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 下+番外——泡泡雪儿
泡泡雪儿  发于:2015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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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军是真淘,可淘归淘,跟那些兵斗归斗,那是斗出了交情斗出了友谊,有好事儿他也没忘记这些“叔叔”。在计划经济时代,大部分老百姓物资匮乏,军区大院是比较特殊的,有自己的农场,林场,肉厂加工站,物资充足,而且都是指标配发,家属的水果那是一筐一筐地发,油票鸡蛋票罐头票冷饮票,还有成箱的压缩饼干,像午餐肉之类的罐头都是军队特制特供的,包装都是军用铁皮盒子,盖着部队编号的戳,表示部队专供,外头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同样的。单军经常给那些兵带点儿好吃的,好玩的,连他爹的烟他都拿去过。所以说单军绝对不死脑筋,懂得光打不行,还得拉拢,他不白贿赂,套点儿晚上熄灯号之后的夜间口令,那是小菜一碟。

这些战士表面上抓他们,实际上也喜欢逗他们玩儿,都是二十不到的半大小子,自己还是孩子呢。单军跟周海锋说,那时候他们特爱干一件事儿,在几幢老房子的外墙角搭几块砖,弄成个灶烤东西吃,烤苹果,梨,罐头肉,还抓过假山池塘里头的鱼来烤过,每次都把人家的屋子外头熏得烟火缭绕的,墙上熏黑一大片,被屋里的人发现了追出来大骂,他们撒丫子跑了,人家就问巡逻的警卫是哪家的孩子干的,其实巡逻兵都看见了,也装傻说没看着,后来单军他们再烤的时候,就给这些兵也留一份,让他们也偷吃两口,几个小战士和几个孩子一起窝墙角做贼似的吃,别提多乐呵了。

“我怎么还听说,你还有个‘老丈人’的故事。”周海锋含笑问他。

“……操!这都谁跟你说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单军急了,晒黑的脸上还难得地透着红,窘迫。

“……那都是整治我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老丈人”的段子历史久了,还是单军七八岁的时候,当时年轻的单司令和林红玉的爸爸是正副手,一个主训一个政工,搭档,两个孩子又近,单司令就开玩笑说你闺女给我小子得了,林红玉她爸说行啊!单司令当场就叫儿子喊“老丈人”,单军哪懂那什么意思,以后在院里只要见着林红玉她爸,也不喊林叔叔了,一口一个叫“老丈人”,整得一个院儿的大人都直乐。后来单军长大点儿了,懂了,自然再也不叫了,可总还有那些当兵的逗他,见了他就问:“军军,你老丈人呢?”问完了就哈哈大笑。

所以单军后来想,他始终对林红玉提不起兴趣,八成就因为这些糗事。现在他大了,大院里的兵都不知道换了几茬了,这段子就不可能还有几个知道,现在周海锋居然冒了这么一句,单军脸都丢尽了。

“你都听谁说的?”单军气急败坏。

“听首长说的。”周海锋好笑地说。老政委在家,也喜欢和周海锋聊聊天,就常说起单军小时候的逗乐事儿,老爷子每次说起来,都哈哈笑。

“……这老爷子,尽给我坍台!”单军咬牙切齿。

周海锋倚着山壁,在夜风里扬着嘴角,微微地笑。单军侧头看他,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周海锋的神情放松、安宁。

“你呢?”

单军停了一会儿,侧过头,问。

“也说说你小时候。”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说呗。”单军说。

周海锋望着山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家在城郊,华电。知道华电吗。”

华电是城北一个国营大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这个城市数得着的大厂,最鼎盛的时候有上千号工人。

“家在厂区宿舍。爸妈是华电的双职工,经常三班倒。”

周海锋告诉单军,他小时候跟着他哥,父母太忙,所以没有时间管他们。他们那儿冬天屋里是烧煤炉的,一个铁围子围起来,里头烧煤球,上头封盖。“那玩意儿,比60迫还难对付。”那个年代点煤炉过程的复杂,现在人已经很难想象了。

“你们玩打仗,我们拖煤球。你们砸子弹壳,我们搓煤渣。”周海锋笑笑,“也算是玩儿吧。”

单军听着,没吭声。

周海锋说了几件小时候的调皮事儿,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也淘过。跟着他哥和他哥那帮同学,也胡闹过。单军听得出来,在他哥上战场之前,这是个普通、平静的工人之家。

单军开始后悔问他,因为让周海锋回忆童年,就离开不了他哥的回忆。

“你怎么会做菜的?”

单军转移话题。

“学的。不会就没饭吃。你以为都像你,有现成的。”周海锋看了看单军,温和地一笑。

“我哥当兵以后,父母倒班没法管饭,每天要自己对付,所以小时候其他的记得的不多,倒是围着灶头做这个做那个,记得特别清楚。”

单军听着他平缓的语调,心里有些发闷。

“你后来怎么一个人住阁楼?”单军早就想问。

“那是我亲戚的地方,原来是放杂物的。她搬家以后,我高中的时候搬进去,住到当兵。”

“你不在家住,你父母同意?”

