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一提及光系，庞德随即联想到身体上的问题。配合最近兰斯稍嫌怪异的表现；有些焦虑也有些心不在焉，倒也似对的上。若是牵扯到身体病痛这事，庞德可以理解无关泄漏与否，有些状况是能够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庞德不再多问，手一抬，「那么请阁下带路吧。」

「一起去，」放克随即拉住庞德手臂，皱了皱眉，「你自己答应的。」

庞德自然知道放克指的是什么，他也没想阻止放克跟着，反而让放克确认周遭后，更好说服他稍稍远离而达成兰斯请求。只是在庞德开口以前，却是兰斯抢先说道，「我想，两位情谊无论再如何紧密，也需要一定的隐私与尊重，沃尔里克阁下难道不这么认为？」

庞德闻言，诧异的同时微微皱眉。他们讨论的原是兰斯要求的，兰斯这般开口却成了代自己质疑放克；在自己并不需要的时候。

庞德有些不喜，但也不想解释更多，只替放克回道，「阁下，在下自会把握。放克将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若是阁下有此疑虑。」

兰斯竟仍执拗接口，「所以，沃尔里克阁下仍必须同行？仅是片刻亦是分开不得？」这话虽然回的是庞德，但视线却是直直看向放克。

受到这等挑衅的放克当然踏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庞德第一时间挡了下放克，同时真的诧异了。他不解兰斯变得咄咄逼人的理由从何而来，但对于兰斯的问题，答案是连想都不用想的。

「若阁下实在挂意，无庸勉强。」庞德淡淡说道，「回泛德西后，在下可帮忙联系索尔大师，由大师为阁下解惑，想必更加周全。」

兰斯闻言似是一震，而后回复了些许冷静，「抱歉，是在下失礼。无意针对沃尔里克阁下，在下……仅是有些急躁，庞德阁下愿意拨冗一谈，已是感激，不敢耽误大师，这边请。」说毕也不待庞德回应，略嫌匆促地转身，迳自走向竞技场出口。

庞德心中不无诧异，但见兰斯似乎拿回以往的礼貌，还是跟上，不过这时手腕被放克一手握住。放克在庞德耳边皱眉嘀咕，「你还要去啊？他有些怪，你当心点。」

庞德看向放克，才想也叨念一下放克的穷紧张，但见着放克脸上直率的担忧，庞德改变了主意，反是扣住放克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我知道。」

而回头确认两人有无跟上的兰斯，撞见这幕，逃避似地又移开了视线。

＊＊＊＊＊＊

十几分钟后，兰斯把两人带到竞技场较外围的建物，相当僻静。兰斯约略说了下这是拨给各校选手的休息空间，所以房门口附近都有人员站岗，安全并无疑虑。兰斯这么说，庞德还是让放克检查了休息间内外，这才让放克待在门外的小厅，而与兰斯一同入内『辟室密谈』。

当门板一关上后，庞德片刻不耽误地问，「兰斯阁下何事，现在总可以说了？」

兰斯这时却给了个苦笑，轻声道，「起码让我们坐下详谈，请，」他意示了房间角落的两个位置，那正是距离门口最远的地方。

庞德没有拒绝，依言行动，坐定位后，却看刚刚还显得咄咄逼人的兰斯，这会儿却慢吞吞地弄了壶茶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俊美的五官表情有些阴暗，看得出心事重重。

这种神情让庞德决定原谅兰斯刚刚的不对劲，遂先开口，「是寇诺先生身体出了问题？」

兰斯闻言，露出第一个微笑，「多谢阁下关心，爷爷他——」接着兰斯说了一些寇诺最近体力上的变化，这个话题对兰斯来说似乎是安全轻松的，所以庞德知道自己是猜错了事。

接着话题又扯到比赛选手身上，兰斯评论光系魔咒对于老年人与年轻人的意义大不相同，寇诺获益良多，但庞德对选手们每日进行的活化咒则仅有心理作用而已。因为年轻人的身体本就处在巅峰，再如何『活化』成效亦是有限。

