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找母亲做点早餐，却发现一家人都不在。空着肚子回来，他对虞子寒说：“家里没人，我要下楼吃早餐了。”

“早餐我做吧，我不喜欢在外面吃。”

找到他家厨房，虞子寒拿出平底锅、油瓶和鸡蛋，点火，熟练地煎鸡蛋。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简森倚在门上，饶有兴致地说：“你还会做饭？”

“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没我不能做的。”

虞子寒回答得顺口，连头也没抬。简森看见的，却是他低垂脑袋时衬衫和碎发间露出的一截后颈肌肤。

是不是男人一旦做出女性化的行为诸如下厨，也会让人把他错看成女性？

从刚才开始就察觉到了，那种把他压制在床上的冲动，并不是真的想揍他。

简森的眉心渐渐紧蹙，目光也从那截后颈转移到了被衬衣盖了大半、被长裤紧裹的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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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和简森重新变回朋友的，虞子寒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东虞公馆那一次简雯雯和暗恋的男生有了圆满结局，作为哥哥简森觉得愧对被甩掉的自己，所以也就不计前嫌和自己多联络了几次。二人的爱好还是和以前一样是那么臭味相投，讨论了几次篮球赛以后，就真的去看了现场版的。因为家族势力的缘故，他还要来了简森最喜欢球星的签名篮球。他到现在都记得简森抱着篮球的样子——虽然没有明显大笑，却一直像个初读地图的小孩子一样细细观摩着篮球上的纹理，还认真地说：“这东西是有收藏价值。”看见简森如此喜欢，他的内心却比简森还要开心几百倍。

然后，之前要放弃这个人的想法也渐渐淡去。反正他现在没有女朋友，能享受当下也不错。以后哪怕会受伤……唉，以后再说吧。

既然又重新见到简森，自己是没什么心思再去相亲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不可以让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邀请简森来家里玩之前，他删掉了所有QQ上、手机上、甚至邮箱里的聊天记录，清除了电脑上的历史浏览记录，把家里和伴侣们经常玩的玩具统统装进保险柜，柜子里某些衣裤装到正常衣物后面，外文原版杂志《Advocate》和《Freshmen》也赶紧塞进垃圾桶。

确认一切无误后，门铃也正好响了。门外传来豌豆汪汪的叫声，虞子寒对着镜子露出正经的目光，最后一次洗脑着说：“I’m so straight.”然后笑着打开家门。

“你微信上的不是一只小狗么，怎么长这么大了？”院子里的简森被巨型牧羊犬不屈不挠地吊着。豌豆使劲摇着尾巴，唾液顺着舌头流了简森满身。它似乎很喜欢简森。

“豌豆，没礼貌，下来！”

“豌豆……”简森看看牧羊犬，又看看虞子寒，一向严肃的脸上竟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这也叫豌豆？”

“相信我，它刚到我家的时候绝对配得起这个名字。”

简森第一次来家里，虞子寒原本有些紧张，但有了豌豆做调剂，心情也放松很多了。他把袖子挽到手腕，蹲下来揉了揉豌豆的脑袋，笑道：“豌豆，告诉简森叔叔，你以前是不是小小的？”

豌豆吐着舌头舔了他一脸口水。养了它这么多年，虞子寒竟在这时忘记它人来疯的特质，赶紧擦掉脸上的口水：“喂，你是不是不听话了，坐下！”遗憾的是豌豆更激动了，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上。

被这条笨狗折磨了很久，最后还是简森把他从它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简森丢了东西引豌豆跑开，然后伸手去把他拉起来。可更尴尬的是，因为刚才蹲下太久，起身时他竟眼冒金星站不住脚了。他晃了两下，想要站稳，腰却被简森扶住。

很明显简森只是单纯想让他站稳，没有别的意思，所以只是轻轻扶了一下就撤离了。但是从那一刻开始，被触摸的地方就像是一道新愈的伤疤，变得即敏感又脆弱。

简森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也是从简森之后，他发现了相较于美貌的女人，美貌的男人更加吸引自己。这么多年里，他曾经交过无数个男友。不管是在哪个圈子里，他这样的男人总是格外讨人喜欢的。所以他有大把的机会去选择各式各样优秀的恋人。他无数次陷入情网，又无数次在热恋中拿男友与简森做比较，得出的结论一般都是现任男友比简森好，珍惜当下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可是，这样的比较却从来不曾停止过。

“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简森换鞋进入家门，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天花板和吊灯。

“怎么，嫉妒？”

“这么大小心闹鬼。”

“你别吓唬人。我才不怕鬼。”