单军也总想一个人在外头住,自由自在没人管,可那不可能。

“他们离了。”

“……”单军一怔,半天没说话。

“什么时候?”

“初中。”

儿子的牺牲,带给一个家庭的巨大打击不是只有失去亲人,长期的痛苦和阴影造成的是分崩离析的后果。

“我那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抽烟,逃学,打架。跟着一群社会地痞,每天在大街上无所事事,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打两拳。打游戏机,离家出走,因为逃学次数太多,快要被开除了。”

“……”单军震惊了。如果不是周海锋亲口说出来,单军根本没法相信。如意不夜城里的那场架,那时候他知道周海锋以前也没那么老实,但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反差强烈的过去。

“那你怎么上的九中?”

“想离开家,走得越远越好。他们离婚以后,我妈又成家了,我想一个人单过,就考出来了。九中有勤工俭学,打打零工也能养活自己。”

“怎么不去找你爸?离了婚就不管你了?”

单军有股火在往上拱。

周海锋没回答。

“他没法儿管。”

周海锋半天才说。

“怎么没法儿管?”

“……行了,不说这些了。”

月亮西移,洞里的呼噜声还在继续。离预备行动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单军对周海锋说,去睡会儿吧。我警戒。

周海锋没再拒绝,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他没有进洞,就坐在原地,把钢盔摘下了,向后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后脑搁在冷硬不平的山岩上。单军看着,杠了杠他。

周海锋睁开眼睛,单军拍了下自己肩膀。

周海锋看了他一眼。单军也看着他。

眼神相接,周海锋微微笑了笑,没有废话,身体靠了过去,将头倚在了单军肩上,闭上了眼睛。

万籁俱寂的大山,只有夜风簌簌的声响。月光朦胧地笼着这个山岩的平台,笼着两个坐着倚靠的战士。

单军听着周海锋逐渐均匀、深沉的呼吸。他累了,陷入了沉睡。

夜风带着凉意,单军轻轻抽出了手臂,将周海锋揽进了怀里。

他低头望着周海锋的睡脸。睡梦中也带着冷峻,还有在夜色下苍茫和深沉的孤寂。

单军的心里弥漫着一种疼痛,从周海锋说起以前的时候。

他低头凝视他,目光慢慢掠过他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停在紧抿的薄唇。

那是完全的男人的嘴唇,带着坚硬的线条,还有干净的青色茬印。

单军凝视良久,像被什么牵引着,低头渐渐靠近,轻轻覆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没有停止。

他不知什么时候起想这么做,但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无须思考……

凌晨的黑暗里,通信站的帐篷和通信车非常安静,困倦的哨兵百无聊赖地守在岗哨上。

他们没发现地面匍匐接近的黑影。突然两条黑影窜了起来,一边一个捂住了哨兵的嘴,将人拖进了草丛。

按照演习规则,他们挂了,这俩哨兵只能惊愕地傻瞪眼。那边察觉了动静刚喝问“什么人?”就被人用枪顶住了后腰眼:“别动!”

咣咣两声,发烟手雷炸开被扔进了通信帐篷,激起里头一片惊慌失措的叫骂,一个军官反应过来,大叫:“保护电台!”可是晚了,五个一身迷彩脸涂油彩的兵破门闯入,周海锋端着微冲对着帐篷上方“哒哒哒哒”就是一梭子,放下枪,面无表情:

“对不起,首长,你们阵亡了。”

几个正要去发送警报信号的人泄气地停下了动作,因为这一梭子代表这帐篷里所有人已经都是死人了。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想造反啊?这是导演部通信站!”一个少校军官暴跳如雷。

“对不起首长,战争时期特殊情况,你们的电台我们征用了。”

周海锋示意唐凯他们行动。

“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翻天了你们!现在你们五个取消演习资格!警卫员!给我缴了他们的枪!”

这少校怒火冲天,他参加了那么多次演习,头一回遇到敢拿着枪闯导演部的兵,简直无法无天!

两个警卫员上去刚要动手,单军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枪口对着那少校:“首长,空包弹近距离也能伤人。”

“……反了!反了!”少校目瞪口呆。“我要处分你们!”

“退后!”单军吼。

“行了,都让开吧。” 后头有个人发话了,声音不高,军衔是个上校,看起来是这个通信站的坐镇主官。

“首长,他们……”

“人家说的对,你们都是死人了,还缴枪,拿什么缴?”上校挥了挥手:“让开吧,我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周海锋右手敬礼,几个人迅速到设备前,一个不甘心的电台兵忽然从掩体后窜出来,飞快地拽掉了一把接头,线路在地上散了一地。

“哎你!”小山东急眼了,揪起那人领子:“把接头给我接上!”

