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鸡?”电话那头的白老大一听说邱成有一批小公鸡卖个他,忍不住一挑眉头:“你小子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啊,现在连小公鸡都倒腾上了。”
“数量不多,就是小打小闹,不过质量还不错,白哥你哪天安排个人过来瞧瞧?”他们家那群小公鸡最近基本上已经不怎么长个了,再这么养下去,还好平白耗费许多饲料和精力。
“那行,明天下午吧,我刚好有事要过去新南市,到时候顺道往你那里走一趟,咱看了货以后再谈价格。”白老大说道。
“成,明天下午你们到地方再给我电话。”邱成一口应下。
省城那边,白老大一放下电话,边上几个小弟就围上来了:“头儿,这批小公鸡收回来,到时候也让兄弟们打打牙祭吧?”
“滚,就知道吃。”白老大怒斥。一只小公鸡要用不少黄豆去换呢,这些败家玩意儿。
“头儿,那咱明天过去,先去沈定军那儿,还是想去小邱他们那儿?”另一个小弟笑嘻嘻又问了,根本不把他们头儿的黑脸当回事。
“先去姓沈的那里,毕竟是笔大买卖。”白老大眯了眯眼睛。
关于新南市沈定军的传言,他们在省城那边也听说过一点,白老大在道上混的,最讲究情义二字,沈定军的行事显然不对他的胃口,只不过生意归生意,这年头要批发点禽类不容易,这回姓沈的在新南市整的那几个养鸭场,在他们省里还真成了香饽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邱成就把家里的小公鸡都给捉起来了,只在里面挑出来几只作为种鸡,剩下的都用笼子装起来,提到十四楼一个空屋子里放着。
鸡这个东西在一到晚上眼睛就不好使,抓起来容易,真要等太阳出来了,这些鸡都活涣起来了再去捉,少不了又要一通折腾,尤其邱成他们家这些鸡的性子都挺野。
难得这一天还是星期六,吃过早饭之后,阿常也不用去学校上学了,拿了作业本出来趴在露台门口的地面上,做一会儿作业,开一会儿小差,没一会儿就趴在垫子上咕噜噜打起盹来。
邱成知道阿常不太喜欢读书,除了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自己平时就不怎么逼着他,免得一个不下心弄个厌学儿童出来,到时候就更没办法了,慢慢来吧,多读几年也没事,反正也不用指着他赚钱养家。
“哎,小哥,你们这边有房屋出租的吗?”这时候,楼下小区有人说话,看样子,又有南方人过来找房子了。
“我也不太清楚啊,不过这边小区里的少一点,你们往后面的农民房找找,那边听说就有不少出租的。”周泉的声音随后传来。
“唉,我刚刚就从那边过来,农民房不行啊,那边的人太杂了,平时我跟媳妇一上班,家里就剩下俩闺女,年纪太小,不放心啊。”那男人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邱成仔细辨认这人的声音,敏锐地发现他的身体似乎是不大好,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这样啊,那你找个大爷大妈问问看吧,他们可能清楚一点。”周泉有些抱歉地说道。
他出去捉虫子,顺便绕到王家那边拿了当天豆渣过来,楼上还有活儿呢,也就不跟这人多说。
最近有不少南方人涌入新南市,一小部分比较受照顾,被安排在了市里,大部分人则被安排到了附近乡镇,有些人不愿意住在乡镇,又不能指望政府给安排的,只好自己到市区来买房子或者租房子住。
嘉园小区后面的那条学生街两旁有不少农民房,最近那边就住进来不少南方人,虽然都是从南方来的,但是这些人彼此只见并不熟悉,刚刚那男人会担心安全问题,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周泉提着一小盒虫子和一袋豆渣吧嗒吧嗒上楼,楼上的邱成这时候却已经打开了“天罗地眼”。
他看到楼下那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这时候正坐在小区下面的花坛边休息。
十一月份的阳光并不十分晒人,偶尔有秋风吹过,感觉甚是凉爽干燥,邱成他们家玻璃房的空调都关了,只在需要调节湿度的几个屋子里放了几个增湿器。
然而,这个男人此刻却已经是一头一脸的汗水了,邱成看得出来,那都是虚汗,身体极度虚弱的表现。他在花坛边上坐了一会儿,缓了缓,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又看了看时间,便转身往小区外面走去。
邱成手里握着几枚被Y病毒感染的种子,一边抽取其中的“毒”,一边透过“天罗地眼”,看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拖着略显虚浮的步伐出了嘉园小区,一路向西边走去,邱成知道那边有几个村子是被用来安置南方人的,这个男人这时候大概是准备回家了。
果不其然,差不多四十分钟以后,这个男人就进了一个村子,这村子离新南市不近,看起来却还挺有人气,里面住着大大概都是最近刚搬来的南方人。
“怎么样了?”男人走进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建着好几间二层楼小屋,他们家就被安排在了其中的一间屋子里,男人一进院子,就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迎了出来。
“没看到合适的,我下午再出去一趟。”男人听到声音,便微不可见地挺了挺腰杆,强打起精神。
“还是我去吧,你在家里歇歇。”进了自家那屋子,女人便拧了一条毛巾过去给她丈夫擦脸。
“没事,最近市里一下来了这么多外地人,听说有点乱,你们先别出去。”男人一边擦脸,一边对他妻子说道。
“爸爸爸爸!”这时候楼上的两个孩子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风一样冲下楼来。
“下楼梯别跑。”她们的母亲呵斥道。
“爸爸,你昨天晚上捉了多少虫子?”那两个小姑娘并不怕她们老妈,一左一右地挨到她们老爸身边,两个小姑娘长得很像,身高也差不多,一看就像是双胞胎。
“不太多。”中年男人这时候就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子,当着两个丫头的面打开了,让她们看清楚袋子里装着的玉米面窝头,总共不到三个。
“你自己吃过了吗?”他妻子问道。
“吃了。”男人笑呵呵的。
“吃个屁,光喝清水了吧?”女人说着,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玉米面窝头,瞪圆了眼前看着自家那俩丫头:“去帮我烧火,一会儿咱一块儿开饭,谁都别想偷嘴。”
“呜呜呜……先给吃一口嘛。”那两个小丫头又一左一右缠她们老娘去了。
“不行!”
