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脑子瞬间不够用了,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慌。
于是众人就看到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暗门副门主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想笑又不能笑,平日里阿七也是难得一见的人,就算是露面也是一副冷然的模样,此时却这样,其中真像可是极其的耐人寻味。
“哥哥如此待我,我真是好生感动,”木黎笑笑,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木凌的颈侧点了点,道,“那我们走吧——放心,他们不会拦的。”
木凌望了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脚尖一点,越过暗门一干门众和那些纨绔子弟,飞身而出。
谁也没想到那意料之中的战斗没有展开,更是没有想到一向来隐秘的暗门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吃了一个闷亏,疑惑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阿七的身上。
阿七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依旧难看,不过这次目光却是落在了幕帘后的老鸨身上。
“副门主,我们为什么不杀了冷剑,把门主抢回来?”阿七身侧的人终究是按捺不住的问了出来。
阿七无奈的叹了口气,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道,“门主有令,不可拦截冷剑。”
即使还有诸多疑惑,也没人再敢问什么了。
既然是门主亲自下达的命令,那他们也就只有遵从的份。
可是他们气势汹汹的来,本就带着一肚子的气,现在却没地方发,都是一副憋屈的模样。
阿七也清楚,于是在春香楼里目光一扫,道,“兄弟们抄家伙,把这不入流的青楼给我毁了,既然敢劫持我们暗门的贵宾!死不足惜!”
于是,当年在南城叱咤风云的三大青楼之一的春香楼,因为得罪了暗门的贵客,在一个时辰之内销声匿迹。
而直至最后,也没有人看到那位所谓的贵客的真容。
阿七在放火烧楼之后,带着门众再次消失,无从问津。
而那个被冷剑带走的花魁少年,终是无迹可寻,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去处。
他显然没有武功,应得一副倾倒众生的好皮相被虏来做了花魁,身为暗门宁可撕破脸皮也要保住的贵宾,也是冷剑在乎要抢的人。
无数如传奇一般的名号冠在了他的头上。
在江湖上一时风头无两。
然而他仍是一个迷。
chapter14
已经多年不见,木凌的轻功又有长足的进步,木黎睁开眼只能看到模糊的飞快倒退的光影,却聚集不成完整的景象,再一晃神,木凌便已飞身一跃从窗口进入了一家客栈的客房。
显然这里是木凌落脚的地方,他微微躬下身将木黎放在了床上,随即皱了皱眉,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和张纸似的,没点儿重感。
木黎笑笑,也不否认。
顿了顿,木凌开口,“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木黎哑然,也不隐瞒,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尽是吐露出来,包括自己是阿七的主子,暗门的门主,以及自己的腿已经废掉的一切。
木凌安静的听着,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眼底却是微微闪烁,手轻轻的按上了木黎的腿,纤细白皙,却是摆设一般的东西。
“……辛苦你了。”轻轻的叹了口气,木凌站起身,一手搂住他的腰,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是一臂可环的粗细,贴近了些许,伸手附上了那张银白色的面具。
那年,他把面具给他,叫他不要示人。
木黎微微愣了愣,笑了笑,也不躲,任由他摘下。
绝美的面容,没有男人的阳刚,却也没有女人的阴柔,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致命诱惑力,多年未见光的皮肤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纯净如鹿眸一般的色泽,带着动人心魄的美,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不显累赘,反而平添了几分魅惑,薄凉的唇,脸颊上的每一道线条都美到恰到好处,似是上帝最满意的雕琢成品。
木凌愣了愣,总体来说木黎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那些原本隐藏起来没有体现的美统统都张开来了,显示着妖冶的芳华。
再次见到这张脸,他也还是不得不赞叹这是要勾去多少人的心魂才肯罢休的致命的美。
“哥哥,”木黎扬起唇角笑起来,于是脸上的弧度微微改变,缭绕出些许笑意,勾人眼球,“你要是再晚点儿来,我就没救了——所以我不想要这张脸了,太麻烦——”
“不行。”木凌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木黎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微微一愣,木凌也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合理,却也不顾,“总之不行。”
“哦,”木黎撇了撇嘴,平添了些许可爱的味道,“我知道了。”
没想到他会这般合作,木凌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木黎也不答转着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眼底的笑意仍然未散。
“怎么治?”木凌突然开口,“你的腿。”
木黎眨了眨眼睛笑着看他,“你没办法的,要靠我自己。”
木凌不说话了,很明显,他说的是事实,在这个问题上他没必要骗自己。
木黎更想开口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木凌,你在么?”