而这些作为平常聊天的话题庞德还算欢迎，但现下说来，庞德有种兰斯正在拖延时间的强烈感觉。他不懂兰斯用意，但确定不想继续奉陪，就在庞德决定直接开口问「有何贵干」的时候，兰斯终于以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慢慢地开口说道，「……我看到了阁下后颈的魔纹。」

庞德一听，心中自是诧异，但表情没有变化，只等着兰斯接下来的说法。

兰斯亦是相当注意庞德，紧盯着庞德一字一句地说，

「而我推测，门外的沃尔里克阁下，应是魔纹的主人。」

庞德沉默几秒，同时也看了兰斯几秒，才淡淡说道，「这就是你坚持让我们在这的理由？」

庞德没有立刻否认的回答，让兰斯自信点头，「因为我必须找个机会告诉阁下，阁下完全能有更好的选择！」

「选择？」庞德看向兰斯。

「是的，在下虽不知阁下成为魔纹仆的始末，」兰斯双眼微亮、斩钉截铁地说，「但比之门外的沃尔里克，在下绝对可以提供一个更自由、也更有愿景的未来！阁下能力如此优秀，是在下见过最具天赋的光系魔使，更别说判断情势的才能与天赋，阁下理当拥有更大的舞台与空间！在下愿意倾尽所能，帮助阁下转移魔纹！」

「转移魔纹？」庞德扯了抹笑，美丽却也危险。

兰斯感受到庞德突显的气势，急切补充，

「阁下或许以为在下心存歹念，但绝对不是的！阁下可以向任何一位泛德西市民打探，波兹家家主历来极度信任的左右手，多有以魔纹仆的方式与波兹家连结！他们拥有相当于波兹族人的权利与荣耀，也拥有历届家主的敬重与信任，地位崇高，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状况，是绝无可能发生！而阁下无论是光系能力或心思或应对，均令在下佩服不已，阁下更有恩于波兹家！在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视阁下困境于不顾……」

但庞德没等滔滔不绝的兰斯说完，果断从座位上起身，「多谢，只是阁下多虑了。在下并无任何『困境』，也无须阁下伸出『援手』，若今日是为这事，那么我想就无须耽误各自的时间。」

被打断的兰斯一愣，跟着急急起身，「难道阁下有其他难处在沃尔里克手中！？若是如此，阁下请务必直言！！波兹必定倾尽全力协助阁下解决！」

兰斯太过一厢情愿的说法，倒让庞德失笑。「阁下如此坚信波兹是更好的选择？」

「这是当然的！」兰斯精神重新一振，「恕我直言，沃尔里克根本配不上阁下！以阁下的胆识与手腕，若配合波兹现有的根基，必定可以闯出一番不凡事业！这是一个平凡鲁直的北方人绝对无法为阁下达成的！」

「对我而言，这不就能更好控制？」庞德挑眉。

「但同样的，阁下也因此受限，岂非可惜！？」兰斯热切地说服，「而在波兹，有能力相仿的同伴，不受限制的自由，以及在下绝对可以承诺的尊重与忠诚！阁下无庸担忧魔纹的效力，更无须屈服于魔纹之下，委屈自己应付任何不适当的关系！而也只有波兹，能提供阁下如此平等自由的地位与……」

