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经理，订的哪家外卖啊？”
“小哥留个电话呗？下回我也叫。”
诸如此类的起哄起此彼伏。
程泽倒是心态很好，把他们全都当成成人版学生，颔首点头之后就目不斜视地跟着卫黎往前走。
然而卫黎却对手下这群活泼过度的员工们似笑非笑道：“诸位很闲？六点跟供应商的会议看来可以提前了？”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层静了静，直到他们转弯才听到小声的议论响起。
“卫经理居然摆了个架子，我没眼花吧？”
“必须没有，其实我想说的是会议提前的话，经理的外卖什么时候吃？”
把旁人的议论置于耳后，二人面上的规规矩矩待进了办公室之后就立马扔在了一点。
准确来说，是卫经理把自己的架势扔得渣都不剩。
他把程泽抵在门上，自己一个熊抱紧紧搂着对方，大葡萄眼黑得发亮，里面的惊喜清晰可见：“给我亲？”
程泽淡定地点点头，凑过去偏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推开他，严肃道：“亲完了，吃饭。”
对于浅尝辄止绝逼不能忍并且十分心痒却还是忍了的卫少爷扭曲了一张脸：“……好。”
卫黎的办公室占地之广没有辜负总经理的头衔。
只是虽然空间很大，但里面摆的东西却不多，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外带一颗醒目的盆景松，除此之外，大件也就剩套沙发了。不过比较巧妙的是，沙发和办公桌之间有一层与装修不太搭的古味屏风。
卫黎把一旁落地窗的窗帘拉开，回来见程泽盯着屏风看的时候解释道：“屏风是后加的，有时候加班久了就想睡会儿，这是用来隔断的。”他说着拉着程泽坐到长沙发上，“这个沙发可以折成床，勉强躺会儿也可以。”
程泽从外带袋里拿出餐盒，一边递给他一边道：“经常加班？”
卫黎见他吃的是饭，立马产生了一股自豪感，闻言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也不算，看时间。”他把筷子拆开递给对方，“吃饭吃饭，快馋死我了，最近几天总是在吃青椒炒肉片……”
程泽再次被他带远话题，有些微妙的不适感，但是他来此的本意不是质问，所以就顺势拿过筷子，他想天大地大还是吃饭最大。
谈恋爱的意义可能就在于，同一件事，一个人做就是做事，而恋人来做，就是甜蜜。
至少卫黎觉得，就着程泽这绝佳佐料下饭，原本的八分饱也变成了十分。
他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一边揉肚子一边叹道：“天天对着你吃饭，我肯定长肉。”
程泽对他的长肉论不置可否，侧过身见他像只吃饱喝足的大猫，一脸的懒意和餍足，于是忍不住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卫黎挑眉，斜了个特别恶心人的媚眼过去，捏着嗓子道：“程老师给我顺毛么？”他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一用力，自己挺直了身体凑过去，目光热烈地盯着心上人的嘴唇，轻声道，“可是我比较想亲嘴啊。”
程泽闻言神色不变，好整以暇地调整好坐姿，捏着对方的后颈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然后放下手确保他们没有任何会令人心软的肢体接触后，表情严肃道：“卫黎，公司出了什么事？”
卫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道：“啊，没事……”
“卫黎，不要敷衍我。”他冷声打断他。
卫黎怔然，脱口道：“没敷衍你……况且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卫黎瞧见对方倏然睁大的眼睛，透过镜片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受伤？他立马后悔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泽平复了下情绪，面无表情地换了个话题：“我跟张林分别上了一节公开课，上面说谁的效果好，就会推选上去评比市奖。”
卫黎心里忐忑，但又对此来了兴趣，赶忙问：“然后呢？”
“市奖关系到教师的评级，谁得了奖，谁就能在今年评选二级教师。”
“结果呢？”
“没选上。”
“我擦！怎么会？”卫黎瞪大眼，气鼓鼓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程泽看着他，冷淡道：“告诉你有什么用？”
被自己的话打回来的卫黎：“……”
他愣了会儿，总算琢磨过来，气得笑了：“诶程泽，你是故意气我么？”
“不是。”程泽看着他，神色认真地如同在跟学生讲课，“我只是想让你亲身感受一下我的感受。”
卫黎望着他，既觉得对方“以毒攻毒”的攻击模式很好气又觉得他这样严肃正经的模样招人疼，半晌才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抬手揽着对方背，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挺不舒服的。”
程泽不自在地侧过头，与他对视，语气平淡道：“从你第一次跟我说没事起，我不舒服到了现在。”
卫黎心里一颤，立马就觉得自己混账了。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难得带了些不确定道：“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觉得没用。”
“嗯。”
“我就是不想拿这些事儿烦你。”
“嗯。”
