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熠无声的点头，就算是默认了。

没想到冥河忽然狠狠的甩了雷熠一个耳光，带着哽咽在喉咙里的声音吼道：“为什么？”

冥河到底是练过的，这一巴掌又快又狠，雷熠也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转折，于是就让这一巴掌打实在了。

水花飞溅，这一巴掌格外响亮。不像是打在雷熠脸上，倒像是打在两个人心里。

“雷熠，对不起……”

冥河伸手想捧起雷熠的脸，却被雷熠平静的挡开了：“我说过的，我放你走，只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今天我来，只是想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冥河的身形很明显的摇晃了一下，脸上忽然出现了惨烈的笑：“雷熠，我爱你的……我还爱你的……我以为我真那么清高，我以为我真能永远不后悔……可惜……这么多年，我走过了那么地方，还是不能忘记你，还是那么爱你……”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雷熠果断转身，准备开门离开。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很残忍，但过去的已经过去，新的感情也已经开花结果，如果再维持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三个人都会受到伤害。

“雷熠！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冥河像疯了似的大喊起来，平日的矜持淡定一扫而光，开始自己打自己耳光，一边打一边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你不要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走！”

“住手！你疯了吗？”雷熠知道他很无辜，于是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景，可惜回不去了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康天佑对我有企图，但我还总是背着你去打工，因为他总是在工钱之外多给我一份小费……为了可笑的自尊心，我宁可向他下跪也不愿向你求救……”

“别说了，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冥河继续大喊，“那天我吵了架你又不肯接电话，我心里很气。康天佑灌醉我，但是后来我已经开始慢慢清醒了，他说只办事不谈情，完事之后会给我很多钱……而且还保证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

雷熠心里又被扎了一根针，即使不见血，却真实的从灵魂最深处疼出来：“够了，别说了！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我走了。”

他加快速度去拉门，生怕自己也会控制不住，和冥河一样彻底崩溃。

冥河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从旁边的抽屉里突然掏出一块老式的刮胡刀刀片：“求求你，你不要走！”话才说完就要拿刀片往自己手腕上划去。

雷熠瞬间脑子都木了，本能地扑过去死死地将冥河两只手按住：“没事玩什么行为艺术，你脑子进水了啊！”

“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你不要走！”冥河激烈的挣扎着，脸上横流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冥河，你知道我的脾气的。”雷熠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结束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听到这句话冥河又开始拼命挣扎，把握着军刀的那只手用力地去靠近另一只手，雷熠只好把他抓得更紧：“你有完没完！”

“放开我，我不是想自杀。”冥河居然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割自己一刀。”

“废话，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雷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病是吧！”

“雷熠，我是有病啊。傻逼一样的放弃你，然后又傻逼一样的回来找你。”冥河皱着眉头，望着那块刀片又笑了起来，“我的心好痛，如果在别的地方割一刀，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有我在这里，你就别想自己伤害自己。刀片给我！你tm快给我！”雷熠抢过刀片，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冥河低着头再次跌坐在地上，不哭也不笑，按着心脏位置绝望的不停重复：“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雷熠叹了口气，低头把他抱了起来，一直送到卧室床上。

“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嗯。”

“该吃哪种药？”

“柜子上左边数过去第三瓶。”

冥河安静而顺从，静静的等着雷熠喂他吃药、擦干身上的水、吹干头发然后塞进被子里。

雷熠这一通忙活，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着十一点了。

冥河发现他看时间，立刻带着惊恐的问：“你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宵夜呢？”

雷熠知道江辰逸今天一定会给他准备宵夜，不过看着冥河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冰箱里有水饺和汤圆，还有小馄饨。你最喜欢吃的荠菜虾仁。”

“你又不吃荠菜，买那个干什么？”雷熠问道。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以前你总喜欢在冰箱里存一盒，我只要看见那盒馄饨在，就会觉得你还在我身边。”冥河想笑，结果只摆出了一个惨淡的表情，“你等着，我去给你煮。”

“我去煮吧。”雷熠站起来，“你想吃什么？梅花汤圆？”

“梅花汤圆……”冥河的回答和雷熠的猜测重叠在一起，似乎在宣誓着曾经有过的默契，也忽然让气氛有点尴尬。

半个小时以后，两碗汤圆总算是煮好了。

“没煮馄饨？”冥河有些奇怪。

“陪你吃汤圆吧。给，你先吃。”雷熠把其中一碗推到冥河面前，省略了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其实只是不想洗两次锅。

