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他温热的脸颊,“千夜,难道你的脑子真的坏了么?要是它的构造和机械表一样该多好,那么不论坏多少次我也有办法把它修上,可是现在……”我有点哽咽,喉咙里酸得难受。
我不小心打了个盹,一睁眼已经到了早晨,直谷还是没醒,我立刻掀开床单,再一看床底下竟是空空如也,岩室跑了。
第40章
我走出病房,志村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池田先生,你的脸色不好,快回家吧,这里交给我不会有问题。”
我心想,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一概不知,还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呢。
我说,“志村先生,理事长的主治医生是谁选的?”
志村说,“你是说岩室凰之助?他是全国最负盛名的脑外科医生,理事长过去很赏识他,理事长出事以后,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我说,“但是这个人一直坚持保守治疗,你就没怀疑过他的意图吗?”
志村想了想,说,“虽然作开颅手术有希望让理事长醒过来,但是风险太大了,我本人也不赞成,我想理事长一定会靠意志自己醒过来的。”
“靠意志?”
他这么说未免太武断了吧,练武的人总喜欢夸大意志的力量。我想干脆跟他直说算了。
“志村先生,请立刻为理事长换主治医生,因为昨天晚上我看见他……”
志村忽然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拍着额头说,“啊,对了!我刚刚接到了电话,岩室凰之助这个人今天早上发生了意外,已经死了!”
“什么?”我惊愕地盯着他,“今天早上?怎么死的?”
志村说,“大概一个小时之前,他下了夜班,在回家的路上把车开到山崖下摔死了。”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然而这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吧。除了巧合就是巧合,没有别的解释。既然三上说的那种可能性被否了,现在连主治医生也死了,那么直谷安全了。
我说,“对不起,请谅解我想要保护理事长的迫切心情。”
他默许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我知道他这是一种冷酷的体贴,我很从容地说,“今晚我要陪着理事长说话,反正明天是礼拜日不用上班。”我推开病房门,转脸看看他,他并不反对,相反还有点高兴。
我走进病房,思考着巧克力的事情,忽然间,我明白了,那应该是三上搞的鬼罢。我记得刚才三上是从这道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那是因为两个保镖同时去了厕所,后来他也是从这道门堂而皇之地走出去的,那是因为新换上的保镖以为他是先前来的探访者。再加上志村平时并不守在门口,而是在医院周围转悠寻找可疑的眼睛,以便防御于未然,志村应该是认识三上的,三上平时对直谷恭敬有加,志村一定是把他当成了光明正大的探访者。三上既然能利用护士送巧克力,也一定有办法在探访记录里填上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志村看到探访记录上有三上的名字,就没有怀疑他。
如果我推断的正确,那么志村一定知道今晚我和三上见过面。为了确认这件事,我转身又走出病房,这时志村正要乘电梯去楼下转悠。
我叫住他,“志村先生,等一等!”
他立刻从电梯里走出来,“出什么事了?”
“不是的,理事长很好。”我先稳住他,“我是想问问,三上智哉每天都是什么时候来看理事长?”
志村的表情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浅笑着说,“三上智哉就来过这么一次,他跟你不同,理事长对他只是逢场作戏,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确认了刚才的推断,同时又听出志村的话里有话。直谷从没跟我提过他和三上曾经有过‘逢场作戏’式的交游。
我说,“呵呵,看来我是被三上智哉骗了,刚才在病房里,他说了一些让我难以理解的话。”
志村不屑地说,“别听那个人瞎吹牛,理事长早就把他甩了。”
“啊,是这样……”
我居然在无意间探知了一个令我既震惊而又失意的隐秘。
志村乘电梯下去了。
我回到病房。直谷仍然沉沉地睡着。
时钟快走到十二点了,量体温的护士随时都会来,我的思绪纠结在他和三上的关系上,无法冷静地思考。不止一个人向我证明直谷是在骗我,在玩弄我。我为什么不回家去安慰东条,还在这里冒着无法想象的危险等待他醒来。
我来到他的床前,怨愤而悲伤地说,“千夜,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对我撒了多少慌?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在我还想听你的解释之前,快醒吧!”
门突然被敲响,一定是值班的护士来了。
我坐回椅子上说,“请进。”
让我吃惊的是,推门进来的竟是东条。
“一真?”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东条打量我一眼,“原来你在这儿,”他走过来托起我的肘,“你的手怎么了?”
我用力把他往门外推,“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快回去!”
