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觉得，我让小孩儿不开心了吗？”

“当然！”小白瞪着林未，只是这个饱含杀意的眼神在一张毛茸茸的兔脸上，显然没有达到它想要的效果。

林未却突然扭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兔脸，问了一个仿佛无关的问题：“小白，你很喜欢安然吧。”

小白简直想冲这个人类翻一个白眼，这根本就是废话好么？

虽然小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是林未知道它的答案。林未将脸上的爪子挪开，林未从草地上坐起，目光无比幽远，仿佛是在看远处闪烁着细碎光芒的花海，但又似乎什么景色都没能映入他的眼眸。

“那小白，你知不知道，有些喜欢是不应该的。”林未双手向后撑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夜空，眼眸中倒映着星辰，模糊了眼中的情绪。

“你们人类真麻烦，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应该的？”小白以一种作为兔子来说十分不科学的姿势，十分灵活的蹦到林未曲起的膝盖上，“难道你不喜欢安然吗？”

“喜欢的啊。”林未轻声道。

是的，他喜欢的，大概比小孩儿还要更早一些意识到，所以才会潜意识从很久以前就一直选择逃避。

可他是不是逃避太久了？所以甚至没有发现这两年来，小孩儿眼中愈发炙热的情感。那些情感像是被一层薄冰包裹的炽热岩浆，小孩儿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而钟言的突然出现，让那层本就几乎消失的薄冰彻底粉碎。

“喜欢就在一起啊。”小白用后肢站在林未的膝盖上，身子直起，像是想要看清林未此时的的表情。

林未弯起嘴角，却是沉默。

林未虽然是个弯的，但前世，他的父母早早去世，他无需得到父母的理解。可是今世，他不会让悲剧重演，所以有了顾虑。而且，那条路太崎岖难行，异样的眼光，社会的舆论，纵使在一起，他们甚至连正大光明在街上牵手拥抱都不可以，而小孩儿想要的，不是这种需要躲躲藏藏的爱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曾经林未才会说，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爱人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性格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女孩子”三个字。

就当是他胆小，但他不想让小孩儿走上那条崎岖坎坷的道路。而且小孩儿现在太年轻，对他的喜欢，或许只是因为长久以来只有他在小孩儿身边，所以小孩儿对他依赖，而这种依赖会因为时光而淡去。

林未不敢赌。

“嗤！小鬼，你真窝囊。”伊亚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未波澜不惊，倒是把站在林未膝盖上的小白吓一跳，全身的毛瞬间炸起。

偶尔的时候，林未总会怀疑小白的真实身份，因为它表现的实在太不像一只兔子了，其实它果断是一只猫吧？

“喂喂，干嘛这么打击我？”林未扭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灵泉边的伊亚，眯了眯眼，笑嘻嘻的说：“其实我只是不想让小孩儿走上歧路罢了，毕竟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嘛。”

伊亚坐在灵泉边，用手支着下巴，俊美的容颜帅气的一塌糊涂，然而却不置可否，只是轻嗤一声。

林未微微眯眼，良久，才轻声道：“的确，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窝囊。但是伊亚，我跟你们不一样，不可以只凭自己的意愿而恣意生活。”

“小鬼，这不过是你为自己的胆小找的借口罢了。”

“……喂，伊亚，为什么我觉得你特想让我和安然在一起？”

这只吸血鬼是想改行当媒婆了吗？

“哼！错觉。”

林未笑了笑，扭过头躺在草地上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瑜抱着小白离开了，伊亚也没有再说话，潜入了灵泉中。

没有人知道，林未心中其实很难过。

次日早晨七点钟的时候，少年骑着单车的身影依然在巷口等候，而小孩儿乖巧的坐在后座，双臂一如昨晚一样紧紧搂着林未的腰。

像是想要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像是想要对方占为己有。

小孩儿从来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只是凭本能，属于自己的，就紧紧抓住。就像曾经他第一次听着林未的心跳入睡的时候，明明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不管是自己的情感，还是这世间的感情，可是那时候他就已经凭本能的，认定蘑菇是他的。

从相遇的时候开始，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

大概是因为昨晚被钟言和安然两人弄得脑子完全乱掉了，到了学校林未才意识到，他昨晚完全可以从门卫那里借打气筒，把自己的自行车的气给打上。

高一和高二不在一栋教学楼，如果不刻意的话，基本上没什么机会碰见。

而一连几天，林未都没有碰见钟言，林未觉得，大概是因为钟言终于放弃了逗弄他的念头。虽然事情几乎已经完全挑开，但是没有了钟言的刺激，小孩儿至少不会像那天一样突然吻林未，除了每次看向林未的目光都愈发灼热，一切都似乎和往常无异，对此，林未甚感欣慰。

又过了几天，是小孩儿的生日。

这天是星期五，学校要上课，而且夜晚放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虽然林未觉得，为了陪小孩儿过生日而翘掉一天的课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太标新立异，所以他只是翘掉了一个午休，陪小孩儿在教学楼顶楼的天台上一起吃了蛋糕。