客栈的客房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即使隔着门板,也可以听得很是清楚,木黎立即分辨出来那是一个三十岁以下的少年的声音,转过头给木凌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夕茶,”木凌起身去开门,解释道,顿了顿,又说,“一个朋友。”
木黎抿了抿唇,没答话,但是也没信。
一个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有必要和自己解释做什么?
况且,谁也没自己理解的透彻,自己这个冰块一样生冷的哥哥,要是有一天有个交心的朋友,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胸膛里像是挤压着一块厚重的棉絮一样不舒服,木黎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好压下去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抬起眼睛看过去。
门外站了一个一身白袍的少年,模样很是清秀,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好看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级,站在木凌身侧,刚刚好矮一个头的高度,神色自然,显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自己哥哥的冷气压制,反倒是说不出的轻松。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哥哥对这个叫做夕茶的少年格外的温和。
chapter15
“有事?”木凌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没什么,”夕茶笑了笑,说,“只是来看看你在不在。”
——在不在关你什么事,你管什么?木黎闷闷的看着。
“天气有点儿变凉了,你要多穿点儿衣服。”夕茶抬头看了看木凌的脸,道。
木凌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哥哥是习武的人,就算是零下十几度去外面裸奔也不会有事,要你管做什么?木黎继续看着。
“我们什么时候走呢?”夕茶想了想,问。
“不知道,”木凌停了停,说,“大概会待一段时间。”
——不是“我们”,是“你”和“我”!注意人称代词!木黎咬牙切齿,却突然的打了个喷嚏。
夕茶的目光有些错愕的投了过来,看到床上的木黎是明显露出一抹惊艳,问,“木凌,这是谁啊?好漂亮的人!”
“我弟弟,木黎。”木凌回答道,夕茶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语气比方才软下来了不少,“木黎,夕茶比你大,叫夕茶哥。”
木凌狠狠的一个眼刀剐过去,面带不善的看着夕茶。
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用他那张脸根本难以做出恶毒的表情,只是平添了几分幽怨和不满,“谁要叫他叫哥哥!你才是我哥哥!”
木凌显然没有想到一向来淡定狡猾得和只狐狸似的木黎会突然发火,一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解的看了看他。
木黎没理他,目光锁在夕茶的脸上,道,“注意你的用词,我是纯爷们!不要用漂亮来形容我,你懂么?”
夕茶愣了愣,苦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木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自己没少用漂亮来形容他,怎么没见他发过火?
chapter16
木黎刚想继续说话,夕茶便已看出这个突然到来的漂亮少年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脸上闪过一抹了然,道,“那我先走了,晚安。”
木凌点了点头,关上门,却见木黎的眼睛即使在他关上门之后也盯着夕茶离去的方向没动,闷闷的不说话。
“怎么了么?”木凌不解的问。
“哥哥,”木黎这才收回目光,幽怨的落在他身上,“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在一起?”
“语气,不是那个人。”木凌皱了皱眉,纠正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那个从儿时起就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的木黎这是怎么了。
木黎微微眯起眼睛,整张脸上的所有的表情都像是覆盖上了一层寒霜,与木凌如出一辙,“哥哥,你凶我?”
“我没有……”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木然的模样,只有唇微微开启着说话,“他叫夕茶是吧?”
顿了顿,木黎眼底那一抹杀意终还是消散了,涣散开些许的苦涩,弥漫出一层水汽的形状,似是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哥哥,你终究还是有自己的生活。”
他轻轻的开口,木凌被他反常的模样弄得有些心急,“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木黎转身扯开被子,不再看他,“睡吧,我累了。”
木黎清楚,自己平时绝对不是这么计较的人,但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不想看见那个叫做夕茶的人。
他把这一切都归根在被劫持影响心情上。静默无言。木黎听到木凌翻身上床的声音,却没回头。
不管是不是自己误会了,那些自己遗忘的事情总归是会发生的。
他们果然没有和自己想的一样,仍然是九年前的模样。即使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却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自己居然忘了,他是个男人,是要娶妻的。
今日的夕茶随时男人,却也是不逊色于女人的模样,若是日后再加上女人呢?
自己之前到底是想着什么呢?只是一味的想要找到他,然后呢?看他娶妻生子,看他的儿女叫自己叔叔么?
