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刘骐所准备的,一大早的朝读课,在全班来齐后的教室里,他站到了讲台上。这时候一般是全班最安静的时刻,他们最近微妙的期待起杜子腾的每日带读了,有人是因为内疚,有人是崇拜上了他,还有人只是单纯的拜倒在了他们班“皇后”的嗓音之下。
刘骐趁着这点安静,清清嗓子在讲台上说道:“关于昨天的发票事件,可能有些人还觉得不清不楚的,所以我在这里大致的提一下。”
“为什么发票后来会突然出现在梓童手上?”
好好的气氛,被这么一个外号毁了。杜子腾郁闷的埋下头,借此无视周围人带着调侃笑意的眼神。
站台上的明明不是他,心里紧张却得打鼓。杜子腾把脑袋抵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刘骐这样做真的好吗?
“相信不少人也有疑问吧。”刘骐就像一个胸怀大志的演讲者,一番台词念得没有半点心虚:“其实是我们误会了,发票并不是被七班的人拿走的。”
一句话,台下反驳纷纷,看来早就对七班心存不满了。面对这些大声的喧哗,刘骐不得不抬高声音:“请同学们认真想想,如果真的是外人来偷,不说他是怎么进的教室,只问他是怎么能如此确切的知道,发票就在杜子腾手里,杜子腾的座位又在哪里?不瞒你们说,那天校务处关门,我带着发票回教室,把发票交给杜子腾全是我们临时决定的,难道隔壁教室,七班的人早就知道我们会把发票放到杜子腾抽屉里?显然这不可能。”
“我们班的发票是怎么跑到七班去的?答案很简单,是有人拿去的。”
刘骐把话理说得头头是道,众人一听,有意见的也不知该怎么反驳了。只是“有内女干”这种暗示性极强的话还是让班级骚动起来,不时传出“我们班怎么可能有内女干?!”这样的怀疑语气。
众学生当中,还有一个,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紧张神色。不过刘骐现在还不准备揭穿他,只是露出了几许讥笑说道:“内女干?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八班没有内女干。”
一句话极大的安定了学生,刘骐也看到那个人松了口气。刘骐听着人问:“那会是谁拿的?”,顺着这个问题答道:“好吧,其实是陶老师。那天放学他来了教室一趟,我们告诉他发票暂时由杜子腾保管,他也同意了。后来发票不见了,他才会说什么‘这不是你能担当的责任’之类的话。”
众人顺着刘骐的话一想,好像确实说过如此的话,这么说来知道杜后东西弄丢而大发雷霆,也是情理之中了。
可有些人当时是在场的呀!李隽一听,这不对,陶座武那天哪来过?影儿都没见着,刘骐这不是胡编乱造么?站起身想询问来着,被杜子腾眼疾手快的拿下。
和刘骐狼狈为女干的杜子腾怎么会坐视李隽说出真相呢?语重心长的开始忽悠:“刘骐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想想,说班主任干的总比说七班干的好,我们班要是和七班对上,只会带来大家的困扰不是?耽误学习啊。说是班主任干的,他总归是自己人,我们不会产生这么大的仇视,事情也就过了。”
李隽一听,好像是这样,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怀疑的看了一眼杜子腾,不想管了,埋头写作业去。
杜子腾松了口气。
小忽悠忽悠完了,台上大忽悠还在义正言辞的继续:“把发票还给杜子腾的那个七班学生告诉他,大概是陶老师觉得不放心吧,去教室拿了发票自己带在身上了。后来在补课的时候——就是陶老师开的那个课后补习班,他把东西忘在补习班里了。还好那个七班同学认识我们班人的名字,把发票收起来,第二天给杜子腾了。不然,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发票了!”
“这还得感谢七班同学哩!”刘骐不忘感慨一句。
台下听得纷纷乱,大多是抱怨陶座武的,也不乏怀疑的。刘骐一见台下反应,一句话结束自己的演讲:“这些事情都是听梓童讲的,详情你们也可以问问他。”
在同学眼中已经沦为“被害人”的杜子腾带着犹豫站起来,看起来很是困扰:“恩……刚好认识一个七班的同学,她两三节课以后才听说我在外面被罚站,赶紧出来了,把发票给了我。”杜子腾笑得无辜又无奈:“多亏了她,不然我说不定要站多久呢……”
非常正经的普通话,这时又带上了些许惋叹。可能是因为那天杜子腾气势强大的“我一定会把发票找回来!”给众同学的印象太深刻,此时他带着点委屈的话语里瞬间给人一种有苦难说的反差,这群涉世未深的孩子们一股脑就相信了刘骐和杜子腾的讲诉,三三两两的议论起陶座武了。
陶座武,什么老师啊,明明是他自己忘记了东西,还把错怪到子腾身上!
他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骂皇后哩!
不止骂了皇后,还骂了好多人!
自己的错竟然让别人去罚站,如果不是陶老师把东西拿走的话会有这种事情?发票差点被他弄不见了!他又不用去医务室,要不要证明无所谓,可他害惨了我们啊!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把人当动物一样骂……
还踢过我呢!