“给吃一口嘛……给吃一口嘛……”
“说好了,一人一口。”
“嗯!!!”
“就知道吃,你们老子都快饿死了。”
“……爸爸,你饿不?”
“我不饿。”
看到这里,邱成关了“天罗地眼”,从这一家人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这个男人最近应该每天晚上都会在他们这一带捉虫子,而且看他们那窝头,也像是从老胡他们舅甥俩的摊位上换的。
邱成决定这两天找个机会,和他来个偶遇,再把自家在六栋九楼以下的屋子租给他们家一间,虽然对这家人的了解还不是很多,但邱成觉得应该错不了。
自从决定要把九楼以下的屋子处理掉一部分以后,邱成就开始注意这些到嘉园小区看房的人了。
在邱成看来,人在面对自己的家人的时候,往往最能够展露他们真实的一面。
有些人在外面装得人模人样,一回家就对自己的老婆孩子非打即骂,或者有些年轻人在外面斯斯文文的,一回家就完全不是那回事。
诸如此类的事情,邱成最近看得很多了,虽然他也很同情他们的家人,特别是那些生在不幸的年代却又偏偏遇到不好的父母的孩子们,邱成同情他们的遭遇,将来若是有机会,也很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却不愿意让这样的人家住进嘉园小区六栋。
这其中不仅关系到邱成的个人好恶,还关系到他和阿常还有周泉的安全问题。
下午三点多钟,白老大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开车到嘉园小区六栋前面,给邱成打了个电话,邱成下去迎接,然后白老大安排了几个弟兄守着楼下的车子和货物,自己带着两个人跟邱成上楼。
看过那批小公鸡之后,白老大十分满意,开出的价格也让邱成比较满意,不得不说,和白老大面对面谈买卖,比通过他手底下的人进行交易要顺畅许多。
买卖谈拢了,白老大就让他那两个小弟拎着鸡笼下楼,原本邱成也打算跟他们一起的,毕竟白老大的小弟又不是他的小弟,买卖是双方的事,也不好都让他们搬,他刚想动手,就被白老大给拦了下来。
“你别忙,这点东西交给他们就行了,也不是没有电梯坐,累不着。”
“是啊是啊,你就别伸手了,交给我俩就行了。”自家老大都发话了,那两个小弟自然要全力配合。
“行,那辛苦你们了。”邱成笑了笑,也不再推辞,看白老大刚刚那表情,像是有话要对他说。
果然,等那两个小弟提着鸡笼下去,白老大就招呼邱成到窗口那边,跟他唠起嗑来。
“小邱啊,你跟沈定军认识?”白老大一脸拉家常的表情。
“怎么?他跟你说什么了?”邱成笑问。
“就是聊天的时候随便提了提,怎么,你俩关系不好?”白老大笑着说道。
“哦,也谈不上好不好,我跟他不熟,不过他那人手伸得挺长,弯弯绕绕太多,我不太喜欢。”邱成干脆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于白老大为什么会突然跟他提起这一茬,邱成想想也就知道了。这些勾心斗角背地里给人上眼药之类的事情,邱成从前是不太懂的,最近这些日子透过“天罗地眼”看得多了,渐渐也就有些明白了,某些人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智慧都放在这些个事情上,时日久了,造诣自然也就高了,碰到那些没心眼的,那真是一哄一个准。
“哦,你不喜欢他啊?看来他今天跟我说的那个事情是没戏了。”白老大依旧笑眯眯的。
“怎么说?”邱成问道。
“他说你是新南市的青年才俊,有意想要跟你合作,就是不知道你这人的人品如何,听说咱俩有合作,今天就跟我打听了一下。”白老大脸上的笑容不变。
“我的人品很让人担心?”邱成这时候也笑了。
“说是听到一些不大好的传言。”白老大见邱成这么说,就知道他心里边其实跟明镜似的,心道这小子不错,看得挺清楚。
“哪个龟孙子给我泼脏水!”邱成笑骂了一句,不再多说,事情说到这里双方都已经明了,再说下去就没了味儿。
下午四点多钟,白老大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几个弟兄一起开车回省城,路上,他对自己手底下几个弟兄就说了。“往后让兄弟们嘴巴都紧点,特别是对沈定军那边的人,要是发现有吃里扒外的,都别给我手软。”
“知道了大哥。”车里另外几人俱是一脸的严肃,没有半点平时的嘻嘻哈哈吊儿郎当。
“哎,你们小心点开车,我睡会儿。”白老大训完了话,把靠背往后放了放,放松了身体往上面一躺:“哎呀累死了,屁大点地方,他娘的水还挺深。”
一想到沈定军和邱成这两个人,白老大又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靠在椅子上哼哼唧唧唱起了小曲。
