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时间对你很珍贵,但是对我没意义,杀你和不杀你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尤温默默骂自己愚蠢的人类,感叹道:“那我只能谢谢道长了。”
玉清难得正常一笑:“你确实得谢谢我,我帮你这么多次,可没收过利息。当初那女人我可是要了她十年的命。”
尤温一呆。
“逆天便要付出代价。”玉清道:“尤少侠不会不懂吧?”
“救了尤安,道长要付出什么代价?”尤温皱眉。
“可承受范围内。”
尤温有些犹豫:“那除了七魂六魄,道长为什么不要我别的东西?”
“因为我喜欢男人。”
尤温一惊!
玉清冷嗤一声:“讨厌女人。”
尤温表示:“人吓人果然会吓死人。”
玉清道:“我徒弟很喜欢你。”
“要是道长你多谢多抱抱他他会更喜欢你。”
“我与他缘分不过百年,何必徒惹伤悲?”
不过百年?尤温一扬眉:“道长该想想我,朝朝暮暮也是情嘛。”
玉清抿唇。
尤温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不由好奇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又活了多久?他要他的魂魄究竟是要做什么?
处处都是谜,但是他不敢问。
玉清突的站了起来:“你徒弟身上是不是有把七星匕?”
尤温啊了一声:“是有。”
“尤少侠不觉得那七星排列位置很熟悉?”
尤温摸不着头脑:“是有点熟悉。”
“那把匕首乃是那女人所铸,她半生都想回去你们那,跟我学习研究星象、卜卦,不过不成器。”
“匕上七星便是按照北斗七星排列样式所铸。”
尤温惊叹。
“它兜兜转转又到你徒弟那里,可见你们毕竟有缘。”玉清道:“一个人始终会死,你与你徒弟缘分也仅此一世,你若想留下什么念想,我可以帮你一帮。”
尤温思虑了片刻:“今世缘,来世孽,算了吧。”
玉清一笑:“你已经没了来世,怎么成孽?”他说着,掏出身上玉佩:“况且你徒弟身上寒毒不一定能除,你们说不定只能在一起几个月了,你真的不愿意?”
尤温抿唇。
“玉能护主,我可以取你一点心血封在这玉佩之中,将来尤安转世,如若我还在这世上,我可以帮忙捎给他。”他一顿:“当然,尤安不会记得这是什么。”
尤温还在思考,却听尤安屋内突然传来声音,他一惊,一点头就飞身进去。
尤安似乎刚迷迷糊糊转醒,看见尤温不依不饶:“师父做什么去了?怎么先醒了。”
尤温赶紧笑道:“找肉吃啊!”
要知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可见谷中的日子有多无聊,尤温认命的找玉清借了一堆书,给尤安抱了到了他房里,供他赏阅。
说老实话,他觉得他情敌其实是书!
尤安安心静养,虽然寒毒时不时的发作吓人,但是这里天气不错,而且尤安身心舒畅,身子骨反而还好些了,每天也是笑的眉眼弯弯的。
只是看着尤温的越发腻人,有时候甚至有些吓人。
应向晚倒是跟尤安关系好了,把尤温当时在谷里雕刻的作品全部倒了出来,有兔又狼,还有奇形怪状的东西。
尤温纠结的介绍:“这是ipad,这是笔记本电脑,这是电风扇……”
尤安惊呆了眼睛,在里面翻翻找找,没看到一个人像,他偏头看向尤温,微微一笑。
尤温老实道:“我刻了,后来都埋了。”
尤安腻腻歪歪的赶紧凑上去亲了师父一口,害的小应向晚赶紧捂住了眼睛。
尤安有时候也会跟玉清聊聊天,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看着关系倒是不错。
尤温对此惊奇不已。
那夜,他师徒俩在院子里赏月,一边聊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比如温家三姐到底谁更漂亮啊,应无鸠老婆很是厉害,阿二若是要婚配,肯定要找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之类的。
说着说着,尤安就睡倒在了他怀里。
微微清风吹来,尤温还在幻想:“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海,如何?在大宁,我就没见过海了。”
“不过你最爱的估计还是那些名胜古迹,放心,我也会陪你看完的。”他顿了顿:“你我以后浪迹天涯,你可不准叫苦。”
“将来,所有是非皆不关你我之事……”
怀中的尤安却突然抓紧了他的衣襟,尤温疑惑的低头,听到他叫着师父。
他握上尤安的手:“尤安,我在这里。”明明他还在唠叨呢,这年轻人倒睡觉了。
尤安声音却越来越模糊,眼角滑下泪水。
尤温一愣,直接把人叫醒。
“怎么了?”
尤安甚为不好意思:“我梦到师父离开我了……”
两人月光下对望,尤温叹息。
尤安郁闷的抱住了人,又蹭啊蹭啊,差点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尤温不比他,直接咬了上去。
“尤大侠,尤大侠,我终于找到了!”
