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寒鸦台
寒鸦台  发于:2015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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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渐渐散开,眼前拖着长长身躯的怪物猩红的眼睛如血一般,吐着信子,恶毒而又令人恐惧。纵然自己已经被黑气伤到,黑血蔓延在它的身上,这个怪物却还是用那种疯狂贪婪的眼神,看着他想要得到的饱餐。

长欢背对着嘉和和东珞,所以他们看不见长欢自始至终,冷酷与平淡的好似死人一样的眼睛。黑影看上去有些虚弱,但是长欢并不打算掉以轻心。

那个怪物咝咝吐着信子,然后,就在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向着长欢攻击了过去。他的血溅在地上,腐蚀了废墟砖瓦石块,长欢终于抬手,黑气翻涌,将它的血溅开。那种毒血,也许并不只是它有,没想到伽罗石城的怪物,竟然连血都要防。

难怪以弄流清昔年能耐,竟也闯不到城心。

怪物眼中掠过得意,长欢也有些不耐烦了。他长袖一挥,黑气便已奔雷之势倾覆,那怪物显然没有做好防备,它太过笨重的躯壳此时连累了它。长欢手指微屈,那黑气便有灵性一般钻入怪物的体内,黑血从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流出,那怪物挣动着,一甩长尾,他似乎是看出长欢难以攻破,那长尾上沾的黑血便直直朝嘉和和东珞飞溅而来。

嘉和正要捏个法诀,东珞却挡住了他,然后东珞轻轻一笑,眉心朱砂红清艳流光,他掌心迸发出一阵白光,黑血在白光中消失殆尽。嘉和愣了好久,忽然一把抱住东珞:“东珞美人,你可真是深藏不露!”东珞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

长欢看他们没事,便又看向那个已经濒死的东西。

黑气钻入了它的体内,由内而外将它撕裂开,血肉飞溅。

看来这个妖物很弱,也许只是因为饥不择食,所以才冒死干这么一件蠢事。那黑气仍然幽幽地在空气中浮动,长欢手掌摊开,将黑气一丝丝汇聚起来,最后看着黑气重新回到他体内。

只不过是个开胃菜,便这般难缠。长欢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们两个若怕了,就此回去。”嘉和哪里肯依,东珞听了也只是当做过耳风。

第十八章:念前尘

三人继续前行,嘉和拽着东珞的手问东问西:“东珞美人,你刚才那一招是什么啊?”东珞笑着回答:“我们一族天生的。六太子您还是专心行路吧。”嘉和自讨了个没趣,也只是摸摸鼻子,没多说什么。他是天生的好脾气。

长欢脸上那道细长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就连伤本身,不仔细看,也根本看不出来。

长欢幽冷的目光扫过黑雾,并未感觉到什么危险的气息。他们此时距离城门已经很远了,按理来说应当有十分可怖的怪物才对,怎么到现在,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有此时发生,只可能是一种情况,那便是,这一带出了个极厉害的妖魔,已将能除去的对手尽数吞噬。

这般来说,这个妖魔应当十分难缠。

长欢不由皱了眉头。

而伽罗石城外,已近了更漏时分。

夜半明月,大漠苦寒。弄流清看绛朱铁了心要在这等他们回来,便生了个火堆,让绛朱取暖。石城中的阴风阵阵吹出,吹得人哆嗦。弄流清倚着石墙,看绛朱蜷缩成一团的模样,本想置之不理的,后来想想也觉得可怜,便走了过去,随意坐在他身旁。

火焰跳跃着,灼热的光映在二人面上。赤红的火焰包裹着明黄火心,温暖得让人慨叹。弄流清叹了口气:“这么等着你不觉得无趣吗?”绛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弄流清冷哼一声,他也不是好脾气的,肯与他说话哄哄他已是十分好心了。绛朱呆呆看着火堆,喃喃道:“我明明知道,里面很危险,可我不敢进去,我应该和他一起进去的。”他隐隐有了哭腔。

弄流清平日里见绛朱,都是刁钻蛮横的模样,古灵精怪,言语刻薄,一双圆圆猫儿眼,水灵灵,一张粉粉桃花面,几多明艳。可是此刻,他眼中寥落,面色惨淡,看上去好不可怜。

于是弄流清还是缓缓考过去,又向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火焰猛地窜了上来,顿时暖和了不少:“你对那个六太子……”绛朱咬了咬唇,眼睛里渐渐多了几分神采:“其实我喜欢他很多年了。”弄流清想了想,觉得嘉和虽说生得漂亮,可是为人风流薄幸,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喜欢的:“你为什么喜欢他?”

