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包配米醋，软糯的红豆稀粥，仿佛回到十多年前，自己去顾家蹭饭时的场景，只不过当年那个给自己盛饭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年少时的神采飞扬。

“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叶子冰笑嘻嘻地念着口诀，一改毛毛糙糙的形象，斯文地吃着汤包，“咦，放了木耳？”

顾风笑起来，“再尝尝，还有别的。”

“山药！”叶子冰仔细品尝，“还有冬笋！”

“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这样吃，”顾风笑道，“不知道现在口味有没有改变。”

叶子冰美滋滋地吃着，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风哥你做的，我都爱吃。”

“谄媚！”顾风笑骂一声。

“其实这里离我学校挺近的，”叶子冰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没事儿能经常来蹭饭吗？你也知道，学校里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你叶大少爷还能没有饭吃？”顾风道，“只怕会嫌弃我的厨艺。”

“不会不会。”

顾风看着他哈巴狗一样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酸，低头喝粥。

叶子冰敏感地发现顾风眼神失落，微皱起眉头，“风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哎，你也知道，我这人嘴贱，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

“不是，”顾风摇摇头，抬眼看着他，认真道，“小饼，我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兄弟两个的关系变得如此疏远了呢？”

叶子冰倏地噤声。

顾风继续道，“若论从前，你来我这里蹭饭，从来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得到允许才敢来，按照你的性格，只怕是某天我下班回来一打开家门，发现你已经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风哥，”叶子冰艰难地将嘴里的汤包咽下，发现米醋蘸多了，酸得心肝脾肺都揪了起来，声音酸涩道，“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你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无法再单纯地拿你当哥哥，你变成了我毕生追逐的目标。”

顾风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呢，你这么优秀，以后会有不可限量的大好前途，会被哥拖累的，再想想你的父母，你是独生子，他们还等着你继承家业传宗接代……”

“没有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叶子冰自负地笑了一声，“在我看来，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只有一个你。”

顾风看着他明亮的双眼，突然觉得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破孩居然已经这么帅了。

因为蓬山游戏即将关服，使得这个项目的电竞比赛成为绝唱，最后的落幕吸引了大批的游戏记者等在会场。

顾风到了现场后就在采访工作人员，有陈词的大面子在，即使是新开张的小网站，主办方也愿意卖个面子。

叶子冰跟在后面扛摄像机，从镜头中看他采访正在准备比赛的选手们，嘴角不由得滑出笑容，专注工作的顾风，有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认真与睿智，一颦一笑都俊美得让人心动。

从赛场出来，叶子冰一手扛着设备，另一只手揽着顾风的肩膀，“好饿啊，去超市买点菜回家做饭吃？”

顾风无奈地看着他，“我得去公司，上班呢，哪能随随便便翘班？”

“上班真烦，”叶子冰道，“早知道不让你去了。”

“别闹，我们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吧，你这一天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风哥你多对我笑笑，我能成为Superman，”叶子冰嬉笑着摇头，地下停车场光线微弱，他嬉笑两声，突然一歪头，在他脸上又亲了一下。

“哎……你！”顾风这一天被他偷袭了好几次，简直无语了，偏偏这小破孩嬉皮笑脸的你又不能真拿他当色狼揍。

叶子冰美滋滋地舔着嘴唇，“风哥，你看我长得又帅，又有钱，没脑子还专情，多好的完美情人啊，你就从了我呗，以后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顾风被他气得笑出来，“你从哪儿学的？跟个土匪一样。”

“我要真跟土匪一样现在你小菊花都不保了，造吗？”叶子冰蛮不讲理，“直接告白，答不答应？答应？好，啪啪啪，不答应？更好，一把扛起，扔上床，啪啪啪！”

顾风气结，“喂！！！”

突然背后一声惊叫，“叶小饼！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子冰后背倏地僵硬，讪笑着回头，“母后，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啊……”

“我来开会，”叶妈妈蹬着高跟鞋百米冲刺过来，和顾风打了个照面，顿时尖着嗓子叫起来，“小风？？？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从S城回来了？”

“阿姨，你好，”顾风客气地笑道，“我已经回N城工作了，今天在这里做采访，小饼来给我帮忙。”

“哎呀，你回来了，你妈也没有告诉我，真不够义气，”叶妈妈拍着巴掌一脸遗憾，突然表情一转，凶悍地一把拧起叶子冰的耳朵，“不对，叶小饼你给我解释清楚，刚才对你风哥干啥了？”

