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无忧疑惑地看着他:“一起下楼啊。”
林铁衣举起手,缓缓地指了指自己后背的位置,问他:“你衣服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吗?”
林无忧脑子嗡地一下,像是被冰水浇透了。半晌,他看了林铁衣一眼,无力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林铁衣走近他,疑惑地盯着他的脸色,抬手伸向他的后背:“你这里的衣服鼓鼓的……”
“你别碰我。”林无忧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瞪着他:“我穿衣服太厚了,不行吗?”
他小心翼翼地反手触摸自己的后背,衣服里面的硬块比昨天似乎更大了。
林铁衣若有所思,他不知道林无忧身体出什么状况了。但是凭他的脸色,林铁衣也猜到了七八分。他举起双手,语气柔和地说:“好吧,我看花眼了,你快下楼吧,小心冰棒被人抢走了。”
无忧眼圈红红的,贴着墙根跑回卧室里,他这会儿不想吃冰,想吃安眠药。
当天下午,无忧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旁人来叫他吃饭,他也不应。直到傍晚时分,陆万劫亲自来叫他。
见无忧在床上堆成一团,陆万劫吓了一跳,以为他病情又重了,忙拉开被子试探他的体温。
林无忧知道是他,虽然很想亲近他,但还是往后缩了缩身体,拥起棉被,不冷不热地说:“我没事,你别管我了。”
陆万劫的手停在半路,不知道是继续摸过去还是收回来,他苦笑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无论你遇到什么,我希望能为你分担一些。”
“真的没事。”林无忧把下巴搭在膝盖上,他也觉得很难过,他的心事,是绝对不能对陆万劫说的,他不能把那么丑陋的自己展示给陆万劫看。他希望自己在陆万劫心里,一直都是这么光鲜而年轻。
陆万劫想起了白天见到无忧同林铁衣在一起的情景,他们两个怎么走的那么近?陆万劫没有往深处想,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梨子,递给林无忧。
林无忧早就饿了,这会儿顾不得难过,两手接过去咬了一大口。
陆万劫摇头笑:“我在外面忙的要死,你还在这儿给我耍小孩子脾气。”他凑上去,见无忧吃得满手都是汁液,不由问道:“甜吗?”
“甜。”林无忧嘴巴塞得鼓鼓的,老实地说。
“给我尝一口。”
林无忧把吃了一半的梨子递到他嘴边。陆万劫却避开了,然后欺身上前,凑到林无忧的嘴边,轻声说:“我吃这一块。”
然后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林无忧许是被吓住了,半张着小嘴,脑子里有点迷糊,但是身体很舒服,很销魂。
半晌陆万劫松开他,见无忧傻愣愣的,有心说两句调笑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末了一个低头吃梨,一个别转过脸假装看风景,脸颊统一地变得很红。
无忧脸上的红晕稍微退却,他轻轻地踢了陆万劫的腿,嗔怒道:“你学坏了!”
陆万劫窘迫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大男孩似的笑容,很羞涩又很开心。
林无忧不依不饶地瞪着他:“你跟谁学的!”
“看、看电视啊。”
林无忧一下子就火了:“哪个电视剧教你把舌头、舌头那样……”他羞红了脸,又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怒道:“你还说你从高中就喜欢我,哼,指不定又跟多少人好过了呢。”
陆万劫无奈地笑:“拜托,我不是十几岁的小男生好吧,这种亲昵的举动不需要别人教我也会的。”低下头在无忧的唇边轻快地吻了一下,柔声说:“你看你,刚和我亲完又要吵架,你是不是闲的?”
无忧又羞又笑,双手抱住了头,想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滚到陆万劫的怀里。但是团到一半,又停住了,自己这个模样,是不适合跟别人亲密的。
陆万劫已经做好了抱他的准备了,却见无忧端庄持重地坐在床上继续吃梨。陆万劫有点郁闷,无忧的心思真是难测啊。
第十七章:好多鱼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的,雨里掺杂着大量的泥沙。人在雨中站立一会儿,很快就成了兵马俑。
吃过晚饭,陆万劫命令所有的男青年去地下室,用水泥和砖头垒高门槛,以免泥水倒灌,把里面的食物泡坏。
大家忙碌了一天,都有些疲惫,但是也都明白食物对于他们的重要性,虽然嘴上抱怨了几句,还是挽着袖子拿着铁锹,陆陆续续地出去了。
饭厅里只剩下林无忧,他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回去休息。见众人都走了,他放下筷子,扶着桌子站起来,打算上楼睡觉。
陆万劫即将走出去时,又折转回来,看了无忧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忧,地下室在外面。”
“哦。”无忧朦胧地应了一声,很随意地说:“我不去了,我困。”
林无忧成天迷迷糊糊的,干活儿漫不经心,做事丢三落四,平时说话还挺呛人。众人早就对他有怨言,只是碍于他和陆万劫的关系,没有明说罢了。
陆万劫虽然纵容他,但现在毕竟生活在一个大集体中,他每天这样好吃懒做、无所事事,对于集体团结是很不利的。
“前天说头疼,昨天说身上懒,今天又说犯困。”陆万劫语气淡淡地:“你到底耍什么性子,我知道你身体弱,所以从不派遣你做重活,但是你最起码也要做做样子啊。你说你困,难道他们不困吗?小迪年纪比你小,今天白天又一直在外面开车运东西,怎么就没听见他抱怨呢?”
