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太过熟悉,上官韬不能回避,他目光随那鲜血而动,咬紧牙关,拳下不自觉捏紧,再也顾不得官匪之分,突的上前一把就夺过了匕首,把人揽进了怀里。
尤安一愣,诧异的瞪大眼睛,他不会就这么阴差阳错促成一对小冤家吧?所以他精心布局苦心谋局就当了个月老?真要这样他要被应无鸠嘲笑成什么样!
尤安还在思索自己为啥失败的这么惨烈,突然听“啪”的一声,响彻山洞。
上官韬面上留下五爪印,苏宝瑞一脸凶狠,一把推开了上官韬:“你看清楚,我不是你那苏宝呤!”
上官韬眼神愣愣的,盯着苏宝瑞不发一言。苏宝瑞瞧他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忽觉恶心,更是难受,她冷嗤一声,挺直脊梁向洞口走去。
洞外白雪皑皑,似乎要掩盖一切。
到了洞口,她停住步伐。
苏宝瑞一笑,声音轻微的念叨起来:“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 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早悟兰因?②”世上因果,如果那么容易忘记,怎么还会有那么多恩怨情仇?宿命早已埋下脉络,她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苏宝瑞回眸,邪气的眸子望向尤安:“小安子,宝玉蒙尘不过无光,清水沾灰却是发臭,你我……好自为之。”
70、各有前程
山洞之内,只剩两人。
上官韬回眸一望尤安,冷声道:“你怎么会和苏宝瑞在这里?”
尤安暗算着他们找到应无鸠的时间,懒洋洋道:“那魔头突然说要杀苏宝瑞灭口。”他微微眯眼,见上官韬神色紧张,笑了起来:“云无持为保护苏宝瑞与应无鸠打了起来,我就被苏宝瑞挟持至此。”
“你好歹是华山门人,苏宝瑞那个手不能提的能挟持你?”
“那是我挟持他?”尤安反问:“上官大人是不相信我?”
上官韬道:“完全不信。”
“大人不信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师父。”尤安老神在在。
上官韬一顿,锐眸盯着尤安:“我虽然不明白苏宝瑞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但是他说话向来意有所指。尤少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若你做了什么坏事,到时候我与你师父自然能查到!”
尤安回到扬州,看见的却是准备走人的宣谷子师徒。
宣谷子倒是一如往常,拿白眼一看尤安:“你师父呢?”
尤安道:“杀应无鸠去了。”
宣谷子嗯了一声,抬手就想摸胡须,却摸了个空,老爷子尴尬一顿:“我给你师父写了封信,你日后拿给他看。”
尤安没接信,垂眸道:“老前辈无非觉得我不配用那剑,叫我师父不能传剑于我。”他一顿:“不过老前辈请放心,我不能修习华山剑法,将来师父肯定会将宝剑传与华山其他传人,不至于让它沦落在我手上。”
宣谷子一听这话倒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直言不讳:“世间善恶有别,你心性虽不是大恶,但是诡谲多变,用不得这百兵之君。”
尤安眼中一沉,他虽然现如今沦落至此,但毕竟是秦惠的嫡孙,他祖父一生辉煌让人赞颂,如果不是命运弄人?他何止如此?
宣谷子第一次见他变色,心道自己居然能戳中这小子死穴,当下得意起来:“怎么?”
尤安眼神冰凉:“大师铸剑,一心求宝剑锋利,唯恐它不能伤人,难道是恨这世间之人?”
宣谷子一愣。
“这世间一切,无非各取所需。”尤安语气变得轻柔:“哪有善恶?”如果有绝对善恶,不是人人对人人恶意实足?
宣谷子一噎,再也不愿意跟尤安废话,愤愤骂道:“竖子!这信你交给尤温。”说罢甩手而去。
刘汉在一边抓抓头,尴尬道:“我师父向来性子烈,尤小哥不要介意。”
尤安嘴微微一动,咽下苦涩,苦笑一声,他微一拱手:“方才是我无礼,这次多谢老前辈铸剑,日后若是有需求,刘兄开口便是……当然,我更希望二位隐居一世,无忧无虑。”
刘汉拱手谢过。
他望着两人离去,默默的回了自己房间,点火烧了那封信,忍着心性开始看书。
这一看便是两天,尤温却一直未回。
让应无鸠引走尤温本就是计策,但是真正施行起来却不怎么让人高兴,他师父倒是利索的又一次抛下了他,尤安眼盯着书,一直叫自己冷静冷静,面上都冷成了冰块。
倒是阿二一直守在他房间,默默的盯着少主大人。
尤安没抬头:“你非要这样粘着我?”
阿二无辜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少主。”
“说说。”
“我先是回了洛阳,少主你当然是不在了,正是如苍蝇乱撞的时候,又听闻尤大侠一剑弄塌了人家大门的传闻……”
尤安冰冷的眸中一暖,笑意染上嘴角:“怎么?”
阿二心道惊奇,暗自猜测自己说了什么讨好了冰冷冷的尤安,继续道:“我赶到杭州。”
他当然又跑了,尤安抬头看阿二:“你怎么知道我在扬州?”
