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完所有剧组人员，欧瓦还以为会立即开始拍摄，没想到导演却是一副完全不急的样子，把欧瓦和叶成单独叫了过去：“同志片的感情是最难把握的，这两天你们暂时先互相联络一下感情吧，我们会先进行其他内容。”

叶成头一次拍戏就是同志电影，确实需要时间适应，毕竟他只是个新人，就算电影失败也有的是机会从头来过。欧瓦就不一样了，他在自己最红的时候接了这样的片子，不成功倒是没事，失败就真的没有退路了，所以叶成也有些不解，多看了他几眼。

“欧哥，你为什么会接这样的片子？你不怕失败？”所谓联络感情，也不过是聊聊天而已，他马上就提出了问题。

“当然……怕的。”欧瓦想了想，“可是……还是……想要演。”

它也怕电影失败后，会接不到剧本，那样的话，回到原先世界的目标就会又遥远几分。可是……欧瓦心里又慢慢浮起另一个念头，可是，它也怕，林戈会一直这样消失掉，它在这个世界的世界不多了，如果林戈继续消失的话，它怕会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用这部电影，让对方看到，它并不怕。

它想陪对方走下去，这样的愿望不知什么时候占据了系统的一席之地，然后在林戈每一次的关心拥抱里，慢慢根深蒂固。

叶成到底还是年轻，虽然接了这样的题材，但更多的还是他经纪人的主意，一想到真的要和欧瓦两人演情侣，多少就有些别扭，反倒是欧瓦的演技让导演连连点头，心想难怪出道才没几年就能得到影帝，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叶成的外表很符合，可演技就青涩多了，一场戏里NG的次数很多。

导演可能念及他是新人，没有怎么为难，每次都是心平气和地说“再一次”。

叶成虽然听说过欧瓦是今年新晋的影帝，可他心想这样的头衔多是经纪公司在出力，直到真正和欧瓦对戏的时候，才惊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拍的还是毕铭和胡小江前10分钟的温馨生活，所以拍的是内景，房子是导演早早就联系了布置好的，每一处布置都有特别的含义。客厅的沙漠摄影照片，老榆木茶几、黑色的沙发、创意小闹钟……

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导演却是下足了功夫。

毕铭的性格稳重，做的又是公务员，所以家里会有老榆木茶几这样结实沉重却不怎么好看的家具，而胡小江自由摄影师的身份又让客厅里那幅沙漠摄影照片看起来无比自然。

这样的小细节或许观众不会在意，但细节体现诚意，可以说导演是真心实意想拍好的电影的。

两天后，导演正式宣布该拍吻戏了。

“亲的时候一定要用情！”导演面不改色地说，“要把那种被欲望和荷尔蒙一起占据的感觉表现出来！记住你们演的是已经交往多年的恋人，可以冲动，但绝不能太过！”

把注意要点都说完了，导演也是舒了口气，指挥好剧组人员布光，让欧瓦和叶成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确定好表演区域，紧接着摄影师在目镜中跟随他们，设计第一摄影机角度。

一切布置完毕，导演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你们俩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叶成明显是紧张了，第一次演戏就演这么重口，荧屏初吻居然是和一个男人，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声音却还是抖了抖。

欧瓦没有说话，它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演戏的时候，不论有多重要的事发生，都不能分心，那关系到它的记忆修复率，更关系到……它回去的时间！

导演一声“action”后，叶成明显是慢了一拍，没等导演喊停，却看见欧瓦一下子凑了上去，吻住了自己。欧瓦的唇很凉，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还是别的原因，不仅是嘴唇，好像身体的每一处都很冷。

叶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抵触，一开始臆想的恶心完全没有产生，相反，欧瓦的嘴唇好像有一种清凉的薄荷的味道，贴上来的时候尽管很凉，却觉得……是很温柔的人。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轻轻张开了点嘴，按着剧本上的人物性格，用力的，凶猛地回应过去。

“CUT！”

嘴唇上冷冰冰的感觉一下子不见了，叶成愣了一拍才猛地反应过来——拍摄已经结束了！

“表现得很不错！”导演有些吃惊，走到摄影师旁边反复放了几遍，最终满意地笑了笑，“一条过！没看出来啊，你们两个亲起来挺有味道的！”

剧组人员很给面子地笑起来，叶成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从拍摄结束就木木站在一边的欧瓦，觉得莫名心跳加速。近距离的时候才觉得，这个青年居然好看的过分，是那么自然和谐的五官。

