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青誓
青誓  发于:2015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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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温衍微微颔首,“不过,我在你眼里,也是外人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柳钟意答得很诚实,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况且我在庄主眼里莫非不是个外人?前几天你还担心我对百草庄不利。虽然我们现在目的相同,但最多也只能算是暂时的盟友而已,庄主不必在我这多花什么心思,我若是有什么消息,不会瞒着。”

温衍被他驳得接不上话,愣了愣,不语。

柳钟意抬眼,看着他,低声道:“如果你是担心找到哥哥之后我向他抱怨这五年的事情,也大可不必。这五年庄主并没有待我如何不好,百草庄对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隐匿之处。”

温衍轻叹了口气,竟是笑了,道:“你想的真不少。”

柳钟意低了眼帘,不再说话。

“其实这次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就算找到,我也没有指望他会回来。”温衍沉声道:“五年,足够许多事情面目全非,就连我也觉得很累了。”

柳钟意蓦地看向他:“你怨他?”

“当年我恨过你,觉得若不是你,他不会走,可过去这么久,我也渐渐想明白,他会走,并不只是因为你。”温衍微微摇头,“若只是因为你,我们成亲,他早该回来。我想等一个答案,等得太久,恐怕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清楚了。就像是你,现在……你还会喜欢我么?”

“不喜欢。”柳钟意移开目光,原只是想避开他的视线,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树影微动,并不像是自然风动。他一抬手,三枚银针疾射而去,果然又见阴影变幻,风中传来枝叶轻响。

柳钟意立刻起身追了过去,只见一道黑影一掠而过,而一枚暗器直击向面门。柳钟意翻身避过,却也因此慢了一慢,那黑影融入幽暗的林子里,只听到踏着枝叶穿行的声音。

“别追。”温衍叫住他,“那人武功甚高,而且,似乎并无敌意。”

柳钟意微微点头,“的确没有杀气。”

只是,似乎有点熟悉。

他飞身上树,拔出方才那人打来的暗器,那只是一枚最普通的飞镖,没有任何标记,随便一个铁匠铺就能打造。

温衍待他下来之后拿过那飞镖查看一番,道:“没有毒。”

“嗯,你休息罢。”

柳钟意重新在火堆旁坐下来,匕首放在膝头,闭目倾听这林中的动静。只是,除却穿林的夜风带起的枝叶摇动声,再听不到什么异响。

温衍只好应道:“那我后半夜起来替你。”

柳钟意没答话,温衍便当作了默认,随便找了衣物盖上,闭目休息。

夜色宁寂,再没什么人来打扰。

到后半夜的时候温衍果然起来了,拍了拍柳钟意让他去休息,柳钟意便也没拒绝,安安静静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温衍找出醒神的药丸含着,将残留的困意都驱赶开去,看了眼一旁睡下的柳钟意,将身上原本盖着的衣服轻轻给人盖上了。柳钟意似有所觉,眼睫微微颤了颤,却没睁眼。

第二日三人很早便动身继续赶路,入夜时终于到了问剑门。

宋冉带着他们直接进了门派的议事堂,问剑门的现任门主易召永亲自相迎。易召永已是不惑之年,面容刚毅,身形高大,只这些日子以来忧心甚重,眉眼间都是疲倦之色。

宋冉见了他当即按门规行礼,温衍亦抱拳道:“易门主,在下百草庄温衍。”

易召永回礼道:“温庄主肯前来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旅途劳顿,是否先吃些东西,休息一晚?”

他话音未落,一个紫衣少女突然闯进来,急急道:“爹,你快去看看大师兄,他——”

“如儿!”易召永轻斥一声,“不可如此无礼。”

易如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争辨道:“可是……我不要大师兄死……”

温衍见易召永也面露痛苦不忍之色,开口道:“易姑娘所说的可是中毒之人?”

“是……大师兄他中了毒,门中好多中毒的人都死了……我害怕……”易如忍着眼泪答道:“他刚刚又吐了血,现在……”

“易姑娘别急,”温衍安抚道:“带我去看看罢。”

易召永感激道:“那便多谢温庄主了。”

易如从这称呼中大约也猜到了眼前这人的身份,连连点头,领着他们往外走。

此时易召永忽而注意到跟在温衍身后的黑衣人,按理说自己刚才不该没有注意到,除非这人一直有意收敛气息。思及此处,不由得疑惑道:“这位是……?”

