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帛 中——莫里唐
莫里唐  发于:2015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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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涯捏捏容轩的脸认真道,喂了这么久,晚上终于能吃了。

容轩道,谁吃谁啊靖将军。

流芡哈哈笑道,当然是将军吃您啊……

然后流芡就被指去后院劈了一上午的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自己那句话错在了哪。

再然后那夜世子屋内果然是翻云覆雨,流芡抱着被褥从隔壁房间换到了再隔壁,再隔壁,最后实在没办法躲去了马车上,心里一边担心着容轩的身子一边高兴得紧,第二天醒来浑身被硌得生疼。

又是几日,容轩已经能下地行走自如,只是双脚有些不稳,处处都要无涯扶着。无涯陪他站在院子里忍不住笑起来,容轩问他在笑什么,无涯说:“没什么,从前我看不惯男子弱不禁风,现在觉得偶尔弱不禁风一下也挺好的。”

容轩横了无涯一眼,不再理他。

“听你说的,这合欢香着实厉害,怎么到头来只是伤了肝脏?”无涯问道。

容轩道:“起先也以为只是肝脏,后来细细诊了,发现只是肝脏还没有复原罢了。”

无涯微微一顿:“复原?”

容轩点了点头。

之前把脉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照理合欢香带毒,使用不当五脏六腑都会受损很难保住性命的。而诊脉的时候,容轩明显感觉到内脏的运气相较之前极为不同,与其说是损伤了,不如说是焕然一新,身子相比之前还要更好些。如同在替果树修枝一般,越是修剪,越是长得茂盛。听起来就像是因着这合欢香,反而把容轩的身子调得更好了一样。

“那倒是新鲜。”无涯奇道。

容轩虽是饱读医书,但也不知道这次安然度过是什么原因。

“这么多年在容宫,什么药没吃过,兴许哪一味药里正好能克这合欢香呢。”

“嗯……”无涯戏谑道,“看来用得得当,这合欢香还是大补的良药,赶明儿我也试试。”

容轩笑道:“那也得用得合适,不然最后‘精尽人亡’,死相也太不可观了点。”

无涯凑上容轩颀长白皙的脖颈轻轻一吻,呼出的气息惹得容轩酥酥痒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无涯一下子将容轩打横抱起,用极调戏的口吻说道,“死在温柔乡里也不错。”

容轩拉过无涯在他唇上轻轻一触。

“那你还是留着命,往后陪我夜夜风流来的比较划算。”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哭就好。”

“我开玩笑的……”

“没关系,我认真了就好。”

“……”

流芡端了新煎好了汤药过来放在院中,催促容轩用药。

“等殿下好些了,咱们就尽快回容国去吧。”

容轩眼眸一转,放下喝尽了的药碗问道:“说起来,这是哪里?”

醒来的那日容轩就想问了,只是当时嗓子喑哑说不成句,再后来想问的时候,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岔去了其他话题,于是一直都搁置着。

流芡听容轩这么问,抬眼望了望无涯,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无涯给了个眼色,流芡便弓身退下了,临走前满含忧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

无涯招了招手,要容轩坐下。

“果然有事瞒着我?”容轩问道。

“……”

“这到底是哪儿?”

“西郊,一个猎户的家。我于那猎户曾有过救命之恩,所以收留我们在这里小住。”

一句话,容轩已经听出了不少。

想来是那夜之后临宫有变,危及王府,所以无涯才没有带他回王府,这几日的吃穿用度并没有苛减,所以无涯并不是因为缺钱而去不了客栈,静养的这几日都未曾见过猎户,要么这猎户是外出狩猎去了,要么就是根本就是勉强才收留了容轩等人,又怕惹上干系这才不出面相见。这猎户的家在西郊,那么这已经不是在永安城内了,永安城到底生了什么变故,迫得他们不得不躲出城去?

“到底怎么了,永安城出事了?”

无涯依旧摇头。

容轩有点生气,若是永安出了事,于公于私他都不该被瞒着,无涯这样遮遮掩掩的,让他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你不说,我自己去城里打听。”容轩说着就起身作势要走。

“容轩!”无涯慌忙一手牵住容轩,看到容轩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自己情绪偏激了,于是缓下脸色道,“永安城现在很乱,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好不好?别让我担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实话告诉我。若是永安出了事我也不该被蒙在鼓里。”容轩定定地看着无涯。

无涯眉心微皱,轻吁了一口气,缓缓道:

“陛下遇刺归天了。”

容轩先是一愣,随后定定地看着无涯,好像在看着什么不认识的人一样。

“什么——?!”

容轩脑中嗡地一声,一瞬间什么多余的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是自己离开风不言寝殿前,他浑身是血的景象,眼中尽是愕然。

风不言死了?他怎么会死了?

