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白浩，请多指教。”青年开口道。

果然是白家人。

这下，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左恒警惕的望着白浩，不清楚对方究竟要做什么。默契如她，左思望着来人也敛去眼中笑意，右手抽出藏于袖中的符纸，随时准备配合做好给这个白家人来记爆破符。

“呵呵。”白浩笑道，“左家二少……对吧，和你哥哥长得真像。说起来，你还很小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对了，沥寒很想你呢。”他又看向左思，“你也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但是你那火爆脾气不改改，还是不会有人娶你的。”

闻言，左思皱起眉头，左恒双手一紧，白鑫被勒的有些疼，于是不满的挠挠左恒，左恒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于是松了手。

“白浩……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白鑫开口，“白宇他……”

左恒猛地看向白鑫，他们认识

“你跟他……”

“白浩的弟弟白宇……我们曾经在一起学习采药，我们两家都姓白，但他们是人类，我们是妖怪，只是住的地方很相近，平日里交情也很好这样而已。我跟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你别看白浩跟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子差不多，其实年龄要比你大，差不多三十七八了吧。唉，就可惜小宇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白鑫叹道，“白浩不是坏人的，左恒你不用那么防他。”说着，白鑫扒扒左恒的衣领。

左恒这才想起来，关于白家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对白鑫说过很多，而白鑫或许也并不知道“杀破狼”的可怕之处。但两个人既然是认识的……左恒担心白浩的星命会影响到白鑫，。

“小宇很好。放心吧。”白浩依旧笑得儒雅，接着看向左恒，“小恒，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如果不想知道，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有些东西知道了对你有好处也有坏处——当然，好坏是要由你自己定夺的。”

左恒皱眉。

真相

他不清楚这个人是否能相信，现在的事情杂乱如麻，几乎要把左恒的脑袋撑爆。说真的，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被卷进来，左恒只想带着白鑫远远离开这些纷争，找个地方好好过他们的日子。

有些东西，如果你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一定代价，所谓真相，或许是让自己陷得更深的泥潭，也或许能让一切烟消云散。左恒明白这一点，意识告诉他有些东西不要知道的好，但又告诉他一旦错过，会失去更多。

这些都让左恒心乱如麻。

他不想让白鑫受伤，但他也不想自己不明不白的被人扯进局里，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去。现在的一切问题都已经涉及到了他的性命。

见左恒不回话，白浩再次开口：“有些东西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你所认为的真相未必就是真相。真是假是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呵呵，我所要说的东西或许小思也很感兴趣，唉——你们都长大了啊。”

左恒与左思对视一眼，这人看来跟他们是认识的，但为什么记忆里面却没有这个人。

“走吧，我在那边等你们。”白浩招招手，从墙上跳下，往虚空中一划，一道空间裂缝就这样产生。他像是认定左恒和左思会跟上来一样，头也不回的径自走进裂缝中，消失在空间裂缝深处。

远远地，白浩的声音又传来：“沥寒和小成也在。”

！！！

左恒和左思不约而同的瞪大眼。小成难道是……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白鑫歪歪脑袋，“走吧，白浩不会害你们的，我保证！”

左恒苦笑着拍拍怀中白貂的脑袋道：“那也只能如此了。”说着，他对左思点点头，抱着白鑫走进空间裂缝。

……

沥寒，那是喜欢左成的妖怪的名字，那是一只漂亮的雪妖——虽然是公的。当初左恒也见过，那次是左恒和左成共同去完成一个任务时遇上的。那天是末冬，雪下得很大，那个雪妖当时被另外两个除妖师追杀，受了重伤，但他也让对方那边六个人折了四个。左恒他们遇到他时，正好看见那只雪妖杀死最后一个除妖师。六个人的血将那片雪地染红，雪妖特有的淡蓝色血液又让周围的鲜红变成诡异的紫色。

“如果你们要杀我，就快点动手吧，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对付你们了。”沥寒冷笑道，“你们除妖师没有一个不是混蛋的，我的家人，我的族人，我那个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的刚出生的妹妹，都惨死在你们手上。我们与世无争，究竟做错什么了”沥寒站在大雪中，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那身沾满蓝色血液的汉服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在笑，而他的眼神凄凉又绝望。

左恒记得那时沥寒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放他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时，左恒有些诧异。

左恒不解：“为什么那是妖怪。”

左成摇摇头，没有回答左恒的疑问。他走到雪妖身边，在那只雪妖无比惊讶的目光中用灵力将他身上的伤止血，再将部分不是那么严重的伤治好，左成在医疗这方面不是那么上手，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

