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方家，方家已经不行了。

方段之不会因为一个方家倒了就方寸大乱，但是，他的爷爷，方家的上一代掌权人还活着。

他没有办法，让他的爷爷为了家族中那些不争气的人顶罪入狱，他的爷爷太老了，已经没有多少岁月可以好活，他如何可以看着疼爱自己的爷爷入狱受苦？

他相信阿缙可以帮他，但是他的爷爷已经发现了他对阿缙的情感，绝不会接受对方的帮助，而且即便接受了，他的爷爷也必然会在狱中呆上一段时间。

他连一分一秒都受不了。

所以，他要先杀了林子行。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样难。

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头发已经黏在皮肤上，双手发颤，右腿传来刺痛的感觉。

忽然一声枪响，原本静谧的郊外立马喧闹起来，人声，猎狗的吠声，枪声，草丛被分开踏过的声音，树枝被触碰的声音。

没关系，即使是死，他也要讲林子行拉下地狱。

方段之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要惊呼出声。

因为，他看见，在他埋伏的不远处，狼狈躲进来的林子行。

第二十三章

两个不同的林子行。

两个对他怀有同样执念的林子行。

一个惊天的秘密。

路云缙眯起眼睛看着对方，“为什么？”

“我爱你，这是我许下的诺言。”

林子行温柔地用唇齿摩挲着他手背的肌肤，叹息着说道：“原谅我吧，阿缙，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什么意思？

路云缙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他和林子行是敌对关系，根本就不存在原不原谅的问题。如今地方这种姿态，好像他曾经和对方有很密切的关系一样。

而据他的记忆，是不曾存在如此荒唐可笑的事。

只是，他心里一跳，总觉得，这种事是不能当着林子行面前说出。

“你说世界，是怎么回事？”

路云缙瞪着对方强行抽开手，这个时候对方没有死抓着不放，非常识时务地放开，只是眼睛下意识地看着手退后的路线。

“我知道的，你是重生的，而且，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林子行紧紧盯着他，眼神放肆而缱绻。

“上辈子是我的疏忽，让你遇到那样的意外，在你……”

林子行有些痛苦地盯着路云缙，似乎说不出下面几个字，手指下意识地想要触碰路云缙，路云缙不虞地退开了。

“后来了？”

路云缙冷漠地反问，他总觉得，知道得越多，可能就对他越有利。

“……你不在的时候，我很痛苦，杀了所有和我作对的人，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后来想，能不能重来一次，只是再一次的你已经不再是你，我痛苦了很久。但是有一天，我发现我突然这个世界又有一个林子行，而这个世界的路云缙，也越来越像你。”

路云缙皱眉。

这个林子行已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世界，遇到过许多的路云缙，依照对方的绝望的说词和他记忆中对方的狂妄肆意，他已然可以预料，对方会如何践踏那些世界。

尤其是……每一个世界的路云缙。

他几乎是有些阴郁地盯着林子行，迟疑地开口：“那些……你……遇到的……我了？”

林子行尴尬一笑，几乎是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那些，不是你。”

看来，那些……路云缙的下场并不好。

“这个世界有两个主角，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是在一本书中，我是主角，你是boss，我们相杀相爱。”

路云缙听得浑身发颤，他匆匆扫视了林子行一眼。

“这个世界的掌控并不完全在我，另一个林子行也是命运之子，我们只要杀了在他身上所带有的命运，就能真正将这个世界掌控在手。”

路云缙有些难以忍受地抿唇。

对方在他面前越急切，越想显得足智多谋，他就越失望，越痛恨。

从前，他对于林子行的印象就是不善计谋，运气十佳，只是现在看来，越确实如此，如同一个拥有巨大力量的婴儿，心智有时候偏激奇怪到极点。

他曾经在那个空间得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事，可是，林子行怎么会知道，林子行若是知道，那个空间绝不是什么简单得可以轻易暴露的事物，因为那个空间链接着所谓真实的世界，在那里，路云缙没有行动的能力，自然不能对那里，看起来十分重要的事物做出任何伤害。那个空间想必就是世界的中心。

或许，这个空间拥有一定的智能。不然林子行绝不会知道他知道这件事，如果说窥视他的生活得知就更不可能了，他一只将这个当做巨大的秘密埋在心底。林子行也没有窥心的能力。

在他的猜测看来，或许毁掉那个空间或者杀掉林子行都可以做到毁了这个世界，但是对方偏偏知道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却把两种办法混在一起来说，对方或许是想要留下那个空间，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空间没有告诉林子行。