“我觉得我一大男人的，难不成还得你跟哭诉公司出了事儿？”
“嗯。”
“你别光嗯啊。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哭诉呢。”卫黎不乐意了，但是他瞧见对方平平静静的目光顿时萎了，继续自我反省，“我吧，自从喜欢上你之后，我就给自己安排了个使命。”
他语气显得有些无谓，但偏偏“使命”这个词透着难言的认真。
“我觉得我得是你的小太阳，最不济也得是开心果。”卫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前小半辈子我没来得及认识你，那接下去的大半辈子我就想让你活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程泽抚在对方背上的手顿住，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在那一瞬，他所有的知觉仿佛全部消失，只剩下听觉一脉，循环往复地播放着卫黎虽轻却坚定的声音。
我就想让你活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程泽听见自己哑着声音道：“你当养孩子么。”
谁知卫黎却理所当然：“是啊，反正这辈子也没有小孩了，我就打算把你当儿子疼怎么着？”
莫名其妙被动低了一辈的程泽忍不住笑出来，他掩饰般地按了按太阳穴，像是害怕眼角的湿润被对方看出来。程泽环抱着卫黎，勉力克制着自己才维持在一个适当的力道上。
“但是我不想当小孩子。”他轻声说，“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依靠。有些事情，就算我们坦然告知对方也不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我还是想要了解你的情况。不管你的情况是好是坏，只有心中有数我才能放心。”
“卫黎，不要让我担心。”
卫黎从小独立并且早熟，虽然有个大他七岁的姐姐在头上，但他习惯于自己拿主意。自从接管公司以来，他遇事从来都是自己解决，几乎从未求助过父亲。
身为卫家顶梁柱的卫黎在程泽问起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分担这件事。
而程泽不一样，可能就是因为他的成长环境和交友状况，才导致他对恋人的高要求——既然我敞开心扉接受你，那从此你就可以自由出入；相对的，你的喜怒哀乐，我也要一并分享。
不得不说，这要求有些苛刻，正如他当日对卫黎描述过的对未来对象的独占欲。幸而他遇到的卫少爷，对此自然是乐得配合。
况且也没什么不好说。
“本来安心打算在今年年初去邻市开分店，但是供货商这边出了点问题，对于赞助费有分歧，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想着协调协调就行。但是最近他们接二连三地跑来跟我解约，我才发现这事儿严重了。”卫黎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卸下面对别人时的镇定和自信，“不过情况暂时还在控制之中。”
程泽这时才发现他眼下的乌青，但是这件事他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于是他看了眼腕表：“还有半个小时，我给你揉揉头？”
卫黎闻言很惊喜，立马喜滋滋地躺好，积极主动地把头搁在他腿上。
程泽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一边力道适中地按揉着太阳穴，一边淡淡道：“虽然我没有办法，但是你说出来有没有好受点？”
卫黎盯着他期待的眼神毫不犹豫道：“没。”
程泽：“……”
卫黎见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的样子，立马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自己努力仰起身：“开玩笑的。泽泽大宝贝就是我的良药。”
程泽面无表情地拉下他的手，继续给他按头，冷冷道：“苦么？”
卫黎这回终于及时赶上他的笑点，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甜腻腻地看着他道：“不苦不苦，分明是甜如蜜啊。”
第五十章
那天他俩一阵笑闹，一直到秘书来敲门示意开会时间已到，卫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一句：
“那你那公开课到底怎么样？”
程泽在踏出门的前一秒转身过来，嘴角一挑露出一个难见的狡黠笑容：“张老师只能再等一年了。”
然后就在卫黎震惊的目光中施施然地离开了。
卫少爷反应好久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程老师居然也会骗人了？啊不，这明显比骗人的段数高，居然把自己当小朋友一样，举例教育？最稀奇的是，他就算知道了真相还是忍不住反省自己之前的做法。
卫黎摇摇头，带着不知不觉轻松起来的心情踏进了会议室。
然而这件事的发展势态显然超出了卫黎的预想。
原本对于供应商在赞助费上发难，他是有准备的，虽然之后发现参与的商家比他预料得来得多，但是卫黎仍旧稳住了局势。
然而，在两天后的今天，他的桌上却积攒了十几家大型供应商的解约合同——这相当于安心超市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中的十分之一！
卫黎疲惫地按了按头，翻看着那些送达已将近一个月的合同，不得不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签完一份就交给等在一边的蔡利民，说道：“蔡经理，那些还没到时间的，请你再尽力游说游说。”
