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力催动四象塔,灵力很是不济,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勉力答道:“很有可能,我们必须尽快告诉门派长辈才行。”
第八章
叶鸿手持含光剑直刺魔物双眼,喝道:“那便先解决了这头魔物再说。”
有那四象塔的光芒相助,魔物暂时吐不出魔气来,他终于不用躲闪。
然而就在他快刺入魔物眼中时,那魔物竟然狂吼一声,矮下身去,朝叶鸿下盘抓去。叶鸿旋身躲闪,含光剑光芒大炽,狠狠地刺入魔物体内。
魔物愈发狂躁,黑雾大涨,与白光胶着在一道。
一时间,叶鸿与魔物缠斗在一起。
容晋脸色如纸,不断地往口中塞灵丹,眉间光华闪过,眼看就要不支了。
他一咬牙,将玉瓶中剩下灵丹都倒入口中,也不管体内疯涌的灵力将经脉摧毁得七七八八,眉间忽然光华大盛,一道月华划过半空,狠狠地射入了魔物体内,同时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魔物身形一顿,眼中红光迅速黯淡下来,看起来这月华竟是魔物的克星。
与此同时,叶鸿一剑斩向魔物,只感受到剑入皮肉,魔物便轰然倒下了。
但不知为何,这魔物身上黑雾仍然不散。
他松了口气,转过身就欲走到容晋身边。却不知为何容晋忽然脸色大变地喊道:“师兄小心!”
叶鸿顿时惊惧地回头,原来那魔物以巨大的身体挡住了他身后的一方血池,此刻它一倒下,那血池血光乍现,而那魔物亦不知为何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此刻叶鸿与魔物距离血池不过半丈,他身形一动,就要后退,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
容晋顾不得擦拭唇边的鲜血,就要冲上去相助,然而不过一瞬,叶鸿就同那魔物一道,瞬时被血池吸了进去。
容晋的声音近乎凄厉:“师兄!”
同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夹杂着后悔和惊慌的声音:“鸿儿!”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负气而去的天剑门大长老凌阳子。
之前他一怒之下远去数千里,冷静下来后才想起,自己为了做事隐秘,特意将容晋引入了莽荒山深处,那里四五阶的妖兽极其常见,六阶亦不在少数,便是他在其中也不敢乱闯,因此他早在来之前仔细研究过门派所藏地图,精心策划出了一条路线,这才能一路顺畅地将容晋与叶鸿引到那里。可是他们二人又怎么会知道?以他二人的实力,但凡回程途中随意遇到一只妖兽,都要命不保矣。
他想到这一层,顿时冷汗涟涟,不敢再有一点耽搁地往回赶去。哪知刚刚找到他二人,便看到了这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凌阳子速度惊人,而容晋离叶鸿较近,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那血池冲去,竟然同时到了血池边上。
然而他们在那血池边上却仿佛遇到了一堵透明的墙一般,任凭凌阳子和容晋对它如何狂轰乱炸都不能再近半步,约莫一刻钟后,血池就这么在他们眼前缓缓消失了。
容晋的身体内充满狂躁的灵力,而他又没有及时调息,反而强行运转,此时身上不少地方都渗出了鲜血,显得极为可怖。
他停下攻击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血池消失的地方,眼中终于流出泪来,混在鲜血中,仿佛流出血泪一般。
“啊啊啊啊!”凌阳子失态地嘶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叶鸿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容晋似乎恢复了理智,他看着面前的空地,冷冷地说:“你想害我,却害了他,你后不后悔?”
凌阳子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怪声。是他,是他亲手把叶鸿送上了绝路,为了那个第一剑派的虚名,就为了第一剑派的虚名啊!他怎么不悔,怎么不悔!鸿儿,他的鸿儿啊!
容晋看着凌阳子癫狂的神态,眼神悲痛,嘴角却露出一丝讥笑,再也无力支撑,倒在了凌阳子脚边。
凌阳子呆立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一跃而起,消失在丛林间。
不多时,他忽然又出现在原地,提起了昏迷不醒的容晋,这才再度消失了。
叶鸿被吸入血池后,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在撕扯他,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魔气在侵蚀他的灵力,若不是他身上有师尊所赐乾坤图,至刚至阳,为他抵御不少阴邪之气,他体内灵力恐怕会消耗一空。
不过即使如此,他体内灵力也所剩无几了。空间之力对他的身体负担极大,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才于今日醒来。
他看着身处的草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屋外有人在练剑,仿佛在他醒来的那一瞬便察觉到,便收起剑走了进来,他大约三十左右,穿一身灰衣,气质却异于常人,此时冲他微微一笑:“总算醒来了。”
叶鸿打量了他一下,有些惊疑起来。
这究竟是哪里?不但灵力稀薄至极,而且此人明明练剑,身上却没有半分修为,倒像是个……凡人?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灰衣剑客道:“此处是落霞山山脚,我在山中练剑时发现你昏迷在林间,又看到你身边有剑,便救了你回来。”他说到这里收敛了温和的笑意,严肃道,“阁下受伤极重,剑上染血,不知是招惹了什么仇家?我见你宝剑锋利,想来是高明的剑客,心有惜惜,救了你回来。只是现在,你还是尽快走吧。”
叶鸿听他说了这么一大段,却仍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见他要赶自己离去,便也不顾体内伤势,抓起旁边所放的含光剑便要往外走。
只是他受伤太重,脚刚沾地,便要往旁边摔下去。
灰衣剑客刚准备说什么,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妇人,看到他这番模样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又将他扶回床上,转过头责备那灰衣剑客道:“小孟,这个年轻人还下不得地,你咋就要赶人走?”
