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在你舅奶那里，我们都不在家，没人照顾它就把它寄养在了你舅奶那里。”

“哦。”

苏钧拍了下达达的肩膀，“我们快点把房间打扫一下，晚上去你舅奶那里吃饭。”

这个院子不当街，所以没有很多车辆经过，不是太灰，苏钧走的时候把门窗封闭的很好，里面倒是没有积太多灰尘，只要稍稍收拾，换了新的床单就可以。

达达撸起袖子用力的擦桌子，简直是胡乱的来，水溅得手臂上都是，苏钧从房间里出来，拿起一条干净的帕子帮达达擦了擦身上的水，敲了下达达的额头，“你是擦桌子还是玩水啊？”

达达回答的果断，“擦桌子玩水！”

反正是夏天，苏钧也由着达达去了，待会弄完两个人也是要洗澡的。

父子俩各忙各的，屋外院子里的树，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

搞完了卫生，父子俩洗了个澡，全身都舒服了，一人一边的躺在沙发上休息、

一直到五点，太阳开始下山了，外面不像刚刚那么炎热才出了门。

达达见快到了舅奶家，三步并成两步，一个劲儿得往前冲。

苏钧也加快了脚步，笑着说，“你慢着点，小心别摔了。”

“舅奶，舅爷，我回来了。”达达一进门就大声的招呼，没等别人回答自己，就“噔噔”的迈着腿上了二楼。

李梅从厨房走了出来，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一把搂住达达，“让舅奶好好的看看，咱们达达长高了没有。”

达达“咯咯”的笑，“我每天都和哥哥去跑步，我当然张高了，快看我的肌肉。”达达举起手臂，作大力士装。

李梅笑了，摸了摸达达依旧软绵绵的胳膊，“是壮实了。”

肖远山回来就更直接了，直接拧起来达达掂了掂重量，“不错，没有掉肉。”

李勇和陈双花在三月开春的时候结了婚，那时候苏钧都快七个月身孕了，坐飞机来去也不方便，而且李梅也不准苏钧大着肚子回来，说是奔波。

陆庭川倒是他去了，带着达达一起，父子俩在石溪住了三天，红包那些也都是陆庭川准备的，苏钧心里也知道陆庭川包的红包应该是不小，不过对方是李勇，苏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庭川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太过。

一家人吃过饭坐在客厅里面聊天，肖远山也知道肖艳和苏钧在北京的事情，他也没主动提起来，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苏钧的选择，母子间的事情，一个二十年没见的姐姐，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儿，人心都是肉张的，而他的心，本来就比较偏着苏钧。

肖远山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唏嘘，苏应声和肖艳两个人不是一般的心狠，苏钧怎么就摊上了这一双父母，转念一想，万幸的是苏钧现在过得不错，陆庭川虽然是个男人，也是个体贴人的，两个人现在有了达达和贝贝，倒也是一家和睦温馨。

达达许久没见舅爷舅奶，亲热的不得来，把两个老人逗得笑得不停。 父子俩一直坐到了晚上八点，才抱着小川回家。

苏钧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看到铁门边蹲着一个人，苏钧走进才看清蹲着的人是苏清。

苏清手里拽着不知道是什么，头埋到了双膝间。

苏清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蹲了多久，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没有头绪，只是眼前的灯光突然变暗。苏清抬起了头，这才看见了抱着乌龟的苏钧和一年好奇的达达。

苏清有些意外，“哥，你回来了。”苏清并不在苏钧回来了，他刚刚在家里和李珍大吵了一架之后，之后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混混沌沌的没地方去，就到了这儿。

苏清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蹲了太久，血液有些不循环，刚刚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去注意，现在突然站起来之后整个腿都发麻，差点没站稳。

苏钧扶了他一把，“有什么去里面说吧。”

两个人一起进来院子，苏清坐了下来，喝了口水，眼睛看了看达达，欲言又止。

“跟我来书房。”顿了顿，苏钧又和达达说，“我和你小叔有话要说，你和小川在外面玩。”

到了书房，苏清犹豫了会儿，“哥，我知道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苏钧看了苏清一眼，“嗯。”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苏清咬了咬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大哥，其实，其实我……也……喜欢男人。”一句话断断续续的才说完整。

苏钧皱了皱眉头，“苏清，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

苏清坚定的点了点头，却是一脸的抑郁，不再说话。

苏钧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打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家里的人知道了？”

苏清又点了点头，他想到刚刚的争吵，眼睛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了下去，而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他觉得自己站在了天秤上，不管是往哪一边倾斜，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这是他不想做得选择。

