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力一想到那日驿馆中魏云华恶狠狠的脸和说着阴森话语的语气便觉得心抽得疼,好似被千万只针扎一样。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他的无能,他保护不了他。
现在,少爷的出现,为了什么?
他是不是又有了别的算计?
田力愣愣的站在廊上,双手握的死紧。丝毫觉察不到痛楚的他,心里跟麻木了一般。他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任着旁边的风一阵阵的吹过去。
田力身上有多少伤,魏云华身上的只会比他更多。
他原来抽了田力多少鞭,别人好似加倍的抽回给他。
田力但凡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气喘不上来,梗在胸口压的难受。
他杵在这不知道多久,直到他看见吕名扬和魏云华一起回来。
田力猛然清醒过来,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率先反应,他一步冲上去抱住了魏云华。双手如同铁箍一般,箍得人动弹不得。
“少爷、少爷。”
他连续叫上两声,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感到被抱着的人在抗拒,可他怎么能让对方在自己眼前再度消失了呢?
“我是冷冽。”
耳边传来冰凉的四个字,冻的田力立马僵住了。他还未反应,对方却反手抱着他,在他后背拍了两下:“不要着急。”
立马松手,田力推开几步,又再度的掐上对方的肩膀。
“你是、冷……”
见对方点点头,田力立马颓了下来。
认真看来,他着实是冷冽无疑了。他的手心上还有和自己一样中了毒的印记。
“对不起。”
冷冽拍拍他的肩膀却不说话,与吕名扬往住处去。
田力默默的跟着,心中想着,原来少爷是冷冽乔装的,难怪见着自己就跑了。
回了屋内,田力瞅着这乔装的魏云华,冷冽的身量和少爷差不多,如今又经过圣手乔装,简直是与少爷一模一样。
只是,他浑身冰冷的气质却与少爷差了许多。
刚刚必然是鬼迷了心窍才认错了去。
“宋胜抓了魏少爷,墨宫中如今再出现一个魏少爷,他怎么能不在意呢。”冷冽瞧了一眼田力,道:“刚刚我与你们见面的场景,如今定然已经传到了宋胜处。咱们只要等着,就能知道魏少爷被关在哪儿了。”
田力点点头,“可我们连宋叔在哪都不知道。”
“他这人小心谨慎的很,只要在住所附近监视就可。”
冷冽瞧着外面的天色,“日头要下去了。咱们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
田力知道他们的计划。
这二人猜测,巫承这时还没回来必然是去找宋胜的时候被暗算去了,他们一面救魏云华的同时也得将墨宫其他人给控制住。几个堂的堂主俨然还不知道宫内的状况,今日山体震动,估摸着正找着宫主。
若这时候巫承再不露脸,只怕日后也控制不了墨宫了。
两人分开行事,吕名扬去盗麒麟令牌,冷冽和田力则去盯着宋胜,一面是为了救魏云华,另外也是为了给吕名扬制造时机。
夜色下来,三人一道行动。
田力跟着冷冽往宋胜住处去,吕名扬则是一个闪身不见了影子。
趴在瓦片上,盯着宋胜的书房。那人还在房内看着书案。过了许久,动也不动。
“他怎么进了书房动也不动?”
冷冽皱了皱眉,“我去看看。”
他一个起身落在书房门外,稍稍透窗看去。田力在对面瓦片等着,却见冷冽一脚踹开房门。田力吓了一跳,连忙跟进去看,只见书桌前面坐着一尊草人。
“被这人骗了!快走!”
两人从窗外窜了出去。田力想不明白,方才他们一直盯着,见着宋胜进的书房,并未见人出来,现在他居然消失在书房里?
田力刚出了院子就被冷冽一拽,冷冽附在他耳边说:“你继续盯着书房,宋胜狡猾,估摸着你我一走才会出来。”
他说完一闪,也不知去向。
田力听了话,知晓对方想让自己救魏云华,心下感激,又潜回宋胜的院子。
果然不出所料,此时宋胜才从书房里出来,绕着道朝着山边去。
田力不敢跟的太紧,隐匿气息的跟在后面。直到宋胜走进了地牢,再放心的走出来,他才闯进牢去。
可这面,除了山石再无其他。
田力怕是太暗看不清楚,又点了火折子,室内一亮,入眼的却真是空空的一间囚室。
少爷不在这!?
田力惊讶之余便镇定下来。
少爷不在这,是自己跑了,还是宋叔已经看出自己跟着了?
出了牢房,田力往四周一看,刚刚宋叔明明一脸放心的模样,莫不是自己当真中计了。
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周围一阵掌声。
田力再看过去,那里站着的便是宋叔和魏老爷。
“魏先生,你家这个奴才可是忠心的很啊。”
宋叔的语气略有嘲讽,魏崇正却抖了抖袖子说:“大半夜的就是为了擒一个奴才。他无勇无谋,能成什么大事。”
“为了令郎,他可是费尽了心,连陆老都是被他杀的。”
田力右手背在背上,想着若他们出手自己也好防备,这时就听魏崇正说:“云华呢?”