这是实话，他并不怕鬼，却很怕寂寞。从决定要“从良”结婚以后，他就和恋人提了分手，对方搬出家里的时候，他还给了一笔分手费。分手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念这个人，却很想念有人陪伴的日子。看着简森高大的背影，他迟疑了一下，又佯装无事地说：“我家里有游泳池，你要没事其实可以偶尔过来过一下周末。”

“没问题。”

回答简单又爽朗，让他简直有直接抱住简森的冲动。可是，他最终只能在对方的背上捶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压抑自己的感情真是一件辛苦的事。甚至连谈话时也要控制情绪，不能让对方看出超出友谊的东西。他在客厅中徘徊，若无其事地收拾着东西：“在这里吃饭么？”

“你做饭？”

“废话，不然你做？”

“太好了，我在这里静候虞大厨的佳肴。”

虞子寒快速钻到厨房里去为自己套上了围裙，并警告对方不要靠近。是海市蜃楼也好，他有一种和对方共同生活的感觉。他笑了起来，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切菜做饭。可是忙乎了不到二十分钟，简森走进来了：“子寒，我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得回去了。”

“很急吗，不先吃饭？”

“嗯，很急。今天真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请你作为补偿。”

“那我开车送你出去……”

“不麻烦了。我自己出去。”

简森走得突然，虞子寒眨了眨眼，拿着菜刀和胡萝卜发呆，连鼻子上沾了菜叶都浑然不自知。

收拾好东西，心情有些空落落的，他百无聊赖地在偌大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想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电视看，目光却落在了遥控器下面的一张传单上。看到那张镶了金色粉末的邀请函，他的脸“唰”的白了。这一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上面的几个词——“Freshmen single Party”“Saturday night”“Homosexu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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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虞子寒在越来越深的绝望中过了几个晚上。因为简森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他和圈内的朋友提起了这件事，朋友异常坚定地说：“这问题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么，一旦你喜欢的朋友开始怀疑你的性取向，不管是有再充分的证据，你也要一口否认自己是gay。只要他们是100%的straight，就绝对无法忍受你有一点弯。这就跟轨证据再充分的情况下男人也得跟女人说自己忠贞不渝一样，一旦承认，你们就玩完了！”

对，不过是一个没有写名字的宣传单，只要装傻就没问题了。抱着这种心态，他打主动打电话给简森，问候近况。简森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还是那种不带感情的冰冷授课式对话，但很快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看电影的要求，似乎并没打算疏远。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虞子寒松了一口气，打扮收拾后去电影院赴约。

可是更难堪的是，简森选的3D商业大片里，两个男配角竟然有一段断背情！片场的腐女尖叫成一团，后座的男人则带着嘲笑的腔调调侃影片中的两个男人。虞子寒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所幸电影院里黑黢黢的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窘迫。

就在这时，简森转过头来，低声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他快速答道。

“gay。”

“接受不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挺雷人的。”

“你从来没关注过这种话题？”

“关注过吧。在国外常见，但我自己对这件事本身是没兴趣的。”

话题就此结束。电影过后两人各自回了家，之后几日也没怎么联络。

直到邀请函上的聚会日到来。

第五章

确定当时简森肯定看见了邀请函上的内容，看电影也是在试探自己，这个原本很高端的gay聚会他也不打算好好参加了。他带了一个女伴，联络了几个举办人，然后出席了派对。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他在聚会上看见了简森。简森大方自然地走过来，像是捕捉到什么好戏一样望着他：“不是说你对这事没兴趣么？”

“我当然有兴趣。”他在一群化了妆打扮张扬的男人中找到了举办人，把他们拉过来说，“我可是今晚的赞助商。”

“只是赞助商？”简森扬了扬眉，“我听说你是常客。”

在亲吻她脸颊和嘴唇中犹豫了片刻，他选择了不那么刻意的亲吻脸颊：“不要急，我和朋友再聊聊。对了，简教授，倒是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有兴趣？”

这一天的提前准备，总算是让他瞒天过海了。他和简森恢复了朋友关系，两人还是会经常相约去看球赛、喝酒、攀岩，偶尔他也会浑水摸鱼溜到学校里去听简森的课。只是，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普通朋友，在圈内人眼里却变得令人寻味起来。

夏季的第二场暴雨降临在一个周四的晚上。这一晚他答应了简森要去听他的课，出门前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伞，思索了半天，总算想起是上一次大雨的时候把伞忘在了简森家。看外面汹涌的雨势，恐怕人还走不到停车场就已经会淋成落汤鸡了，他心急如焚地站在家门静待暴雨停止。