苏清惨淡的笑了笑，“哥，我能在你这儿住几天吗？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没地方去了。”

苏清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要一想到李珍刚刚对他的指责，他的太阳穴就突突的跳。

他只想找个地方暂时的躲起来。

“你在我这儿住没关系，但是你想好了你要怎么面对吗？”顿了顿，苏钧又问，“那个人我认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走之前，苏清还好好的，怎么半年就变成这样了。

苏清迟疑了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苏钧随口一问却被承认了有些诧异，“他是谁？”

“就是……”

苏清犹犹豫豫的话没说完，苏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张野，而苏清看到了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怔了怔，恍如惊弓之鸟。

铃声响了五秒钟的时候，苏钧按了接听键。

他侧过耳朵，就听见电话那端张野火急火燎的声音，“苏钧，你有没有看到苏清？那兔崽子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苏钧看了苏清一眼，语气淡淡的，“没有，怎么呢？”

“唉，你不知道，那兔崽子居然和罗少在一起。两个男人搞一起，妈的，我都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前几个月就还觉得两个人走得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那个姓罗的也是畜生，苏清本来还好好的，怎么就……”说到了这儿，张野顿住了。

他以前就听过的苏钧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起初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淡然了，他说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么说有些不妥当，在苏钧面前说两个男人怎么怎么样，不是地图炮吗，苏钧心里也会不舒服。

“那个，你别多想啊，我就是气急了，今天苏清的大学通知书到了，他和家里人都商量好了去军校今天却突然反悔了，我当时不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形，苏清当时说什么大学也不去读了，然后拽着通知书就跑了出去。”

“哦，这样啊。”

知道了苏清不在苏钧那里，张野说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苏钧放下手机，低头看了看苏清。苏清咬着唇，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力气大得连着指甲都有些泛白。

苏钧想了想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实话，苏钧也很意外，罗少可以算是他和张野的同事，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个罗少怎么会对苏清……

再者说，两个人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几个月前苏清还在读高三，有怎么会有时间和精力和罗少周旋？

苏清红了眼睛，“就是去年冬天那次罗少送喝醉了酒的二哥回来，然后他帮着我把二哥抬到了楼上，我就认识了他，接着又遇到了几次，就慢慢熟了起来，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苏钧挺意外也挺费解的，罗少给他的印象是平时很少说话，连着脸色的表情都少有的家伙，但是却并不属于没有存在感的那种人。

别人都说同类之间会有感应，以前大一的时候，他和顾淮两个人一对上眼，还真感觉出来了。

但是罗少的话，苏钧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他想也许是两个人接触的太少吧。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苏清一脸的迷茫，心里无比的苦涩，“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几个月的拉锯，让他像是站在悬崖边一样。

“你自己的事情，你应该想清楚。”苏钧拍了拍苏清的肩膀，走了出去，院子里达达正在和小川玩的不亦乐乎，达达往前面走一点，小川就再后面爬一点，达达见小川不动了，又拿着东西逗弄会儿，可是乌龟又不是狗哪儿是这么好逗的，小川理都不理，转了个身，无比的高冷，但是达达却依然乐此不疲。

苏钧的手上拿着达达的睡衣，“达达，九点了，你该洗澡睡了。”

达达从地上站了以前，拍了拍手，小川见没有人烦自己了，虽然是慢悠悠的，但是已经是它最快的速度了，想着院子里的草丛里进发。

达达蹦跶了一天，洗完了澡也累了，不一会儿就睡了，等着达达睡了，苏钧从房间退了出来，走到了书房，苏清依然在发呆，目光没有焦距。

苏钧拿了一套衣服递给了苏清，“这么晚了，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先睡吧，我看着你精神不太好。”

苏清接过衣服，愣了下才缓缓的站起了身，走向了卧室。

苏清从卫生间走出来，苏钧正在处理店里面的事情。

苏钧他不在的这半年，淘宝的成交量日益扩大，苏钧把店子让李勇帮忙看着，李勇哪儿懂，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幸好有赵强和罗亚在一边帮衬着，刘大海和苏钧算得上忘年之恋，也尽量的去帮忙。

而李勇性格憨实了，但是还有一个陈双花，两个人一起处理事情倒也是形成了性格上的互补，相得益彰。

苏清走到了苏钧身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问：“哥，我今天晚上能和你睡吗？”

苏钧一愣，记忆中只有在苏清很小的时候和他睡过。他也不知为什么，苏清小的时候其实还比较黏着他，天天追着他跑。

他记得那时候苏清才达达那么大，跟着他后面叫“哥哥”，不过自己那会儿也才十几岁啊，也是个孩子，他那时候虽然不待见继母和苏应声，但是对这个全家都很喜欢的弟弟真讨厌不起来。

