怎么能一个人看了看期节目就定下来了呢！靠，老子也该扮女装啊！

欧洵顿时被旁边嗖嗖嗖射过来的小刀子扎了个透心凉，但好在他如今心理素质强大，只当没看见，眨巴眨巴眼，冲着已经被他美貌“俘获”的胡一波特实诚的回答，“我演技差。”

这话不说不行啊，人家NG七八次已经极限，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当年他是乔楚的时候，最高纪录66次，导演拿他没办法，直接让编剧改了剧本。现在他演小角色没事，导演要求不高，过得去就成，可东方不败算是男二号吧，全部NG想想也不大丈夫？

这句一出，猴子恨不得上来掐死欧洵，那边痘痘脸也气得满脸通红，旁边一干人等立刻燃起斗志，恨不得冲上来冲着胡一波说，我演技好啊，我也能男扮女装啊，让我红吧。

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缠，哦不，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胡一波特不在意的道，“没关系，我很会言周教演员。”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两人就留了个电话，一个转身回家，一个进化妆间卸妆，跟没事儿人一样。

猴子立刻跟着进去，转身就把门关了。他是制片，整个栏目组最大，节目一是因为刚播出，二是因为具有恶搞兴致，请来的不是没名气就是过气的明星，谁也不敢托大，全部自觉地去别的化妆间挤了。

猴子跟在婀娜多姿的欧洵后面，恨铁不成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就不怕他直接转头就走，靠，你知道那是谁，那是胡一波啊。鬼才啊，每部戏都能捧红人，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娱乐节目，这期肯定红定了。你说他怎么看上你了，就这张脸吗？”

他啧啧啧的围着欧洵转，欧洵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的卸妆。

好容易在人海中挤进来的痘痘脸也是一脸愤恨，附和道，“就是，欧洵你怎么说话的，你以为这样的角色好拿吗？上次公司的白沧源，就是他这次宣传的那部戏，费了多大劲都没进去，你居然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