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滕崇

阮艾僵硬地站着，直到杰森都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轻轻碰了他一下，阮艾才回过神来。

阮艾看向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方显然已经保持伸出手的姿势很久，但是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阮艾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伸出手握住了滕崇的手，声音有点哑，“滕总好。”说完阮艾就立刻把自己的手撤了回来，像是十分惧怕滕崇会纠缠自己一般，但是相反的，滕崇见阮艾的反应倒是很大方地笑了笑，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转头继续和纪年升谈公事了。

纪年升还在和滕崇谈着投资的事情，阮艾身为下属自然是要站在原地等着老板说完才能离开，但是阮艾现在却觉得自己一分钟都已经呆不下去了，他只能够听得到纪年升和滕崇说话的声音，但是他们说的是什么内容，阮艾却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他只能是僵直着脊背目光涣散地站着，一言不发。

终于，刚刚笑着回答了滕崇问题的杰森一扭头就发现了身旁阮艾的异常，皱了皱眉一脸担忧地开口，“Rory，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杰森这么一说，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阮艾的身上。阮艾的手下意识地攥了攥，点了点头，正好借着杰森的话点了点头，然后道，“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想先走一步。”

可能是阮艾苍白的脸真的吓到了纪年升，他很是理解地连连点头，算是默认了阮艾的请求，让他赶快回去休息。阮艾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看滕崇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转过身的一瞬间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身后的灼热的目光依旧可以感受得到，但是他现在却再没有什么心情去在意了。

他能够听见身后纪年升在跟滕崇小声地解释着，“我们这位设计师啊，今天刚刚回国，大概是太累了，没有休息好……”

后面的话阮艾就有点听不清了，但是恍惚之中还是又听见了滕崇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

阮艾走出了酒会厅，门口的服务生看着阮艾脸色不好还上来询问要不要帮他叫车，但是阮艾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阮艾穿着一身正装走在马路上多少有些违和感，但是他吹了吹夜里的凉风，才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

阮艾放慢了脚步，顿时哑然失笑，想着自己大概真的不属于这个城市，不过也就是见到了滕崇，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却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阮艾漫无目的地走在B市的街头，八点钟了，但是街上依旧热闹。

原来真的是一晃这么多年就已经过去了，阮艾感叹的同时又想起来刚才见到的男人。不得不说，真的是太久没见了，久到如果不是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太强，让人太难忘，自己几乎就快要认不出他来。

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也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虽然同样惯于给人不容质疑的压迫感，但是到底是现在所不能比的，他……现在真的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阮艾这么想着。以前从来没见过滕崇穿正装的样子，今天一见，他倒是觉得这才是滕崇本来该有的样子。

阮艾的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子，他扯了扯嘴角，收回了纷乱的思绪，专心看夜景。

阮艾正走着，就听到身后有一辆车响了一声，阮艾循着声音转头看去，见是杰森的车。

这个时候杰森也探出头来，然后利索地打开了车门，“这里不能停车，上来，我送你回去。”

阮艾倒是也没有推辞，直接坐上了副驾驶。看样子杰森也是从酒会里跑出来的。

杰森像是猜到了阮艾在想什么一般，便用开玩笑一般地语气说着，“Rory大设计师现在可是我们JEW的摇钱树，我当然得伺候好了。”

阮艾对于杰森的调侃并未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过了半晌，阮艾听见杰森突然之间问道，“你和滕崇认识？”阮艾沉默了一会，只是“嗯”了一声算是作为回答，杰森倒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杰森能够看出不寻常阮艾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杰森察言观色的能力和他的时尚嗅觉一样强大。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杰森照例把阮艾送回了新港区那边的房子，并且给了他三天休息的时间。交代他三天之后，JEW设计部早上八点准时报到。阮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便下了车。

阮艾看着杰森的车开远了，这才掏出钥匙来把门打开，走进客厅，一开灯，就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还无比凌乱地躺在地上，里面的衣服还是保持着刚才被自己翻过的模样。阮艾叹了一口气，直接脱了鞋光着脚缺过行李箱就往厨房里走，在厨房里喝了整整一大杯柠檬汁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些。

阮艾把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丢在了沙发上，他伸手松了自己衬衣上的扣子，这个时候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阮艾拿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信息，呼出了一口气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爸。”

那边“嗯”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了，阮艾像是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一般，淡淡地说着“没有什么事情就早点休息吧”的时候，对方却又开口了，显然也对于要说的话很是犹豫，但是到底还是说出口了，“你既然回去了还是去看看她，毕竟她……”

“我知道了。”阮艾生硬地打断了对方想要劝说的说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忍下心里的烦躁回答道，“我会去看她的。”

阮艾挂了电话之后对着还摊在地上的行李箱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蹲下身来把它们一件一件收拾好然后挂进了衣橱里。