欧瓦站在一边，原本敏锐的感官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叶成的打量。

它亲叶成的时候，用的并不是那份对待科纳或者莱蒂的感情，而是对林戈的。

系统里暂时将林戈和它的关系拟定为情人，所以这一次的演戏，它在无意中就接受了系统的安排，将自己对林戈的感情挪入了戏中。

可是它没有想到，原本处于17.8%的进度条，却在演完之后一下子蹿上了21%！还没等它体会这巨大的惊喜，下一秒它急切盼望的好友的声音就直接响了起来。

“不要回来……小瓦……一定……不要回来！”莱蒂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艰涩，欧瓦的心猛地一沉！它焦急地询问：“莱蒂！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下一秒，却是另一个好友的声音。

“小瓦，不许回来！好好活下去！”

“不许……回来……”

“听到了……吗……听到……滋滋……滋滋滋……”

“……”

第五十四章：壁虎（下）

明明是渴望已久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光是听到就仿佛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可以让欧瓦向希望的光明更近一步。

只是那样殷切的期望，却忽然变成了浓厚深切的担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很想回到伙伴身边，虽然迫切，但在听到莱蒂那一句“我们等你”的时候，却能够放下心来，按部就班地继续在这个世界不急不缓地奋斗，因为那时它知道，伙伴们在等它，但它们很安全，它所缺的，不过是时间。

可现在不同了！

比起上一次的对话，这一回不仅声音又虚弱了几分，甚至连通话的时间都只维持了短短几秒，欧瓦看了看自身的能量，才用了不到50%，按照之前的推测，应该是可以将对话持续到能量用尽的地步的……

它默默地凝神了几分钟，导演那里却已经准备好了下一场戏，邵可远远地喊了它几声，欧瓦应了一下，转头直接继续拍戏。

不论发生……什么事了……它只知道，必须加快脚步。

那样的声音……让欧瓦想到了在它来到这个世界前的最后几秒，科纳也是用刚才那样虚弱而焦急的声调说话的，欧瓦忘不了那个时候，它看见科纳巨大的机械手臂在一步步瓦解，忘不了对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掉落零件……

那个时候它还没有得到情感植入系统，所以没有办法体会，可是现在，在经历了自我进化的第二层之后，它已经能在情绪波动大的时候鲜明地感受到这些负面情绪了。

焦急、悲伤、无助。

“准备！”导演的声音将它再度拉回了现实。

“action！”

这一回，不再是甜蜜温馨的日常，两人直接的矛盾已然升级！

欧瓦的角色是处于被抛弃的一方，也就是感到愤怒和绝望的摄影师胡小江。

“毕铭！老子跟了你10年！整整10年！到头来，你就那么轻轻松松地跟我说你要结婚？别搞笑了，说真的，你对着一个女人，你硬得起来吗？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他妈的连你屁股上有几颗痣老子都一清二楚！”胡小江一怒之下用力抡起桌上的玻璃杯往地上砸，玻璃撞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叶成沉默了下来。

他低着头，手指放在老榆木茶几上来回摩擦，没有反驳欧瓦的质问。

导演立刻给了这个镜头一个特写，为的就是突出毕铭这个角色的犹豫和为难，像是在最后做出某种抉择。

欧瓦用力呼着气，如同一头自由奔放的野兽，双目通红地盯着叶成看，怫郁、愤怒……又带着一丝希望，没有再说话，由着叶成静静地杵在那里。

他需要一个回答。

良久后，叶成抬起了头，声音也带上了一抹悲伤：“小江，对不起……”

“滚！！”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掌欧瓦打得极狠，“啪”的一声意外的响亮。这是导演要求的，这个巴掌必须拍得响、拍得真，他一开始还怕欧瓦会下不去手，毕竟欧瓦的性格一直都是一副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样子，结果没想到欧瓦会拍得那么用力，就连叶成在拍完这一幕后都像是被打傻的样子。

“没事吧？叫人给你敷敷？”导演似乎也有点不忍了，主动上前拍着叶成的肩膀，“委屈你了。”

“不……不疼！”叶成自己都很惊讶，他明明看到欧瓦那一掌扇得又快又狠，还以为会肿起来，结果打完了却发现，雷声大雨点小，不仅脸上一点感觉都没，还一丝红肿的迹象都没有。

欧瓦挠着头，当然不会说这一巴掌里它加入了一丝生物电流，不仅不会给叶成造成痛楚，还能加强他的身体素质。

然而就算是这样，还是因为叶成发愣的表现，重来了三四次，看得剧组人员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欧瓦每一回都拍那么用力，叶成也真可怜……

