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却情山万水长——冬冬的小爱人
冬冬的小爱人  发于:2015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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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心里不愿意你是的。如果你不是我亲弟弟,我便可以娶你过门。我心里头晓得,你现下欢喜的并不是我,不然那日也不会追着齐洋走了,然后一病便是几日。但至少,我还有希望,尽管不大,可我可以争,可以等。若你真的是我弟弟……”墨毅顿了顿,却又不知道怎的继续这个倘若,搁在那里,生生地刺痛着自己。

他说,他可以争,可以等。

是啊,正如墨淳熙那样的,为了争九娘,最终将九娘送入不复。为了等九娘,又把自己送入了深渊。

这个墨毅,是想学他的阿爹么?可惜,我并不是我娘亲,甚至有些拒绝自个身上任何与她相似的物什。

包括这副眉眼间的气韵,还有愈来愈重合的命运轨迹。

我想挣脱她的束缚,挣脱她带给我的牢笼,找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包括喜欢,亦或是爱。

“那我大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你的亲弟弟,我的阿爹和娘亲都已经作古。”我终于为了走出那个幽暗的牢笼,放弃了之前想好的脚步。

墨毅突然间转身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欢喜。我俯瞰着仍旧跪在蒲团上的他,一瞬间有些不确定,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了。

“这么说……”

“我的阿爹是齐恒天,娘亲是魏九娘。”不等他说话,我自顾自的说道。

意料中的,墨毅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欣喜也渐渐淡去。

蓦地,他起身冲向我,将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嘴里不断的呢喃着:“对不住……对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我,我拍着他的肩说道:“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做那些个多余的事来。”

“你阿爹因着我阿爹惨死,你难道却不想替他寻仇来?”墨毅皱眉,显然,他并不太相信我的说辞。

我却点了点头:“在淑姨临走的前晚,她将十多年前的故事跟我讲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包括她自己的。我那时想,若我是她,我一定会讨债去。可是,淑姨却说,她不曾想过向谁讨债去,现下看看墨淳熙的样子,让他一辈子都记着他欠自个的,让他一辈子都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心里的那些个怨、那些个仇,便也都不算什么了。冥冥之中,墨淳熙给自己设了一个牢笼,恐怕终究这一辈子,他也无法放自己出来。若我这时向他索债,他便少了一份负担,之于我,却多了一份卸不掉的枷锁。”

所以,不寻仇,便是寻仇了。

第二十三章:焚画

“你能这般想便是最好不过的了。”墨毅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再好不过?”我斜眼瞥他,“你那里还担心我找你阿爹寻仇?不说我身板弱,便是十个八个怕也抵不过你阿爹去。若我真想寻仇,也早就动了手,还会等到现下,有的你说这些子的话?”

“这些,我阿爹可都晓得?”

“大约他也猜到了。只他晓不晓得淑姨已经将那些故事都告诉了我,我还不拿不准。”

“我看这些日子,我阿爹并没有多防着你,怕还不晓得罢。”墨毅猜道。

“这可不一定。若他真存着这个让我去寻仇的心思呢?”

“你是说……”墨毅想了想,“他故意装作不晓得,放破绽给你,让你去找他寻仇?”

“我俩在这里猜度他的心思,可还有意思么!”我白了他一眼,转身迈过门槛,“反正我是不会伤他,你可放心了?”

“这原是你说起的话,便扯了这许多,”墨毅快步赶上我来,截住我的去路,站在我面前,微微垂首,看着我的眼睛道,“现下,你既不是我亲弟弟,我便可以娶你过门了。这便是我的最大的放心。”

“过门?”我挑眉重复了这个两个字,“可是做你的男妾么?”

“我可不管什么男妾不男妾,我只认准了你。我喜欢的便是你,若你是妹伢,我便娶你做婆娘,若你是伢仔,我便娶你过门。称谓甚么不打紧,若你为着这些称谓拒绝,我也可以过你的门。最要紧的是,我想陪着你,仅此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青石道两旁种着的翠竹,被风一吹遍左右摇晃起来。有青色的竹叶掠过我的眼前,让墨毅的面庞在我的视野里若影若现。不时地有些许的竹叶飘落,在窄窄的青石路上,瞬间演化为一场翠雨,似要淹没林间站着的这两个人。

我听清了他的话,他说,他不在乎那些个称谓,他也可以过我的门。他说,他只想陪着我。

心在那一刻,化在了这翠色的雨里,随着风,在脚下细细的流淌。

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却仍有一丝的疑惑。

疑惑他为什么会喜欢我,疑惑,是不是这副眉眼的缘故。

心瞬间想就像揪了一把的泛出丝丝的疼。

“你是只认准了我么?告诉我,我是哪个?”

“我是认准了你。”墨毅的微笑,像一阵酒香洒在了风里,让人看见了便要醉了,我强自把住最后的心神,听他道,“你便是魏九娘的伢仔,我的齐文弟弟。”

九娘……九娘?九娘!