两人唰的分离,尤安呼吸还有点不稳,没骨头的身子靠在了尤温身上,倒是尤温恼怒不已:“找到什么!”
“这个!这个……”应向晚把手中的书递给了尤温:“我记得我以前明明在哪见过,我就喜欢看这种奇奇怪怪的书,师父书又多又杂,这些日子我就窝在书房里面找,我翻了这么久才翻出来!是这个是这个!”
尤温被他吵的脑晕,借着月光看着书上字迹。
“火雀花……”
三日后,他俩拜别玉清,朝着传说之地行进。
虽然只是传说。
但毕竟有传说。
109、浮世记
如今的年号,说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新上任的皇帝是个反贼,其实反贼当皇帝虽然稀奇但也不是没有,像大宁朝太祖便是布衣出身,未有窥神器之意,却有救济世人之心,可最后还不是闹得个一族升天,百姓自过自的日子。
要不是活不下去,百姓也希望窃国者好好的候着,免得乱世颠沛流离。
可现在真有点活不下去,反贼天子虽然改了国号,给自己加了年号,但不说北边跟江南可都还有前朝的将军镇守着呢,那反贼还分了两流,西边那股一直没停歇,说定了不服这个反贼天子,也不知从哪找了个不知真假的前朝皇族拥立了。
还皇族!都出五服了!
折腾!还不知道该怎么折腾!
所以,无数百姓都在叹息着自己的好日子不知何时就要到头了。
这时势,在外边乱闯的人也就多了,但凡自认有点才的都思量着乘着乱世拼一拼,如果祖坟冒点青烟,儿子孙子们还不享受清福,做个官二代官三代?
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也得先富起来再说不是?
一方面是想放手一博的变多了,另一方面是招人的多了,西边那股听说见人就拉,不跟着走就直接吃了你的肉,可谓是凶残至极。
不过这是传说,传说,拿来吓唬夜里不安稳睡觉的小孩的。
南宫情就差点被拉了壮丁,这少年侠客可不是好挤兑欺负的,干干脆脆的抽出鞭子收拾了十几个烂兵痞,又继续前行。
这日,他跋涉千里终于到了所谓的一郎山脚下。
一郎山里面,传说曾住过一个仙人,仙人还是人的时候便在这里修习了千年,听说他羽化登仙后,连养的鸡都跟着上天了!
瞧瞧,这传说讽刺的,人一仙人养鸡干嘛?
不过是嘲讽一人坐到天位了,身边什么东西都跟着得势了而已,当初你放牛的时候他给你看了半个时辰的的臭二流子,都能成国舅爷!
“这反贼天子啊,我看是做不稳位子的。”
山中人本该闭塞,这里却有个吹牛的“老大难”,也不知道哪里听到的消息,一下山逛集市就开始吹。
吹不要紧,反正日子无聊,山中清寒,人家打仗也打不着这里来,就算是打秋风的贼人来了,反正这里反正一穷二白,吃的没有,好玩的好看的没有,只有刁民一堆,自己看着办。
大伙儿每到这日子就且听着,不时还爆笑几声给老大难捧捧场,可这国家大事他们不喜欢,纷纷叫老大难赶紧换个大侠的故事说说。
老大难开始说大侠的故事。
“贼子!哪里跑?”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老大难拿着不知从哪里挖来的一把锈剑,一劈一砍的,动作还真像那么回事!
“唰的一声,那位大侠抽出了剑,一举斩下了十个人头!”
有人抓着了错处:“一举?怎么个一举法?要不你给乡亲们耍耍?”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只见那年过中年的人嘿嘿一笑:“不说了,不说了……”
这下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挽留,要知道这里集市两个月才开一次,这住山里的老大难也就集市时才下来买些东西,其他时候可从未下过山。
“说嘛说嘛。”大娘喊着,顺带着打包票:“你要今天给我们说那个尤大侠大战变形金刚,大娘我就帮你介绍个标致姑娘!”
“呦嘿!”
那老大难顿时惊恐:“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糟蹋人家小姑娘了。”
大娘道:“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老躲在山里干嘛?莫不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了?”
老大难嘿嘿笑,还真不说了,讪讪的收拾东西打算回山里。
有人喊道:“你那把锈剑从哪来的?”
老大难倒是爱说,一点不落的交代了:“刚在集市看见了,就买来威风威风。听说是开荒的时候挖出来的,也不知道埋了多久了。”
他说着,就看到一个陌生人,顿时大喊道:“哟,村里来了新人。”
众人纷纷掉头。
南宫情脸色微寒,锐眸望向刚才那吹牛皮之人,有些不愉。
这人长得英俊,可现今这年头好人坏人哪会写在脸上?他表情却有些吓着了乡里人,但是这里毕竟是他们地盘,也不用担心太多,于是边警惕着边各自散了。
这下,那收拾包袱的老大难反而被凸显了出来,南宫情到了他面前。
“你可知道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做尤温的人?”