“嗯，也好，反正我也难得再帮你整理客房了。”苏钧应了声，“你先去睡吧，我把这点儿事情处理完了就去睡。”

苏清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松了口气。“不要紧，我做你的事情，反正我这会儿也还不困。”

苏清坐在这儿，苏钧就快速的把手中的工作做完了。

熄了灯，两个人躺在床上，这张床很大，两个人各睡一边，连着手都碰不到彼此的。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倾斜了进来，现在是中旬，外面的月色如水，月光下，院子里的树影阔绰，苏清盯着天花板，久久的没有闭上眼睛。

“哥，你……睡了吗？”

“还没有，怎么呢？”

“大哥，其实好多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憋在心里没说出来，我真的好难受。”

苏钧翻了个身，声音淡淡的，“你别想那么多。”

苏清许久没有再说话，苏钧都快以为身边的人睡着了的时候，就又听见苏清的声音。

“哥，我知道你以前给过我妈几万块钱，是我妈问你要的，她告诉你说苏倩要去学舞蹈。”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101、

苏清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闭上眼睛，又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天。

那天晚上让刚好睡不着，睡得模模糊糊的，中途一直醒，他索性从卧室里走出来，然后就看到窗边站了个人。

母亲压低声音和谁说电话，声音太小，隔得太远，幸好四周一片寂静，他虽然听的不太贴切，但是也从只字片语中知道了母亲和电话里的人约在明天下面见面，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他听到了让自己起了疑心的五个字：上次那里见。

母亲是在和什么人在半夜里打电话，还说在上次那里见？这么说来已经不是一次了，为什么要躲着不让家里的人知道？

其实第二天苏清是有课的，但是那天的一个上午他都心不在焉，中午的时候，他就和老师请假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医院看医生。

苏清算是标准的好学生了，从来不迟到早退，成绩又一直名列前茅，对同学也一视同仁的和善，周围的人觉得他唯一不好的就是性格有些内向，但也因为这样，笑起来有些腼腆羞涩的感觉，比其他男生那种要油嘴滑舌的样子让人舒服多了，连着平时学校里那种最豪迈的小太妹，在苏清面前也不自觉收敛了起来。

苏清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就是那种读书人很干净的气质，如沐春风。他去请假，老师自然是不会怀疑，没有半点犹豫的准假了，还嘱咐苏清注意身体。

苏清出了学校，脑子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他提前到了李珍和电话那端的人约好的地方，躲在了转角处。

许久之后，苏清都在想，如果那天下午他没有出去，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的那些事情，但是他却没有后悔过。

他这次听清自己的母亲说得每一句话。

“我没钱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哪儿有钱给你，你真的当我是金山银山？这钱都是我从苏应声的大儿子那里骗来的，求你放过我。”

“张平，你就不怕报应，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就算是我求求你了，让张野知道你这样，难保不会出事，你是他的亲生爸爸，怎么不为他想想。”

他也听清清楚二哥的生父说的每一句话。

“苏应声那个软蛋什么都听你的，你现在过得好了，就看不起我了。”

“张野是我儿子，他自然得站在我这边，他老子过得这么潦倒，他能有什么意见。”

“这钱也够我用一段时间，咱们下次见，你要想在苏家待下去就安分点儿，要是让苏家知道你一直拿钱给我，咱们俩余情未了，那可有得你受得。”

苏清当时站在角落里嗡嗡的想，大脑一片空白，等着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他不知道自己那天下午是怎么走回家里的。

听见的每一个字不但是撞击着他的耳膜，还把他的心搅得波糖汹涌。

在此之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居然一直在拿家里的钱给前夫，那个人同时也是二哥的生父。

而且母亲居然还从大哥那里以家里的名义骗钱。

若是别人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相信，但偏偏是自己亲耳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回到了家里之后，苏清就一个人把自己关进了房间，脑子里乱哄哄的。

父母对大哥不好，他以前就知道的，那时候他年纪小，只觉得父母偏心，后来大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那时候大哥已经离开了家。

两个人这么对大哥了，母亲怎么还好意思问大哥要钱，他想不明白。

他觉得厌恶，但是那个人却是每天照料他生活的母亲，苏清第一次觉得迷茫，有些无所适从。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苏应声，但是走出了房间，他却犹豫了，若是苏家的人知道母亲做得事情了会怎么样？而且二哥那样的脾气恐怕会和自己的生父拼命，到时候又怎么办。

一个家也许就这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