“不可能!”容轩极隐忍地压低了声音怒吼道,“那日我是刺了他一刀,可并不致死,临走前我还封了他的穴道替他止了血,他怎么能死了?”

风不言是该死,却不该是这样死去。

更重要的是,风不言死了,无涯为什么要带他容轩躲起来?

一股恶寒袭上后背,容轩僵直着脖子问道:“永安城里……怎么说?”

无涯脸色一白。

看着无涯的表情,容轩约摸知道了答案,身形一趄。

“他们认为……是我杀了风不言?”

容轩茫然地说着,脑中“弑君”二字不断地放大。

“不是我……”容轩骤然抓住无涯的手,唇色发白。

“我知道不是你。”无涯急道,“可那日你夜闯临宫,弄得满城皆知,又遇上行刺这样大的是非,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你封了他的穴道,止了血也定住了他。恐怕是早就有有心人在一旁守着,你一走他们便动手,只消轻推一掌就可致死,留下的依旧你是的刀痕。他那样的人你还想着救他,善良太过了。”

容轩脑中一片空白,扶着桌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风不言膝下无子,他死之后,手握兵权的冷萧然立刻把持了朝政。冷萧然扶植风不言的从侄,年仅四岁的风桦为帝,架空了君权,胁天子号令诸侯,俨然一副摄政王的做派。朝中以丞相为首的文官不服,但忌惮冷萧然手中掌有兵马,又有风桦作傀儡,名义上还是风家的天下,所以一个个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这风家的天下,还能姓风多久?

容轩忽然想到一事,连忙问道:

“我们从临宫出来多久了?”

无涯答道:“十日。”

“十日?!”容轩先是一惊,随后狂躁地笑了起来,他揪住靖无涯的衣领压低了嗓音,“靖无涯,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十日,足够让冷萧然调动所有兵马,随时准备挥师南下,从前是出师无名,如今是天子遇害,再名正言顺不过的理由,难保居心叵测的景国侯不会来横插一脚。冷萧然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他虽是武将,头脑却极为精明,先借风桦稳住了朝堂,若是再联合景国侯,假以时日,临都恐怕真的是要易主了。

原本精心策划的迂回和拉拢风不言的计划这下全乱了。现在全天下都认为他容轩杀了永安的天子,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在一旁笑着看容轩成为牺牲品,为天下所不齿。

而他,容轩,容国的世子,他原本应该第一时间赶回容国,和众臣一起谋划接下来的事宜,而不是在事发之后自以为安然地在这西郊小院呆了十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能做,如同畏罪潜逃一般。

“十日,”容轩浑身发颤,手上拳头紧握,关节处是森森的白色,“你让我背离了容国整整十日,在容国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

无涯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你为什么不立刻送我回容国?”

“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才……”无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磕磕绊绊的话只是在不断扇动容轩的怒火,“我本来……想……想等你好些了再……”

“这样天大的污蔑,会让容国从此在临都无法立足,你明不明白?!从此容国就是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容国千万子民都会因为这一场污蔑而世代都变成罪人!!”容轩气急,眼泪直逼了上来,“事关容国,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瞒着我?如今你让我怎么有颜面回去见容地的子民?!”

从未见过容轩如此震怒,无涯面对着容轩,第一次没有遮掩住自己的慌乱,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颤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霜色的衣衫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的苍白,整个人似乎脆弱不堪,轻轻一击就会碎裂一样。

“万一你死了呢。”无涯颤着声音道,“你刚中了毒,不等毒解就一路颠簸赶回容国,万一你死了呢?”

容轩不假思索道:“那就把我的死讯带回容国,母后和姐姐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生死对你来说,就那么无所谓吗?”无涯苦涩道。

“我一个人的生死,和容国的命运比起来,从来都无足轻重。”容轩暴戾道。

“可我靖无涯只有你一个容轩!”

无涯高声愤然,死死扣住容轩的肩膀拼命摇晃,眉头紧锁,眼中各种情感混杂,无法名状。容轩眼中一片愕然,看着靖无涯在一阵狂暴之后颓下了身子,坐回椅子上搂着自己,把脸埋在自己胸口,有些茫然。

“我输不起,容轩,我输不起!”