“是少尊联系了我。”阿二伸出手指头,比出一个二:“我足足跑死了两匹马,才赶上少主你的步伐。”
尤安……
“少主,你接下来去哪,给我一个心理准备。”阿二表示。
尤安懒洋洋的道:“宿州,我要替你家少尊去见一个人。”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正掌握生杀夺予大权的人。
尤温与程思秦这一追,就追了十多日。
他总感觉应无鸠是吊着他们,明明不见了,又突然跑到他面前来,设下埋伏,却久久不见人影,等他都要放弃了,应无鸠又蹦出来吓他一跳。
如此悬着,半个多月后应无鸠终于彻底消失了。两人无语的往扬州回赶,尤温忧心匆匆又欣喜的进了客栈,却只见到一封信。
尤安留下的信只有两个字:宿州。
尤温瞪大眼睛望着信,脑中使劲搜索关于宿州的选项,最后只想到一个名字,苏臣封,当年他大师兄所救之人。那时候,苏臣封貌似真的邀请过尤安去宿州游玩,而且还是自己一口答应的。
尤温扶额,求墙撞。
程思秦好笑,拱手道:“师兄,我下山日久,就不陪你一起去宿州了。”
尤温赶紧拜谢:“这次多亏你了。”
“也幸好我就在附近执行任务。”程思秦打趣道:“这是老天爷非叫我助师兄得到宝剑,从此之后,看他人再敢笑话我华山后继无人。”
尤温叹息摇头:“你回山路上千万小心。”
两人还在惜别,那边却突然传来大吵之声。程思秦回头望去,见温容容拿着一张信纸,面色苍白:“大姐……呸,这女人好毒的心思!”
尤温也瞟见了温倩倩,顿时恨不得打个地洞逃跑,不过温倩倩苍白着脸,双眼无神,根本没心思看他们。
尤温给程思秦打了个眼色,叫他上前问问。
程思秦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打听了下,过了好一会才回来道:“是温小小,说温倩倩曾被妖女所惑,还说……嗯,她不顾礼义廉耻,为吟月楼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愧对列祖列宗,她以温家庄家主之名,要除了温倩倩的族谱,接任温家庄庄主之位。”
尤温叹息,他一觑温倩倩,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他还是决定上前。
“温……庄主。”
温倩倩抬眸,见尤温黑眸里都是担心,一整脸色,拱手道:“尤大侠。”
尤温拱手:“温庄主,我可以陪你回温家庄解释。”
温倩倩一愣,又嘲讽一笑:“我清清白白,又何须跟她解释?”她说完垂眸:“尤大侠,我之所以还在这里,是有一事未办。”
尤温瞪大眼睛,难道还想嫁他?他尤温可娶不起啊,他喉头一动,心虚苦恼不已:“温庄主,上次之事……”
温倩倩脸上阴郁:“尤大侠跟我到后院就知道了。”
尤温给程思秦递了个眼神,悻悻然跟着温倩倩到了后院,却见满院的女子。他心下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温倩倩。
唯一的男性便是岳老,他大哭着跑来:“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尤温赶紧扶住了人,怕他老人家又下跪什么的,他可消受不起。
岳老道:“恩公如此侠义心肠,将来一定好人有好报,恩公与温大庄主,真是璧人一对!”
岳老一直住在客栈里,对最近发生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但这句话出口,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尤温,赶紧道:“岳老,我已经有了心念之人,您老不要乱说!”
尤温辩的太快,惹的温倩倩脸色不快,尤温再转眼看她,也是无奈。虽然丢了人家女孩子面子,但是这种事他万万要说清楚,他的心里只有尤小安一个!
岳老倒是一愣,见两人都没反驳,只能道:“是老朽糊涂,胡乱说话,那就祝恩人与您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生孩子尤温就不想了,他尴尬一笑,眸中却是难得的对尤安以外人的温柔:“承您吉言。”说完,他目光又望向满院的女子,试探性的问道:“这些姑娘是……”
温容容怒道:“这些女子都是受害之人,如今却是无家可归。”她一顿:“都是那邪派害人!”
不害人怎么叫邪派?尤温叹息。他放眼望去,只见她们大的也才十五六岁,小的七八岁都有,这可怎么安置?如果尤安这时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帮忙想想办法,现在就靠他的榆木脑袋,还真是毫无头绪。
按照现代人的思维,这么多女子,不如弄个手工作坊之类的,可是这大宁王朝虽然有丝绸作坊,但是坊内都是男性用织布机工作,难见一个女子,真要干了,还不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是,这么多人首先就要一个生活来源。尤温头疼不已,望向温倩倩。
温倩倩道:“这位就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那些女子闻言纷纷拜倒在地,一时间后院里啼哭声此起彼伏,尤温听的头大如牛,又碍于礼教不敢去扶,尴尬不已,只能连声道:“你们起来,起来吧。”
温倩倩心底叹息,她本来是想嫁给尤温,但是现在却没了这个想法。接下温家庄以来,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管理温家庄上,本就立志终生不嫁,后来发生这事,她虽然与尤温没有肌肤之亲,但是毕竟看在了别人眼里,只能下嫁。
到了她妹妹给她公布天下,她反倒绝了心思:“你们起来吧。”
一句话,那些姑娘你扶我我扶你还真站了起来,尤温看的惊叹不已,再看温倩倩,只听她道:“我本来打算带你们回温家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们可还愿意跟着我?”
