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观察着我的手,说,“池田先生,你的右手怎么了?”
“受了点伤。”我说。
他又问,“你是左撇子吗?”
我说,“不是。”
他不接着谈手枪的事,转而又问我,“你昨天晚上离开警局以后到次日凌晨六点都在什么地方,有谁可以给你作证?”
我说,“离开警局以后,我和理事长一起坐车去了华尔登酒店,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都在酒店里,给我作证的有理事长还有他的司机。”
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你确定直谷千夜没在你睡着的时候离开过一段时间?或者是你在他睡着的时候离开过一个小时?”
我说,“我没睡,其实我们谁都没睡,而且我们谁都没走出过那个房间,这一点酒店里的监控录像应该能够证明。”
“录像确实证明了你说的话。”他迷惑地看着我,“可是,我想知道既没睡觉也没走出过那个房间,一整夜的时间你们都在干什么?”
我知道他就会问及这个事。
我避而不答,“这个应该不是重点。总之我们谁都没机会去杀人,警官。”
他愤怒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来决定谈话的重点!”
我很无奈,觉得这事非常滑稽,难道我要告诉他说我和直谷一整夜都在床上做爱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俩只是喝酒谈心,不知不觉就天亮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眼珠子聪明得发贼,“弘谷集团的高层领导人居然有时间整夜整夜地喝酒聊天!鬼才相信!”
“那你说我们能干什么?”我问他,“难道我们非要到酒店里策划金融风暴才有人相信?”
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生气,又一次转换了话题,“好的,池田先生,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直谷千夜的车为什么龟速地闯了无数个红灯?”
我的脑袋有点发麻,这家伙总喜欢围绕着别人的隐私问问题,看来在得知了我不是左撇子之后,他是把谋杀嫌犯的目标锁定在直谷身上了。我看他纯粹是在浪费脑力和时间,开始我还误以为他是个很有直觉力的警官。我想起昨晚和直谷在车上的那次激情碰撞,不由得出了神。
这时,他又在我耳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不耐烦地说,“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司机吧,我反正是一路上都在看风景。”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他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说,“池田先生,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很意外地站起来。
他走过我身边时低声说,“对于刚才的审问我非常的抱歉,我的怒火不是冲着您的。请走好。”
这家伙倒是很会做人,但我已经把他归到蠢货的行列里了。
一个小时前,我已经被通知刑事拘留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我知道这并不是侥幸,果然在警局门口看见了直谷的车。
直谷带着精美的手套在车里向我挥手。我上了车。
“谢谢。你是怎么办到的?”我问他。
他迅速搂过我,在我嘴唇上印了一个吻,“人生苦短,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那种事情上,你说呢。”
我注意到在前座开车的人并不是石川,于是笑着说,“我可是绑架信孝的嫌疑犯。”
直谷说,“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让那些条子去玩推理游戏吧。我们离开这儿,去夏威夷度蜜月怎么样?”
我不解地看着他,“你现在有那个心情?”
自从他醒过来以后,行为变得更加放诞无忌,比如未通过理事会直接册封我为副理事长,还有在石川岩久的面前同我在车里做爱等等。
“你是说信孝的事?”他的眼神迅速降了温,“……人总是要死的,我也死过一次,所以我明白人活着就应该及时行乐的道理。”
我问,“但是,你不关心杀信孝的人是谁吗?你不想知道是谁要陷害你吗?”
直谷沉默下来,给司机打了个手势,司机开始发动引擎。
“等等,”我急着说,“理事长,这个时刻离开,真的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会让花山鸟钻空子的!”
提起花山鸟,直谷总要不屑地一笑,“哼哼,想钻空子的不是那只鸟。”
他又在跟麻宫较劲。
我说,“不管是谁,你总不能任由别人指控你,虽然我知道你总有办法摆平,或是买通法官或是找个替罪羊,但是现在,你不知道你在外界的名声很臭吗,许多家媒体都在公开地攻击你,你在这个时刻走的话就好像是畏罪潜逃,不正是火上浇油吗!”
直谷揉捏着我的手,微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离开这儿,至于去什么地方,你来选。或许你不喜欢热闹的火奴鲁鲁,我们也可以去欧洲。”
“我哪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丢开他的手。
“薰……”
他微微皱了皱眉,眼光黯黯地望着我。
我觉得有些愧疚得慌,苦口婆心地对他说,“现在的形势对你很不利,明显是有人在……”我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先请你的司机出去一下好吗?”