田力一惊,少爷?少爷不是在你们手上吗?
“乖乖的把魏少爷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田力更是不明白了:“你们已经什么都有了,还抓少爷做什么?”
只听宋叔一笑:“魏先生的案子一日不定案,总归是要人查出来的,他的金蝉脱壳之计岂不是不成了?再者,魏少爷知道不少东西,怎能放着不管?”
田力怒道:“老爷,少爷可是你儿子!”
魏崇正嗤笑一声:“有哪个儿子一心想要父亲的命的。”
“那也是你先陷害于他!”
“他本就是我给的命,我就是收回来也是可以的。”
田力大骇,想不到魏崇正居然如此做想:“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魏崇正大怒:“云华在哪!?”
“别说我没见到少爷,就是见到也绝对不可能交给你!”
田力拔出短枪,他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惹恼了这二人,是不可能逃出去的。他不能先行动手,只将银枪护在身前,时刻防备着。
“你一个贱奴,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魏崇正道:“既然留你无用,不如杀了。”
话音刚落,魏崇正便一手像田力抓了过来。
他的武功本就不弱,加之又练了墨炎绝录,田力心知不是他的对手,只是直接任人打死也是不可能的,便短枪一拉化作长枪,两人对敌,分毫不让。
一人徒手,一人长兵,魏崇正身形极快,手上招式也是变化多端。田力不敢妄自运气,只怕体内毒素攻心。
两人不过十来招就已经高下立显。
一招一式,招招对敌,田力只觉自己腹中有着一口气吞吐不上。他长枪一挥,枪头刺上魏崇正,孰料对方掌力相接,竟然以指为剑顺着枪身而上,在田力肩口一碰,瞬间田力只觉自己肩头被气劲戳了一个对穿。
一柱血喷射而出,田力闪身再运枪身。他的枪没有巫承快,但这银枪闪如电光,正应了闪电银枪的外号。
枪身一拍,魏崇正连忙用臂抵挡,只可惜田力运足十成力的枪身威力无穷,只听一身脆响,居然是把魏崇正手骨拍碎了去。
魏崇正大怒,翻掌运气,只拍去两掌便将人打飞。
宋叔只在一旁看着,说道:“魏先生,这就是墨炎绝录的武功吗?居然已经摘花飞叶均可伤人了。”
他眼中闪光,是对这武学向往已久,却又见他眼中透着阴狠,是对这武学志在必得。
魏崇正却不理他,手骨碎裂,让他心中忿然,如今只想杀了这贱奴。
他双目凸起,额上青筋暴跳,这正是盛怒之时。田力见到这样的魏崇正哪还有初见时的谪仙样貌,只觉他是地下的恶鬼,恨不得将人屠杀干净。
田力抹了一口血,知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却不能见少爷最后一面。
他已经决意赴死,却不想空中突然闪出一人,与魏崇正对上一掌,一把拉着田力就跑了出去。
魏崇正欲追,被宋胜拦住。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活不得几天了。”
田力远远的听到了这句话,他眼底模糊,只觉得刚刚穿肩而过的那一指力好似将自己琵琶骨给穿了个透。
眼底血蒙蒙的,见着对方是魏云华的模样,心底略微安心下来。
他说:“谢谢你。”
对方却不说话,运着他一路出了墨宫,逃到后山的深处。
那处一有个石窟,往日并没什么人来。
田力被放在石床上躺着,对方脱去他的外衣查探伤口,见着那肩头的伤势只抿嘴不言。
不但外伤眼中,那被打的两掌好似震动内腑,让田力疼的睁不开眼。
“冷兄,你别忙了。我想来是要死了,就是、就是死前还是没能救他。”
睁不开眼索性不睁,田力只觉那人手上一顿,也不接话。
“冷兄,你得注意着吕大哥,我、我也不知对不对,总觉得我妹子那毒,和他有些干系。他、他和朝廷关系匪浅,也不知你们晓不晓得。”
田力也是奇怪,连陆致都听得到的墙角,旁人怎么好似一无所知一般。他料想他说的这些话冷冽也肯定都是知道的,但是不说出来却也难受。
并未听见对方的回答,只觉得对方给自己喂药喝水,又好好的包扎伤口。他心中感激的很,又怕费了对方的心意,便道:“别忙了,我好像被穿了琵琶骨,而且内腑受损,是、是真的没气了。”
那人听完更是顿了一顿,田力只觉对方连忙跑到床前盯着自己。田力勉强一笑,嘴角还没勾起就受了一巴掌,听着对方略微不稳的声线道:“没小爷的令,你敢死,小爷叫你爹娘生死无门!”
田力猛然睁开眼,在这漆黑的只有一丝光的洞穴里,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顶着愤怒担忧,一双眼睛瞪的比自己还大,他看见那个人浑身颤抖着,好似马上就要倒下去。
第六十五章:一身是胆
光从石窟外透进来,完全照亮这个石洞的时候,田力知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的血早已止住,加上睡下的时候体内傲世诀的辅助功效,让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只是当他抬起手臂一看,却是大吃一惊,手掌上的黑印没了,是解了毒?