如果将世界消音，视线中的雨景就像是工厂里的烟雾，呈长条落下的丝线，就像是从厂里伸展出的钢铁网路与天线。他在这一片雨雾中看见了靠近的信号灯。他眯着眼看着车中走下的人，意识到那是自己不久前才甩掉的情人，立即警惕着想要退回家中。

“虞子寒，你给我站住！”不等他有更多动作，男人已大怒道，“你要是敢再进去，我就把你之前和那么多男人胡搞的丑事告诉简森！”

心脏已因为怯懦咚咚乱跳起来，虞子寒却抱着胳膊强硬地说：“你以为这能威胁到我么？我根本不怕他知道。想要多少钱直接开口说，分手是我的错，我当然不会少赏你的。”

男人冲过来捉住他的手：“你这没良心的混账！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满脑子都被铜臭味灌满了吗？！我不想分手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抱歉，我不喜欢你。”他冷冷地甩掉男人的手。

“子寒，子寒，你怎么这么狠心？”男人呜咽起来，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哭着，“不要抛下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不好吗？我们重新来过，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子寒……”

“你被那些老男人包养的事我全都知道了，还跟我谈什么真感情。”他不耐烦地说道，“放手。”

对方身体一震，却像是在拖延时间想要找新的借口，没有丝毫放开他的意思。他没耐心了，直接推开男人。男人又一次抱过来，两个人拉拉扯扯了半天，他直接指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说：“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眼睛的余光却发现，手指指向的方向站了一个人。他慢慢转过头去。

简森正打着伞站在雨中。

一道闪电劈下，轰雷响起，虞子寒的脸颊变得苍白。他颤颤巍巍地收住自己的手：“简，简森……”

简森这才缓缓走过来，把伞收好递给他：“你的伞忘在我家了。”

他接过伞，睁大眼睛看着简森。简森看看他，又看看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笑了：“之前不是说喜欢女人么，怎么，这位算是女人？”

“我和他是朋友。”像是溺死的鱼在岸上挣扎，虞子寒用最后一口气微弱地说道。

原本沉默的男人一下被激怒了，提高音量说：“朋友？一起睡觉的朋友？住在一起的朋友？每天一个早安吻的朋友？”

“你住嘴，我和你才不是——”

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虞子寒捂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简森。

“面对自己有这么困难么。”简森收回手，声音犹如寒冰，“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样否认自己，才让人瞧不起。”

长时间的伪装已经令他感到太疲惫了。不愿再装下去。虞子寒低着头，捂着发烫的脸颊，声音沙哑：“我喜欢男人又如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滚。”

“不用你交代，学长。”简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入雨中。

没过多久，暴雨中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这么嘈杂的噪音令人心悸。几乎在汽车开动的同一时间，虞子寒一下跪在地上，颓然地垂着头，痛哭起来。雨水把他浇灌得彻彻底底，刘海因为湿透而挡住全部视线，脑中的嗡鸣让他几乎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到。

自己真是越活越没脑子了，不知见好就收。如果像高中时那样，发现情况不对就走人，彻底离开有他的世界，那该有多好。非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为什么要狗尾续貂？

为什么要让他讨厌自己？

到底还是躲不开被他瞧不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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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倒车镜里，简森不是没看见虞子寒痛哭的样子。只是，那男人蹲下来试图安慰虞子寒的动作又一次令他愤怒了。雨下得太大，他刚才并没有听清虞子寒跟那男人说了什么，但他们刚才纠缠的样子毋庸置疑就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其实，在与虞子寒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杨采玲曾经回来找过简森。

那个晚上，她直接在他家门前把他堵住。刚一靠近，他就闻到了她满身的酒味。他不愿意像对虞子寒那样把她带到家里照顾，只是扶她到一边坐着，打电话叫了出租车。

“阿森，我们和好吧……”她抱着腿，一边干呕一边呜咽，“当初跟虞子寒在一起，只是因为一时间糊涂了。我和他并没有真感情……”

其实对她，他早就没了感情，但听见了虞子寒的名字，他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真没感情，可以为了他放弃那么长时间的男友么。”

杨采玲像是看到了希望，陡然站了起来，抓住他的袖子，眼中带着哀求：“我真的不喜欢他，因为他是变态。他当初那么猛烈追求我，其实是在利用我，实际他……他……我说不出口。”

“那就算了。”他转身就走，没兴趣让她吊自己的胃口。

“等等！”她拦住他，急道，“他真的是变态啊，因为，因为他对你……他从高中就开始对你有恶心的幻想，但后来发现你很正常，所以才逃到了国外去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