绛朱默默盯着火堆,就在弄流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道声音,轻轻地,却传进了他耳中。

“我本是北荒的乞儿,承蒙殿下不弃,拾我回永夜殿,可是永夜殿中冷清,殿下无心,冥府不见天日寒凉阴森,感觉和从前做乞儿时并无一二。”绛朱原本神情冷漠,可眼底却渐渐浮现出温情来,“后来有一日,他们说,龙宫的六太子嘉和要来拜访。”他眼底水光潋滟,清澈又温暖,是怀念的颜色,如层层胭脂水:“我暗自好奇,殿下这样的性子也有朋友吗?第二日一早,他就来了,穿着最明媚的烟紫色。冥府所能见无非血与墨,这样的烟紫,简直是难得。”

他顿了顿,又道:“他看见了我,竟然对我笑。很和善的那种笑容,没有嘲讽也没有鄙夷,然后他低下身来,问我名字。你知道吗?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只有他,和殿下提起我处境,让殿下多招些仆人给我做伴,说我穿绯红色最好看。”

弄流清想了想,觉得以嘉和的性子,顶多是看绛朱漂亮,随口一说讨他欢心而已。“当我知道他身边美人一日日换时,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我宁愿他待我如那些侍妾,好歹曾经得到过他。可是他看我是殿下身边的,便从没有往那面想过。”绛朱得他关心,那些日子里心中欢喜。一日日数着手指盼他来,永夜殿空旷森冷,最难挨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当他终于明白,嘉和不过是流连风月的薄幸公子时,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一点,弄流清是明白的。

虽然绛朱和他所爱俱是焰妖,不过弄流清早绝了心思,看着绛朱,也是像晚辈一样的。于是他屈起手指,向绛朱脑门上一弹。绛朱惊呼一声,捂着脑门恶狠狠看他:“怨妇脸!你发什么神经!”弄流清懒洋洋地看着恢复元气的绛朱,青蓝眸中闪过嘲弄:“你方才一副凄凄哀哀的样子看着真不舒服,还是现在这样好。”绛朱有怒说不出,活像只炸了毛的猫,他一记眼刀剜过去:“你和那什么焰妖的故事,说给我听听呗。我都告诉你了。”

弄流清不大愿意提及当年的事情,说得很是简洁:“我当年是龙族的将军,和潋滟情投意合,她是我在征战中救下的。你们焰妖一族的美人,大多与众不同,带着英烈气,十分明艳。我将她带回龙族,准备凯旋而归后,就迎娶她。”绛朱听了“英烈”二字,掐了掐自己的脸,默默想自己难不成是个异数?

弄流清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青蓝眸冰冷如海中青玉:“可当我回来时,她已成了昏君身边的潋滟姬。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他说的简洁,可其中坎坷凄狂,却如鲜血,印在了匪石上,纵然沧海桑田,不可磨灭。

绛朱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确实不太礼貌。

长夜漫漫,月如青霜,二人围着篝火,俱是静默。

然而城中三人,却没有坐下来聊天赏景的好兴致。

在杀了那个状似蛇蟒的怪物之后,一路上并无妖物叨扰。但这路,步步危机,越平静反而越诡异。三人步步小心,但诡异的事,这一段路上,别说拦路冤鬼,就连之前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幽魂都没有跟来。

杀机弥漫。

却不知从哪,忽然传来琵琶破空之音。

如若是酒肆,如若是花楼,如若是画舫,有这等妙音,应当有心见这弹奏之人,然而此刻,这伽罗石城,上古鬼城,矗立与黄沙大漠之中,封闭于三界,断绝在六道,有此琵琶声,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何人装神弄鬼?”长欢语气冷漠。

对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娇笑声,很妩媚,却不俗艳,在这种婉转中,隐隐透出一种冰冷与嘲讽。雾气散尽,一个女子,抱着琵琶婀娜而来。

嘉和曾见过号称倾国倾城的丽姬,鲛人族第一美人清姬是他的侍妾,然而这两个人,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就好似尘土一般,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梨花带雨争妖艳,芍药笼烟聘媚妆,该当如此。