灰衣剑客摸了摸鼻子,似乎和这老妇人很熟:“是他自己要走的,是不是?”他说着,朝叶鸿使了个眼色。
叶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疑惑更深,这老妇人身上也没有半分修为。
老妇人瞧见叶鸿不说话的样子,以为他是受了灰衣剑客的委屈,不由心疼:“孟顾川,你哄谁呢,我看就是你赶走的,你再骗人,我就拿扫帚来打你。”
孟顾川讨饶道:“宋婶,我错了,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宋婶哼了一声:“那得看你表现,我现在去给这个年轻人熬完鸡汤补补身子,你在这好好照顾人家,听见没?”
她逼着孟顾川作了保证,这才又出去了。
而叶鸿直到这时,才终于确定,他竟然不知为什么来到了凡人界。哪个修士会说出用鸡汤补身子这样的话来?
孟顾川等到宋婶出去后又恢复了肃然的神情:“既然宋婶要你留下,那我也不好赶你,但你必须要把你的来历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在修真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轻易入凡人界,即使入了凡人界,也绝不能泄露自己修者的身份。叶鸿素来不会撒谎,见他这么问,便答不上来了。
孟顾川叹气道:“你也看见了,这个村子里的百姓朴实善良,你也不想给他们带来祸事吧。”
叶鸿暗道,那魔物与自己一同被吸入血池,现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便道:“我想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它真的来了,我会引它走的。”听说魔物喜噬修士,却没听说魔物危害凡人的,若是那魔物又出现了,他拼上性命将它引走便是。不管如何,他身为修士,总不能反叫这些凡人遭难。
孟顾川只当叶鸿说的是“他”,脸色好歹缓和一些,便道:“那你可在此养伤。”他顿了顿,又道:“若要些灵芝之类的灵物,我倒可以替你去山上采摘。”
若是仍在修真界,叶鸿哪里看得上什么灵芝?可是此时,他除了一把含光剑和身上的乾坤图,其他什么都没有,当日追的急,连储物袋都没带上,凡人界灵力又是如此稀薄,根本无法借此疗伤,现下听到灵物二字,早就心动不已,也不管它到底有没有用,先要拿来试一试再说。
“那便有劳孟兄了,日后……”
“不必说什么日后。”孟顾川摆手道,“只要你不惹来麻烦就好。”
叶鸿听他屡次嫌弃自己,心下有些不自在,便不再开口,只暗道离去前留下些宝物就是,却忘了自己早已身无长物。
第九章
孟顾川看他又闭上眼睛,显然在生气,严肃的脸色反而柔和下来,他仿佛回忆起什么久远而幸福的事情,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的温柔。
叶鸿并不知道孟顾川的变化,他正在检查自己的身体。
先不提被空间之力制造的外伤,那些只需要休整一段时日便能痊愈,但他身体内被侵入了一些魔气,这些魔气不但蚕食了他不少灵力,还让他的丹田内也沾染上一丝阴邪,这实在是个大麻烦,他在这灵气稀薄的凡人界不知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除去。但若是不管,他一身修为恐怕也要渐渐毁了。
他想到那个瞬间听到的两道声音,心想容晋和大长老不知会有多担忧,又想到大长老恐怕会和容晋产生矛盾,一边是如父如师的大长老,一边是相见恨晚的挚交好友,他心里实在受尽煎熬。
为今之计,只有想尽办法尽早解决身体的麻烦,找到首阳山,回到修真界。
首阳山是叶鸿唯一知道的与修真界相连的地方,这还是他当年练剑无聊时随意翻阅前人杂记所看到的,没想到会在如今用上。
叶鸿正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宋婶已经端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进来,笑吟吟地对他说:“年轻人,我看你流了不少血,得好好补一补,来,别客气。”说话间将那碗鸡汤放在了叶鸿床边。
叶鸿睁开眼便看到那碗金灿灿的鸡汤,不由有些尴尬。
这鸡汤在凡人眼中自然是滋味、营养俱佳,然而以他修道之人的眼光来看,其中都是些俗物杂质。他已辟谷多年,平日只食灵丹,就是当初未曾辟谷时食用的也都是灵食,从未用过凡物。这一碗鸡汤若是喝下肚去,又要花一些气力化去其中杂质,实在不划算。
他心里犯难,宋婶却未瞧出他的犹豫,又说道:“老婆子还没问你的名字哩。”
叶鸿答道:“我姓叶名鸿,老人家,多谢你的鸡汤。”
宋婶笑道:“叫宋婶就好。小叶,你可别谢老婆子,要谢就谢小孟罢,是他救你回来的。你别看他有时候好像凶巴巴的,其实心肠好的很呢。”这是叫他别为刚刚的事介意了。
叶鸿道:“我分得清好歹的。”
宋婶道:“怎么还不喝汤呢?凉了就不好喝啦。”
叶鸿正不知如何推脱,忽然听到孟顾川嗤笑一声。
“宋婶,这个叶公子看着像是有大背景的,哪里看得上这碗汤?”原来孟顾川早就看出叶鸿的心思。
宋婶热情的笑脸有些僵:“诶,是我想差了,只是我们这小地方可没什么好东西。”
