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东瀛妖魔不断深挖，教堂的地窖已经形如倒置的宝塔，拾阶而下竟有数层之深。每一层都有妖魔驻守、居住。

下到最底层，再通过一个长长的通道，面具人在一重大铁门前停了下来：“主人，纱织求见！”

铁门后传来一个雄浑男人的声音：“进来吧！”听不出任何衰弱的迹象。

铁门自动打开，面具人缓缓步入。

大大的石床上盘膝闭目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身高、外貌、气质……无不平庸至极。但就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可以喝令松井贵知和猛两丸的面具人竟不敢抬头直视。

这个走在大街上会被迅速淹没在人海里再也找不出的男人，有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汉文名字，石俊。

石俊睁开眼，双瞳之中妖光凛冽。这一刻，他才是让这帮东瀛妖魔臣伏的主人：“我说过，单独见我时，你可以不必戴着面罩。”

“是。”

面具取下，谁也无法想象手段非凡的狠辣妖女竟长了一张大家闺秀的温婉脸庞。而且她那低眉顺目的姿态，完全没有戴上面具时的诡异和杀气。

她的五官，和松井贵知有些相似；因为是女性，所以更加柔和一些。她本名叫做松井纱织，是松井贵知的亲姐，两人同属东瀛鬼蜘蛛一族。

石俊朝她伸手；她就把手递过去，顺着石俊的牵引、小步子移动坐到床边，脸上仍然带着恭顺。

石俊抚捏着松井纱织嫩白的手掌：“血色十字会又在搞什么名堂？想不到这帮家伙在东瀛势微，却能在天朝发展壮大。”

松井纱织轻声回答：“天朝地大物博，妖魔种类和数量远比东瀛繁多，这里更合适血色十字会发展。刚才在黄永伦房间外，属下似乎看到有一只狸猫和一只家猫逃走。两只都不是普通的小动物，因为带着细微的妖气。”

“狸猫？是倪胖么？”

“属下不敢确定，因为那只狸猫的灵力波动和残留气息与倪胖有所不同。为了防止暴露，属下并没有派人去追。属下倒是亲眼看到黄永伦使了一手漂亮的召唤法术……一切都如主人所料，血色十字会果然没安好心。”

石俊放开松井纱织的手，微微一笑：“他们想得到的，无非是我的血液。我是土系妖魔，他们接下来要进行的实验需要具有强大灵力的土系妖魔和水系妖魔两种血液。”

松井纱织稍有些惊讶：“血色十字会的实验，主人居然知道？”

“我许多年前就知道。”

血色十字会的势力随着宗教扩散而遍布地球，它在东瀛的分部虽然没有天朝分部强大，却也是一支不俗的势力。东瀛四大岛，每一座岛上都有血色十字会的分会，其中一位分会长恰好跟石俊相识。

要知道，血色十字会的成员，级别越高当然法力越强。但有一点，无论他们本身掌握了多强大的法术，其生命终归要按照生物规律消亡。东西方的修行法门完全不同，所以血色十字会中有见识的成员来东方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寻求长生之法。

石俊正是通过交流炼气延寿之法而得知血色十字会的秘密——那时，那会分会长还不知道石俊有一天会流窜到天朝。

其实那位分会长说得比较含糊——血色十字会多年来一直在天朝进行一个秘密实验，已经前后诞生了三代实验母体。三代母体能力强大，但终归有些缺憾。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难以获得足量的含有土系和水系灵力的血液。

正因为很早就知道这个消息，所以石俊才会猜出黄永伦的目的。都是女干诈之辈，将计就计而已。

111.屁

松井纱织沉默片刻，继而小声问：“主人，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如果等到血色十字会总会派来高手，只怕不好对付。”

石俊摆手：“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待我伤愈之后，这些都不成问题。”

两人正在商量，忽听门外有人报告：“主人，白夫人来了！”

“有请！”

铁门大开，白衣蒙面女子袅袅而入；她抬头平视石俊，没有松井纱织那般谨慎恭顺：“到治疗的时间了！”语气就像是一位护士提醒病人到了换药时间。

松井纱织起来躬身：“主人，属下告退。”