叶子冰捂着耳朵哀嚎，“啊疼疼疼……”

顾风倏地想起来，方才趁着停车场光线暗，叶子冰曾偷袭吻了自己，不由得满脸羞红，连忙解释，“阿姨你误会了，刚才是……是……我和小饼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闭嘴，有什么好解释的？”叶子冰呵斥，龇牙咧嘴地对着母亲嚷嚷，“你看的没错，我就是亲了风哥，咋地！”

“居然死不要脸的承认了？”叶妈目瞪口呆，大怒道，“还有脸问我咋地？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身上了？你这是同性恋知道吗？”

“知道啊，我就是喜欢风哥，咋地？”

“你说什么？”一声尖叫冲破云霄，叶妈果断地揪着叶子冰的耳朵将他拖走，“还敢耍横？跟我回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小子，今天必然让你知道跟老娘耍横的代价！小风，你忙你的，阿姨回家管教儿子去，过几天来阿姨家里吃饭啊，乖~”

叶子冰捂着耳朵嚎得震天响，“轻点轻点，疼死我啦，是不是亲妈呀，风哥，车钥匙给你，你把我车开走，回去别胡思乱想，不用怕，有我顶着……”

顾风接过钥匙，木然看着那边母子俩大呼小叫地走远，突然有种这个世界好疯狂的恍惚感。

92、终于在一起

顾风回到公司，将手头的工作完成之后，呆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不知道叶子冰回家之后会不会被骂，以他的性格，肯定三句话不对就和父母扛起来，万一挨打怎么办？

“不用怕……有我顶着……”叶子冰临走的话在耳边响起，顾风不由得心头一颤，在S城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浮现在脑海中，父母打上门来，北冥一刀第一反应却是否认了两人的关系，顾风咬着下唇闭上眼睛，那日被抓伤的疼痛仿佛还未消散，可再怎么疼都比不上心疼。

同样的情况发生时，为什么两个人的表现能够差那么远？

一杯热咖啡突然出现在面前，顾风抬头，正对上陈词探究的眼神，忙收拾起情绪，“花哥……”

“在想哪个野汉子，一脸失神的表情，”陈词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叼着一根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

“……喂！”顾风将文件从他屁股底下抽出来。

陈词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不是在想疯叽？今天一起去工作，有没有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不敢相信自己情不自禁？”

“说话就说话，说到唱起来是闹哪样啊？”顾风无语，“你幸灾乐祸得也太明显了。”

“其实我觉得疯叽挺好的，就是脾气暴躁了点儿，”陈词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这个可以言周教的嘛。”

顾风叹气，“说言周教什么的未免为时过早了，今天……在奥体回来的时候，遇到他妈妈了，小饼那时候……刚好偷亲了我一下。”

陈词倒吸一口冷气，“卧槽，有点叼，然后疯叽就出柜了？”

“嗯。”

“再然后呢？”

“他妈妈把他带回家去了，”顾风皱眉，“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小饼性格那么冲，我实在是怕他会和阿姨吵起来。”

陈词安慰他，“放心啦，他那么大个人了，吵两句就吵两句呗，就算把老娘惹急了，皮糙肉厚的打两下也没什么，一个小老太太还能有多大力气？”

“阿姨是空手道黑带。”

“……”

顾风忧心忡忡，“要是光挨打就算了，万一影响了他们母子的感情可怎么办？”

“血浓于水，哪有那么容易影响，”陈词作为过来人，相当具有发言权，“你看我父母，十几年不相往来，现在还不是相处得挺融洽，上周还让大哥来给我们送了半拉羊腿，放宽心吧，一切风波都会过去的。”

陈词走后，顾风呆坐了半天，始终心神不宁，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冲进陈词办公室，“花哥我申请早退一次。”

“哎……”陈词抬起头刚要说话，就看到顾风已经影子都没有了，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幽幽叹道，“年轻真好啊……”

顾风开着车一路狂飙，冲到河西只用了半个小时，多年未回N城，这个当初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也变得陌生。

将车泊进停车场，顾风才渐渐冷静下来，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抬头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公寓楼，觉得自己大概是又发疯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按照父母定下的轨迹走得四平八稳，唯一的一次疯狂是辍学去找北冥一刀，那一次他伤透了父母的心，本以为是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没想到结局却是一败涂地。