至于对方说谎，如果对方知道他看见过那个空间，自然就知道这些是无法隐藏的。不会蠢到以为他会视而不见。

但是，路云缙目前还不想闹翻。

“这个以后再说，目前，我想知道，方段之的情况。”

方段之和林子行面面相觑。

林子行身上受伤，大腿中枪，头发杂乱得很，眼睛闪烁着焦灼的光芒。

而方段之，在听到旁边不断传来的窸窣声，咬牙抓住对方的手滚到一个遮蔽处。

他和林子行是敌人，但是，林子行看见他的时候，摆出几个唇语。

敌人，威胁，路云缙。

信对方吗？

当然。

他差不多已经是瓮中捉鳖，何必戏耍这些手段来浪费时间？

“怎么回事？”

方段之背靠着对方咬牙问到。

“我被控制了，对方的能力很强，而且不属于常人范畴，有点像异能，而且，对方的目标是叔叔。”

“异能，你开玩笑？”

林子行哼了一声，“你看一下我的伤口，就知道是不是开玩笑了。”

方段之匆匆扫了一眼，却看见对方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迅速恢复，若不是裤子上依然留下的弹痕和血迹，他几乎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现在要躲，对方非常恨你和我，已经做了一个复制人，和你是一模一样的，用来骗叔叔的，我们得先离开。”

方段之咬牙射击躲在暗处射枪的人，精神紧张得厉害。

“那阿缙了？”

“对方喜欢叔叔，不会对叔叔做什么的。”

林子行拉过方段之替对方挡住一枪，他现在死不了，正好挡枪，他比那个人更明白，这个人的重要性。

让方段之死，简直就不要想让叔叔原谅。

方段之迟疑了一下，但是看着越发密集的枪火，发狠问到：“你说走，但是现在怎么走？”

“要走，就是现在！”

一道白色的闪光过去之后，一枚炸弹丢到他们两人的位置上。

只是硝烟过去之后，只有破碎的血肉，余下的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先生说，要死要见尸。

不过，碎成血沫，也应该可以交差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方段之的声音从手机的一侧传来，熟悉得很，只是有些疲乏。

路云缙说了几句家常，就放下心来。

林子行凑到他的面前，语气亲昵地说：“阿缙，你看，我都放过他了，你今晚陪我喝个小酒怎么样？”

路云缙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好，顺便商量怎么杀了另一个林子行。”

说完，他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滚出去。

对方摸了摸鼻子，讨好地对他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等对方走了一会儿之后，路云缙猛地直起身子，四处查看，确保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颓唐地缩起肩膀。

这个林子行，或许是过去那种样板式的世界经历太多，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人和事有什么样的发展。

他以为，变化的只有他，却不知道，其实不变的，才是只有他而已。

那个方段之熟悉，却是很久以前，那个已经对他坦白了的，冷淡面对他，不想给他添任何麻烦的方段之。

不是现在的，揣测不安，语气调笑，一直想要隐瞒却不自觉显露渴望的方段之。

这是因为，他不是曾经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路云缙，而是已经经历失败和死亡的路云缙。

如今，只是希望，方段之能够安好。

第二十四章

夜灯辉煌。

路云缙摇着红酒，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之上。

林子行带他来的地方很高级，属于单人餐厅，坐落在一个极高的建筑物上，视野很好，也很安静。

耳边是悠扬的音乐，门是开着的，河水声顺着风悄悄地钻进来，今夜的风声也格外细腻，摩挲着肌肤，一点点地滑过去。

食物很美味，点心更可以说是棒极了，月亮从高处温柔地凝视着此处，更显得此时的美好。

林子行虽然不算是一个聪明的人，确实一个很懂得创造一个好的气氛的人，在休息的时候和林子行在一起，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所以，即便路云缙无心，也要露出一抹笑容来。

“阿缙，今晚，和我一起怎么样？”

林子行捧着红酒上前，为路云缙倒在杯子中，做完之后顺势将路云缙圈住，眉眼温柔得像是春风吹过的柳叶。

路云缙别开头，眼睛半眯，因为喝酒，脸上显出一分醉人的薄红，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好像醉的没有听见。

林子行试探性地牵起路云缙的手，路云缙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抽回来。

得寸进尺，痴心妄想，胆大包天……

路云缙简直不想一一说出，对方给他带来的厌恶感。

他到了此刻，才忽然发现，他对于这个林子行除了仇恨之外，还很看不起。

“不如先说说你的计划？”

路云缙抽开手发问。

“我之前用计困住了林子行，但是对方没有死，这就是世界对他的偏爱，他几乎就是不死的存在。”

对方慢条斯理地为路云缙剪了一朵玫瑰放在桌子上，轻笑一声，“但是也就是几乎而已。”