得到石俊许可之后，松井纱织戴好面具退出，经过白夫人身旁时点了点头。

旧城区，就连路灯光都老旧，无力而昏黄。

两名酒鬼互相搀着一路摇摇晃晃而来，嘴里嚷着不成调的十八摸。他们醉眼迷蒙看不到，并不宽敞的街道，紧贴着地面有四道小小黑影急速飞窜。

飕一下，裤腿似被卷地风吹起，腿脖子一阵发凉。

其中一个酒鬼停下来：“咦？没吹风啊！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另一个喝酒喝得舌头都大了：“有毛啊！”

正要继续向前行走，迎面一阵大风，扑头盖脸。

风大也就罢了，风中带黑影、黑影中带着阴寒、阴寒之中又有几张青面獠牙的脸冲两个酒鬼笑。

美人一笑十年少，怪物一笑人吓尿。

两个酒鬼当场湿了裤裆跌坐在地。

过了好半天，旧巷里才响起两个男人撕心裂肺的“鬼啊——”。

附近有热心的居民穿着睡衣拉灯出来围观，一闻到酒气冲天，果断打电话通知附近片警将两个精神快要失常的酒鬼拉走。

大晚上扰民，忒不道德！

终于远离教堂，贴地飞窜的四道小黑影忽然摇身变大，正是林阿卫、倪子、猫耳妖和兔尾妖。

初次合作，倪子有心卖弄本领。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树叶撒向身后，掐诀念咒、说声：“变！”

嘭嘭嘭如奶油爆米花炸开的声音，一阵白烟之中，树叶分别化成四人的模样落到地上。一时间，窄巷里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全是生动调皮的正太少年。

明明被锁定的四个目标就像水珠落到了积水潭里，瞬间让四只魔物傻了眼，分不清真假。

原来，狸猫一族最擅幻术。这种幻术与人鱼族让人沉入幻境不可自拔的幻术不动，其特点在于变化。不仅本体可以多种变化，还能熟练使物体（尤其是树叶）发生变化。说白了，就是比较高级的障眼法；虽然没有人鱼族幻歌那样的杀伤力，却是搞潜伏、跟踪、惑敌工作的良好手段之一。

倪子好歹也是一只修行超过六百年的狸猫，这一手幻叶化形的法术使用得熟练无比。每片树叶幻化出的形象都惟妙惟肖，旁人眼睛无法区分哪是本尊哪是假货。

不过，常言说得好：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鸡肋之物，未必没有可有之处。遇到一物克一物的真理时，悲催被克的那个逃也逃不掉。

倪子的法术不可谓不精妙，但是，能迷惑敌人的眼睛，未必能迷惑敌人的其它感观。要知道，妖魔只要幻化成人形，就有五官六感，眼睛视觉只是其中一官一感。

比如这四个丑陋的魔物，虽然眼力不怎么好，但胜在鼻子灵敏。邪魔恶妖都嗜血，它们最能嗅到新鲜血肉的味道。四名正太虽然都是妖族，但总归是粉嫩嫩的童子鸡，要从树叶里分辨出他们的味道，对魔物来说不是难事。

巷口梧桐树粗大的树枝上站着一个矮矮的Q形身影，看着魔物准确朝四名正太的真身走去，他轻轻叹了一句：“居然这么粗心大意，我倒要看看你们用什么方法解除危机。”

这个并不打算出手、说话带着奶声的矮个子正是林瑞。他的本领，远在底下四个小妖怪之上，所以他只负责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解围。其余时间，他只管旁观。这是苏半夏大人亲口交给他的任务，也是对他和对他们的锻炼。