“薰,你干嘛,我知道三上在撒谎,我没信他的话,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出来找了一大圈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现在已经是午夜了,跟我回家好不好。”东条拼命把住门框不肯撒手。
我看看时钟的分针,对东条说,“一真,我求你马上离开这儿,我回去再给你解释好吗。”我对门口的保镖说,“麻烦你们把他带出去,别让他进来。”
东条很受伤地望着我,一个保镖过来反扭他的胳膊。
我连忙说,“不,不!不要对他动粗。他是我的朋友,我只是不希望他打扰理事长休息而已。”
保镖把东条带到电梯口,东条落寞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我心不在焉地回到病房,在门口不小心和那个量体温的小护士撞了个满怀。
我微笑着问她,“没撞疼吧?”
她惊奇地看着我,“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走入病房,我随后跟进来随手别上门,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轻声说,“我在等你。”
她撒娇似地说,“都怪你刚才那样,我都忘了给病人量体温了!”
我装作很吃惊,“啊,对不起,我来帮你。”我从她手中的小盒子里拿了一支体温计,塞进直谷的嘴里。
她不放心地左看右看。
我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含羞地说,“你也没告诉我呀。”
我说,“我几乎每天都来,探访记录上全是我的名字,你早就知道了,不对吗?”
她微笑着低头默认,这时注意到我的左手无名指有戒指的勒痕,似乎有些吃惊又有些失望,“你已经结婚了?!”
我无谓地一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表情变得矜持起来,“……是女人的直觉。你干嘛每天都来这儿,把老婆一个人留在家?”
不知怎么,不自觉就想起东条来了,我出神地笑了笑,“呵呵。”
她板着脸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收回思绪,戏谑地说,“你刚才那句话让我想起电影里的台词儿,电影名不记得了,是说一个已婚男人整天留连于花柳之地,善解人意的花魁问他:‘你天天都来我这儿,让老婆独守空房,那样不太好吧?’那个男人回答说:‘我倒是很想回家睡觉,是我前面的这位非来不可。’”
她突然火上眉梢,“你真坏!”
“呵呵,”我接着说,“花魁听了之后就对男人前面的那位说:‘你真坏。’”不知不觉跟直谷学会了编故事。
她张口结舌,羞恼地跑出病房,把体温计的事忘到了二门后。
我坐在椅子上,唉,想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勾搭女孩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今天还真要感谢上帝。
时间慢慢地流过,我努力克制着困倦,凌晨一点左右,门外忽然有一些细琐的声响,我把枪弹核实悄悄躲在门后,这时门锁被轻轻旋开,来人居然有这个房间的钥匙,一个身穿白大衣的男人蹑足走进来,竟是直谷的主治医生岩室凰之助,他应该知道这屋里的病人根本不怕吵。
我轻轻把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全身猛然一颤。
我说,“别动!把右手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乖乖从兜里掏出一支注射器。
我问,“医生,这是什么?”
他镇定地说,“是杜冷丁,是用来减轻病痛的。我有一个病人在床上躺了三年,身上生满褥疮,我每隔六小时都要去给他打针。”
“是吗。”我忍着疼痛用右手拿过注射器,“给正常人注射了会有什么反应?”
“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飘飘欲仙。”
我问,“只是这样?”
他说,“对,只是这样。”
我剁飞镖一样把针扎在他的肩膀上,他疼得一哆嗦。
“对不起,医生,我不会打针,不过我倒是看过很多次,是不是这样慢慢推下去就可以了?”我的手并没有去推针柄,因为我只是想试探他一下,如果这是长效镇静剂,他一定会拼命求我不要推,然而此刻他只是咬紧牙根,闭着眼在等待,这说明针管里真的是杜冷丁。
我开始就有一种直觉,他不像是花山鸟的人,但我很奇怪的是,作为直谷的主治医生,他那么坚决地反对给直谷做开颅手术,也不赞成任何有风险的尝试性治疗,那种感觉就像是……独占欲。
我问,“你半夜带着杜冷丁来这间病房干什么?”
“那个……唔……”他的口齿向来伶俐,却在这个问题上支吾起来。
在这个瞬间,我全都猜到了。我他妈的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我简直怒不可遏,抓住他的头发,“三个月来,你一共来过多少次?”
“就、就这一次……”
我用力把枪口顶着他的太阳穴,“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信不信我在你这里打个窟窿?”
他战栗地抱着脑袋说,“四次!四次!不算今天!”