老大难一愣,摇了摇头。
南宫情心情更复杂了,尤温在这里可是他上华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出来的,那华山掌门李秋扬还把他关了两天,他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一郎山,可结果没有?
怎么会没有?
南宫情肯定是隐形埋名了,又问道:“那看着有武功之人呢?”
老大难继续摇头,又觉得摇头不对,他一乡民怎么看出来有没有武功?只能尴尬的道:“你找那人干嘛?你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打听打听。”
南宫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坦白交代:“在下南宫情,我师父与他是旧识,我这次来中原,便是奉师父之命来找他。”
老大难啊了一声,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人,呐呐道:“我就是尤温。”
这下,换南宫情不信了。
跟着自称尤温的男人到了山中,他才有一点点相信。
虽然是在深山了,这里布置的却是优雅,看样子是费了不少心思开辟出来的院子,院内还种着不少花,尤其是一种红色四瓣花,模样艳丽之极,尤为打眼。
鼻尖闻到的却是桂花香。
“尤安,有客人来了。”
按照李秋扬所说,尤温确实是跟自己弟子尤安一起隐居了没错,南宫情当时还心道这位弟子倒是有孝心,想必是跟着自己师父来服侍终老的。
可尤安却不见出来。
尤温有些尴尬的道:“这大清早的我就下山了,屋里没有热水,等我先生火!”他说着就用着那把锈剑在院中劈柴起来。
剑气纯正,每剑都没有浪费半厘,确有大师风范……如果不是用来劈柴。
南宫情怎么看怎么别扭,更别说他还听着昔日的一鸣剑咕噜着还是剑好用,然后忙不迭端茶倒水,甚至还弄出来了一盆糖果,简直是俗的不亦乐乎。
南宫轻嘴角一抽。
等坐定了,尤温才道:“南宫樾过的还好?”
南宫情心中一痛,却也相信了这男人身份,叹息道:“我师父已在一年半前过世了,他过世之时,吩咐我来大宁见见您。”
尤温有些愣愣的:“过世了?”
“师父一直思念吴师父,身子一向不大好。”
“哦……”尤温眼里竟有些发红,不过很快掩饰了过去:“你说的吴师父,是说我师兄吴秋略?”
“嗯。师侄从小未见过他,但是每日都要供奉吴师父牌位。”
这时,被叫的人才匆匆出来。南宫情回头望去,只见一身青色长袍的人跨门而出,脸上神色似乎有些着急,但是脸上那刚刚睡醒的神色却骗不了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
虽然心里奇怪这师徒调转,但南宫情还是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师兄。
被喊的人点头,如玉一般精致的脸庞出现一个笑意。
长得倒是好看之极。南宫情一向算是自负容貌了,但是跟这位一比……
其实也不能比,他是练武之人,身材孔武,这人一看便是个文弱书生,经不起风吹雨打。
听完了南宫情的话,尤安道:“所以说,当年吴师伯死后,南宫樾一路南下,最后干脆乘船出海,未再回来过?”
南宫情点头。
尤温叹息:“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师父还以为这里依旧是大宁天下,我也只是听他描述过这里景象,没想到一踏上就遇到海盗,一路过来更是混乱,大宁也亡了。”
南宫情一顿,发现他师兄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夹着得意与愤恨,实在破坏美感。
南宫情对这种笑容不算陌生,这叫做仇恨,他这一年在这块土地看得可多了。他生活的小岛虽然不大,但是人人安居乐业,脸上一片祥和,比这可是好多了。师父说这上面的人多数都是几代前逃难而来人的后裔的,岛北那家据说还跟前前朝沾亲带故。
不过师父说他故里也是大宁,当年是在路边看他快饿死,一时心软在拣了他。
南宫情很感谢师父。
他掏出自己带了许久的树皮酒壶,双手捧着到尤温面前:“这个我师父带在身边许久,他离世之时让我带回给你,说是给你也留个念想吧。”
尤温的头发,都有点白了。
他拿剑的手或许还稳,或许不稳了,但是看着这酒壶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手抖起来。
尤安喊了一声师父。
他赶紧回神,自嘲一笑:“老了,老了。”
他接过了酒壶,又别在了腰间才道:“叫你们看笑话了……晚上加菜!”
三人又说了几句,尤安叫这位师弟先去休息,才安慰起尤温来。
尤温直叹恍如隔世,恍如隔世。
尤安道:“师父都变成糟老头了。”
尤温先是嗯嗯了两声,又不高兴起来:“哪里老了?我还正当壮年,要不然你晚上试试?”
尤安一笑。
年纪大了,他身上浮华的味道越来越少,却如酒一般越沉越香,整个人又焕发了另一种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