既来之，则安之。阮艾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但是现在才发现想要做到实在太难。

阮艾去泡了个澡才感觉今天的疲惫感渐渐消除，他穿着睡衣在卧室的桌子前把这几天一直构思的设计图画完了才去睡。

半夜，阮艾因为一阵剧痛从睡梦中惊醒，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胃部，心知是今天晚上空腹喝了太多柠檬水所致。胃部的绞痛让阮艾眼前阵阵发白，他的后背已经渐渐汗湿，但是他还是惨白着脸撑着身子起来了。

他连抬手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索性便摸着黑去了厨房。

阮艾单手对着冰箱翻腾了半天，就只看见有面包片和一点手擀面。阮艾皱着眉头把包装拆卡把面包片塞进了嘴里，但是还没来及咽下去便跑到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吐了出来。

阮艾走回来对着冰箱良久，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又伸手擀面拿了出来，倒水，开火，把面扔进去，还顺手打了个鸡蛋。

阮艾煮面的技术实在是不怎么好，他自己知道，但是好在是熟了。阮艾揉着自己的胃部对着面前的面发呆，然后拿起筷子把不小心打进去的蛋壳挑了出来。

他低头用筷子卷起面尝了一口，眉头又不自觉地皱得更深了点。

还是不好吃。阮艾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自己永远学不到做这个面的精髓。

但是他却依旧没有放下筷子，反而是低着头把面一口一口塞进了嘴里，到底算是鸡蛋面。

温热的面汤总算是渐渐平抚了阮艾一直绞痛的胃，最后他把面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拿着碗去刷了，胃部的绞痛感才算是渐渐消失。

阮艾把剩下的几个柠檬一股脑地全塞进了最里面的柜子里，他心里想着自己大概要和这种可爱的水果告别几天了，他可不想在他即将开始新工作的时候反复被胃痛折磨。

4、饭局

三天之后，阮艾准时到JEW的设计部报道。

要说为什么JEW能够做成响当当的设计公司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阮艾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JEW的设计部是分A、B两组的。A组人较少，自然是精英荟萃，而B组就稍微逊色了一点，刚进JEW的基本上都要在B组呆过。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制度，A组里的每一位设计师才一直兢兢业业，生怕自己哪天做得不好就被踢出去了。而B组的设计师，则全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A组。

杰森身为JEW的设计总监，自然是要同时管理着A、B两组的设计工作，所以阮艾一到公司，杰森就直接把阮艾带到了A组所在的集体办公室。

阮艾抱着自己的东西跟在杰森的身后听着他的解释忍不住笑了，“其实我可以先从B组做起的。”杰森对阮艾的这句话不置可否，最后只是回头淡淡地朝他说了一句，“我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

两个人正说着话，已然就走到了A组的门口，阮艾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相比较B组，A组的人只能用零零星星来形容。

见到杰森进来了，A组的设计师便都起身了，大家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都在默默地打量着杰森身后的阮艾。

这个时候，自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女人，穿着简洁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一个典型的职业女性。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阮艾一番，然后扭头朝着杰森说，“新人？”

听见这话的设计师们都忍不住在心里笑了，明明前几天的酒会上大家都见过了，但是现在她却这么问，这显然是在给新人下马威呢。

但是杰森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阮艾向她介绍，“Rory，刚从A国回来的新锐设计师。”然后又指了指对面抱着手臂盯着阮艾看的女人，“沈媛，JEW设计部A组的组长，以后她就是你的直属上司，有事就找她。”

阮艾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而站在对面的沈媛在听杰森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才变得好看了一些，她慢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然后笑得一脸灿烂“你好，Rory，久仰大名，以后你就是我A组的人了，希望你真的能够像杰森说得那么优秀……”沈媛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杰森，但是对方却没有理她。

沈媛这话说得颇有意味，阮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但是阮艾实在是无意和一个女人过不去，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轻轻握了握沈媛的手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你好。”

阮艾这句话倒是无形之中晾了沈媛一下，只见沈大美女的脸色突然之间便难看了，这下子一直沉默着的杰森倒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但是还是很快就收住了。他就知道阮艾这个性格是不可能就这么由着沈媛的。

趁着沈媛愣神的功夫，杰森已经自顾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办公室里环视了一圈，最后锁定了一个位置，然后转头对阮艾说，“Rory你就去坐在丽丽对面的位子吧。”

阮艾顺着杰森的指向看去，之间那边的确是有一个空位置，对面站着一个娃娃脸的女生。阮艾朝着杰森点了点头，然后便在众目之下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向了那个位置，面无表情地坐下。

杰森安顿好了阮艾便离开了，A组的设计师们见总监走了，便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了，只有沈媛一个人站在原处气得脸色发青。

而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默默“观战”的田璇慢慢走到了沈媛的旁边，朝她笑了笑，然后出声劝慰道，“媛姐别气了，反正人都已经来了，虽然杰森位高权重，但是这新人毕竟是在A组，组内的事儿，到底还不是你说了算？”