只有叶成在拍完后傻傻地摸了摸没什么变化的脸，满脑子疑惑自己是不是练成什么刀枪不入之数了，还是真的像自家老姐说的那样，脸皮都比城墙厚了？不然怎么会怎么打都不疼呢？

＊＊＊＊＊＊

接下来的日子里欧瓦心无旁鹫地开始演戏。

一开始大家还没有察觉，可是后面就慢慢发现，欧瓦的话好像比之前更少了，多数的时候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发呆，虽然回话的速度很快，但总像是但担心着什么事。

导演指挥着剧组人员布光照明，按他事先指导的方案进行布景。

影片中间的部分，是毕铭虽然决定结婚，却依然和胡小江有所联系，他们不断分分合合，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吵架摔东西，屋子里熟悉的摆设越来越少，到后面谁也没有兴趣去新添任何物件。

毕铭终于订婚。

那间上一秒还崭新温馨的小屋，转眼就染上了枯黄破败的颜色。

剧组人员在处理这间屋子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先是请人特意把墙面处理出有些年代的蜡黄斑驳，再是挪动了一些家具的摆设，挪移了不少原先的小道具，尽量使屋子看起来更为空旷和破败。

犹如两个人的感情，前一秒还炙热如火，好像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温馨，后一秒就如一杯盛满了冰块的冷水，热气不再，还随时会龟裂。

这样的前后对比，让电影看起来充满了真实性和冲击性。

导演将调弱了灯光，隐隐约约地，屋子里两人连对方的脸都看不真切。

只听欧瓦说：“为什么还不放我走？你都订婚了。”

“……再等我一下吧，还只是订婚，没有真的到那一步……”毕铭的声音从黑暗里幽幽地传了出来，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倦意。

“卡！”导演从监视器后面伸出头来，回头对其他人喊道：“这组过了！下一场下一场，都动起来！”

布置了好一会儿的场景只好再度被推翻，重新布置。

“最近表现不错！”导演笑呵呵地对叶成说：“不过你也先别得意，都是欧瓦在带着你走！”

“……反正演好了不就行了嘛！”叶成高兴地说：“大不了下回还找欧哥搭档！”

导演乐了：“那你得再排几年队了！”

“为什么啊？”

“欧瓦档期不够啊！”导演理所当然地说：“他下半年已经又接了3部戏了，哪里有空再和你合作！”

就为这事，邵可没少幽怨，“小瓦你简直在乱来！这三部戏确实还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为什么不等等冯导下一部戏的预告出来再决定！我原本给你定的是精英路线，片子接得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质量一定要高！要让观众能记住你，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你这3部戏……抗战、民国、古装……对你的形象很损的！这种戏的定妆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小瓦小瓦，你就听我说嘛！再考虑一下啦！我请你吃肯德基！！”

欧瓦抱歉地冲邵可摇摇头。

邵可说的那些都是有道理的，但是……没有时间给它犹豫了，进度必须加快起来。

＊＊＊＊＊＊

场景变化。

毕铭和胡小江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一天的晚上，窗外下起了倾盆暴雨，两个人的小房子只剩下胡小江一个人，房子还开始漏水，原本毕铭说好了晚上会来的，但是直到时针指向1点也不见他的身影。

胡小江觉得心头有些莫名的不安。

一直想要离开毕铭，却总是在最后又回到他的身边，朋友都说他是在犯贱，可是……哪怕是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都不想轻易放弃。

毕铭一直都是个守时自律的人，从他刻板严肃的性格就能看出来，就算是普通的约会，也会掐着点到，10年里无数次的约会，他从未迟到过哪怕一分钟，就算是真的临时有事，也会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这样一点预兆都没有爽约，还是头一次。

胡小江觉得，好像有什么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

天快亮的时候他接到了毕铭的电话。

“我后天结婚……对不起，你……会来吗？我还是想要你的祝福。”

在现实生活中，同性别的恋人往往是无法接受亲人的祝福的，毕铭会有那样的选择，也不足为奇，但是10多年的感情，最终还是没能敌过世俗的眼光。

结尾的部分导演用了两个分镜头。

胡小江在前一夜整夜没有合眼，天亮之后，穿上毕铭带给他的最贵的西装，擦亮了皮鞋，整理好了头发，又在那间已经空落落、略显冷清的小房子里静坐了几个小时，最后他看看时间，走出了房门。

离毕铭的婚礼还有半个小时。

胡小江走得很慢，他脑子很乱，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转弯口一辆疾驰的运货车冲他飞驰而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有时间恍惚了一下。

接着画面一黑，导演只给出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镜头飞速一变。

热闹的婚礼现场，毕铭穿着雪白的西装，而新娘一脸幸福地挽着他的手，从酒店的一端顺着红地毯慢慢往前走。

两枚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而另一边，一枚款式简单的银质男性戒指却从马路中央咕噜噜滚到了排水道中，啪嗒一声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