这女子青丝三千如锦缎,柳腰正是那盈盈一握,如踏浪灵蛟。最勾魂摄魄的是那一双眼,世间怎能有如此一双眼?眼波流转,言笑顾盼间,让人魂飞烟灭。

世间千红百媚,遇此女,该当一哭,六界粉黛裙钗,遇此女,黯然失色。

纵然翻遍六界,也难寻一女子,有她美貌十之二三。

“妾身轩辕坟狐族,小字紫蔻,在此见过三位公子。”她浅笑行礼,盈盈一笑,便能让人为她翻天覆地。轩辕坟狐族中,最有名的女人便是妲己。难怪这女子能有这样的美貌。昔年人间商纣,为了妲己荒废朝政,迫忠幸佞,筑百尺摘星楼,穷兵黩武,人多有不解,后世啐其为昏君。而今才知,为了轩辕坟狐族之女,做这一切,都不为过。

一个紫蔻便是如此,那么当年身为狐族之首的妲己,又该如何?

商纣在女娲庙见女娲真容,题下艳诗惹怒女娲,然而看见妲己,却一心于她,最后被娶回长乐侍君王的,不正是狐女?

美人兮美人,嘉和见过美人无数,今日看见紫蔻,才知那些顶多只是庸脂俗粉。若不是他心中有人,不知会不会为了这个能祸乱六界的美人,倒戈相向?想到这,他又开始叹息,自己无缘窥见妲己美貌,也乃人生一憾事。

不过寻常狐妖哪有资格被镇压在伽罗石城?也只有这挑起天下兵戈,法力高强,血统纯正,且自古流传的轩辕坟一支,才能安然无恙地在这人间死城存活到现在,不知这紫蔻,法力有多高强。想到这,嘉和心底泛起几番寒意。一时间,这惑人心神的美人在他眼里,也如恶鬼一般。

看着三人冷冽的目光,紫蔻仍旧是抱着琵琶的娇弱模样:“三位公子都是难见的芝兰玉树,人间龙凤,不比这石城中丑陋妖魔,让妾身看了,好生欢喜。”紫蔻唇角半翘,勾出个嘲讽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眸里,藏着冰霜。

看来这四周之所以没有恶鬼,正是被这个女人吞噬殆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让人只想穷六界之财宝供起来的艳色,却也偏偏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嗜血而残酷,冷冽而危险。

“你是来挡路的?”面对这即使是东珞和嘉和,也移不开眼的美人,长欢的神情仍然平淡无波,眼眸中什么都没有。紫蔻暗中敬佩他好定力,要知道,她这容颜,除了佛祖,自信六界之中,还没人可不受蛊惑的。

就算是在这穷凶极恶之徒聚集的伽罗石城,那些人也舍不得伤她一根头发。

但是她不需要他们,她只需要“食物”,让她精进功力,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所以紫蔻饶有兴致地看着长欢:“公子,你年岁应当不及我才对,怎么定力这般好?”东珞看着她,轻轻叹气,他是知道答案的。谁让他一生爱恨所系的长欢殿下,偏偏无心?无心之人,不生情念,自然也不受蛊惑。无论你是无盐女,还是倾国色,在他眼里,不过是两个木头。

当真讽刺。

东珞这般想着,轻轻抚了抚自己眉心惑人的梅花痣。

第十九章:玉罗刹

紫蔻柳腰轻摆,媚眼如丝,可眼神却透着冷漠,有一种似笑非笑的嗔态,当年大殿之上,妲己是否也是这般模样?“妾身本十分敬慕三位公子,想与公子结为知己,但妾身,更想离开这!”言罢,琵琶声再度响起,这琵琶,音色本十分悦耳动听,可紫蔻拨弄指法十分暴戾,听来有如金石之声,好似金戈铁马,乱石山河尽数凝结在一曲长歌中。

这紫蔻,的确并非等闲柔弱女儿。

这琵琶声,声声催命。一道道猩红气刃随之迸发,琵琶声又扰人心神。

东珞知道,自己和嘉和还是不要插足得好,省得反而给长欢添乱。于是东珞竭力织出屏障,护着嘉和和自己。嘉和虽说没了龙珠,但还是有些法力残存的。这种时候,哪里能让东珞一个人出力气?所以当一道苍蓝色的法力渐渐缠绕在屏障上时,东珞有些意外的看着嘉和,嘉和笑了笑,仍旧镇定悠然的模样:“我向来心疼美人的。”