蔡利民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他凝重道：“总经理放心，我会尽力争取。”
卫黎合上最后一份合同，轻叹了一声，感慨道：“这段日子辛苦了，蔡叔。”
“没事。”蔡利民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语气带了些怀念，又透着难言的意味，“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富哥和卫哥打天下，碰到的困难可比这大多了，还不是一样过来了？安心在临江开业以来生意蒸蒸日上，是唯一能跟外国卖场抗衡的本土品牌，哪会那么容易倒？”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现状似的，“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分店延期，阿黎，别太担心。”
卫黎听着他的话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又是那个独当一面的年轻总经理。
“是，蔡叔说得对。”
只是，哪里是分店延期那么简单的结果？
这天卫黎心情很差，想着苦守在办公室也不过是眼睁睁等着解约合同到期而已，一怒之下索性提前下班，决定去找恋人治愈一下自己。
说来连他也觉得奇妙——明明在踏出公司之前，他的心里还满是烦躁和郁闷，但是在他打算给对方做顿爱心晚餐，并转了方向去菜场的那刻起，他居然感受到了这段日子以来罕见的轻松。
就像是公司的事情，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今他要去往的是他大部分生活。
只不过这种好心情在他买好菜于门口久等二十分钟对方还未归的时候显然难以维系了。
于是卫黎决定给对方打个电话——天知道原来所谓的惊喜也是需要时机来制造的。
——卫黎？
——是我……
卫少爷不高兴地拖长了调，像极了在耍性子的卫球球。
——怎么了？
——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对方难得急切地追问了一句，这样在意而特别的态度轻易地安抚了卫黎。
——想你了呗。
卫黎走了两步，长腿一伸坐在了楼梯口，嘴里十分悠闲地调戏着程老师。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半晌才传来他压低了的声音。
——我……也是。
卫黎这时才觉出了些不对劲——明明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但对方却没回家，此刻还在一个十分幽静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听到清淡的音乐声。
操，媳妇儿去了咖啡馆但对象不是我？
卫黎这么一想，顿时怒了，语气不自觉地就恶劣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回家？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半天了，你跑哪儿去了？！
迎接他的依旧是沉默。
于是发完威立马后悔了的卫少爷开始忐忑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他没有提前告诉程泽啊。
——你在我家？怎么不早说。
出乎他意料，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虽然仍旧冷淡却带着些无法掩饰的着急，并没有被质问后的不爽。
于是再次开始反省自己脾气是不是有些糟糕的卫黎顿时气弱了。
——我想给你个惊喜……好吧我大概干了件蠢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买了菜。
程泽最后还是没有守住自己有了对象的这个秘密。
卫少爷那句像极了贤妻良母的话杀伤力太大，程泽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地就跟梁凉告别了。
于是刚还在怒骂天底下没有一个好男人的梁凉眯了眯眼，女人的第六感再次发挥出了令程泽惊叹的功效。
“怎么着？家里有如花美眷等着你？”
程泽面无表情地沉默了。
见他这幅反应，梁凉显然更加惊讶，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糟心事，难以置信地抓住程泽的胳膊用力摇了摇，气势汹汹道：“真有对象了？你居然没有主动告诉我？！”
程泽依旧沉默。
梁凉见状挑了挑眉，然后松开手靠坐在椅背上，脸上神色恹恹：“是啊，早说了天下男人一般黑。”
程泽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原本还觉得你是例外。呸！男人都是色鬼！”
程泽终于忍不住了，他动了动嘴唇，显然是在措辞，于是梁凉果断补了最后一刀：“可怜姐姐我认识你那么多年，还比不上你几个月的对象给你打个电话？拜托程泽，我今天是失恋了好么。”
“凉姐，是你甩了对方。”
梁凉闻言眼皮一翻，理直气壮道：“他刚跟我交往一个月就提出要开房我还不该甩人家？”
“该。”程泽面无表情地赞同道，“对方很明显只看重你的色。”
“我一点都没觉得你在夸我。”梁凉斜了他一眼，终于坐正了身体，正色道，“才多久啊就学会扯话题这本事了？看来你对象很厉害嘛。给我说说呗，又不会少块肉。”
程泽无声地望着她，望了她许久，久到梁凉都快忍不住问“难不成极品前女友回心转意然后你后知后觉地爱上了”这种在她心里最糟糕最不可能的情况时，对方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