沈媛听了田璇这句话之后脸色才渐渐平和了些，她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同样画着妆踩着细高跟的女人，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失态，便对着田璇露出了一个绝佳的笑容，“你说得不错。”

沈媛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田璇看着沈媛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轻蔑的意味。

……

经过这几天，阮艾也算是渐渐适应了JEW的工作节奏，这自然是跟自己以前没法比的，但是倒也算是在阮艾的意料范围之内。

而阮艾也同样感觉到了杰森所言不虚，能在A组的的确都是JEW的精英，这里本来工作气氛就十分浓厚，加之最近快到新的季度，新产品也催得很急，所以几乎大家都处在加班的状态。

但是阮艾最近做的都是一些十分低水平的设计稿整理工作。

——这当然是沈媛安排下来的。当时田璇拿着厚厚一沓的资料放在了阮艾的桌子上，临走前还笑着说每个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阮艾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沓材料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反倒是伸手一件一件整理起来。

正好乐得清闲，何乐不为？

不过坐在阮艾对面的小姑娘倒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皱着眉头小声地跟阮艾打着小报告，“你别听田璇胡说八道，哪里是有这种事情，明明就是她们想要合起伙来欺负你！”

本来在专心记录着数据的阮艾终于被小姑娘这个形容给逗乐了，他到底是一个男人，怎么还能让两个女人合起伙来欺负自己？不过沈媛对自己不待见他倒是能够感觉出来，A组的人也都看沈媛的脸色。自己来了一个星期了，没有人敢跟自己说几句话，所以阮艾现在也就认识袁丽丽，也就是面前这个替自己抱不平的小姑娘。

阮艾大概可以猜到沈媛对自己的不待见的原因，其实无非是因为自己的空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国外太多年的原因，他刚开始其实并不理解，但是后来他就想通了，这不是A国，这里的文化环境是在意这种先来后到的观念的。所以阮艾这么一想倒是也可以理解沈媛对自己的看法了。

阮艾对着袁丽丽笑了笑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他实在无意将大家对自己的不待见牵扯到没关系的人身上。

而对面的袁丽丽看着阮艾朝着自己笑了笑便又低下了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倒是忍不住捧着脸在心里失望了一把：唉，多好的帅哥啊，可惜就是话太少了……

终于，又过了几天，阮艾终于接到了自己来JEW之后第一份“真正的”工作内容。其实也不是沈媛就真的那么大方，主要是这次滕氏和JEW的合作迫在眉睫，纪年升为了抱紧滕崇的大腿实在是催得紧，产品设计量大要求又高，不敢用B组的人，就全部都要由A组来完成。而A组之所以被称作JEW的精英组，那么人少是肯定的，所以沈媛此举也算是为自己谋利益，毕竟这个任务完成不好，她这个组长到底是要遭殃的。

而就在这一天大家又一起加班赶设计稿的时候，沈媛突然之间就从她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的喜色，简直想遮都遮不住。

“大家先停一下，我说一件事情。大家也知道我们JEW最近和滕氏集团合作的事情，包括我们现在在做的稿子，也全是为了这次合作。刚才总监给我电话说滕总想要和参与这次设计的设计师一起吃个饭，沟通一下关于这次产品的一些设计的要求细节。但是只能有四个名额，在周四的晚上，这样吧，我，田璇，小裴，还剩一个名额，还有谁想去？”

沈媛说完这句话之后大家都面面相觑，都知道沈媛对着滕崇的意思可不是一点两点的，除了被点名的凡是有点心眼的谁敢说要跟着去？

A组的男设计师本来就没有几个，大多也都不愿意掺和这种饭局，而女设计师更是不敢主动说自己想去。

所以大家便纷纷很有眼色地说自己周四晚上还有事情，没办法去。沈媛听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把目光移到了唯一没有表态的两个人身上，袁丽丽被沈媛一盯也有点犹豫了，其实她是很想要跟着去见见世面的，但是大家都说不去，自己来这里时间短，资历尚浅，倒是也不好意思主动说要去。

阮艾则像是没有感觉到沈媛注视的目光一般，只是自顾自地把手中的设计稿补了最后一笔，然后抬起头朝着沈媛笑了笑，终于给出了她想听见的答案“组长，让丽丽去吧，周四晚上我也去不了。”

袁丽丽一听阮艾主动提起心里不禁激动了一把，心里想着阮艾实在是太够意思了把自己不好意思说得帮自己说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沈媛的反应，只见对方脸上闪过一丝胜利的微笑。袁丽丽有点不懂，但是还没等她想明白，沈媛就已经十分轻快地朝着自己开口了，“那就丽丽吧，就这么说定了，大家继续工作。”说完，沈媛就踩着她超高的高跟鞋反身往办公室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