直谷示意他出去,车里就剩下我们俩。
第45章
我接着说,“千夜,我告诉你一件事,但那只是我的怀疑,不一定是真的。”
直谷的眼神变得很困惑,“什么事?”
我说,“我怀疑有人在策划这一切。”
“策划?”
我想我还是不能在尚未确定之前,武断地说出有人对他使用长效镇静剂的事,因为依直谷的性格一定会认为那是奇耻大辱,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报复性的骇事来。
我说,“总之,我觉得自从你从马上跌下来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变得浑浊不清,每件事看似孤立又似乎有关连,”我忽然想起了岩室凰之助的死,“而且,让人觉得不安……”
直谷摸摸我的脸,安慰地说,“薰,那些都过去了,我不会再抛下你了。不管什么人说了什么,我都不在意,那些名声和荣耀只是过眼云烟,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我答应你,会对那些媒体澄清一下,不过现在,我只想和你单独相处……”他的手悄悄伸进我的衬衣里,轻捻着。
我深深叹了口气,“呼——千夜,你越来越放荡了。”
他趴在我耳边说,“我对你的爱永远不能穷尽……”说着,那只手偷偷溜到下面去了。
我连忙说,“等等,现在是白天,这车太惹眼,有好多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
直谷转悠一圈眼珠,前后左右瞅了瞅,扫兴地把手抽了回去。不知怎么,我却有一点失落,我以为他真的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其实这样对我们俩都好,可我就是无法释怀。
我像傻瓜一样地问他,“千夜,你为什么不坚持?”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埋怨说,“我不能忍受你对我说一套做一套,如果你真不在意名声和荣耀,为什么要停下来,让我觉得身心都这么难受……”也许不单单是欲望的指使,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身上。我的面颊有点发热,心脏在无节律地跳动,很混乱,很担忧,却又渴望着被看穿。
“薰……”他愣了一下,转而又释然的一笑,“原来你这么会撒娇。”他的手在轻轻抚摸着我,眼睛深切地观察着我的神色,“可是,你为什么总要克制自己对我用情呢?为什么?”
他竟然一语道破。他的确在洞悉我,就像我洞悉他那样。他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接近他的人会为他放弃自我。我不知不觉就嫉妒起那些被他用如此高的情商洞悉过的人,最初的花山信直,后来的三上智哉,也许还有为我所不知的其他人。
我故作镇定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可不想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好吧。”他轻轻拍了拍我的部位,对我狡黠地一笑,“你的嘴巴却不如你这里诚实。”他降下车窗,对站在外面的司机说,“小林,我们走。”
“唔,你换司机了?”我问。
“我忘了给你们介绍,小林市村先生从今天起是我的新司机了,”他又对小林市村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副理事长,池田薰先生。”
小林市村在车外对我恭敬地鞠躬,“您好。”
我微笑着说,“你好。”
……
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我一直很想问直谷换司机的原因。
由于好奇心的作祟,第二日我和他坐上了飞往伦敦的航班,因为他说他的一个旧情人在那儿。
在会面的人当中有个中年男人跟直谷尤为亲密,他金发蓝眼,风度翩翩。通过别人的介绍,我得知他叫J.D.米勒,是伦敦分公司的首席秘书之一,典型的男交际花,直谷亲切地叫他丹尼尔。我相信如果回到十年前,他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而直谷和他只相差五岁,两人站在一块儿的时候,着实令我嫉妒。
我问直谷,“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直谷茫然地问,“你说的是谁?”