田力四下望了一望,这洞中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少爷、少爷去哪了?
他记得昨晚是少爷救了自己,那时他还听见对方说不准自己死的话,只可惜在辨认出他的一瞬间自己晕了过去,接着在发生的事情却是不知道了。
田力艰难坐起,他盘起双腿,想试试是不是还能运气。
周身内力四散开来,必须要将它导正了。
田力双目紧闭,直接进入傲世诀的内功心法之中。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他才睁开了眼,他看看双手,只觉体内的真气似乎比受伤之前更是深厚了些。
他深深一想,便知道自己又突破一层。
说来奇怪,这武功如此难练,在怪叟房中之时自己没日没夜的练着也不觉得能突破,可如今受了重伤反而因祸得福了。
田力皱眉,他记得第一次突破便是在魏府中被人断了手脚之时。
莫非这武功还专是给残障练的?
想不清白,便不再去想,现如今外面什么状况,哪还由得他想这么许多。
田力心中急切,昨夜自己失踪,冷兄是该急了。墨宫中可还有别的状况?
田力正想着,突然整座山动摇起来,石窟的晃荡一震,有些小的石头居然落了下来。
“糟了!”田力叫了一声,便穿上鞋袜往外面去。只是他脚一沾地便只觉腹中一疼,想来是昨夜受伤的缘故。
还未站稳,山又开始震动,田力站立不得,一个摇晃朝着地上滚去。
此时洞口出现一人,急切切的跑过来,将田力一把拉起跑到外面。
刚出洞口,这第三次震动便起,落石滚下,将石洞砸个严实。
田力不去看这洞,只盯着扶着自个儿的人看。这人的确是少爷。
双手使不上力,由得人将自己放在树下。
那人负手而立,望着墨宫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力纵是再傻也猜到这些人与他有关了。
魏云华转脸过来,过了许久才道:“将这里夷为平地,才消我心头恨。”
的确,他因墨炎绝录而家破人亡,这墨炎绝录是墨宫之物,他又被这墨宫之人争夺,却是恨极了这地方。田力刚想说话,又听那人道:“要能平了纷争,断送朝堂,那该多好。”
田力只见魏云华双拳紧握好似忍着某种爆破的心情,他勉强自己站起来,一把握住那双手。
“少爷,你到底做了什么?”
魏云华慢慢道:“你不是知晓吕名扬和京中的关系么?他是吕门后人,吕门是吴王南宫夜所建,当年他策反不成卷入江湖隐姓埋名,如今后人是想要将那位置夺回来罢了。”魏云华不知道田力懂不懂,只笑了笑:“当今圣上痴迷武学,只怕也是为了墨炎绝录。我见得宋胜身负官职,想来是用不少武学讨好了陛下。我爹爹一人如何与皇室对抗,只得依附了去。”
“老爷是不得已的吗?”
田力傻愣愣的问,魏云华却嗤笑起来:“他哪有什么不得已。墨炎绝录所载的武学那样精深奥妙,他只想独霸。宋胜追到我家,他将计就计金蝉脱壳。原本江湖寻仇碍不得朝廷事,可到底爹爹拿走的是墨炎绝录,他一死,我便成了众矢之的了。”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魏云华将被他握着的手抽回来:“我与吕名扬真心结交不成,现如今相互利用倒还能说上几句话。简直讽刺。”
田力见人转身赶忙上前问:“吕大哥到底怎么想的?”
“他?你去问他就是。”魏云华眼睛微垂:“说到底不过一个权字罢了。若有人平了纷争,断送朝廷,该是多好。”
田力再听他这样说便知他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着的,怕了一怕。他大约知道这些话都是造反的话,是说不得的。
田力突然又想到一事,便问:“少爷你怎么能从老爷手上救下我?”
魏云华痴痴转头,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帛:“这武功精妙之至,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去学了。”
田力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这丝帛虽然和他之前在魏府所见不一,可他心中料到这上面必然是墨炎绝录了。
“你怎么得了它!?”
对了,少爷怎么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田力双手掐住魏云华双肩,想从他嘴里把事情全部问得明白。
“你说,我爹那么拼命找我、杀我,只是为了将我杀了灭口,不让人发现他的计谋吗?”
田力猛然一惊,往后退上几步,脚下一软,直接栽倒在地。魏云华伸手想扶,却又立马收回了手,两臂垂在身边,眼睛也不看田力的方向。更看不到对方满眼不信的望着自己。
“你、你、一早就在你这!?”
魏云华茫然一笑:“一早就在我这。或者,更早。”
田力猛然不明白起来,他往前探身道:“是什么意思!?”
“娘亲亡故前交我保管的,只说切勿让爹爹知晓。”他双手一摊开,将丝帛放在手间道:“出事的那天,我才知娘亲给我的是什么。”
“你说。”魏云华突然抬头,“夫妻算计,父子算计,这世上什么人还是信得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