眼看魔物越来越近，林阿卫等人也不禁在心里吐槽：这幻术真是太中看不中用了！

各自暗暗磨一磨尖牙，动一动爪子，准备等魔物再靠近一些就暴起动手。

如此紧张的气氛，冷不丁某个方向传来“噗——”一声响。

四个魔物正将注意力集中在鼻子上分辨气息，忽然一阵恶臭强势钻入鼻孔。

这防不胜防的气体简直钻心蚀脑，一入鼻孔就让四个魔物胃部翻江倒海、大脑暂时中断思考。尽管魔物都是从阴暗污秽的环境中成长，但被这种人体自产的超级化学武器袭击，抵抗力瞬间成了渣。

看到小伙伴们捏着鼻子投来哀怨的眼神，倪子默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天朝的伙食实在太好了，想不到好东西吃得越多放屁就越臭……哎呀妈呀，差点熏死自己，以后用餐时得注意荤素搭配。

不过，比起已经头晕眼花快要呕吐的魔物们，小动物至少hold住了现场。毕竟，倪子同学平时没少用毒气弹祸害他们，只不过这一次，胖胖的倪子同学超常发挥了而已。

林瑞站在梧桐树上打了个冷战：“半夏大人英明，还好我不用跟他们混在一起行动……”

屁这个玩意儿，一般不被人类重视和尊重，常用语诸如“关你屁事”就是此类典型。但是，任何不被重视的玩意儿如果玩好了、玩精了，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件。

正应了德国马大胡子老爷爷的一句哲学原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屁个玩意儿究竟能不能用、究竟好不好用，实践才能出真知。

至少这一次，四只小动物借着臭屁的威能，轻松发起了反攻。

魔物们身心受创，早已经无心恋战，一看对方趁势抢攻，转身就逃。看得出他们逃跑很有经验，不像四只小动物全挤在一个方向，而是四散而去。

可惜啊，被熏得双腿绵软后，魔物其中一只被兔尾妖踹翻、倪子的树叶顺势封在它头顶；其中一只被猫耳妖抓花了脸、慌不择路撞墙昏了过去；还有一只被林阿卫的妖刺射中大腿倒地；唯独最后一只飞窜逃走了。

与此时同，梧桐树上的小小人影也已经不见，那只逃走的魔物又能逍遥多久呢？

112.双重宅

黑色魔物溜得飞快，只顾着埋头逃窜的坏处就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手短脚短的身影。

林瑞琢磨着前边这个家伙可以活捉回去进行讯问；正要发动灵力准备出手，忽然半空中有个模糊小黑点划了个弧线、倒垂而下。

林瑞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体运行轨迹立刻发生偏转，悄无声息靠墙停下。

小黑点是个活物，但却飞行无声，灵巧而准确地落在魔物脖子上。

一声闷哼，魔物倒地不起。

小黑点再次飞起，这回林瑞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蝙蝠。

蝙蝠在空中转了个筋斗，落地时化成高学书。

高学书踢了踢晕过去的魔物，嘟哝道：“这次的魔物品阶这么低，一只完全不够用啊！”又扭头冲墙角说，“阿瑞，出来吧！”

林瑞这才蹦出来，心下嘀咕：原来高大哥能够变成蝙蝠啊！听说蝙蝠可以通过超声波定位，怪不得能发现我。

林瑞跳过去，发现魔物还有呼吸，于是抬头问：“高大哥，你的牙齿上是不是带有麻醉效果啊？这只魔物被你咬了一口就抗不住晕过去了呢！”

高学书完全不否认：“这里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东瀛妖魔和血色十字会都集中在这一带，回去再说。”

拿出特制诸物器装下魔物，又跟林阿卫、倪子等人汇合，迅速撤离现场。

他们回家刚一踏进房门，教堂里的黄永伦立刻心中有感——糟了！四名魔使全都失去联系……那两只小动物应该是修行者收服驯化的妖族，大意了！

原来，家里已经被崔浩布下了结界。除了崔浩本尊和海梦非，其他一切人等出入都会被切断感应。当然，如果来者道行比崔浩深湛，则对其无效。不过，隔离这区区四只低等魔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四只魔物全数落网，众人很是高兴；但很快又讶异，因为家里居然还有一位高学书。

