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亦琦回答：“恩。”

周南：“……”这话题展开的好累。

孙亦琦：“……”嘤嘤嘤，对不起。

周南咳嗽几声，两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继续“谈心”。

“有实习过呀，都做什么的呀。”

孙亦琦想了下，“整理文档，布置会议室，给经理倒水，帮经理写快递单。”

周南说：“哦，那学到了什么吗？”

孙亦琦又努力想了下，“没。”

周南想孙亦琦要是接到面试，这第一面估计就要被刷下去。连给经理倒水，帮经理写快递单都能说得出来。工作的话题开展不下去，周南就稍稍扯远，问了他学校的一些事情，依然是他问一句，孙亦琦答一句。

孙亦琦万没想到他这死板的回答，让自誉为社交达人的周南燃起了斗志。

就周南的冷读能力和情商，他不信没有摆平不了的人。他看着表情面瘫，眼神里却透露着“不安”的孙亦琦，心里面算是惦记上了。

要让一个男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比搞定一个女人要困难一些，但也有简单的方法，那就是——“有恩于他”。

晚饭是周南请的钟点工做的，周南看见孙亦琦吃饭期间板着脸，钟点工收拾好屋子离开后，就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突然明白了眼神里的欲言又止。

周南才认识孙亦琦短短一天，就能从那张面瘫脸上读出这么多讯息，不愧为社交达人，冷读高手。

孙亦琦此时心里绕着小九九，想着要怎么开口。‘还是要把水电煤交上，房租已经这么便宜了，这合租房比班里几个同学租的条件都要好。’

周南脑子一转，就一把拉住孙亦琦的手，跨过客厅，走到阳台。

六月的天黑得晚，瑰丽色的天空上卷着金边的云彩舒展铺陈，像是印象派画家笔下的油画，美得不真实，让人心情平缓。楼下的有饭后闲庭信步得居民，溜着狗或是带着孩子，三三两两的踱步，不时传来欢笑声。

周南放开孙亦琦的手，背靠着阳台，手肘压在阳台边上，与他面对面站着。背着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显得眉眼深沉。

他开口说道：“我父母留下几套房，就离开我了。”

孙亦琦一听这话，脑袋上仿佛出现了一双不存在毛绒耳朵，心里面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与面瘫脸不同的是，他很心软，同情心泛滥。

“那一年我高三，高考……哎……”周南顿了顿，断断续续得哀叹道。

孙亦琦想，父母过逝，心理负担一定很大。

“国内的大学是考不上了，出钱去国外混了个本硕连读。”周南仿佛无所谓得说道。

孙亦琦没想到，周南还是个硕士生。

“回国后，也在一家外企工作过，从小职员做起，到项目负责人，因为项目组内部的一些矛盾，我引咎辞职。”

孙亦琦眼睛瞪大，项目负责人？原来周南还是当过高管，还很护着手下员工，比他那个前经理好多了。

“家里其他几套房子都租出去，这间房我父母住过，我就一直自己住。每天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总觉得缺少些什么。我租房不是为了钱，只求有个人能陪陪我。”

孙亦琦眼睛开始冒水，周南好兄弟，以后我陪你。

“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

孙亦琦不明白自己还没说出口呢。他怎么听到了？但随即表态道，“恩，没问题。”

周南转身，拉过孙亦琦的手，两人并肩看着远处的夕阳，“以后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不用跟我客气，你就当我是你哥哥吧。我一直想，如果我有一个弟弟，那么父母离开时，我也不会那么……”

孙亦琦反过来握紧周南的手，“我就是你弟弟。”兄弟哎！

周南勾过孙亦琦的肩膀，“恩，那做兄弟别跟我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水电煤什么也别跟我提了啊，我知道你有自尊心不喜欢占人便宜，房租你照给，我照收。但要说好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做哥哥的怎么也要照应弟弟。”

“被卖了也会帮着人数钱的性子，真得何时在江港市独立生存吗？”远处在家中的孙爸爸担忧得问着孙妈妈。

当天晚上，周南手机上有个越洋电话，“南南呀，你下个月来美国一趟吧，爸爸妈妈都半年没见你了。”

周南嘴角抽了一下，“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南南，叫周南不行吗？南南，南南的，和姑娘似得。”南南=囡囡。

“妈妈叫的就是囡囡呀。”周妈妈说道。

“过年的时候你们不是回国见过我了嘛。”

打电话的正是周南的母亲，而周南先前说的，高三那一年父母离开他，实际是，高三那一年父母离开他移居美国，周南没参加高考，因为本来就申请了留学。但他话说一半藏一半，可怜单纯的孙亦琦信以为真，正在隔壁睡得安详。

注1：实习生是没有什么保障的，公司和大学在校生之间不算劳动雇佣关系，所以不适用劳动法。孙亦琦之前懵懵懂懂，连个实习生协议都没签。所以被辞退的时候不能劳动仲裁。

第三章：合租&同居（下）

房东家从此多了一个房客，生活开始变得不一样。

周南平时都是睡到自然醒的，现在有个房客会在每天晚上之前问自己，“你明天要吃早餐吗？”

