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条腿垂着,偶尔晃悠两下,另一条腿屈起,胳膊就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怀里搁着个装鱼食的罐子,不时掏出些往水面撒去。看见鱼儿们群拥而上,哄抢食物,便嘻嘻笑一阵,回头跟皇帝说句话:“爹,这有条特别大的!嘿,真笨,都抢不过小的……”
皇帝通常“是么”,“嗯”,“哦”敷衍一下,还慢条斯理喝自己的茶。
喂鱼喂腻了,宋微把鱼食罐子放到栏杆另一边,拍着栏杆柱子唱起歌来。
皇帝看着小儿子的侧影。微风拂过,吹动他发梢和襟袖,随着高高低低的歌声飘啊飘。心想:他可以是天边飘忽不定的一朵白云,也可以是御池等待喂食的一尾锦鲤。还可以是……
“小隐。”
宋微回头:“嗯?”
“独孤铣说你想去封地,他还要跟过去守西北。”
宋微从栏杆上跳下来。心道我的爹哎,你老深沉这么久,可算开口了。
期期艾艾道:“是有这么个想法,我看爹身子硬朗,而且京城住得总不太习惯……当然,不是现在就去,等过些时候。再说我也可以时常回来探望爹爹……这不,要听爹的意思么。”
皇帝沉默片刻,问:“这是他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是,嗯,是我们俩的主意。”
皇帝笑了。宋微觉得那笑里头内容丰富,有点不大敢深究,低头等候发落。
“这主意听着好,可是,小隐,你有没有想过……”皇帝停下来。
宋微抬起头。
“你有没有想过,假若有朝一日,独孤铣对你不好了,会如何?”
宋微想说,他不会。然而皇帝肯定不信。
想说他敢对老子不好,老子阉了他个王八蛋。当然皇帝更不会信。
假设真有那一天,真有那一天……无非拍屁股走人,或者把那诈死埋名的妙计拿出来实地演练一番,金蝉脱壳,改头换面逍遥去。想是这么想,胸口闷得厉害,更加不敢看皇帝,低头不语。
“小隐,爹爹没法一直陪着你。你非要跟他好,爹爹也挡不住。只是,你们想的这个主意,爹爹实在不喜欢。你若当真想去封地,那便成了亲再去。爹给你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再叮嘱几个可靠臣子,如此京中有人为你支撑,方是稳妥办法。不管将来他独孤铣如何,你始终是朕的六皇子,是咸锡的休王……”
见儿子一脸呆滞,皇帝叹口气,又道:“你不必担心。此事宪侯一早便应了朕。你会娶亲生子,宪侯早在当初送你回来之时,便已经,答应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