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是善良的,天真的,贪玩的。
有一次他和同班男生争了起来,两个人都弄丢过一个相似的玩具,在地上捡到的时候两个人都认为是自己的,就是这种小事。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随意的把玩具塞给那个男生了。这种事本来就无法判断对错,可是,我才不在乎谁对谁错。
既然他得到了玩具,那他总该付出点什么。
几天后,我把那个男生单独叫到了没有人的死胡同,用敲碎的锐利玻璃瓶在他身上隐蔽的部位划下了一些让他难忘的伤痕。最后,他哭喊着发誓什么都不会说。
从那以后,他看见我和秦朗都会绕路。
“哥,你看,他总是躲着我,”秦朗愤愤不平的对我说,“他心虚了,他肯定发现了他的玩具根本没丢,那根本就是我的。”秦朗真是太可爱了,我只好敷衍的赞同。
到了初中,我们开始有了朋友。
那些没经历过什么变故的小孩,喜欢抱怨父母的不是,在我和秦朗看来那根本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到了高中,我开始懂得怎么和别人圆滑的交往,怎么八面玲珑的处世。
再后来,是大学。
我和秦朗的成绩差别,意味着我们必须分开读大学。
【黑色篇】 18.
秦朗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他流淌着,接近着他渴望的朴实生活。
而我是一潭死水。我只会越来越浑浊,越来越黑暗。
上了大学以后,秦朗越来越多的提起他的朋友,尤其是一个叫宁皓然的人。他很快乐。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快乐。
我们之间仿佛多了一层隔膜,越来越远。
我很嫉妒他,也很深爱他。如果有一天他可以彻底的脱离对我的依赖,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毁掉他。
在我因为秦朗而觉得困扰的那段时间,沐正霖出现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主动的接近我,也许我不会注意他,可是随着渐渐的了解,我发现他很有趣。
他很冷静,感情淡薄。他具备我喜欢的基本素质。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把高傲的沐正霖的自尊心和心理防线一点点摧毁,让他忍受不了漫长的折磨而开口求饶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可是我忍住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内心开始觉得寂寞了。
我想我们也许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我可以对他袒露真实的自己。
然后我真的这样做了。虽然我开始对他坦诚相见的手段有点粗暴——他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但后来还是友好的相处下去了。
我总是会问他我突然想到的怪异问题,而他总是会认真的思考并答复。
这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恐惧,是指因受到威胁而产生,并伴随着逃避愿望的情绪反应。】
【伴随而来的生理变化有:心跳加速或心律不齐、呼吸短促或停顿、血压升高、脸色苍白、 嘴唇颤抖、嘴发干、身冒冷汗、四肢无力等。】
“我很享受别人的恐惧,可自己却怎么也体会不了。”我端着咖啡,看着书说,“就算非常清楚这样的概念,还是不明白。”
“这是一种本能,对于无法掌控,又无法承受即将出现的后果的事,就会觉得可怕。”坐在我对面的沐正霖说,“更多的情况下是想逃离危险而逃不掉的反应,即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而产生的恐惧。想象一下,你有什么绝对不愿意失去的东西。如果你知道要失去,而你却阻止不了只能看着它发生,那是什么感受。”
“难以想象,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我不会让他失去。但这种情感很迷人。就像是……越鲜艳的蘑菇毒性越大,越美丽的花越是多刺。”我说着,喝了一口咖啡。
沐正霖不置可否。
暑假,我和秦朗约好一起去别墅渡假,可是他却带了他的那些朋友。
在我看来,杜伟头脑简单,孙博超唯唯诺诺,刘雯很吵,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印象。
唯独那个宁皓然。
他死前对我说的那句请求。“你是秦朗的哥哥,不要伤害秦朗。”
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我当然不会伤害秦朗。
可是,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过伤害他的念头吗?答案我明明很清楚。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而杀了秦朗……我想到他支离破碎的样子,心里开始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令我恐惧,只有我能让别人恐惧。
原来我也可以令自己感到恐惧。
当时心乱如麻的我,事后并不能清楚的记得我对宁皓然做了什么。
我有些出神的,麻木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最后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我感到很疲惫。
沐正霖看到我出来,问我:“宁皓然还活着吗?”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死了。”
至于韩云娜,她死前很温驯。
虽然这是由于她的身体被分别注射了麻醉剂。
她很美,她应该像个艺术品一样死去。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并没有心情欣赏噪音。
“我曾经想过要娶你。”我对她说。
她只能安静的听着。
“让你穿上洁白的婚纱,在你最幸福的时候,把你肢解。”我说,“又或者在你怀孕的时候剖开你的身体看看内部。再或者,在我们的孩子上小学的年纪,把你的身体划得破破烂烂的给他看。”
这都是玩笑,可韩云娜显然已经分辨不出我这段话的真实性。
她的眼神看上去快疯了。
也许我的玩笑开得太过了。
如果是沐正霖,他就会懂我的幽默。大概吧。
当我看到秦朗被沐正霖绑在椅子上,泪流满面的样子时我真的很生气。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种想让沐正霖的双眼再也保持不了冷静的冲动。
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只是走过去割开了秦朗身上的绳子,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轻声对他说。
秦朗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我注射。
很快他就睡着了。
“我并没有打算对他做什么。”沐正霖说。
“我知道,”我看着他说,“可是下一次我不能保证我控制得了自己不杀了你。”
沐正霖也看着我。
“我把他抬到床上去,”我说,“然后,我们找个地方聊聊你感兴趣的事。”
“你愿意告诉我?”