睁开眼，左恒已身处另一处地方，这里是个公寓，装潢节俭却不失大气。略带古风的装修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种古典的高雅，东面墙角种着一盆文竹，又给这间屋子平添几分清丽。

“小恒，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左恒转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那个银发男子轻轻微笑着。

“是雪妖诶！”怀里的毛球探出头来，看到站在那的人，顿时有些兴奋。

“沥寒。”左恒摸摸白鑫的背部，“我还以为你也……唉……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能再见到这只雪妖，左恒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当初左恒偶然从别的小妖怪那里听到大哥的死讯时，左恒疯了似的到处寻找沥寒和左成的踪迹，但最后除了一片血迹和残缺不全的碎骨外什么都没找到，他一直以为沥寒和他的大哥一起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再次见到对方。

白鑫在左恒怀里翻个身，把毛茸茸的肚皮翻过来，要左恒给挠挠。

“看来小恒也找到了喜欢的人呢。”沥寒轻轻笑起来，“要好好生活啊。小思也来了吗”

左思跳出空间裂缝，看见沥寒愣了愣，点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当初左成把这个雪妖带回来的时候，左思被吓得不轻，毕竟左成是头一个把妖怪往家里面带的人，而且这只妖怪对左成的追求简直连傻瓜都看得出来——那时候的左思还是个小清新，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男男这种cp，也还没成为腐女的一员。后面和沥寒相处熟了后，左思才发现，其实妖怪要比人类可爱多了。

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冲刷去。

“好了好了，叙旧结束，我发现我的存在感还真是越来越低了，呵呵。”白浩拍拍手，将几个人对过去的追忆打断，“那么，下面让我们来谈点别的什么吧。沥寒，你去帮忙弄点吃的来，小恒和小思那么晚了还来这里，吃点宵夜也好。”

沥寒点点头，转身走进厨房。

“那么，下面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这一切的一切。”

二十七、白家秘辛

房间里，茶香四溢。

与清新的茶香截然不同的，是房间里严肃的气氛。

白浩喝口茶，说道：“或许说出来你们并不信，但我并不是‘杀破狼’星命，或者说，我们白家这一代，没有任何一个这个星命的人。”他悠然的翘着二郎腿，指尖轻轻抚过褐色茶杯的边缘。

两个来自左家的人闻言不约而同地蹙眉。

半晌不见白浩的下文，左恒开口问：“既然没有此类星命的人，为何你们白家人要打破‘界约’出山”

白浩似是诧异，但很快收敛去情绪：“倒是忘了你们是左家本部的人了……知道这些也不足为怪。”说着，白浩顿了顿，“不过，关于‘界约’，你们还有很多不知道的。”白浩抬起头，眼神穿过钢筋混泥土结构的房屋，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所谓界约，是很久之前白家祖先与神所定下的约定，而左家先祖是约定的见证人。作为拥有半神之体的白家跟神祗有莫大的联系，如果他们出手插入人间世事，会使人界的秩序混乱，生灵无法安定生活。于是，“界约”就成了永恒约束白家人的存在，除非是有能够篡改天命的“杀破狼”星命之体存在，否则白家人世世代代都要被囚禁于与世隔绝之地，即使有很强大的能力，却永远无法拥有自由。当然，如果是世界平衡被打破，出于维护平衡这个必要，白家人就必须出来干涉，将那些不稳定因素扭回正轨，这些事情要是没做好也是会受到惩罚的。

左家高位的人都知道这条界约，同时他们就是白家的监察者，可以说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上，都有约束白家的“眼”存在。从某些方面看来，白家人生活的的确非常辛苦——不出山时闷死在山里面，出山又必须各种跑工作，总之不是闲死就是累死。

用白鑫过去对白浩说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难怪你们不是一副还未进化完全的野人样子，就是死累活累面色饥黄趴在地上的死人样子。”

“我们祖先当初不是自愿成为‘神使’的。”白浩叹口气，将目光移到发出金黄色灯光的吊灯上，又似乎是在看向更高也更加遥远地方，直直穿过时间与空间，“那些事情若是要说起就非常长远了。”

……

白衣青年攥紧拳头，力气大到让骨节泛白。

能保全下家族的唯一办法只有这个，可是……

难道天要灭我白家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费尽心血一手经营起来的家业就这样付诸东流。他如何都无所谓，他只是无法接受那些无辜的族人也将在这场劫难中失去他们的一切——包括生命。他们是被他牵连进来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家人受到伤害。

无论如何都要保下白家。

即使明白一纸契约将剥夺他们未来乃至子子孙孙未来的自由，他还是毅然接受。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紧攥的拳头不甘地舒展开，他看向自己的手，继而捂住脸。