为甚我总要活在这个名字的后面?为甚这些人的喜欢,都是源于对她的喜欢?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我只是捡了她剩下的而已。

我该欣喜吗?因为这副面容,获得了很多人的钦慕。

而且,她偏偏是我的娘亲。

心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万把钢针穿心而过。

我强忍着眼角的湿意,抓了墨毅的手便一路走进了神庙的阁楼,指着伸向一边众多画像中的一副,道:“你说的魏九娘,可是她么?”

一进入这阁楼的时候我便看见了。硕大金身神像的左边,是墨家历任故去的大寨寨主的画像,而右边,则是历任故去的大寨寨夫人的画像。而魏九娘的画像,俨然放在右首。那飘然的身姿、天仙般的容貌,任是谁都无法忽视掉的。更别说我,她的伢仔,已经在中寨见过一副一模一样的画像。

而我进来看到的第一幕,却是墨毅跪在蒲团上,这恰与齐洋整日呆在中寨祠堂里做的事别无二致。

这场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所以那时,我无话可讲,跪在金云大神像前拜了三拜。至于为什么要拜,我心里也不晓得。

墨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画像,疑惑的开口,“这便就是九娘么?我极少来神庙里,也不曾留意过。看这幅模样,也有五六分与你相像。”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便指着那幅画对他说道:“你若是只认准了我,便把这幅画卸下来,亲手拿到院子里焚了。”

“这好好的画,却是为什么要烧了它?”墨毅微微皱眉道。

“你焚不焚?”我坚决的问,却无多余的话。

“若是你觉着画上是你的娘亲,挂在墨家中堂神庙里觉得不合适,我便把他卸下来。却为甚要焚毁了?她可是你娘亲啊……”

“你是焚也不焚?”我打断他的话,直直的问他,可他的眼睛确是躲闪的,让我有一种绝望的挫败感。

“这画原是挂在庙里的,我可以把它卸下来,可焚毁毕竟是对先人不敬,怕是又要被我阿爹责罚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甚么?!”心里由无力而生的怒气再也承装不下,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可……”

我并没有把听他说什么,快步奔出了神庙,也不管锋利的竹叶边,到底在我的脸上划了多少微红的印记,只停下了脚步时,觉得脸上辣辣的疼。

可心里有个地方,比脸上要疼上许多。

真是个讽刺,不是吗?我在心里问自己,那里有个声音轻轻地回答我:“是的……是的……是的……”

之后两三日的日子里,天不亮我便去了码头,帮着船工们搬运渔具,直到日垂西山,方才从侧门回到墨家。

在这些日子里,我并不曾碰见过墨毅,无意中听人说,虽则罚跪的时间过了,可他仍旧跪在那里,人睡去了也不发话,只静静地。

出船的日子愈来愈近了,码头上的船工们也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晌午闲下来时,便与船工们闲扯几句,无非是那些个荤话,笑一笑便也就过去了,那往日的话,却再没人提起。

傍晚时分,我正起身准备回墨家时,只见墨段一路向我这里狂奔,脸上带着急切的神状,似有猛虎在他身后追赶着他一般。

他在我身前骤然停了下来,然后抓着我的手,喘息着说道:“快!齐文弟弟……快……快回去……我阿爹这是要打死我大哥呢……任谁都劝不住,为的好像是你娘亲的事,你快些去瞧瞧吧!”

我快步赶到神庙时,虽隔着一层轻纱,却听得了骇人的皮鞭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却唯独没有被打的那个人发出的任何声响。

掀开那层薄薄的轻纱,我便看到,在神庙的正中放置了一张宽板凳,墨毅此刻便趴在那上头,下身的衣物被扯到了膝盖,臀瓣上尽是一道道血色的鞭痕,有些还在往外流着鲜血。凳子的四周围了好些寨中的长者,墨淳熙也在其中。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条被血水浸透了的皮鞭,从皮鞭上滴下的血水,在他的脚下簇成了一汪。这情状看着就让人有些胆寒,更何况是那个受刑的呢。

那时,我便知道,为甚墨毅再回我话时,会有所忌惮的犹豫。

而我,竟然这么残忍的让他做出选择。

又是一鞭子在我眼前落下,鞭上的血水四溅开来,有些溅在了我的衣上,瞬间摊开来,变成了一朵盛放的梅。而有些,溅在了我的脸上,带着墨毅的体温,还有他的坚决。还有些,从我的眼前掠过一个弧线,落在我身后的某处,不声不响,可它所带的微微腥气却钻入了我的鼻子,就像……就像墨毅给的喜欢。