叶鸿脸一红,忙道:“宋婶说的哪里话,这鸡汤很好,只是我怕烫,所以让它凉一凉。”
“那就好,老婆子的煲汤手艺可是一绝,就是京城的厨子也不一定比得上哩。”宋婶听他这话,顿时开心地夸耀起来。
叶鸿想着不过是待会费一些气力罢了,现在却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拿起鸡汤便喝了起来,果真十分美味。
就这样,叶鸿在这个小村子暂住了下来,一边养伤,一边打听这里的位置。
最近修真界出了件大事。
东南域一个三级宗派在莽荒山内发现了魔族的踪迹,这件事非同小可,这个三级宗派不敢隐瞒,立刻报了上去。不多时,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件事。
修真界无人不知三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的惨烈后果,因此这个消息一出,各大宗派纷纷派人前往莽荒山和封魔域探查,据说四大超级宗派也有所动作。
不管修者之间如何争斗,魔族始终是所有修士共同的敌人。
天剑门安魂阁内。
丰虚子照例来这里看一眼叶鸿的魂灯,数月前这盏魂灯黯淡虚弱,现在已经明亮了不少,这让他稍稍安心。若他不是天剑门掌门,他也想像凌阳子那样出去寻找叶鸿,然而他身上担负的责任让他只能留在门派中,焦急地等待派出的弟子带回的消息。
已经四个月零三天了。
他恍惚了一阵,缓缓走出安魂阁。
大约四个月前,他正在门中指点弟子修炼时,凌阳子忽然回来,还带着重伤的容晋和去试炼的队伍。他心里一惊,以为凌阳子事情败露,谁知道凌阳子将容晋交给他,只丢下一句“请掌门救治”,便匆匆往里飞去。
他叫了几个弟子安顿这些人,却没有见到鸿儿,就赶紧去找凌阳子。
他找到凌阳子时,发现凌阳子在安魂阁内老泪纵横,口中不住地说:“幸好……幸好……”
他不知何意,顺着凌阳子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鸿儿的魂灯竟然如此黯淡,似乎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顿时心里一紧。
不等他开口,凌阳子已经将莽荒山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凌阳子悔恨交加,他又何尝不是?这件事是他和凌阳子一手做出来的啊。
凌阳子说完之后,竟然双膝跪下,向他行了一个普通弟子觐见掌门的大礼。
“我害得下任掌门身陷险境,本该以死谢罪,但鸿儿不知身处何处,又遭遇了什么险情,请掌门准许我以罪身出门,上天入地,找到鸿儿后再回来领罪。”
凌阳子执意下跪,他长叹一声,也跟着跪下:“大长老,此事非你一人之过,若是我能坚决劝阻你,此事也不会发生了。”
凌阳子颤声道:“那日鸿儿极言剑中君子之道,我却半句都听不进……如今……如今……愧对祖师爷,愧对祖师爷啊!”
他心中大震:“难怪……难怪……我们只知剑招,只悟剑意,却无剑心,怎么会懂得祖师爷的剑道?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凌阳子泣道:“但求掌门成全,让我去吧。”
他哪里还能不肯:“好,我同意你去,我会再派出弟子寻找,只盼早日找到鸿儿。”
大长老这一去,便是四个多月,多次传音回来,却是毫无线索。
他压下心中痛意,缓缓地走在路上。
迎面走来两个青年修士,是现在门中最出色的年轻一辈。
齐康和苏书白齐齐行礼道:“见过掌门。”
丰虚子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齐康见丰虚子准备离去,急道:“掌门,弟子愿前去寻找大师兄。”
苏书白道:“我……我也愿意。”
丰虚子疲惫道:“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出去了,不缺你们两个。”
齐康道:“大师兄一日不回,弟子便一日不能安心修炼,这……”
“混账!”丰虚子斥道,“你如此荒废修炼,等你大师兄回来,你如何有颜面去见他?”
齐康拧道:“只要大师兄回来,如何责罚我都好!”
丰虚子怒道:“此事不必再提,还不退下!”
齐康怎么会甘心?但一旁的苏书白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捂着齐康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丰虚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微微垂眼,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若是……真的找不到鸿儿……
少元宗后山。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少年,叹气道:“晋儿,你真的要去找叶鸿?”
原来这位老者是少元宗宗主仲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