“他是主角，主角不死的定律非常稳，几乎没有突破口，但是，我也是主角。”

“只有我能抓到他，亲手杀了他，就可以确保这个世界的掌控权。”

路云缙盯着对方，从喉咙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清朗，像是在夜风中的铃声，逗引林子行心中的渴望。

“是……谁的掌控权？”

路云缙反问，傲然地看着对方。

“我的。”

林子行爽快地摊手作答，“这也是没有办法，我才是主角，就算权利变更，也只会是我的，阿缙你承受不了的。”

“承受不了？”

路云缙厌恶地念出这几个词。

他非常不喜欢这个林子行。

明明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却总是骄傲得不得了，这种对于他人的不尊重，对于路云缙，被这个世界安放在一个极为低贱的地位的路云缙来说，实在是太过讨厌了。

“阿缙，你要相信我。”

林子行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恳切，像是要将心脏挖出来给他看一样。

但是，路云缙很清楚，这种恳切，也是带有一种极为侮辱人的轻蔑。

是无法承受，还是没有想过就觉得无法承受？

对方看待他，经常有一种不经思考的轻蔑感。

这是他过去难以明白的，现在，他大概知道一点，即便是怎样低劣不如他人，如果你是他人的掌控者的话，就根本不必要考虑对方的想法。

多么奇怪，这是他所领养的林子行所没有带给他的感受。

他领养的林子行，同样很骄傲，但是也很谨慎，这种谨慎，不是他所培养的，而是出于一种长期被抛弃的动物的本能。

明明同样是林子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差别。

路云缙仔细地盯着对方，越看就越觉得有趣。

或许，有什么更为残酷的事实在等待着他。

路云缙不接口，林子行也只好吞下自己的疑问。

他爱路云缙爱得有点疼，疼到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要离开他。

“我准备接手对方的势力，但是因为阿缙你的原因，很多势力都隐藏起来了。”

路云缙忽然发问：“那我要做什么？你要做的事好像和我都没有关系？”

“你是我的软肋。”

林子行想要握住路云缙的手，对方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林子行就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他的眼睛溢满了迷恋。

阿缙，还是这样迷人。

“我要保证，在这其间，对方不会抓住你来威胁我，所以，我现在开始，就必须和你一直在一起。”

“不可能。”

路云缙拒绝。

“阿缙！”

林子行低声吼了一下，对方眼巴巴地看着他，路云缙却丝毫不妥协。

“对方的力量不是常人的力量，我很担心，对方会掳走你。”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和你又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

林子行一下子抓住路云缙的手，眼睛红得厉害，路云缙有些不妙地想要后退，却被对方抵在椅子上，捧住脑袋。

路云缙立马偏开脸，对方顺着他的脸颊亲吻，湿漉漉的感觉一下子落在脸上，他一挥拳，对方倒是结结实实地接下，只是按着他脑袋的力道重了很多。

“放开！”

路云缙又不耐烦地揍了林子行的脑袋，这次对方似乎冷静了一些，终于放手。

“我接收林子行的势力，你杀了林子行，怎么样？”

路云缙提议，却看见林子行有些躲闪地避开他的眼睛。

但是也只有一瞬，若不是路云缙警惕着对方再次发疯，说不定还看不见。

“阿缙，我不相信，你接收了势力之后会乖乖的。”

乖乖的？

路云缙按了一下胸口，只觉得胸口的怒气不断积攒。

他当他路云缙是什么？要乖乖的？就算对方是主角，有那个能力要他路云缙乖乖的吗？有种就来，没种就滚，大家都是男人，说什么乖乖的？

越想越生气，路云缙索性起身离开，林子行慌神想要追上来，对方刚抓住他的手，路云缙就一拳挥过去。

他路云缙敢保证，对方根本不知道哪里惹怒他了。

“这样说，我和叔叔是敌人？”

林子行飘在空间里，有些茫然地看着一个光团。

“……这种科幻的画风真是令人讨厌。”

方段之努力想要划到林子行的上头，除却一开始得知他是一个书本的人物特别震惊之外，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就算他是书中的人物，阿缙最在意的还是他，不像林子行，喜欢都被对方当做仇人。

说句不厚道的，他差点笑出来。

“是的，这是命运，不断循环的一个命运。”

光团发出声音，像是一个稚童在说话，却阴郁得厉害。

“……不甘心，不甘心，你们也是同样的吧？凭什么那个人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光团似乎因为情绪激烈而不断变化，最后原本白得耀眼的色彩竟然一点点变暗，最后成了黑暗一样的色彩。

“帮助我！我也会帮助你们。这是我们的世界，从出生开始，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第二十五章

路云缙回到路家的时候，林子行就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