冥河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顺从地开始小口小口吃起来。

雷熠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又开始发痛。

“你还是要走了是吗？”冥河的眼泪又开始一滴一滴止不住地滴进他面前的碗里，他就这么和着眼泪继续吃着这碗早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梅花汤圆。

“我今天不走了。”雷熠小声地对冥河说，“你慢慢吃，别给汤圆加料了。”

第52章：噩梦里的棉花糖

吃完汤圆，冥河重新躺下，雷熠就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时尚男装杂志。

冥河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雷熠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无奈的问：“看什么看，快睡吧。”

“我睡着之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冥河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有种特别撕心裂肺的喑哑。

雷熠翻杂志的手停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要回答他什么才好，只好开始打岔，指着那本杂志打哈哈：“现在你都喜欢这种猛男啦，口味颇重啊。”

“别走……你别走……”冥河根本不理会他的打岔，而是握住他的手又开始无意义的重复那几句话。

“今天晚上我不会走，你放心睡吧。”雷熠把他的手拽开，小心的放回被子里盖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有哪件没做到的？”

毕竟曾经爱冥河爱得那么深，冥河这一晚光溜溜的朝他怀里骨碌了那么多次，即使最初的情没了，他还是忍不住为冥河可怕的消瘦感到难过。他平常总是西装笔挺精力充沛，谁也不知道看似强悍的外表下面是一具濒临崩溃腐朽的身躯。

冥河望着他，眼睛里跃动的那一点生命的星火越来越黯淡，唇边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雷熠，你真的变了。”

雷熠马上接口：“我唯一的变化，就是更帅了。”

“以前的你，就是有人跪着求你，你也不会说出一句违心的话。你想走就走吧，我已经没事了。”冥河疲惫的闭上眼睛，紧抿着嘴唇不再开口了。

冥河这样的精神状态，就算他是真心让雷熠走雷熠也不敢，更何况他明显是在赌气的态度，雷熠就更加不敢离开，只能继续不尴不尬的坐着发愣。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雷熠掏出来一看，是江辰逸来的短信：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还不回来？

雷熠迅速回话：我现在走不了，冥河刚才很激动，差点要自杀。

江辰逸：我同意让你去看他，好像是个巨大的错误。让那种男人为你要死要活的，很有成就感是吧？

雷熠：吃醋的时候你就不能衷心的说出来吗？

江辰逸：看样子你今晚不打算回来了，荠菜虾仁的馄饨倒了吧。

雷熠：我也想回去吃馄饨啊！可是你不怕别人自杀吗？

江辰逸：我怕别人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雷熠：那你记得明天早点来给我收尸，埋的时候记得在我老家坟地寻一所鲸吞龙吸合葬宝穴，你挂了之后也要进我家祖坟的。

江辰逸：免了，我怕你家各位先祖当场把我杀出来。

雷熠：唉，少扯了，你放心先睡吧。今天我保证守身如玉，绝对不会犯原则性错误。

江辰逸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发来了回话：我在楼下，跟我回家。

雷熠哭笑不得，站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撩起厚厚的流苏窗帘朝外张望。

时间已经很晚了，深夜的气温降低了不少，下过雨之后的湿气笼在窗户上，把路灯投射出的团团昏黄晕染成了梦里的棉花糖。江辰逸就站在灯柱下面，好像刻意突出自己的存在，生怕雷熠看不到他似的。

从一开始总是躲在玉生烟背后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形象，到现在害怕被忽视而开始刷存在感，江辰逸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沦陷。

雷熠心头微微一暖，隔着窗户在他身影的位置轻轻吻了一下，呼出的水汽立马在玻璃上化成了一个迷蒙的光圈把他圈在中央。

就在这时，江辰逸的短信又来了：你究竟跟不跟我走？

雷熠瞬间头大如斗。

放冥河一个人呆着他当然是不放心的，可是江辰逸一步都不肯退让，这莫非就是狗血偶像剧里最经典的二选一剧情？

下一秒，雷熠脑子里灵光一现。

雷熠：要么我走，你来替我照顾冥河？

江辰逸：如果他还没来得及自杀，那我上来就掐死他你信不信？

雷熠：别闹。

回头看了一眼冥河，他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好像毫无知觉。雷熠再次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利索的开门，嗖一声溜了出去。

出了楼门，当头就是一阵冷风。

屋子里有空调，雷熠完全没意识到外面居然这么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细雨，瞬间在身上铺了密密匝匝的一层小水珠，在灯光下雪白绵密，像是微微融化的糖霜。