这一次……相信不会重蹈覆辙，因为那个人，是叶子冰。

按了很久门铃，才有人来开门，顾风走进客厅，看到叶子冰大冬天竟冒出满头大汗，正卷着袖子蹲在沙发上对着母亲大呼小叫。

见他没挂什么彩，不由得放心了，沉声道，“小饼，怎么和阿姨说话的呢？”

“就是！”叶妈妈精致的发型都乱了，指着叶子冰斥责，“老娘怀胎十月，产房里挣扎了二十多个小时才生你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养了二十多年，现在告诉我你喜欢男人？谁给你的勇气？”

“我们都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哎哎，别打，”叶子冰猴子似的一跳，躲到顾风身后，探出头来，对着母亲嚷嚷，“你再怎么生气也没用，我就是喜欢风哥了，没救了，你要想传宗接代就赶紧和我爸再努力一把，趁早生一个，我这边反正没指望了。”

叶妈妈追着他打，“你还敢躲？你以为躲到小风后面就安全了？……咦，小风你来了？”

顾风强笑一下，“阿姨，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听到没，”叶子冰得瑟，“风哥担心我呢，我们是两情相悦。”

“胡说八道，”叶妈妈骂道，“别往脸上贴金了，人家小风早就有男朋友了，看得上你？”

“我去！亲娘喂，我们还能再继续扮演亲生母子吗？”叶子冰绝望地大喊，“妈，你看我爸都无语了，咱就别这么泼辣了呗。”

叶爸爸一直坐在沙发上抽烟，听到自己被点名，叹一口气，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都不要闹了，让人家看着笑话，子冰，相对于你的性取向，我更想知道，你和小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哎？”叶子冰噎了一下，眼中滑过一丝失落，小声嘟囔，“其实吧……我们还没有……”

“今天，”顾风突然出声，认真地说，“我们从今天，正式在一起了。”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叶子冰和叶妈妈同时跳起来，“卧槽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风语气平淡地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和我白头到老，那一定是小饼，叔叔，阿姨，你们也许很无法理解，但，同性确实也可以相恋，我们会相互扶持着走完这一辈子，不离不弃，请你们成全。”

“我是在做梦吗，”叶子冰木然道，“妈，打我一下，不不……不要打我，如果这是一个梦，就让我永远都别醒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梦了。”

“梦个毛线！”

叶妈妈果断一记手刀下去，叶子冰几乎吐血，回头怒吼，“我这么娇弱你怎么舍得下手？”

“我这么娇弱你怎么舍得出柜？”叶妈妈吼得更大声。

叶爸爸在一片混乱之中保持着镇静，看向顾风，“小风，你已经决定了？”

顾风点了点头，“这是我考虑很久的决定。”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孩子，小饼也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叶爸爸平静地说，“我们百年之后还有小饼送终，而你们年老患病卧床不起的时候，可是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顾风沉默片刻，低声道，“带坏了小饼，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能给他生孩子，只能保证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尽最大可能照顾好他。”

“不，不，”叶子冰激动得从背后抱住顾风的细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道，“孩子是小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可以去试管婴儿啊，反正咱家穷得就剩钱了，做它个百十来个也没问题，风哥肯接受我，这才是头等的大事，哎，小风风，话可是你说的啊，保证也是你做的啊，不许辜负我的感情。”

顾风恬淡地笑了笑，拍拍他的手，“别总是说傻话。”

叶妈妈呆呆地看着儿子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由得心头酸楚，带着浓重鼻音道，“可是……大家都是异性恋，就你们俩是同性恋，被人嘲笑可怎么办啊。”

“嘲笑来源于自卑，人们不过是妄图通过嘲笑弱者来寻求一点心理安慰，”顾风淡淡道，“只要我们过得比谁都好，任他们嘲笑，又有何妨？”

“就素，”叶子冰歪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美滋滋地笑道，“老子就是叼，老子就是搅基，有本事比老子更叼了，再来指责老子的性取向……”

“你特么跟谁说老子？”一直心平气和的叶爸爸瞬间炸毛。

“啊啊啊口误口误啊，别打……”

半个小时之后，经历过男女混合双打的叶子冰鼻青脸肿地牵着顾风拉开家门，异常乖巧道，“多谢爸妈的教诲，我先回学校了，风哥也要上班。”

“嗯，小风，有时间两家一起吃个饭，”叶爸爸恢复平静，端着茶杯一脸不动如山的沉静，仿佛刚才跳起来用抱枕狂抽儿子的只是个第二人格。

叶妈妈挥手绢，“亲上加亲，其实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