这几年来，无论是他的生日，还是小孩儿的生日，他们两个人都会一起过，然后一起吃蛋糕。

因为生日，要和重要的人一起过。

林未喜欢教学楼顶楼的天台，因为安静，不会有人打扰，所以虽然高中教学楼顶楼的锁不用钥匙十分不好开，林未还是每次费很大力气，让顶楼天台成了学校里他和安然时常光顾的场所。

送给安然的礼物是一个十几公分的小木雕，雕刻的极其细致，模样是Q版的安然，三头身的样子十分可爱。

安然接过礼物的时候，目光扫过林未手指上并不十分明显的细小伤痕，没有说话。

“怎么？不喜欢吗？不过这可是我亲手刻的，不喜欢也得给我珍藏着。”林未笑着说。

林未一直像以前一样和小孩儿相处，似乎这样，就可以抹去已发生的事实。

安然看着林未，许久才开口，说：“蘑菇原本想要送我的，刻的是什么？”

林未的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慌张，却只存在短短一瞬，让人不禁觉得，或许那只是幻觉。

“哪有什么原本想送的？”林未笑了笑，“我一直想送的都是这个木雕，我可是刻了很久呢。”

小孩儿凝视着林未的眼眸，如暗夜星辰般的眼眸，让林未甚至不敢直视，唯恐深陷其中。

在两个月以前，安然就曾经在林未的手上看见过和此时一样的细小伤口，而如今的伤口，则是在这几日才出现。而在他对他的情感挑破后，他却依然想要维持曾经的平静的这时候，这份被改变的礼物，就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

可是终究，小孩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有着隐隐失落，像是知道，林未的话并非实话。

明明，蘑菇答应过，不会骗他的。

看着那双有些黯然的眼眸，林未只觉得，心脏仿佛在被细小的针，一下下的刺痛。扎在心尖上，流出最鲜红的血液。

如果小孩儿昨晚还是像曾经生日的时候，半夜爬林未房间的窗户，只为在凌晨的时候听见林未对他说生日快乐，然后，一如小时候一样和林未相拥而眠，听着林未的心跳入睡，或许他就能看见在林未房间的桌子上放置的那个小木雕。

那是一个少年以一个公主抱将一个小少年抱在怀中的模样，不过和一般的公主抱不一样的是，小少年的头的位置有些低，正好在少年的胸口，侧着头，耳朵贴着少年心脏的位置，像是在听他的心跳。而少年低着头，下巴倚在小少年的头顶，像是安慰。

这才是林未原本想要送安然的礼物，为了雕这个他花了好长时间，还被教他雕刻的君瑜小狐狸嫌弃他笨手笨脚。原本，林未是想逗逗小孩儿，可是当以前一直被压抑的事情全部挑明之后，这份礼物就显得并不那么合适了。

曾经的那个时候，无所依靠的安然只能从他这里寻求安慰，于是，他给了他那个拥抱。

可是如今想来，大概就是那个拥抱，埋下了如今境况的种子。

林未不敢再让安然误会什么了。

第27章：倾斜的伞

这一天，大概这是相识以来他们之间过的最沉闷的一个生日。

可是林未无可奈何。

似乎老天觉得林未的心情还不够阴郁似的，明明白天的时候天气还很晴朗，夜晚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却毫无预兆忽然下起雨来。因为天气预报都没有预测到，所以这场雨困住了很多人的脚步，只有极少数的人未雨绸缪的带了伞，而林未和安然，却都是大多数中的一员。

住宿的学生基本都直接淋着雨冲回宿舍，而走读的学生基本上也都是淋着雨冲到学校门口，然后拦车回家，至于指望父母送伞什么的……呵呵。

今天林家夫妇最后最后一节都有课，他们都得操心自己怎么回家，更别说给林未送伞了。

雨下的挺大，冲出去顶多十秒钟，全身就该湿透了。

林未和安然都不喜欢拥挤，所以每天放学，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吊在最后才下楼，以免楼道拥挤。

这一天也不例外，两人虽然无比沉默，却不会像一般人一般赌气分开。大概是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都太冷静吧。

楼下还有很多同学在踌躇，大概是不想淋雨，拥挤在一团，吵吵嚷嚷，抱怨连天，过于嘈杂的环境让走到楼梯拐角的安然皱了眉。

将安然的表情看在眼里，林未轻声开口：“淋雨？”

“嗯。”

走出楼梯，林未才看到站在楼梯入口左边的一个小正太，约摸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T恤衫，白色的裤子，和白色的鞋子，一身白的装扮显得十分显眼。小正太模样也长的很是可爱，眼睛大，鼻子挺，看起来很乖巧的模样。

小正太手里拿着伞，大概是来送伞的，如果不是外面雨势太大，让各位的心情不是很好，此时一定会有很多女同学很乐意调戏一下这个小正太。

看到林未，小正太的眼神亮了一下，然后目光直奔着林未……身边的安然而去。

“……小白？”林未有些讶异，也有些迟疑。小白几年前是不会化形的，空间里的灵气虽然很浓郁，但是这几年林未也从来没有看见小白化成人形，更没有听说过小白学会了化形，所以他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那只活了一百多年的兔子。