他说的小迪,就是那个灵活机灵的小跟班。
陆万劫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再怎么样我也不说什么。但现在毕竟是和一大群人生活,你不要太任性了。”
林无忧站在楼梯口,单手搭在扶手的圆柱上,屋顶的吊灯投下来淡淡的阴影,他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全被隐藏住。
停了一会儿,他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说罢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地下室位于酒店门口左侧。外表是一个红瓦白墙的小房子,房子里只有一个幽黑的洞,洞里延伸出长长的楼梯。
几个年轻人在小房子四周划了一个菱形的线,沿着线的边缘摆放砖头,水泥都是现成的。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垒一个两高米左右的围墙。
天上泥沙俱下,落在脸上身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无忧在寒风里打了一个哆嗦,站在一堵湿漉漉的墙壁前,有点不知所措。旁人只顾埋头干活,并不搭理他。还是林铁衣见他一个人怯怯地立在风中,十分单薄,下意识地说:“小忧,你出来做什么,回去休息吧。”
林铁衣是一番好意,不过他这人脑子不大灵光,说出来的话也就变了味道。
旁人开始嗤嗤冷笑,有几个人也附和道:“是啊,你还是回去睡吧,有我们呢。”
林无忧脸色白森森的,掩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铁锨,随手朝林铁衣扔过去。林铁衣身形矫健地逃了,正打算说两句调笑的话。
黑暗里忽然传来“哎呦”一声,小迪骂道:“谁砸我,操,冒血了。”
趁众人吵嚷的时候,林无忧甩甩手,自顾自地离开。回去的时候心里是有一些不安的,但是不安的情绪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他躺在床上,生而无望。
夜里十一点多,陆万劫推开房门进来,带了一身的风雨泥沙。他朝卧室看了一眼,见无忧已经熟睡了,于是摸黑打开衣柜,取了两件换洗的衣服,悄悄地出去。
林无忧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茫然而忧伤地看着他:“你去哪儿?”
陆万劫没想到他还醒着,有点惊讶,然后温柔地说:“我去别处睡了,你早点休息。”
林无忧低头沉默着,然后倒头睡下,用被子蒙着脸,闷闷地说:“你去吧。”他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去别处睡,往常不是都睡在我身边的吗?今天我闯祸了你怎么不骂我?已经讨厌我了吗?
但是这些话无忧是说不出口的,一方面因为性格里的倔强,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这种模样,好意思跟陆万劫继续纠缠下去吗?陆万劫的未来还长着呢。
陆万劫见他蒙着棉被不说话,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有说什么,关上房门离开了。他并不生无忧的气。他感觉的到无忧的情绪一天天低落下去。他想帮他,却无从下手。
林无忧在床上胡乱躺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最终拿定了主意。他要像那只老猫那样,悄悄地离开,找一个僻静地方死掉。这样别人回忆他时,至少还是体面可爱的年轻模样,而不是长着巨大肿瘤的怪物。
林无忧打定了主意,裹着毛毯悄悄溜出去,跑到了林铁衣的房门口,他推门而入时,林铁衣正光着膀子走出浴室。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林铁衣光着屁股跑回浴室,隔着门吼:“你怎么不敲门!”
无忧也很恼火,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玷污:“你洗完澡就光着身体到处跑啊!”
两人各自抱怨了一顿。林铁衣套上运动裤,光着身体走出来,很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他打开卧室的门,又从冰柜里拿了两杯果汁,放在桌子上,对无忧说:“过来坐这边,有电风扇。”
本着节约用电的原则,大楼里的空调都停用了,每个房间都配了一个电风扇。
林铁衣把电风扇放在小板凳上,小板凳正对着床尾。
两人趴在床上,脑袋冲电风扇,嘴里咬着吸管,把汽水吸得吱吱响。
无忧此来,自然不是蹭汽水吹空调的,他对林铁衣说:“要是你打算离开了,要带上我。”
林铁衣略微有点吃惊。自己离开这里是为了躲避牢狱之灾,无忧又是为了什么。想了想,他的目光落在了无忧的后背上,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毛毯,但已经掩盖不了里面的异样。
无忧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声音低沉地说:“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掀开看看。”
林铁衣好奇得要死,他果断地掀开了无忧身上的毛毯,然后看到了长着肉瘤的细瘦的后背。
房间里的电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林铁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了小时候掏鸟窝时,在一堆细软的干草里,见到了刚破壳的雏鸟。
被肉膜覆盖的黑色眼睛,鹅黄色的嘴巴。肉色的翅膀紧紧贴着肚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林铁衣觉得这是一只雏鸟的翅膀。
他看的目不转睛,魂不舍守。致使无忧十分恼火,抓起毛毯扔到他脸上:“看够了没!”