柳钟意用平淡不失恭谨的声音答道:“在下是庄主的贴身护卫。”

易召永闻言微微点头。温衍毕竟是百草庄庄主,若一个人都没带来,也说不过去。而如果是护卫,收敛气息或是隐匿行踪倒也十分正常。

一行人随着易如来到一间卧房,进去之后只见一个青年躺在床榻上,面色泛青,嘴唇灰白,置于床下的一个铜盆里皆是咳出来的血,色泽也带青黑,已积了薄薄一层。那青年已然昏睡过去,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像个死人一般。

温衍走上前去细细察看一阵,手指搭在青年腕上,眉头微皱。

易如站在一旁,颇为紧张的道:“怎么样?”

温衍凝视铜盆里的血渍,道:“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令师兄是怎么中毒的?”

易如看了一眼易召永,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答道:“是那日在灵堂被爷爷打伤……”

“伤口在何处?”

“右手手臂上。”

温衍将青年的袖子卷起,果然见上面有三道抓痕,似是被尖利的指甲划破所致,虽然已经止血,却全无愈合迹象,暗红的口子,边沿泛着灰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毒很少见,而且要借由人体尸气触发,”温衍收回手,道:“冒昧问一句,在下可否看看易天行前辈的遗躯。”

易召永沉沉叹气,点头,“只是,还请温庄主小心些,不知先父会否再次伤人。”

“好。”温衍从包裹中找出一个瓷瓶,递给易如,道:“易姑娘,劳烦你将这瓶中的药丸先给中毒的人吃了,令毒性暂缓,好让在下有时间配制解药。”

易如接过,红了眼眶,“多谢。”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除去易如,其余几人跟随易召永一路行至灵堂。

灵堂外有两名问剑门的弟子把守,两只白纸灯笼在微冷的夜风中幽幽晃动,颇有几分森然之感。灵堂内也挂满白布,放置灵牌的案上燃着白烛,而停放中央的棺木漆色很深,看起来分外沉冷。

一个中年人守在灵堂内,见他们进来,便迎上来行礼。

易召永替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中年人名唤骆南,是十多年前易天行救下的一名孤儿,随后跟着易天行入门,十余年来易天行待他如亲子,他亦视易天行如父。此番易天行被杀,骆南悲伤难抑,坚持一直守在灵堂之中。

易召永同骆南将棺木打开,露出里面的人来。温衍上前察看,只见棺木中躺着的老者两鬓皆白,身形竟十分瘦弱,全不是当年江湖传说中的英武模样。因前几日尸体暴起伤人,最终被制服后不得已只能用铁链暂时锁住手脚,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

温衍低低道了声得罪,戴上鹿皮手套,仔细检查老者的身体。虽然死去多日,易天行尸身却全无腐坏的迹象,拉开衣襟可以看到胸口巨大的血洞,竟是硬生生将心脏挖去所致。尸体内部颜色青黑,极可能是一种慢性毒药造成。而老者的眼睛圆睁着,似是留着死前的不可置信。

温衍眉头一蹙,忽见那老者的眼睛竟然动了动,扩散的瞳孔黑漆漆的,直直的望了过来——

“快退后!”

众人还未及反应,棺木里那人已然直直的坐了起来,因身体被铁链捆绑,一时施展不开。在大力的挣动下,他的皮肉被那铁链勒得几乎破裂,然而下一瞬,那粗重的铁链竟然被硬生生的扯断!

随即那具尸体更像活过来一般拽着铁链向温衍挥去,温衍侧身一躲,任那铁链擦着身体掠过,随即一抬手将它握在掌中,内力灌注,透过铁链直击向对面那人。那具尸体只是因冲力动作一顿,骨骼传来清脆的裂响,却似乎并未被影响,反倒扯着铁链合身向温衍扑去。

“庄主。”

温衍略微移开视线,只见柳钟意不知何时已然到了棺木的另一边,对着他伸出手。温衍会意,将手中的铁链隔空丢了过去,柳钟意飞身接住,用力一扯,将那具尸体拉住。

那尸体因铁链的拉扯而行动受制,没有扑到温衍身上,却仍伸手向他胸口抓去。温衍捏住他的手腕,向外一翻,而他似乎没有痛觉,丝毫不受影响,手掌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动,要去抓温衍的手臂。

温衍身形移动,将他的手扭至背后,此时柳钟意将铁链的另一端扔了回来,温衍接过,用力一扯,将尸体两臂绕在一起,绑在身后,然后将他按在了那棺材上。

那尸体挣动一阵,又渐渐静止了。

“得罪。”

温衍低低道了一句,将严实绑住的尸体放回了棺木里。

“温庄主……”易召永也没料到会再度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时机如此巧合,不由歉疚万分的道:“没事罢?”

温衍摇了摇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是什么时候?”