“那个漂亮男人。”
他淡淡地一笑,“你是说米勒?很多年了……大概十年前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我有点灰心。
直谷说,“老头子把理事长之位让给我之后,因为公司的产业遍布全球,我几乎跑遍了全世界。我觉得英国男人是最有内涵的,而米勒是最漂亮的英国男人。可惜现在你看到的他,照过去差远了。”
“是么。”
此刻,我的心比泰晤士河里的水还凉。
再次和米勒见面,是在伦敦分公司特别为直谷和我的到来举行的小型宴会上。我在公司的业绩排名表上看见过这儿的总裁的照片,印象中是个干练的老女人。今天,事实证明了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她和米勒站在一块儿,就像母与子。不知为什么,直谷和她的关系仿佛很紧张。或许直谷不喜欢她,只因公司对她的信任和需要才会用她。更或许他们曾是情敌。
我承认米勒是个非常善于交际的人,在大公司里,像他这样的上层公关人员比比皆是,然而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典型的靠身体谈生意的那种人。或许我的眼光有一点偏激,处于我的立场是在所难免的。
米勒走到直谷和我中间,低声说,“理事长,副理事长,你们今晚叫特殊服务吗?如果你们谁需要,请把私人电话上的选项移到我的名字上。”
直谷戏谑地说,“哈,我早就不记得你的号码了,池田副理事的手机上也没有你的名字,所以你就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地睡在她床上好了。”
“哈哈哈……”米勒优雅地笑着,端过来两杯白兰地,放在我们手上。
我只能声色僵硬地陪笑。
嫉妒不是女人的专利,更不是谁的特权。而在J.D米勒的身上,我生平第一次倾注了真正意义上的嫉妒。可能在场的每个人没有不嫉妒他的,除了直谷以外。看样子直谷的情场作风一度是蜻蜓点水的那种,用志村迷丸的话说是逢场作戏。可是,我的嫉妒并不因此而逊色多少,只因J.D米勒太耀眼了,跟他上过床的人,谁能够不刻骨铭心。他虽然已经不是青春洋溢的小伙子了,但是,在那风情万种的举手投足间,可以感受到时间之神对他的特殊眷爱。现在的他一定比十年前更有韵味。
宴会结束前,我低声对J.D.米勒说,“可以把你的号码给我吗?”
直谷意外而敏感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J.D.米勒饶有情趣地接过我的手机,替我输入了他的号码,还在我耳边说,“多日来的仰慕,今晚将一次性向您致意。”
此举之后,我发现直谷变得沉默寡言,我却因此而心里舒服了许多。
回酒店的途中,直谷坐在车上就忍不住问我,“刚才你和他在谈什么?”
我说,“只是一些无关要紧的笑话罢了。”
直谷赌气撩开车帘,望着灯火阑珊的唐宁大街,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回到酒店。
我在前台要了一些醒酒的茶水,给直谷送过来,可是他和保镖都不在。我等到很晚他都没有回来,只好回自己的房间睡了。第二天午后,我又来到直谷的房间,发现他正在蒙头大睡。
我出来问志村迷丸,“理事长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志村说,“十点多。您找理事长有事吗?”
“不,……没有。”我转身走了。这时,我的电话响起来,显示着J.D米勒的名字。
“池田副理事长,我非常抱歉,……”
我毫无准备地问,“为什么道歉?”
他说,“昨晚我被一些事情拖住身子,没有办法到您那里去,实在很抱歉。我很仰慕您,却做了令您失望的事,我心里很难受,冒昧地给您打电话道歉,请原谅。”
我讶异极了,我真的当那是个小笑话而已。我正在想该怎样回答他,忽然身后传来直谷的声音,“薰,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回头一看,直谷光着两只脚站在门口,下眼睑有点发青。
我关掉电话,支吾地说,“啊……这不是怕吵醒你,所以到外面打电话来了嘛,结果还是把你吵醒了。”
直谷强打精神,说,“反正早该醒了。”他装作睡了一整夜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嘴里还暗示着说,“唔……这灰蒙蒙的天气让人恋枕……”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
种种迹象都显示,他和志村迷丸都在撒谎,仿佛有意要对我一个人隐瞒昨天他并没在房间里过夜的事实。他去了哪里?难道J.D米勒的电话只是碰巧的吗?或许我心里早已认定了一些隐情。有些事不一定要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相信。在理事长和副理事长之间,对一个公关男来说,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直谷从身后把手伸进我的衣服下面,“薰……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低头看见他的手在我那个地方不停地捏搓,竟有些恶心的感觉。我刻意躲开他的包围,走到落地窗前,扯开窗帘。
他马上用手臂挡住眼睛,“你干嘛?快把帘子放下!”
“很刺眼吗?”我冷冷地问,“是因为还没睡醒吧?”
他从我手中夺过窗帘,迅速地降下去,“你什么意思?”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你需要休息!我先走了!”
“站住!”他大喊。
我不顾一切地打开门走出去。
“迷丸,给我拦住他!”他暴露出他的蛮横。
我被志村迷丸的手下抓了回来。
直谷说,“把他绑到床上去。”
我不甘示弱,“死娘娘腔的,你让我恶心!滚开!”
直谷惊奇地盯着我,“你居然敢骂我?我看我是对你太惯了,不让你吃点苦头不行。”
我嘲笑地说,“你想要拿我怎样!”
直谷恼羞成怒,一下子将桌上的酒瓶扑撸到地下摔得粉碎,“妈的!迷丸,去找几个鸭来,我要把他整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