尤温呆愣。
窃窃私语传来,尤温再看温倩倩,只觉得她面目似铁,早就不是当年通州少女模样。他一直未曾在意,原来这温倩倩已然从一个高中女孩一跃而成为了女性精英。
他咋舌,听着那些女子道愿意跟着温庄主,又愧疚不已的暗自松气。
温倩倩抿唇:“现在恩人你们也见了,如果你们决定跟着我,我温倩倩起誓,就算我们要忍受漂泊流离之苦,我也绝不会再让你们被人看不起!”
众女子臣服。
“你们要记住,从今往后,你们与扬州瘦马这一称呼再无任何关系,这世上也再无吟月楼!”
71、宿州之鹿(上)
年关一过,百废待兴。
宿州相较于扬州比较寒冷,这会仍感觉不到开春的迹象。夜里的宿州城内也是安安静静,却有一处张灯结彩,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云王府门口,侍卫正在一个一个的查阅着拜帖,他看看帖子,又看看眼前长的普通的年轻人,见他耐不住寒冷搓了搓手,皱眉道:“这张帖子不是发给你的。”
那人冷眸看他一眼,说话却是带着北调:“我叫秦似水,你可以问问你家王爷欢迎我与否。”
侍卫传声进去,不过片刻府内就有人来迎接,他见秦似水只带了一个人,笑道:“是秦少主远道而来,恕我们有失远迎啊。”
尤安轻飘飘的嗯了一声,也不理他,直接迈步走了进去。阿二跟在后面被拦了下来,眷念不舍的交了兵器,被安排到另外一处休息。
寒天之中,篝火升起,张牙舞爪,有燎原之势。
尤安被安排到了一个暗处坐了下来,边上还摆了炭火,他满足的暖了暖手,抬眼一看,院中只坐了七八个人,显然都是云王心腹之人,而云王身边所站之人,应该便是苏臣封。
云王兴致昂然道:“今日都是自家人聚一聚,各位不用拘谨。”
毫不拘谨的尤安看着仆人们割下烤鹿,小碎步飞快送到了各人小桌前。鼻尖溢香,他默默的眼睛一亮,拿着玉筷戳了戳那鹿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用完了鹿肉,那云王又与前排人推杯换盏了许久,尤安这会已经闷的想打瞌睡,勉力支撑着听他们互相恭维,终于有人道:“苏兄之死,实在让人惋惜。我与他向来交好,却不料他竟然功亏一篑。”
云王叹息。
苏宝瑞之死,只说是被追缉时没能逃出,被扬州官府当场诛杀,当然,这也是上官韬为苏宝瑞所打的掩护,若不是上官韬帮忙,他尤安还真要想想怎么骗过云王。
苏宝瑞这么好用之人,不从云王这人手下解救出来实在可惜。
桌上之人又道:“只是这人心似水,无常无道,谁知道苏宝瑞当时想的什么呢?更不知道他是否对扬州官府说了什么,如果有危害王府的言辞……”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也不说话。
尤安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这位仁兄此言差矣。”
尤安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惹的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个样貌普通的青年,一张脸毫无特色,倒是那身高出众,而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偏又透出几分清冷。
“哦?”刚说话之人冷言道:“那就请阁下指教指教。”
尤安看了眼那人,眼神调侃:“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人心……怎么会似水?”
云王嘴角含笑:“你们这是各有立意,不能同言。”他望向尤安:“阁下就是秦似水?当年倒有位名满京师的秦似水,秦少主可知道?”
尤安站了出来,深深一拜:“回禀王爷,这人草民倒是知道,而且也知道那倒霉蛋已经死了,将来只能等我这秦似水来名满天下。”
好大的口气!
众人顿时噎住,窃窃私语起来,这秦少主是何来历?
云王却是听的哈哈大笑,他素来有志,也喜欢这种有鸿鹄之志之人,只怕有人全然靠嘴上功夫:“秦少主好志气。”
尤安道:“谢云王殿下称赞。”
刚那人一抿唇,躬身问道:“秦少主说人心不似水,在下倒想讨教讨教,秦少主认为苏宝瑞当时说了什么?”
尤安垂眸:“我与那位苏先生不认识,但我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阁下觉得何为善言?”
那人脖子一哽,如果是对他们善,那一句牵扯的话都不会说,但苏宝瑞做的可不是什么善事,以人间大善而言自然是什么都供出来。他心里有禁忌,云王自然也有,那人心里冷笑,心道这个秦少主言语浮夸,果然是个不知好歹信口胡来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