“恰是门下众弟子来灵堂祭拜之时,”易召永沉痛的答道:“当时没人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都吓得不轻,以至于……至今门中已有十多人身亡,还有三十多个中了毒的,无人能治,已故去二十多人。”

“这种毒是借由这具尸体传播,只要被这尸体所伤,或者身上有伤口沾染上,都会中毒,”温衍叹道:“恕我直言,门主最好尽快将易前辈的遗躯焚化。”

易召永颔首,“我这便去安排,只是,为何先父会……”

温衍垂目看着棺中的老者,沉声道:“门主不必担心,这并不是尸变,只是易前辈身上被种了蛊。”

“什么?!”

“这是一种十分难养的蛊,名叫返魂。并不是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只是养蛊的人可以在中蛊之人死后通过蛊虫任意操控他的身体。”温衍略略一顿,才接道:“而且,据在下所知,养返魂蛊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否则不可能完全控制尸身。而就我刚才所见,易前辈似乎一直身中慢性毒药,日积月累,毒素已经扩散全身,就算没有人刺杀,恐怕也时日无多。”

“如此说来……”易召永不由得紧紧握拳,“凶手就在门中?!”

温衍点点头,“在下无意干涉问剑门内务,只不过,养蛊之人要操纵蛊虫也有距离限制,所以,凶手现在一定就在附近。”

易召永深吸了一口气,“当真想不到啊……我问剑门行事向来磊落,却不知是谁如此心怀怨恨,凶手潜伏门中多年,而我竟然……毫无所觉!三十多条人命啊!”

“死者已矣,”温衍道:“还望门主不要太多伤怀,眼下最重要的是焚化易前辈遗躯,配出解药,找到凶手。”

易召永闭了闭眼,“说的是……不知温庄主配制解药都需要些什么?”

“门中可有药房?”

“有。”

“让我一个人在药房待着便好,”温衍略一思索,“另外还需要中毒之人的一碗鲜血。”

“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易召永疲惫的点点头,“夜深了,你们旅途劳顿,是否要先休息?”

温衍摇头:“不必了,我原先给的药丸怕是拖不了多久,当务之急便是配出解药。”

易召永听他如此说,又想到门下那些中毒濒死的弟子,不由得眼眶微湿,抱拳道:“在下感激不尽!”

第4章:念君深兮君错识

问剑门的药房位置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十分清幽安静,院中种的尽是些可以入药的花木。

此时月至中天,夜凉如水,只能听到极细微的虫鸣。

一个紫衣少女在院子里张望一阵,轻巧的往药房门口跑去,然而刚到屋外的廊上,一把匕首蓦地横在她眼前,并没有完全出鞘,只是寒光微露。

扣着匕首的那只手肤色微白,五指修长有力,紫衣少女吓了一跳,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易姑娘,你不该这时候过来。”

易如顺着那笔直的手臂望去,只见那黑衣男子静静倚靠在廊柱后,闭着眼,面无表情。

“诶……你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声。”柳钟意睁了眼,收回手,道:“请回吧。”

易如绞了绞手指,有点忐忑的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睡不着,想知道温庄主解药配得怎么样了……”

柳钟意淡淡道:“那你更不该打扰他。”

“我知道了……”紫衣少女点点头,转了个身,却没走,就在台阶上坐下来,“那我在这等着好了。”

“……”柳钟意看了她一眼,见她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懒得多费口舌,由得她去了。

过了一阵,易如开口道:“你在这守着,是怕有人对温庄主下手?”

“职责所在。”柳钟意神色不变,闭了眼倾听周围的动静。

“嗯,我记得你说你是护卫,”易如支着下巴,道:“你叫什么?”

柳钟意没打算回答她,淡然道:“易姑娘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陪着你的心上人。”

“你——你你……”易如蓦地站起来,瞪着他结巴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倒是自己烧红了脸,“你怎么知道……”

“我只是习惯找一个人的弱点。”

——只有这样,动手的时候才能一击致命。

当然后面这句柳钟意不会说出来。

易如并没有注意他的理由,只是讷讷道:“我不敢去……我害怕万一大师兄毒发了,我却无能为力。我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就像,其他人那样……”

柳钟意不说话。

易如拍了拍他,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柳钟意不动声色的移开身形,站到她一步之外,“没有。”

易如也不介意,背着手,接着问道:“从来都没有?”

“嗯。”

易如便不再追问,只两步走到台阶上,抬头看着那一轮冷月,轻声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大师兄就在问剑门了。小的时候我缠着他带我出去玩,害得他被我爹爹罚蹲马步,一连好几个时辰。他每次都不怪我。最开心的事就是他会偷偷跑到街上给我买糖糕,还有桂花团子。我的剑法也是他教的,我很笨,总是学不好,连爹都生气,他却从来都很温柔……”

“他不会有事的。”柳钟意站在她身后,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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