……
刘骐做的,仅是给出了一根引线,点燃了八班对陶座武的怒火。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七班是一整个班级,目标太大,八班没有足够的能量去和七班作对,真要将仇视搬上台面,也只能等到以后。相比之下,陶座武仅是一人,一个作风有问题的人,将他作为目标要简单的多。
『他当班主任,咱班迟早要完。』莫子言那句话现在还留在刘骐草稿本上。
刘骐也是同样的想法。而他作为八班的一份子,既然被分到了这个班,他不想看着这个班在一个糟糕老师的带领下完蛋。
既然要做,就做得彻底一些吧。
刘骐心里的想法不露分毫,在同学的眼中,他们的班长还是笑得那么阳光,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同学们,这件事陶老师也是无辜的,可能他自己也记不到了,再提起的话可能会让他尴尬,更重要的是,他可能恼羞成怒在班上发火也说不定。”
男孩笑道:“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大家就不要再提,把它埋在心里吧。特别不要在陶老师面前提,免得他发火。”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恰巧教室门打开,陶座武一脚跨进教室,看见班上一片安静,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陶座武还有点奇怪怎么都这个反应呢,又看见讲台上的刘骐,先是夸赞一句:“主持纪律呢?真不愧是班长啊。”
说完对同学宣传:“你们学学人家刘骐!”,话音落,陶座武立刻翻脸,转向杜子腾:“谁让你回教室的!滚出去站着!”
一阵尴尬的沉默。杜子腾也没有起身。
『东西弄不见了,一句话认错就算完了?全班的保险单!全班的!你一个人就算了,你要不要无所谓,但你弄丢的是全班的!』
刘骐想起陶座武那天对杜子腾的破口大骂,又是粗鲁的把人拉出去,在让人外面供人围观,神色不觉就深沉了些。
陶座武还准备又一次去把杜子腾拉出去呢,刘骐挡在了男人面前,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笑得灿烂极了:“老师,杜子腾已经把发票找到了,不需要在外面站着了。”
“找到了?”面前这个人是刘骐,当然要给点面子:“他怎么找到的?”
“就是找到了。”刘骐话语里带着强硬:“我们已经把东西交给校务处了,连免费凭证都发下来了。”
“怎么可能?”陶座武犹为不信,这态度让全班愈发的不爽了,带着一丝怒气纷纷开口:“杜子腾找到了就是找到了!你去上你的课!”
陶座武瞪了一眼那些出言不逊的小鬼。他是想骂一顿人来着,可这么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大半的人。陶座武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有火气,他的火气也上来了,踹了几脚桌子不再去管杜子腾,把教科书拍到讲台上,不耐烦的开始上课。
刘骐走下讲台回到座位,难得面无表情,看着陶座武。
刘骐帮助杜子腾,是为了八班的团结安定。
但是之后污蔑陶座武,把脏水全泼到他身上,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陶座武羞辱杜子腾,刘骐有意报复?
问题的答案,刘骐自己也不知道。
第24章:班长
一学期就这样差不多混混过去了,马上迎来的是学期末的期末考试。
之前已经经历过一场云淡风轻的期中考试,再面对这场期末考试,八班是没什么紧张氛围的。不如说,孩子们把紧张的空气全部集中在了敌对陶座武其上。
因为刘骐那天一场激动人心的真情“揭秘”,孩子们又早对陶座武不满,在各种敌对势力的煽风点火之下,纷纷揭竿而起,试图以孩子气的恶作剧——比如说在虚掩的教室门上放黑板擦、在黑板上乱涂乱画、故意不做清洁、在饮用水里吐痰……这样做了,带来的大部分困扰还是给他们的,学生们只好另寻出路,起外号、编诗句、或者上课唱反调,很幼稚,但数量多了,也让人很困扰。
八班一股脑的针对陶座武,而这针对又恰到好处的把整个班的同学圈在一个范围里,形成名为“反陶座武”的团体,无形中倒是加强了班级凝聚力。
哪个老师会喜欢学生的针对、唱反调?更何况陶座武早就对班上不少同学感到厌烦了。在集体的抵制之下,身为老师的陶座武更是不耐,两看相恶,师生矛盾更是扩大。
这么一闹,成绩怎么可能不下滑?特别是陶座武教的数学。连带着,和陶座武关系密切的徐老师也遭到讨厌,全班英语成绩也有了浮动。
刘骐看准了这点,就像一个真正的领导一样,先是找了几个成绩好的,拜托他们带一下班上的成绩。接着又很正式的向全班筹集班费买奖品,宣称说期末考试名词多少多少名的又什么什么奖励,单科多少多少分又有什么奖励。
八班全科成绩好的不多,自然帮不了全班。刘骐又找了一下班上单科成绩好的,以某些方法——据内部消息好像是抓了他们的把柄——颇有针对性的给班上成绩落后的同学补习。
或者,有谁还有问题的,去问刘骐,刘骐也会非常热心的给出解答。