林铁衣把毛毯扯下来,点头道:“看够了。”想了想安慰他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无忧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懒懒地说:“谢谢。”
林铁衣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心别人,很快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你能搞到车是吗?我看到停车场有一辆半新的军用路虎。咱们要是能开这辆车走,保证没人追的上。”
无忧深知离开这里,就等于切断了救援,往后是生是死,全凭运气了。他刚才一时脑热,想了这么个主意,现在落实到具体行动中,又有点踟蹰:“但是……万一我的病能治好呢。陆万劫说他会陪我看病的。我不想离开他……”
林铁衣眼看计划破灭,恨不能一拳把他揍飞。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扯出一张笑脸,柔声说:“是啊,毕竟是件大事,你再慢慢想想,不要轻易决定。”
无忧紧缩眉头,嗯了一声,外面的自鸣钟响了十二下。他打了个哈欠,翻身调转了身体躺在枕头上,扯了扯薄被,说:“我今晚在你这里睡。”
林铁衣虽然不喜欢与别人同睡,但是眼下自己有求于他,只好暂时伏低做小:“好,枕头给你。”
无忧翻了身,眼看林铁衣也要躺下,马上坐起来,正色道:“我不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你去沙发上睡。”
林铁衣简直要气笑了,这混小子真是被惯坏了。他翻身下床,一手揪住无忧的衣领,另一只手握住脚踝。拎麻袋似的把无忧拎出卧室,丢到沙发上,扔下一句:“爱睡不睡。”
夜里一直下雨,窗外噼里啪啦的,不知落的是泥沙还是冰雹。
林无忧一夜辗转反侧,天将亮时就爬起来,他见窗户外面昏黄一片,猜想又是阴天。昨夜出了不少汗,他这会儿觉得口渴,随意披上了一件衬衫,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塑料杯子,想去茶水间泡茶。临出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门后拿了一件宽松的运动衣套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大家应该还在休息。茶水间在走廊的拐角处。林无忧打着哈欠,拖拖拉拉的走过去,空气里带着一点湿润的腥味,有点像临近大海的感觉。他走进茶水间时,眼角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转身。
陆万劫穿着宽松的衬衫长裤,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子。
两个人打了照面,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只是对视了片刻。林无忧转身走进茶水间,打开水箱的开关,滚烫的热水流到杯子里,小水珠溅到自己的手背上。
陆万劫走过来,将开关调小,从无忧手里接过杯子,用另一只手抚摸他被烫伤的部分。
无忧身上穿着林铁衣的外衣,陆万劫则是刚刚从小迪的房间走出来。
他们不会误会对方做了什么不忠的事情。但是心里都有些赌气。各自站在流理台前,往水杯里加茶叶,加牛奶,加蜂蜜,加冰块。
陆万劫瞄了他一眼,冷不丁地开口:“冰块放多了……”
“少来,我不要听你解释。”无忧想都没想就回答。
然后,无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脖子都红了,窘迫地想一头撞死。
陆万劫强忍着笑,故作困惑地说:“解释什么,我没有要解释啊……”
“你闭嘴!”无忧瞪着他,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准笑话我。”
陆万劫只好继续忍笑,他伸手错过无忧的身体,将茶水间的门关上,然后扳着无忧的肩膀,把他推到墙上,严厉地说:“昨天晚上去哪儿过夜了?”
无忧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下巴,有点心猿意马,大脑也不听使唤了,不知怎么回事就亲了过去。
吻过之后,误会全消,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解释不解释都无所谓。两人红着脸,手挽手走出茶水间。这会儿才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们拉开走廊上窗帘,看清了外面的情景。
雨后的灰色大地上,落满了五彩斑斓的海鲜。
青色的龙虾、黄色的金龙鱼、绿色的巴西龟、红黄相间的小丑鱼,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生物,在泥地里蹦蹦跳跳,十分欢快。
第十八章:一架灰机
小学生们很高兴,正提着篮子欢快地捡贝壳,几个女教师也笑着合伙抓了一只大大的鲶鱼,商量着炖鱼汤。鲶鱼力气很大,在几个女人的手里活蹦乱跳。
无忧张大嘴巴,惊讶地说:“鱼怎么上岸了?”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条,对陆万劫说:“它们好像不用水也能活似的。”
这些鱼在地上宛如陆生动物似的,用鱼鳍灵活地走动。因为雨天路滑的缘故,鱼鳍可以在地上滑行,速度非常快。
大概是因为酒店门前的草地上有很多虫子,越来越多的鱼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有的行走,有的滑行。一头扎进草丛里,只有尾巴簌簌抖动,表示它们吃得很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