沈定军那老瘪三,当他智商不到八十吗?竟敢在他面前耍这种把戏,不坑他一把,他心里边就得气不顺,现在好了,让邱成那子去对付他就得了。
94.冬日将临
这天傍晚,六点多钟,郑继涛又从村子里出来了,在新南大学那一带,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到那里去捉虫,捉了虫子换玉米面窝头,像他这样的,一个晚上大概能挣两三个窝头。
听说在前两个月,天气还热的时候,这一带一到晚上虫子可多了,多得能用扫把去扫,捉虫的人也没有闲着这么多,可惜他没能赶上那样的好时候。
十一月份,在中部地区,天黑得已经比较早了,晚风吹过来也有点凉,郑继涛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销售。
他过来的时候,河边养鸭场的黑光灯已经亮起来了,捉虫子的人也来了不少,郑继涛感觉从兜里掏出塑料袋,加入到捉虫的人群中去,一个晚上两三个窝头,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不警醒着点,怕是连一个都挣不到。
听说等再过阵子,天气更冷一点,河边的黑光灯也就不点了,到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家子要靠什么过活。
她老婆长得漂亮,家里的两个丫头也出落得水灵,从前在南方,也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那时候他仗着自己身强体壮,硬是把她们给护住了,要是换了现在……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苦笑。
他一边担心着自己一家人的生计,一边手脚飞快地在草丛里扒拉虫子,一时间没留意身后,一个起身,和后面的人撞了个正着,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趴到草丛里。
“哎,不好生意啊。”身后的小伙儿反应倒快,一伸手就把他给扯住了。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留神。”郑继涛稳住身形后,连连摆手道。
“没事就好,我说你这身体可够虚的啊。”那小伙儿笑了笑,又转身回去捉虫,顺便还和他说起话来。
这种情况在这里很常见,不少人都因为每晚到这里捉虫子而相互熟识,就算不熟的,有时候在地里碰到,也会随便唠上几句。
“病了一场,整个人都快给掏空了。”郑继涛挪了个地方,猫下腰去继续扒拉草丛。
“啥病啊那么厉害?”那小伙儿问道。
“说出来怕吓着你,我南方过来的,今年夏天,我们市里光是Y病毒感染者,都上千了,我就是那里边的一个。”
Y病毒除了食物,暂时没发现其他的传播方式,所以Y病毒感染者受排斥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面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郑继涛也就大大方方说了。
“那现在好了?”对方果然没多大反应,只是这么随口问了一句。
“好了。”郑继涛笑道。
“那你运气不错啊。”
“运气是好。当时那情况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住的那家医院专门接收Y病毒感染者的,医院里每天都死人,唉,这种事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
听到这里,邱成沉默了,他之前两个多月虽然一直都在忙着炼制“解百毒”,一批一批地送去南方,但是他也知道,还是有很多人没能得救。
“我的运气是真好啊。”这时候郑继涛又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可就差咽气了,谁都以为我肯定是熬不住了,没想到那两天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又慢慢好起来了,医院里好多人都好了,你是没看到当时那情况,死里逃生啊,谁能不高兴?”
“嘿。”邱成手上捉虫子的动作顿了顿,仿佛可以看到当时的场景。
“听说那高人就在你们新南市,你知道吧?”郑继涛这时候越说越有兴致。
“听说过一点,不是还不确定嘛。”邱成说道。
“我看肯定在这里,这不,这回我们搬家,就搬新南市来了。哎,不走不行啊,那边的厂子都哟啊搬走了,庄稼也不给种,待在那边早晚饿死,我跟我媳妇商量了一下,真要搬的话,那就搬到新南市来吧。”郑继涛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