要把世间的人分为“受欢迎的”和“不受欢迎的”好像有些太过笼统,倒不如分为“想受欢迎的”和“不想受欢迎的”更贴切。毫无疑问杜子腾属于“想受欢迎的”那一类,但又耻于和初中生争荣誉,仅是扮演着自己的职务给班级出力,但从未展现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刘骐看穿了这一点,在他持之以恒的暗示洗脑之下,加上杜子腾不辞辛苦的每日带读,新一轮的班干选举里,杜子腾哀怨的被全班五分之四的选票推荐成为语文课代表,意外的成为了“受欢迎”的那一类人,算是歪打正着吧。
想保持低调的语文科代表不得不帮同学们补习语文了。
由于他心理年龄本来就比较大,高中三年洗脑也没有错过,像初中生那样的思考回路早消失不见,语文答题模式也早用得滚瓜烂熟,他想遮掩也遮不住,有一回两回竟考得比刘骐还高。由他指导语文,也颇让人信服。有时,杜子腾概括出来的答题方式甚至会让人豁然开朗,也帮了同学不少。
李昌平在看出杜子腾的播音天赋后给他推荐了一个广播客串的主持节目,一个小时可以赚二十。杜子腾挺感谢李昌平的,和他的交流也多了起来。李昌平看这孩子每天自觉带领全班念书,后来还指导同学功课,也挺喜欢他,偶尔也会听听杜子腾的意见。
在刘骐的暗示下,杜子腾经常向李昌平透露一些班级状况。这是以学生的视角,老师们是窥探不到的。李昌平又怎么会看不出八班现在的动乱?他很喜欢八班的孩子,大手一挥,对杜子腾说:“下学期给你们换老师。换好的,我们八班怎么能有差老师?”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杜子腾没给班上说。他知道下学期会换老师,不过大家最期待换的陶座武没换掉,只把英语老师和历史老师换了。免得同学到时候失望,干脆留着做惊喜好了,就只和刘骐说了句。
刘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忙他的去了。仔细一看,好像是班级课件整理。
大概陶座武都没这么用心吧。
在全班反陶座武的时候,班级不能缺了核心。刘骐强大的领导能力就在这时体现出来了。
没有班主任?好说。刘骐简直就像大人一样,班级上的各种活计由他包办。也不是包办,应该算是指挥吧,他能很协调的分配人手让同学一起劳动,而在他职责内的事情,或者超出了学生能够处理的事情,由他亲自出马。
班长的辛苦八班的学生都看在眼里。相比起不尊重人的讨厌的陶座武,时常笑着和学生站在平等面的班长不是更由他们喜欢?而且,在班长的带领下,不少有能力的人也站了出来,共同承担八班的指责。
比如李隽负责处理班上琐事,莫子言处理作业方面、吴大海能够带动全班气氛,白飞飞负责文娱……
井井有条。
有老师羡慕的对陶座武说:“有刘骐在你们班做班长,你真轻松啊!人家全帮你做了。”,有些局外人却看得更清楚:与其说是刘骐“帮助”陶座武,不如说是刘骐正在“取代”陶座武。
原本,身为班主任的陶座武是有着绝对话语权的。现在,他在班上还能说话?
不过也不得不说,刘骐确实是对八班的事儿上了心。他一直是懒懒散散提不起劲的模样,这时却让全班人看清了这个被称为“天才”的人的认真样子。
如果不付出加倍努力,又怎么让你看起来毫不费力?
刘骐不是天才,他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罢了。比如说他每天去的补习班,比如说他满屋子的书籍。
现在,他的认真谁都看见了。在这每人看见的认真之后,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又付出了多少?
这样的想法,或许只有太过了解他的杜子腾才会有。所有人都想着“啊!原来刘骐也会这么认真!”的时候,杜子腾却在想,如此的付出,他会不会觉得很累呢?
刘骐关心整个八班,杜子腾关心刘骐。
有时甚至会觉得,刘骐对待他们八班,就像对待一个恋人,对班上的每一人,每一事,都有种无条件的迁就和宠溺。
班主任?已经不需要了。八班有他们的班长就够了。
就是在这混乱却又有序的局面之下,七班的挑衅不请自来。
叶靖康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八班教室:
“这次期末考试,你们有没有信心考得比我高呀?听说你们正在和陶座武斗智斗勇,没问题吧?”
他一副自满的样子,装作疑惑的说:“咦?你们班长不在呀,这可不得了,剩下这群乌合之众不是被我一吹就倒?”
教室有几个座位还空着,其中正巧有刘骐。他刚巧被叫出去了,还有副班长李隽和几个班干部。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自然很容易被激怒,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嚣回击起来,场面却纷乱不堪,而叶靖康根本不会一一听他们骂什么,转身准备走,就听一声鹤立鸡群般的声音说道:“我会对其他班的人说,七班叶靖康来八班挑衅,最后叶靖康夹着尾巴逃走了。”
播音腔,又见播音腔!
声音不大,但足够正。一语即出,八班的嘈杂就像遇了油的水一般迅速散开,最后归于沉寂,所有的目光汇聚到了出声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