小正太瞟都没瞟林未一眼，迈着小短腿，直奔安然而来。很好，不需要回答，林未十分确认这就是那只蠢兔子。

距离很短，小白没几步就冲了过来，仰着头，眼睛几乎放着亮光盯着安然，像是要扑过去打滚卖萌求包养似的。这样的表情在广大女性面前，几乎是秒杀，可是安然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偏着头看向林未。

见此，小白凶神恶煞的盯着林未，几乎要炸毛似的，恶狠狠的说：“喂！你走开，我要跟安然说悄悄话。”

林未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微微皱眉，眼神示意了一下小白不要乱说，但是终究还是走开了。

小白看着安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一个冲动扑上去，而且十分艰难的不让自己太激动一不小心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于是十分紧张，一张口脱口而出就是：“喵～”

安然看着小正太的眼神若有所思。

他记得，有只兔子也叫小白，也用这种眼神望着他，而且，也喜欢“喵”。当然，他不会忘记几年前圣诞那天晚上，雪地上并不科学的脚印。

虽然有了某种离奇的猜测，但安然并不在乎这只兔子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多问。

而小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觉得自己要是死绝对是蠢死的。

“那，那啥……我叫小白，我很喜欢你。”小白有些忐忑的表白。

安然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未，说：“但我喜欢蘑菇。”

“我知道我知道！”小白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带着讨好的意味，完全将林未走开前的眼神警告忘得干干净净，说：“而且安然，林未也喜欢你，他亲口跟我说的。”所以，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安然愣了愣，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小正太，难得没有皱眉，轻声说：“我知道。”

感觉到安然此时的心情应该不错，小白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肩负着送伞的大任，于是将手中的雨伞举起来递给安然，说：“林未麻烦死了，伊亚说他懦弱，但是你不要急，也不要不开心。”

似乎是有些奇怪的话，但是安然却清楚他的意思。

安然接过伞，低声应了一声，然后向林未走去。刚走一步，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对小白说了一句：“蘑菇不麻烦，也不懦弱，他很好。”

那一瞬间，小白隐约看见了安然微微弯起的嘴角和眼中无比柔软的情绪。可是他看不懂，他只是觉得安然的心情变好了，所以他蹦蹦跳跳的走到走廊尽头的黑暗中，然后化成一只兔子扑到等候在那里的少年的怀里，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

见安然走到身边，林未再往楼梯口望去，已经看不见小白的踪迹。林未自然不担心那只成了精的兔子，只是轻声开口，说：“小白跟你说了什么？”

安然凝视着林未，语气淡然却也认真，“他说他喜欢我，我说我喜欢蘑菇，他让我不要不开心。”

林未愣了愣，觉得嗓子像是堵住一样，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他真的让小孩儿不开心吗？可其实，答案他心里无比清楚。

安然忽然伸手拥住林未，在林未耳边轻声道：“蘑菇，我没有不开心，所以，你也不要不开心。”

一瞬间，所有的嘈杂声都仿佛远去。

纵使同学们都是焦急的看着雨幕，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这个拥抱，可是林未的身体还是瞬间僵硬。他只是在这个拥抱中沉溺了短短一瞬，然后微微挣扎，安然将他放开。

“走吧。”林未低声说。

安然乖巧的跟随。

小白只送来了一把伞，所以，安然撑开伞的时候，林未就把伞接了过去，两人并肩走进雨幕中。

林未隐约察觉了一抹视线，回过头时，却又感觉不到，只是隐约在等待着送伞的人群中看见了拿着伞的钟言。不过夜晚光线不太好，林未并不确定是不是他，毕竟高一和高二不在一栋教学楼。

而安然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眼神有些阴郁，而目光触及到林未手中倾斜的雨伞时，阴霾又被驱散一些。

看着林未被淋湿的肩头，安然伸手将林未手中的雨伞扶正，然而一松手，雨伞又不自觉往他的方向倾斜。

安然看着林未的侧脸，眼眸中的阴霾彻底消失无踪。

这样的雨天自然不可能骑车，所以两人只是走到校门口，然后打车回家。虽然教学楼到学校门口距离不远，但打车的时候等了一会儿，上车的时候，林未的左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

在车上的时候，或许是刻意躲避安然的目光，林未一直看着车窗外，而安然，却是一直盯着林未肩膀上的湿渍。

因为车子开不进巷子，所以林未在巷口的时候就和安然一起下车，撑着伞一直将安然送到了家门口，然后才自己走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林家夫妇也已经到家了，虽然没有预料到会下雨，但林母在学校一直放有雨伞备用，所以两人倒没弄得一身湿。

林母正准备去给林未送伞，就见着林未回来了，倒是对林未竟然拿着伞感到颇有些惊讶。

“早上顺手就放书包里去了，大概我未卜先知吧～”林未笑嘻嘻的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