第一次这么问得时候，周南想很久没有吃过早餐了，平时都把早上睡过去了，不如给房客一个机会，看看孙亦琦会做什么早餐，于是早起了一次。

等尝过孙亦琦的手艺后，就决定多给他一些展现手艺的机会。

喝着中式的小米粥，周南抬头盯着孙亦琦木然的脸，“西式的早餐你会做吗？”

孙亦琦还处在对陌生环境的紧张感中，但是好在周南和他年纪差不多，和他同吃同住也压力不大，他听到周南这话，点了点头。

周南知道他的房客话不多，还面瘫，幸好自己的懂点肢体语言，也能接收小房客的心电感应，不然还真有些沟通困难。

“你没工作，为什么这么早起呢？”周南自己没工作，就是放纵自己生活，晚上有朋友要喝酒了，他就出去喝酒，想出去旅游了，就背个包出去旅游。生活惬意、自由自在。

“投简历。”孙亦琦答道。

“投了几家了？”周南疑道。

“很多。”孙亦琦继续答道。

“有电话了吗？”周南又问。

“还没。”孙亦琦低着头继续回答。

“……”

周南盯着孙亦琦的头顶发呆，这小房客不是一般的话不多，沉默寡言也不足以形容他。

孙亦琦看见周南沉默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抿着嘴，撤出了一个笑容，就周南看来，那个笑容有点僵硬，但是他明白这是小房客的讨好，本着要刷刷好感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建立起自己高端大气上档次、人帅多金的形象，周南决定勉为其难接收了这个笑。

“我去洗碗。”孙亦琦还是有些害羞于与陌生人的交往，主动拿起碗进了厨房。

“洗碗”这句话，在他们交往过程中倒是频繁出现。

每年应届生很多，而有工作经验的人也在同岗位上竞争，造成求职市场上一片血雨腥风，要杀出重围，谈何容易。

孙亦琦投简历并不顺利，投出去的履历都石沉大海，没有溅起一点涟漪。他每天都要把手机揣在裤子口袋里，一天要看上几遍，是不是手机没有信号？信号满格？可是还是一个电话也没有，渐渐变得没什么信心。初入社会的雄心壮志，已经变成了要不去校区门口的快餐店打工吧，听说那边3200一个月还包吃包住。

周南看着他平时话已经不多，这么一魂不守舍，话更少了，损友约他要去酒吧玩玩，看着孙亦琦可怜兮兮一个人在家晃悠，就觉得于心不忍，屈尊降贵决定在家里陪着他说说话。

“14年世界杯在巴西，你喜欢看足球吗？”周南打开《实况足球》这个游戏。

“还行。”孙亦琦说。

“那一起玩玩。”周南塞给他一个游戏手柄。

孙亦琦拿起手柄看看周南，又低头看了眼手柄，不明白其中的联系。

“不会吗？我教你。”周南讲解起游戏知识还是很有耐心的，“当然游戏操作你要跟上节奏，别像你说话那么墨迹。”

孙亦琦，“……”房东，你果然吐槽我了。

两个男生的合拍，就是要能玩在一起，虽然孙亦琦面瘫醉笨，但手不笨。等孙亦琦又陷入了重复看手机的怪圈中时，房东拿出手机。

“我加你微信了，你确认一下。”

孙亦琦打开微信，乖乖点了确认。

周南说，“你下载个微信麻将，来送我点豆子。”

孙亦琦乖乖下载微信麻将，在好友榜单里看到周南笑得灿烂的自拍头像，送了欢乐豆。

他退出微信页面，又开始看手机的信号满不满，周南凑过头来，“刚才忘记问你QQ号了？我们加一个。”

孙亦琦报了一串数字。

周南加了，孙亦琦打开手机QQ，就传来“滴滴”的声音。

又隔了几天，周南见孙亦琦憋在自己房间里一天了，就中午露了个面，连厕所也没去上过一个，有些不太放心，进了孙亦琦的房间。

这房间是他的客房，家具、床、书架、桌椅一应俱全，但是孙亦琦住进来后，还是多了一些生气，房间也没有以前那么死板。他进屋后就看见孙亦琦坐在电脑面前，盯着求职网站的后台在按刷新。

“求职要有耐心，急不得。”

孙亦琦抬头往周南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可是眼神里透出了“失望”这种情绪。

“不如你给我看看你的简历，我帮你参详一下？”周南走近孙亦琦说道。

孙亦琦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看，就像只可爱的小狗听到要有肉吃一样，仿佛有一条尾巴在那里左右摇摆。

周南一边补脑着不存在的画面，一边勾起嘴角对着他笑，嘴角勾起，一双桃花眼微眯，“别和我客气，我们不是兄弟吗？”