“我们不是朋友么?”
沐正霖的嘴角很好看的弯了弯。
【白色篇】 尾声
我躺在舒适的床上玩电脑,时不时有潮湿的风吹到我的脸上,半边窗帘随意的摆动。
一切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了。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敷衍过去的,总之他们用车祸简单的解释了那五个人的死亡。
秦彬让我办了休学。
现在,我,秦彬和沐正霖正住在租来的临湖的二层小楼里。
反正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回忆的学校了。
起初我总是做噩梦,梦到他们死前的惨状,梦中他们都狰狞的看着我。
后来,秦彬每晚都为我准备一杯有镇定效果的牛奶,喝了以后大脑会陷入很沉的休眠状态,不会再做梦。
我想等时间久了,就算不用喝牛奶也不会做噩梦了。
什么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就像小时候那样。
有天,我久违的打开了我的相机,里面居然有一段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录像。
时间是大家在一起喝酒的那天晚上。
录像一开始就是我在别墅的那个房间,镜头拍着醉瘫在床上的我,镜头摇摇晃晃的。
然后我听到举着相机的皓然很清楚的声音。
“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不能喝……还非要喝。”他的舌头有些含糊,那天他也喝了些酒。
“每一次……都是我送你回来。”
然后镜头慢慢的,晃晃悠悠的移动到了窗边。
窗外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一片漆黑啊……”皓然感慨的说,“在学校可不是这样……学校……晚上也是很亮的。秦朗,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出去吃串儿,回来的时候宿舍都关门了……”皓然自己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驮着你,博超扶着杜伟,被看门的大爷训了……你一直在傻笑,杜伟拉着大爷聊政治……那场面实在太搞笑了……”
然后皓然突然住了嘴,像是沉寂在了回忆中。
镜头安静的拍着窗外的漆黑,时不时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镜头又转回了屋里,皓然举着相机坐到我身边。
“秦朗,你睡着了吗?”皓然温柔的问。镜头里的我睡的很香。“你怎么像猪一样啊?……”
“秦朗,”皓然又说,“你还记得吗……我们几个说好了的…… 等到两年后,我们毕业以后,各奔东西……也不能忘了对方。就算……毕业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皓然又停了嘴,没有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
“秦朗,”皓然说,“我喜欢你。我一直都……一直都喜欢你。但是我不能说,不能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心痛得难以呼吸。
我已经无法再阻止自己的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不要再说了,皓然。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皓然说。“见不到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想念我?”
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会很想你。”皓然说。
我已经泣不成声。
“这东西怎么删掉啊……“皓然说着把相机对着地面,然后响起了相机按键的咔哒咔哒声“啊……这样吗?……”但是他好像没有弄明白,录像即没有删掉也没有停止,相机就这样被他放到桌子上了。
然后画面就一直在拍房间的某个墙角,一直到没电,自动保存和关机。
沐正霖推开了房门,手里拿着一杯给我的牛奶。
“我敲了门,但你好像没有听到。”沐正霖解释说。
然后他眼神惊讶的看着满脸泪水的我。“你怎么了?”
“没事。”
我用袖子徒劳的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只是……迷了眼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