“这么冷你还跑来干嘛？”雷熠大步赶去过，没想到江辰逸忽然加快两步把他狠狠搂进怀里。雷熠觉得自己就像被冰块包住了似的，瞬间就冷透了，忍不住又过来把江辰逸抱住。

他的本意只是想温暖怀里的人，没想到江辰逸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忽然狠狠把他推到电灯柱上，不容分说重重的啃了上来。

江辰逸的世界里真的没有吻这种说法，要么就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碰，要么就是粗暴而生涩的疯咬狼啃。难得江辰逸这么主动，可惜雷熠一口大气还没喘上来就遭遇了突然袭击，一点开心幸福都没感觉到，满脑子都是疼疼疼。

“江辰逸……让我透个气……别啃……你这吻技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呢！唉，背后电灯柱是湿的，换个地儿……”

“闭嘴！”江辰逸认死理的时候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肯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总是选择最别扭的办法来让彼此都难受。

“江辰逸，对不听话的人凶残是王道，对听话的人凶残就是霸道了。”雷熠把他推开了一点点。

“听话？”江辰逸在唇齿之间琢磨着这两个字，好像恨不得把它们咬出血来，“这都几点了？连给你煮的馄饨都成糊糊了。”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也没想到……他的情况这么糟。我答应他，至少今晚会陪着他。”雷熠顿了一顿，“天这么冷，你快回去吧，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回来了。”

“别再让我等着，我等的时间够久了，我失望的次数也够多了。”江辰逸烦躁的打断他的话，把头压在他胸口沉着嗓子低吼，“够了，我不想再等待了。”

雷熠重新抱紧他：“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绝对不会。对我有点信心行吗？”

江辰逸推了他一把，表情好像都跟着结冰了：“我不相信承诺，要么跟我走，要么你以后都陪着他吧。”

雷熠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回答：“我不屑欺骗任何人，答应他今晚不会走，我就会一直守到天亮；答应陪你一辈子，我就一辈子都不会走开。”

“雷熠，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少了哪怕一天一个小时一分一秒都不算一辈子。”江辰逸执拗的回答完，原本紧急攥着雷熠肩头的手忽然松开，无力的垂落下来。

“江辰逸？”

“我再等待一次，最后一次。”江辰逸背转身子，把自己的脸藏进阴影里，“记得早点回来。”

雷熠默默的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幕里。

三个人的拉扯注定是对彼此的伤害，只要一夜就够了，熬过这一夜，所有的纠葛都会就此结束。

他皱着眉头，心都绞成一团。扭头再次上楼，输密码进屋。

一开门，他立刻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温低了许多，抬头一看，床上已经空了，正面的飘窗大开着，冥河就这么坐在窗台上朝外望着，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冥河，你又发什么疯！”雷熠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拽了下来，顺手把窗户狠狠的关上，在寂静的夜晚，那一声嘭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说过我不会自杀……”冥河没有反抗，即使被他用凶狠的姿态摔回床上，喉咙里依然绽放着惨烈的笑声，“如果我真想自杀，刚才你们拥吻的时候我就跳下去了……”

“跳个屁！你正常点行不行！”雷熠气极了，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冥河并没有躲闪，却忽然撑起身子把他紧紧拽在怀里，两个人顺势栽到床上，把彼此都给压得喘不过气。

“雷熠，我没有不正常，我只是后悔……我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你打吧，最好打死我……我喘不过气了，我这里好痛……”冥河牵着他的手按上自己的胸膛，隔着被夜风和细雨冻得冰凉的皮肤，雷熠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就在自己手心里剧烈的跳动。

“如果你舍不得我，为什么你不早点回头？我爱上别人之前，为什么你不出现？”有那么一瞬间，雷熠真的很想把他弄死算了。

“我回不了头的……我不敢回头……”冥河拼命摇着头，“我爸妈拿了你爸的钱。每次濒临崩溃的时候我都想回来找你，可我知道你没有能力保护我，在我努力拼出个人样之前，在我能保护自己之前，我绝对不能回头……”

雷熠忽然笑出声来。

姜是老的辣，雷熠再怎么蹦跶，到底也逃不出终极boss的控制。

老头子做事远比他更强更狠更有魄力，与其浪费力气跟他对抗，还不如向他身边的人施加压力来得更加方便妥当。陆翎如此，冥河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