孙亦琦这次又点了点头，但多了一份感动和慎重。

周南低头看着孙亦琦屏幕上显示的简历，一条条看了，又看了一眼孙亦琦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他大概大一刚入学，长得比现在还有稚嫩一些，表情和现在一样僵硬，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穿着圆领的T恤衫。

看到这个，他摇了摇头，“我带你拍一张正式的求职照吧，这照片不行。”

孙亦琦不太爱照相，所以一寸照还是大学入学时拍的。他也跟着周南的视线看向自己的一寸照片，他一直斟酌修改自己简历中的措辞，没想到问题可能出在这方寸之间。

周南在网上查了下，就找到一家专门拍求职照片的照相馆，拉着孙亦琦就下楼。孙亦琦下了楼才发现，自己自从搬进了周南的家，似乎有几个星期没有出门了。

两人来到公寓楼下的地下车库，孙亦琦看着一辆银色的奔驰跑车，看着周南坐上驾驶座，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上车。他突然知道，他家房东和他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大富但也是小富，至少他从来没想过买这种做不了几个人的跑车。

两人座的跑车：被嫌弃了。

拍求职照的照相馆，有提供西服衬衫，孙亦琦第一次穿西服衬衫打领带，下半身却还穿着平时的牛仔裤，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他有些别扭地坐在相机前的小板凳上，表情僵硬。

照相机后的摄影师说道，“好，头偏左一点，对，现在微笑。”

孙亦琦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比表情僵着的时候更难看。

摄影师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很多人都会在照相机面前笑得特别僵硬，所以他都会讲一些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学长们想要告诫学弟们选专业要慎重，所以发起了一组留言鼓励活动，‘高考加油，别报XX（专业）’，有些学长痛心疾首，就说道，‘高考加油，别报环境专业。’，有些说‘别报财会专业’等等，你猜我说的是什么？”

孙亦琦想了想，“摄影专业？”

摄影师接着说道，“我说，高考加油，别报多大希望。”他说完后，就开始哈哈哈大笑，孙亦琦嘴角抽了一下，眼睛瞪着老大。

摄影师在此时，按下快门。

照片上的孙亦琦，没自己想象中表情那么僵硬，一身西装衣领，穿出了社会精英的气质，嘴角含着笑意，目光透着一股精神气，看着很朝气蓬勃。

周南看着照片，满意得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正在脱西装领带的孙亦琦，觉得小房客穿西装也挺好看的。有个词形容得好，一种禁欲的气息。配合着他的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就像是教堂里的神父，当然他并没有那么仁慈博爱面露微笑，也可能是黑手党的教父，但又没有那种冷冽萧杀。而无论他像谁，他都是他的小房客，住在他的隔壁卧室里，会给自己做早餐。

周南想到这些，脸上表情不自觉变得有些柔和。

“我们回家吧。”他说道。

“恩。”孙亦琦点点头，拿着照片，看着不一样的自己，抬头看着周南，“谢谢。”

周南停下脚步，对孙亦琦说，“你会做晚饭吧。”

孙亦琦不明白他怎么说道这个，“会。”

周南问，“会烧什么菜？糖醋排骨会不会？”

孙亦琦点点头，“会。”

“那椒盐排条呢？”

“会。”

“板栗烧肉？”

“会。”

周南满意的笑了笑，对孙亦琦勾了勾手指，“去菜场买菜，今晚你做饭。”

孙亦琦被他的笑容感染，这几天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晚餐餐桌上，除了周南点的菜，又加了一个萝卜玉米小排汤，虽然是组合很奇怪的家常菜，但是周南吃得很高兴，饭后还是孙亦琦包揽了洗碗。

周南坐在桌边，剔着牙，这年头女孩子都不一定会烧几个菜，没想到孙亦琦竟然有这一门好手艺。

“小孙，你要不开个餐馆吧，你出手艺，我出资。”

孙亦琦在厨房里洗碗，水声太大，听不清周南说的话，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

周南又说了一遍，孙亦琦又喊“没听清，等我出来说。”

周南却被这种家长里短的互动感动了，就好像一颗寂寞很久的心，找到了温暖。这时手边的电话铃响起，来电显示上是一串英文名，一看就是英文女名，通常这么输入的，都是他在酒吧里认识的女孩，他按断了电话，不想破坏此时这种家庭温馨的气氛，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有孙亦琦住在房子里，周南的生活真得变得太不一样，他本以为即使多一个人，他依然会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是孙亦琦生活非常规律，让他的生活作息也变得规律起来，孙亦琦还是家务小能手，有时候他随手乱丢的衣服，等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被熨烫整齐。

孙亦琦遵循着周南的规矩，不进他的房。活动范围一直是自己的房间，客厅，餐厅，厨房，当然还有卫生间。

这样既有隐私生活，又处处有人照料的日子，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几个结婚的哥们，一边抱怨着老婆管得严，一边还是会按时回家了。

不过两个人生活也有尴尬的地方，比如有一天孙亦琦扯着嗓子在厕所里喊周南，帮他拿条内裤，周南坐在沙发上和他对喊，“怕什么，出来吧。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