就连崔浩也吃了一惊：高学书什么时候学会了分身化影之法？

家里的高学书也不解释，只将手掌搭在外来的高学书的肩膀。黑色魔气与力量迅速回流，不多时，外来的高学书就在黑影之中缩小成一只黑色的蝙蝠，拍着肉翅膀停在高学书手掌，状态很是亲密。

众人这才明白：高学书是将力量分配给了这只黑蝙蝠，让黑蝙蝠变成他的样子去帮他执行任务。想来，这只黑蝙蝠虽然还没有化形，但应该已经具备灵智，并且已经认高学书为主。

怪不得高学书整天不出门当宅男却知道外边那么多事情呢！原因就在这里啊！

真高端！这算不算技术宅啊？

崔浩原想从魔物口中问出些什么，哪知这些魔物硬气得很，居然全都闭口不答。

海梦非见魔物长得凶恶丑陋，本就没什么好感，这时也威胁说：“你们不说，我就把你们浸在水里，让你们尝尝窒息的滋味！”

魔物们还是不吭声——海梦非原来只是想吓唬一下它们，没想到反被赶鸭子上架，气呼呼捋袖子就要动手。

高学书推了推鼻梁上的大黑框眼镜：“算了阿非，别忙活了。不是它们有节操不出卖主子，而是因为它们等级太低根本不知道重要的情报。说白了，它们只是打手和跑腿的，而且是没有工资福利的那种。”

被高学书戳破直相，四只魔物终于开始破口大骂。

海梦非是有身孕的人，被吵得心烦，皱着眉头问：“现在怎么办？把他们拘禁起来还是放走？”其实他本人比较倾向于直接放走，因为听说胎教很重要，如果怀孕时经常看到丑陋的东西，孩子生出来就会不太漂亮。不漂亮是海梦非心中永远的痛，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不美好的童年。

崔浩却倾向于拘禁，因为这些魔物一旦被放走就会回去通风报信，那么崔浩派小动物们监视教堂的事情就会彻底暴露。不过，他同时也猜到了海梦非心中所想；本着贴心男朋友的标准，他还是决定放走魔物。

崔浩还没说话，高学书已经抢先开口：“这几个魔物不能放走，我要用他们来喂我的魔蝠……”

此言一出，好友们尽皆愕然。

哇咧，原来那只小黑蝙蝠竟然是一只魔蝠啊！乖乖隆地咚，那岂不是在人界很稀有的魔兽？

对于魔兽，魔物们的了解更加深刻，因为魔兽和魔物都是来自于异次元魔界。魔兽之猛狠嗜血，远在魔物之上；如果同样是低阶魔族，魔物完全拼不过魔兽。所在，在魔界，魔物往往沦为魔兽的食物。

这时听说要被高学书拿去喂宠物，魔物们又是一番破口大骂。

高学书摘下黑框眼镜，一双立仁魔瞳里闪着杀意，仿佛蛇一般冷血：“你们的眼睛里有血色，这说明你们来到人界之后已经残害过生灵、吸食过新鲜血液。魔界在另一个次元，如果不是有人召唤，你们这种低等魔物根本不可能来到人界。能吸食血液，对你们而言，已经此生无憾了！当然，如果要恨，你们就恨那个召唤你们的人吧！”他随意释放出魔压；离得这么近，四个魔物立刻瑟瑟发抖、再不能说话。

海梦非毕竟比较圣母，忍不住问：“你那只魔蝠看起来好小呢，它能吃得了四个吗……我的意思是……你不会像猎人一样、把活着暂时吃不了的猎物圈养起来吧？”

高学书咧嘴一笑，摸摸手中那只“温顺”黑色小蝙蝠，说：“我养了一群魔蝠哦，这只是其中一只。没错，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会出去打猎，专门猎取残害过无辜生灵的妖魔……我想，即使没有容家和马家，这座城市的治安也会非常好吧！”

眼看高学书拖着四个已经被吓瘫的魔物回到卧室，海梦非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凉。

魔族高学书太可怕了有没有？简直就是双重性格，书呆子宅男、冷血杀手……好违和好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