不，这不是自私，只要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能解除这该死的“界约”，解除这个束缚他们灵魂的界约。而且这一纸契约给他们足够漫长的生命，这些机遇是别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白衣青年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那年，妖魔横行，作为当时最大的阴阳师家族，白家自然要出面消除祸患保护人类。白家人拥有强大的灵力，但他们却不喜争斗，平日里安安分分过日子，仅仅只在妖魔出世的时段里才会出面。

那时候，白家的祖先选择了效忠于皇上，皇上器重他们的能力，给他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了皇室撑腰，白家日益兴盛，家族逐渐扩大，地位越来越高，白家的事业也达到巅峰状态。

那时候的白家是如此昌盛。

盛极必衰。

这是亘古不变的原则。

随着那个王朝的覆灭，白家也逐渐走向衰落。

新兴起的王朝不会容许前任王朝的最大助力遗留，破灭的王朝注定要带走属于那个王朝的东西。

没有例外。

新崛起的阴阳师家族很快取代了白家，将白家从过去傲视群雄的高位上狠狠拉下，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白家一蹶不振，但不等他们有机会缓过神来，新皇上的清剿令接踵而至。

于是到他手中时，过去强大无比，拥有庞大家族体系的白家只剩下了最后寥寥数十人——而且他们只有微乎其微的白家血脉了。当初为了在皇帝的追杀中繁衍生息，原本只在族内通婚的白家人都与外族人诞下子裔，越来越稀薄的血脉已不足以让他们拥有强大的灵力去对付新晋阴阳师的追杀，也无力再次撑起白家的一片天。他们都绝望了，白家的覆灭在所难免。

但是，神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他带着由于返祖而变得精纯的血脉诞生，肩负起兴复白家的重任。他没有让族人失望，再次带着剩下的族人为白家打出一片天地，再次吸引住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的眼球，然后用绝对的实力将占据高位的另一个阴阳师家族扯下，让他们再也无力兴起。

但那之后他们就退出江湖，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人世间的残酷，他们爬上高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解决掉仇恨，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再次留下。他们不想再去争夺什么，只想好好生活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面对他们的退出，皇帝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些人，在白家宣布隐退江湖的第二年，天罗地网再次撒向白家。皇帝想要长生不老，而制作不老药的药引就是拥有灵力的人的心脏。

这他妈什么鬼药引！愚蠢的皇帝！

他无数次在心里问候皇帝的祖宗十八代。

又是一轮清剿。

他们白家人固然神通广大，但又能如何有神明保佑的是皇家，那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戚，被上天选中的人。

所以逃不过。

或许是上天眷顾也或者说是不幸

在他一度认为已是无力回天之际，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同时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纸契约：放弃自由和他们属于人类的心，成为平衡人间与天界的神使，相对应的，神将给予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白衣青年最终还是签下那个契约，为了保住他的家族。即使这是不平等条约。

以自己以及子孙后辈永远的自由和“心”，换取家族的生存。

而他，付出的是永远承受着‘永恒’。

……

“从那之后，先辈就进入了死循环。带着记忆不停不停轮回，但永远都是也只能是白家人。”白浩喝口茶，右手把玩着茶杯盖子，眼神飘忽，“而我，就是那个先辈的第十七个转世。”

左思有些怜悯的看着这个男人——带着记忆不断轮回，听起来这样是很酷，但每一世的记忆相加起来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为什么请试想，不论哪辈子，你的快乐、你的忧愁痛苦、你身边的人一代代更替……这些都无法忘记，就这么不断不断的累积，你的感觉会是怎样的拥有与众不同的记忆，更让人无法融入周围，心灵的年龄早已枯老，但你的身体却不断交替更新，心灵的负重也在不断加大，而且更惊悚的是你还变成了自己的孙子的孙子啊什么的，不知道就罢了，但你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自己”的祖先这种奇葩的情况。

左思打个寒颤，幸好她没那么悲催。

“很可悲吧但是这是没办法的。”白浩苦笑着摇头，“这十七世，除了现在才过了三十多年，其余的十六世都是过满两百年才能‘寿终正寝’——或许是因为我的记忆不会被清除这个问题，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活得还会更长，但也差不多……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都没死过，我几乎都是‘死’后不久又继续转世。”说着，他耸耸肩，眼中流露出无奈和自嘲。

“那你……”听完白浩诉说的那番话，左恒差点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试试看自杀什么的’，但最终还是忍下，毕竟这种行为实在太失礼了……而且戳别人痛脚这种事情可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