76.铁面公子

容轩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无涯从他胸膛前脱身出来,抓着容轩的双手顺着他的臂膀渐渐滑落下来,最后捏住容轩的衣袖,任性一般不肯松开。他垂着头,满目映着容轩茜红色的衣衫,素白的鞋面从茜红的长袍中露出一点,微微有些刺目。

院落里安静得过了,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嘈杂。

容轩心里有一种异样,卡在喉中说不清楚,愤恨,自责,埋怨,动容,心疼。看着一向强势的无涯示弱般地坐在自己面前,牙关处像是被吊上了千斤重物,想要开口都困难。

“你不该让我逃避。”

良久容轩发话道。

“那我呢,我若是因此丢了你怎么办?”无涯轻笑了一声,音色听起来极为疲惫,“你有没有想过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容轩脸上一抽,唇畔有些颤抖,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作为容国的世子,我不可能将我的子民弃之不顾。”

容轩看到无涯抬头,心中一颤,那人含霜的眼中,竟然化了一片委屈。

“当真是我看上的人。”无涯似乎有些无力。

容轩笑笑,伸手触上无涯苍白的脸,无涯转头在他掌心一吻,合掌覆上。

“容轩,我不喜欢认输。”无涯闭眼道,“这辈子,我靖无涯只输给你一个人。”

******

容轩现在懊悔得要死,自己明明救了风不言,结果反而还要被诬陷,早知道还不如当时一刀结果了他,心里越想越不甘。

“你去哪儿?”无涯拉住容轩。

“我去城里看看。”

“不行!”

无涯吼了出来,一个箭步拦在容轩面前。

“你如今背着弑君的罪名,还敢去永安城里乱晃?”

“我总不能让自己就一直这么被诬蔑下去吧!”

无涯缓道:“罪名是要洗的,可你现在去了永安城,又能怎么样?有人信你吗?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你让我怎么办?!”

容轩气得牙痒痒,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拳砸在桌面上,手背上还系着无涯袖间撕下的布条。这布条是容轩执意要留下的,那日出了临宫之后就一直系着没有取下来过。

不知道为什么容轩忽然想到了冷柏,他是不是也相信了是自己杀的风不言?他若是信了,下次遇见,恐怕是会一剑结果了自己。

无涯收起容轩的药碗,走出几步后缓缓道:“白芨用完了,这几日辛苦流芡入城买药,今天就换我去一趟吧。”

垂眼看到容轩眼睛微微一亮,无涯立刻抬手制止道:“不,进城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去替你打听。”无涯补充道。

容轩很听无涯的话,入城的事真的想都没想,直接就做了。无涯前脚刚走,后脚容轩就支开了流芡,换了身衣服也上了路。

容轩也没有太过遮掩,毕竟相较起张扬的茜红,白色的素衫外罩一件紫衣已是素净许多,丢在街上和寻常人家游手好闲的公子也没有多大差别——不看脸的话。

好在城中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倒是白费了容轩入城门的时候那么紧张心跳,守门的侍卫只是来回在容轩脸上扫了许久,就一脸笑意地放他进城了。

一入城,惶恐不安的气息立刻漫了开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惴惴。天子忽然遇刺归天,政权落到了一个将军手中,永安城里人心惶惶,都不知道来日该何去何从。

一路上听了许多关于风不言归天的说法,也听了许多关于自己的说法,让容轩觉得好笑的是,永安城里就算是出了这等大事,也依然有人有闲情谈论他的容貌。

“很漂亮的……”

“你见过啊?”

“都这么传说,据说比女子都好看。”

容轩掐了掐自己的脸,思索着什么时候留个胡子起来应该就没那么多人说自己像女子了。多亏今天换了个帅气干练的发型,还特地往头上安了个束发银刻冠,街上看自己的人里总算是女子多过男子了。

“这容王……怕是要夺权了吧?”

“弑君,这可是大罪……”

“是啊,连景国侯都不敢,一个容国的世子居然……”

“听说冷将军正在集结人马,准备出征容国。”

容轩顿住了脚步,凑过去听他们言说。

有人不相信道:“容国可是富甲天下,临都还有谁能够比得上容国的?咱们虽然是王都,不见得能收得了啊。”

一个中年人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独靠冷将军一人之力,要拿下容国当然困难,但若是加上景国侯的力量,那可就不好说了。”

闻者震惊。

“这话可不能乱说,人景国侯凭什么替永安出这口气?”

“凭什么?”那中年人做了个托物的手势,神神秘秘道,“国玺呀……”

有人惊讶地捂住了嘴道:“这么说,冷将军是要扶景国侯当……当……”

中年人点了点头:“咱们这天子,本就是名存实亡,景国侯想当皇帝这谁都知道,只是一直苦于无法名正言顺。如今容国世子自己惹出了事端,景国侯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候灭了容国,他景国侯就是一等一的功臣,风氏无后,到那时再推景国侯上皇位,岂不是一举多得?现在这个小皇帝不过一个四岁的幼童,他懂什么?咱说了,咱们冷将军可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这万一只是拿这国玺引诱景国侯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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