「等等，」庞德再度打断，「不适当的关系，是指？」

兰斯原想接口，这时却又有些抗拒。

而一瞬间的迟疑，庞德却已摸清兰斯所想，轻笑道，「阁下适才把我夸上了天，最终，却又认为我是以色事人、而获苟且的这种程度？」

庞德一针见血的反问，完全刺中兰斯心中阴暗的嫉妒；因为嫉妒，而把两情相悦的画面全都解释为威逼胁迫。

兰斯脸色难看许多，辩解道，「在下是就先前所见，为阁下深深抱不平。」

「那么在阁下眼中，我或许真是能力有限，需要波兹庇护了，」庞德轻嘲，「只是波兹是阁下的全部，却不够成为我的。阁下提议，在下谢过，但永远无须再提。」

「为什么！？」一抹不平浮现在兰斯端正的脸上，喊住已转身走向门口的庞德，「在下不解！波兹给的难道还不如沃尔里克所拥有的！？」

庞德微微偏过头，

「很简单。阁下所有规划，都在波兹之中。而在波兹里面，在下永远都只是『魔纹仆』。」

兰斯脸色一变，却依旧不服，

「难道沃尔里克就真能让阁下自由？！就算他有此承诺，办不到也仅是虚枉之词不是！？」

庞德笑了笑，「他是说过，也确实还办不到。」

兰斯才要嘲笑，庞德却说，

「只是我们之间，很早就与魔纹无关。」

第100章

庞德淡淡的声调，让兰斯心底重新泛起熟悉的刺痛。

甚至，庞德语毕、转身前的冷淡视线，都像警告着兰斯他没有资格过问。

被这般地排斥在任何可能性之外，兰斯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

「……在下提议，也不仅是与感谢有关而已！！」

见庞德脚步微微一顿，兰斯不禁踏前一步，沙哑又急切地说，

「阁下拥有的选项，在任何方面，远比阁下以为的要多的更多！只要阁下一个回答，就能拥有完全不同的生活！！自由、富足、无所匮乏！！」

「门外的沃尔里克能给的，在下绝对会给得更多！！」

「在下……在下仅是迟到了一些，难道就因为如此，一点机会都没有！？」

然而，对于兰斯的热切告白，庞德除了脚步停了停，没有更多。

庞德甚至没有偏过头，仍继续走向门口，留给兰斯沉默的背影，传达了再明确不过的回答。

羞愤的热度于是席卷了兰斯。

这中间还包括了先前所累积的，一直被庞德冷淡以对的多种讨好；即便那些原是起因于兰斯为寇诺所选择的『背叛』。只是现在的兰斯只记得一连串下来的求而不得，累积迄今的不甘与羞愤，让兰斯捏紧拳头，「……还是说，要沃尔里克出了事，阁下才能真正醒悟？」

庞德刷地转身，眼神严厉，「什么意思？」

带着复仇的一丝痛快，兰斯迎上庞德视线，「在下只想证明，沃尔里克并非合格的主人，他太过鲁直、粗心，任何算计都会造成阁下风险。现下门外就放了壶掺了迷药的茶，他或许已经——」

庞德脸色微变，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竟迅速朝兰斯掠去！

那速度快的无人能够防备！

「碰！！」地一声，兰斯竟就这样狠狠被打飞、撞上背后的那面墙！

「你不该动他！」庞德厉声警告，说毕就要抢出房门。

而兰斯被打得跌坐墙角，满身狼狈，脸色青白地捂着胸慢慢站起，顾不上答话，门板此时亦被「碰！」地一声砸开！

接着一阵迅风吹过，下一秒，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庞德身边。「怎么回事！？我听到动静！！」

「你没事？」庞德第一时间确认放克上下。

「这不该我问？刚怎么了！？」放克转而瞪向兰斯，他也发现兰斯的异状。

庞德没有回答，只丢给兰斯最后一句话。

「看在寇诺份上，我不追究，但从此，请阁下有多远滚多远。」

＊＊＊＊＊＊

之后庞德阴沉着脸，拉着放克迅速离开。

出了竞技场的范围，放克自然急着追问到底发生何事。

这一问庞德更不痛快，拉着放克离开回白馆的官道，拐进树林深处。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庞德就对放克劈头宣布，「我们来解魔纹。」

放克一愣，随即点头，「好，怎么解？」

解除魔纹的方法，在庞德先前一连串元素应用的研究下，心底早有模糊的想法。

没有着手测试的原因，是因为庞德想要更有把握一些，把模糊的概念更精确为具体的步骤。甚至，他曾考虑弄来一两个魔纹仆作为测试的白老鼠。只是后者牵涉无辜人命，让庞德知道有这条路在，却没有很积极。加上，魔纹存不存在，先前在两人之间从未造成问题。