嘉和是龙族正统,法力精纯,此刻没了龙珠,但凭借着龙魂,也能帮东珞不少了。可想而知,当年嘉和龙珠尚在时,法力应当十分高强才是。

可惜了。

长欢原本还想分神先护着二人的,看着他们没什么事,便专心对付起紫蔻来。

紫蔻可不是几道黑气就能摆平的。

长欢不惧她血刃,随手一个法诀屏障便能消除,但是这个女人明显藏了后招。

而且传音入耳的琵琶声的确扰人心神,长欢皱眉,暗想:需得破了她的琵琶,否则这乐声终是令人心神动乱,埋下祸患。想到这,长欢眼神一凛,右脚轻点,转眼便来到紫蔻身前。紫蔻不慌不忙,右手揽着琵琶,左手一爪袭向长欢胸口。她的指甲长而锋锐,长欢轻抬手腕,挡开她的手,顺手一掌打向紫蔻,紫蔻柳腰一转,整个人向后凌空翻腾而去,躲开这掌后,身形向后一移,与长欢又拉开距离。

然后她立即拿起琵琶,又弹了起来。

这回曲子更加激昂,她十指拨弄极快,弹出的琵琶声,让人头疼欲裂。长欢皱了皱眉,这曲子果真是个祸害。

长欢默念法诀,逼近紫蔻,紫蔻自然不让他近身,一路退着。可谁知长欢不是为了逼近她,而是要——毁了她的琵琶!一道银刃飞速击向紫蔻,紫蔻反应下顺手用琵琶来挡。“嘭”的一声,那做工精美的琵琶从中间裂开。紫蔻转身一想,顿时明白了长欢的目的,心下恼恨之余,攻击也更不留情面。

舍了琵琶,紫蔻才准备动真格。

她冷笑一声,主动逼近了长欢,只见她十指上指甲闪着寒光,本就是天生利器。长欢皱眉,正要以掌与之相抵,却不想紫蔻忽然缩手,长欢一愣之下,紫蔻的右手一爪打中了长欢的腰部。锋锐的指甲刺破了血肉,鲜血丝丝流淌,染红了宝蓝布料,也将紫蔻的指甲染成了红色。

东珞和嘉和自然看见了。那鲜血溅出来,将雾气也染成了血雾。

长欢微蹙眉头,顺势一个回肘,打在紫蔻胸口。紫蔻摔在地上,口腔中弥漫着血的猩甜气息。长欢腰间伤势颇有些严重,已有些妨碍他行动,但是长欢显然并不在意,他确信方才,紫蔻伤得不比他轻。

紫蔻恨恨地看着他,随手一挥又是一道血刃。

长欢漠然地看着逼近自己的血刃,又漠然地看着那血刃片片零落。紫蔻这才看见长欢周身浮动着的黑气。不过方才那道血刃是她情急之下甩出,威力不小。就算没有真正碰到长欢,也因为气劲太强,在长欢眉心破开一道细伤。

长欢身上黑气暴涨,条条好似有生命一般,袭向了紫蔻。

可紫蔻哪里那么好对付。

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紫蔻已翻身而过,再度飞速向长欢袭来。

然而紫蔻却忽然停住了,原因无他,就在方才一瞬间,一道苍蓝气刃擦着她的脖颈而过,若不是她躲得快,现在就该身首异处了。然而即使如此,她的脖子上,仍然有鲜血流下。

紫蔻偏首看去,嘉和眼神冰冷地站在那,一向和善的面上,似笑非笑,一丝冷意。

就在方才,嘉和冲出了东珞的屏障,出其不意一道气刃。若是旁人应战,这奇袭早就得手。

长欢却在这时,忽然放出了黑气。

紫蔻一时不察,被黑气钉入了体内。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襟上。

不过长欢知道,这黑气是奈何不了她的。

紫蔻冷声道:“以多欺少,乘人之危,真是君子。”嘉和淡笑不语,长欢眼神仍旧无波:“兵不厌诈。”紫蔻摇晃着看着他们,一张玉貌花容,却透着森然杀气:“今日我便不与你们计较。等你们被分尸之时,妾身定来,分一杯羹。”嘉和叹了口气,这紫蔻当真是绝色佳人,可奈何,也偏偏是一玉面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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