——似乎就是这样呢。
可是……怎么会有些不甘心呢?
木黎不语,只是轻轻的闭上眼睛。
chapter17
是夜。
木黎听着身边浅浅的呼吸声,轻轻的睁开了眼。
自己想念了九年的人,此时就在自己身侧睡着,无论是他的呼吸声,或是心跳声,还是体温,自己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可是心脏里就是有一小块塌陷下去,突突的疼。
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己固执的觉得,自己这般想念他的原因,是他是自己两世为人,现在所剩的唯一的亲人,也是自己最为在乎的人。
那么,为什么找到他后的自己,还是这么不开心呢?
白日里那个名叫夕茶的少年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他与哥哥的任何的举动,都会轻易的触及到自己的怒点,收也收不住。
这个人,到底还是自己么?
为什么会因为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扰乱了思绪呢?
无眠。
木黎起身,木凌似乎睡得很安稳,并未被他惊醒。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如同银色的丝线一般交织在空气里,错综复杂的纹路,却无法抚平自己现在缭乱的心境。
木黎想要去到窗边去看看月光,动作一顿,才发现自己不是在暗门,阿七不在自己身边,没有人会随时给他准备出行的轮椅。
木黎心里一凉,随即剧烈的痛了起来。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木黎捂住心口,往后缩了缩。
也罢。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于他,也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又在介意什么呢?有什么资格介意什么呢?
他的选择,终究是他的。
就算是现在的自己明了了那种心情到底是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他终究是自己的哥哥。
木黎转过脸看着窗外,轻轻的笑起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笼上几分凄凉。
——喜欢是什么?
——就是贪婪的人对得不到的东西的疯狂念想,痛不欲生。
那年,老毒物如是回答。
现在,轮到自己来品尝。
chapter18
次日。
木凌微微翻了一下身,木黎便已知道他要醒过来了,撑起身子,道,“哥哥,醒了?”
“嗯。”木凌揉了揉太阳穴,应了一声。
“扶我一下吧,我要去窗边。”木黎轻轻的对道,木凌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她,他也只是笑了笑,说,“我到这城市这么久了,也没有好好的看看这儿,你不会不允许吧?”
这也是实话,从自己被掳来,一直是待在室内,从未好好的看看这儿的街道,建筑或是天空。
木凌以为他是想起自己就这样被带过来有点儿感伤,也不疑有他,轻轻的搂住他,随即搬了一张椅子放在窗边,让他坐好。
木黎在碰到椅子的第一秒就松开了他,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吧,我没事。”
木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木凌望着他慢慢的靠近门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收紧了手指,没有说话。
慢慢的把目光移开,落在了窗外,木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露出一截平时隐于衣袖中的白皙指节,微微弯曲。
若是有人在此,便可以看到,从他纤细修长的指尖落下了些许带点儿红色的粉末,散在空气里就成了一抹妖异的淡红色的雾气,四下消散开来。
若是有人见了,也会以为是些许血腥气。
或许在寻常人家,这血腥气少见,可是这附近均是习武之人,命案时有发生,并且这血腥气并不浓郁,大家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迷迭香
暗门专用的传讯工具,木黎亲手调配的,对于人体没有任何影响,只有肩膀上有暗门标记的暗门成员才会有特殊的感应。
不同的色泽,代表着不同阶级的评价,按照彩虹七色划分。
不同的气味,传递着不同的信息。
木黎用的是代表门主的最高级命令的血红色。
——速来,带我走。
就在不远处茶楼的阿七瞬间察觉到散布开来的气味,目光一凌,随手抛开茶杯,飞身而上,刹那间消失在屋顶上。
他靠得极近,有与木凌最为亲近,自然感应得最快。
而随后,几道身影都是从不同的地方飞窜而出,出现在不同的屋顶,向着同一个方向略去。
木黎再次睁开眼,阿七已然从窗户跃进,落在了他的面前,单膝跪地,“主上。”
“嗯,”木黎看着他,微微皱起眉,眼眸深处一片虚无,“你说我错了么?”
阿七没有答话。他跟在木黎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主子并不是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而是需要一个人听着他说。
“我是错了吧,所以才会这样。”木黎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一直觉得他是最在乎我的才对,所以我才会一直都很任性。”
“我以为我对他也够好了,但是似乎永远都不够啊。”
“他一直觉得我就是弟弟,还没有长大的弟弟。”
“可是我觉得他才没有长大不是么?”
“不然他怎么会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