然而近来的刺杀事件、与兰斯阴暗的心思，这些人竟都越过了庞德头上想找放克麻烦。

论武力，庞德完全可以信任放克；但若论心计暗算，庞德不敢保证放克不会中招。即便是自己，今天以前他对兰斯也有一定信赖，却未料，兰斯想法竟会有此剧变；只因为知道魔纹的存在。庞德只庆幸兰斯是个成长过于顺利的世家子弟，手段算不上阴狠毒辣，否则，若是先斩后奏，遗憾可能就已经发生。

这么一想，庞德抓住放克伸过来的温厚手掌；那正覆在自己的脸侧，不再耽误地说，「你来发动魔纹。我需要在魔纹启动的那一刹那，逆向找出魔纹能量的关键，用反相元素运转，抵销掉那个关键。」

放克一听，瞪圆眼，「发动！？那不就是……」

「没错，」庞德坚定点头，「发动魔纹上的『致死』，让我来清除掉。」

放克瞪眼瞪了几秒，而后改用双手捧住庞德的脑袋，把口水吼到他脸上。

「不可能！！别想！！」

庞德不禁一缩，暗骂自己竟忘了计划中最困难的一关。

「不，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我有八成把握这行的通。剩下两成，在你启动那时，我能同时施放光系护住重要心脉。即便解不掉，还有光系魔咒能保我性命，甚至，现在你也能用光系了，这有双重保障，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不！！好好的为什么要冒险！？」放克生气地打断，把庞德整个扛起，「明明还有其他方法可解！！约瑟说过的，而我们就等到那时！！现在回家！！」

庞德扯住放克肩头，不想放弃，「但那得等到哪一天？冈萨能不能登基还是未定，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我的方法可以尽快解——」

「但不会是用你的命来试！我说最后一遍，别！想！讨论完毕！」放克再度低吼，「是那个兰斯说了什么，对吧！？到底怎么回事！？」轮到放克逼问。

「没什么。就想放倒你，把我弄走。像抢块肉一样！」庞德被吼的不免也有些火气。

放克一听，吼得更大声，「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他想抢走你！？」

「而我认为他原先可以轻易办到！」庞德决定试试激将法，「你先前几乎没有防备，他要真的下手，后果还是由我承担！所以，你要不能防备每一个人，就得照我说的，尽快解掉魔纹！」

庞德的指责，让放克脸色一阵变换。庞德说的没错，自己对于阴谋暗算，确实没法保证应付的来，庞德若因为这个理由，无法信任自己，理所当然，但……

放克固执转开脸，「那就等我被算计死了，你再去试！我活着的时候，想都别想！」

庞德见状，不觉叹了口气。放克受伤的侧脸绝不是他想要的，庞德扳过放克的脑袋，「笨，我只是想我们都好，不然没有意义。」

放克接受了庞德这种形式的道歉，顺势抱紧庞德，闷闷地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很抱歉让你担心。」

庞德才想继续劝服，放克却继续道，

「但我很高兴，能这样挡在你前面。有没有魔纹，这都是我所求的，我不会退开。」

朴质不带修饰的话，让庞德的心脏就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庞德为此稍稍推开了放克的拥抱，偏头在那张紧抿的唇上深深印上自己的。

＊＊＊＊＊＊

当然，这天的结论是，庞德的魔纹依旧好好印在脖子后面，没有改变。

不过在晚餐时间，庞德还是交待了各雅，明日就将所有在波兹拍卖场上挂单拍卖的物品，全都退下，以后也无须考虑与波兹往来。至于因此丧失贩卖通路的『午夜宝石』及各雅陆续开发的高等药剂，庞德会尽快在首都筹办新的魔药工坊，由自己贩卖。

听见这个，各雅不禁多问了句理由。放克随即来了句「兰斯那个混蛋想要抢走庞德！」之类的怒吼，让餐桌边的约瑟跟冈萨视线全集中了过来。

而毛团「嗷」了一声，再度从果尔多腿上跳往庞德身上，踢翻了桌上的水杯。

即便是果尔多也睁大漂亮的篮眼睛，忧虑地看着大人们。

庞德翻了个白眼，抓起桌上一只不知什么兽的兽腿，往放克嘴巴一塞，但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在约瑟与冈萨的『关切』下，庞德不得不在饭后被留下『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