他的喜欢默默的,不声不响。

他的喜欢带着自己的味道,淡淡的,不让人轻易知晓。

当下一鞭子作势就要落下,我顾不得自己,飞身扑在他的身上。

“嘶”的一声,后背的衣服便被打裂,里头露出一道血色的鞭痕,冰凉的疼意瞬时直抵心间,不多时便又火辣辣的疼。

一旁的各位长者原都站着不说话,见这情状,便都上来将我扶起,口里都说到:“哎哟~文伢子,你却来这里凑甚么热闹?”“这墨大少把庙阁里头的一幅先人画像焚了,墨寨主正家法着呢,可没有你这么子闹着顽的。”……

我却不回他们的话,只将眼睛看过墨毅去。

他臀瓣加上后背,恐怕这时已然没了一块好皮,我刚才冲上去挡时,前胸也染上了不少血迹。受了这一鞭,我身子上且受不太住,看墨毅这身上的情状,约莫已受了三四十鞭了。可他仍一声不吭,咬着牙忍受着疼。即便是我刚才替他挡了一下,他也未曾有所察觉,也不知我进了阁子,可见,他现下是咬牙强忍着,并没有多少心思想着其它。

蓦地,心里头有个地方开始塌陷。亦或是,有甚么陌生的东西漫过心房,流向四肢。整个人,好像被暖暖的包围着。

墨淳熙定睛看了是我,也愣了片刻,然后立时将鞭子弃掷在地上,几步来到我身前。他将我的上衣褪去,又看了我的伤口,急急地命人拿过膏药来就要抹上。

我挣脱着不让他抹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各位长老,墨寨主,请你们再莫要责罚墨大哥哥了。”

“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吧,地上凉……”一个长者就要抓我手臂,托我起身。

“就是,你身上还带着鞭伤,赶紧着找个地方躺好了擦上药膏才好。”另一个长者也帮着想将我托起来。

可我还是挣脱了他们的手,俯身跪趴在了地上,大声说道:“那张画原是我叫墨大哥哥烧的!要罚便罚我吧!”

四围瞬时便静了下来,各位长者也都面面相觑。

“齐文弟弟!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责罚我已经受了,你这又是来做什么?!”寂静中,墨毅的吼声越发觉得响亮起来。

“文伢子,有人见着墨大少烧了画像,这是真的。倒是你说,画是你让他烧的,我们却不信。”一个长者上前对我说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他听你的?”

我无言以对。难道,要我说,是我逼着他,让他在画像与我之间做出选择么?

“文伢子,我知道你与墨大少亲近,只是,这焚烧先人画像,按照祖制,便要受鞭挞六十六,再去天坑走悬丝。若是鞭刑之后,还能走过天坑上细细的钢丝不掉下去,那边是金云大神要让他活,我们也好向先人交代。”另一个长者抚着花白的胡须,口气有些无奈的说,“这些,都是你挡揽不下来的,就莫要在这里与我们讲甚么情面,或是让我等开恩甚么的话。”

“可他是中堂长子,这难道也不行?”我看着墨淳熙道。

“不行!祖制便是祖制!不可违逆!”墨淳熙轻启唇齿,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第二十四章:挨鞭

我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侧脸看向宽板凳上无力趴着的,浑身是血的那个人。

是啊,这个人,他应该知道祖制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我,选择了烧了那幅画,甚至,他都不曾与我说,焚了这画,他就将受到怎样的责罚。

忽然,我的心里就想到了另一个人,还有他对我说的那句坚决的话:“文弟,我想,我会选这幅画留在我身边”。

我忽的扑过去,抱住了墨毅的头,眼泪唰的夺眶而出,纷纷的藏落在他的发间。

为甚么偏偏是你?同样的事情,同样的选择,为甚他不是你?

而你,为了选择我,为甚宁愿牺牲这么多?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又或是,你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你这样去做?

告诉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着,将他越发紧的抱在我的怀里,生怕下一刻,这样的一个人便消失在茫茫的空气里,抓不住,却到处都在。

不知什么时候,他略有些颤抖的双手回抱了我,在我的后背轻轻地抚着,口里用极温柔的却掩饰不住的虚弱语气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莫哭了……莫哭了……这不都挨过来了么……莫哭了……莫哭了……”

眼泪稍稍止住的时候,我便在他的耳边问:“墨大哥哥,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后悔焚了画……选了……我……”眼泪无声的留下,我抿着唇,却最终问出了口。

“我不后悔,这大约是我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一次了……我……我想象不了,在我能留住你的时候,会选择放开手……”墨毅突然也跟着抽泣起来,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我跪在神像前,祈祷他能给我其他的选择……可是,让我放弃你……我……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忽然,我推开墨毅,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身跪倒在一众长者和墨淳熙的面前。

那一刻,我决定,无论前面有什么,我想,与墨毅一并承担!

“各位长老,墨寨主,画的确是我墨大哥哥烧的,可是,的确是我指使的。”我看着他们逐渐冰冷的脸,也握住墨毅伸过来想要制止我继续说下去的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我想,他应该知道了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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