军用电台复杂,接头一大堆,一个接头对应一个接口一个线路,错一条都不行。电台兵傲慢地把臂章一撕:“晚了,我光荣了。”

王明冲把枪递给小山东,弯腰去拉线头。他拎起一个往一个接口一插,再拎一个插另一个,动作极其熟稔迅速,那些缠在一起的接头在他手上就跟玩儿似的,没几下就都接上了主仪器。后面原本抱着胳膊幸灾乐祸的电台兵们,开始干瞪眼。

“我操,”唐凯看得眼花缭乱:“可以啊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干这个的,”王明冲得意地:“咱通信大队的!”

他打开电讯通道,绿灯亮了,摆弄了几下操作台正要发信号,忽然:“坏了,信号加锁了,发不出去,”王明冲一回头看到设备后头一台新机器:“妈的,是制导仪,这玩意儿先进,我不会!”

当时的电台制导仪相当于现在的电脑远程控制,是当时刚研发的科技军品,只在少数作战机关配备,还没有在部队的基层通信单位推广。现在一见了这东西,王明冲就泄了气。这个穷山沟里的破演习居然用上了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不行了,看来得想别的辙。”王明冲对周海锋无奈。

“试试。”周海锋不想放弃。

“没用,制导仪发送许可信号,电台才能输出,这仪器我们那儿中队长以下的连碰都没资格碰。”

“那不是白忙活了!”小山东懊恼,这下要白跑一趟了。

单军过来看了看那仪器,拨开他们:“我试试。”

“哎哎!那个兵!没见过就别瞎动!弄坏了你们赔不起!”少校急了,这制导仪是好不容易弄来的,整个通信站就这么一台宝贝,要给这几个愣头青真整出毛病来了,都不够赔的。

他话还没说完,叮的一声,电台通了。少校哑巴了,一屋子人都哑巴了。

那四个握拳欢呼!唐凯一把抱住单军,往单军脑门子上啃,被单军搡开:“滚蛋!”

“你哪儿学的?”王明冲边发电台边激动地问。

“没学过,我拆过。”

“……你啥??”王明冲耳朵都要掉下来了。

单军在军区机关作训处摆弄过这玩意儿,不止这玩意儿,还有一堆“军事科技”。他的兴趣就是研究它们的原理,他“研究”的方法通常都很原始:拆,完了再装。

电台信号顺利发出,对方确认后给出了明确的接收和执行信号,机动部队出动向蓝军防区集结……

单军给了周海锋一个眼神,两人胜利、骄傲地一笑……

两支部队干上了。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不断冒出火光和传出爆炸声。蓝军指挥所里的军官们气得跳脚,按演习规则只能硬着头皮应仗,因为机动部队袭扰本来就作为战场突发因素,在规则范围内!

“这几个兔崽子!”几个军官气得七窍生烟:“居然想出这么馊的点子!这是违规!他们懂不懂!”

“违什么规啊?”赵营一条长腿耷拉着,屈着另外一条腿,翻着一本军事杂志。外头打得热火朝天的,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打仗有什么规则?有屁的规则。”

“赵营!你就这么坐得住啊?被生瓜蛋子踩到脸上来了!”一个一毛一急了。

“好事儿啊。正好最近脸上刺挠,去痘,就当美容了。”赵营翻过一页,头都不抬。

“……”一屋子人望天无语,习惯了他们这头儿,他就这操性。

“传我命令啊,好好招待小朋友。活的啊。”

……

夜色掩护下,蓝军防区内一座中心帐篷外围来来往往,荷枪实弹。这帐篷比普通营帐大上许多,周围有明哨有暗哨,戒备森严,显然正忙着指挥打仗。

趁两军交火时混进蓝军后防区的五个人,悄摸着到了各自的指定位置。

“狗日的,这么快就让咱们摸着了。”小山东兴奋,“报告,K3到位,完毕!”

“K4到位,完毕”……

步话机里陆续传来几人的位置报告,却不见周海锋下命令。

“K1,怎么了?”王明冲见一直没动静,等不及了。

周海锋窝在草丛中,举着夜视望远镜,不久放了下来:“不对。”

“哪儿不对?”唐凯在步话机里小声。

“太容易了。就差插个牌子说‘我是指挥部’了。”单军说。这地方太招摇了,招摇得就像个漂亮的诱饵,等着人冲进去。

“撤。”

周海锋果断命令。

几个人从阵位上撤下来,唐凯和丛林中的一支蓝军搜索队碰个正着。

“站住!干什么的?”

唐凯站住,转身,慢慢举起手臂,嬉皮笑脸:“班长,我迷路了……”

“迷路?”端枪的人疑惑地靠近,等他走近面前,唐凯忽然动作,拧身擒拿他手臂一托一拧把人飞速按趴,另一人瞄准他射击被飞身而上的周海锋撂倒。已经暴露的五人向山上飞奔,计划的逃跑路线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蓝军火力覆盖,只能横穿山中腹地,在这种地方乱穿丛林是冒险行为,因为不知哪儿就有沼泽或瘴树林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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