“妈的!你这个衣冠禽兽!我要去告你!”我愤恨地用枪把儿砸他的头。
他捂着脑袋跪地求饶,“不要啊!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好不容易才爬到脑外科主治医师的位置,我不想弄丢这份工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要不请你开个价吧,我可以给你钱的,……”
“你说啥?你说你要为强女干付钱!?”我一脚把他踢到墙角。
他萎靡不振地爬起来,满脸都是血,“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
我气得浑身经脉错乱,我不能乱方寸,我想,岩室只是个小角色,如果直谷真的能醒过来,那么这笔帐一定要算到花山鸟的身上。假如岩室带着满脸血走出病房,肯定会引起保镖的注意,这件事一旦暴露,对直谷很不利,所以起码在四点钟之前不能让他离开这里。我在他脑后用力一击,他瞬时晕了过去,然后我把他拖到了床底下。
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志村先生,我提议把理事长转到二十四小时监控病房去,既然理事长以前为这家医院投了大笔的资金,我们干嘛不跟院长要最好的病房和最优质的服务呢。”
志村说,“唉,虽然当初是理事长主张建立的这家医院,但是自花山会长在旧金山谜一样地死去之后,理事长背负了所有的骂名,直到出事之前的大半年都没有公开出席过任何场合。医院院长是个胆小鬼,在花山会长的案子查明之前,恐怕他不敢对理事长有太多的援助之举。我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很不舒服,宁愿每天自己在这儿守着理事长。”
“原来是这样。”我想志村应该比我更了解情势,看来监控病房的事只好作罢。
志村又说,“只要理事长一醒,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了。池田先生,我希望你能坚持每天来看理事长,这样会对他早日醒来有帮助。”
我点头说,“我会的。”
志村的嘴角稍微向上一勾,露出千载难逢的笑容,“谢谢。”
我说,“那么,我先回去了。”
“请走好。”
不知为何,忽然之间,我觉得很孤单。
我疲倦地走出病房大楼,发现远处有人向我走过来,我晃了晃脑袋,仔细一看原来是东条。
他大步走过来,“薰!你怎么才出来?”他摸摸我的脸,“你的脸色这么差,一夜没睡吗?”
我问,“一真,你一直在这里等吗?”
东条说,“唔,我在车里睡了一会儿,凌晨六点多的时候天还很黑,我忽然醒过来,发现对面那台车上招了小偷。七点多的时候车主鼠头鼠脑地开着车走了,居然都没发现自己的车被人翻过。”东条挠挠后脑勺说,“我是想说,那个车主特别眼熟,我应该见过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我抓住他的肩膀,急着问,“是不是直谷的主治医师!”
东条说,“噢对,就是他!以前我还跟他说过话呢。”
我陷入沉思,那个人应该不是在偷东西,而是在给汽车制动器捣鬼。看来岩室凰之助的死根本不像志村说的那么简单。究竟是志村在撒谎还是有人把志村蒙骗了呢?
东条说,“薰,你在发什么呆,我们赶紧回家吧。”
“好。”
我坐到副驾驶座上,东条正发动引擎,我说,“等一下。”
我下车打开前盖儿,检查了一下制动器。
第41章
第二天,我们一块儿来到医院。在电梯里有几个在护士议论岩室凰之助的死。
“那个医生掉进山崖里摔得粉身碎骨,……”
“死得太惨了!”
“听说他今年才三十八岁。”
“太可惜了!”
我和东条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我暗暗思量,岩室的死法似乎对我很有利,若不是粉身碎骨的话,恐怕警方会根据尸体的创伤调查到我身上,如果是那样,我还真是有口难辩。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看来不会有警察来找我了。
我们到了病房门外,却看到三上智哉正从里面走出来,我一时间气得头顶发麻,保镖竟然像柱子一样立在那里,丝毫都没拦挡他。
我跑过来,抓住三上的衣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三上装作一副无辜而又惊恐的表情,“我只是用眼睛看了看理事长大人,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抛开他,跑入病房,登时一愣,直谷的床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志村,另一个竟是麻宫。东条随后跟进来,看见了麻宫也是一愣。
直谷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我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志村说,“是否需要我来给你们三位介绍一下?”
这时三上从外面进来,邪笑着说,“他们仨五年前就认识了。志村先生,先出来跟我聊聊吧,别打扰他们。”
志村怀疑地看着三上。
我说,“他说得对,我们都认识。志村先生,这里有我,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